将军镇(第六章 李欣)(3)
时间:2023-03-30 作者:陈世旭 点击:次
李欣有些日子没有来看小敏了。他已经不在八队蹲点了,去那边的机会自然就少。等到昨天,县文工团工作组有一个家伙到这个大队来找熟人散心,小敏的影子才渐渐地在李欣的眼前清晰起来。 先前遮挡在小敏影子前面的,是桑叶的影子。从最早那次见到桑叶,李欣的心里就老有一种异样的兴奋。没有油腥的菜,不再觉得难咽(也不再打瞎拐那缸猪油的主意),觉也不太睡得着(更不要说白天装病赖床了)。屋子里总不太呆得住,有事没事就跑到外面的公路上去,走路总是昂首阔步,想唱歌,像只随时要扑母鸡的小鸡公。大队小学离大队部一箭之地,隔着公路相望,这边要唱歌,那边是听得清的。大队小学实际就是一排临着公路的平屋。公路和平屋之间是一小块空地,就是操场。屋背后面是一道高坎。做屋的时候,为了让屋前有块空地,把坡劈陡直了,屋就坐落在那个劈陡直了的马蹄形中间,再没有围墙。最使李欣遗憾的是,学校两边至少二三十步之间,跟哪个也不挨不靠,没有人家,也没有店铺。“要有个烟摊多好啊。”李欣在心里叹息。实在忍不住了,他就作散步状。在学校前的公路上走过,每到快走到学校的时候,心口就不知为什么紧起来,走过去了,后脑勺上又一阵一阵发热,好像真有什么热辣辣的眼光射在上面了。其实走过来,走过去,学校那排平屋始终跟后坎上的坟墓似的静无声息。桑叶做裁缝的那间屋子,门倒是开的,但有时或许见到人影一闪,有时连人影也见不到。桑叶并没有像他常常出现的感觉那样含情脉脉地倚门而立。现在桑叶是永远也不会出现在那小屋里了。那扇小门关着,并且上了锁。那把锁小小的,却有力。就像桑叶小小的手,一把锁紧了自己的胸口,似乎是一种坚决的拒绝。 李欣很难把持往自己。他在县城里一向春风得意,喜欢他以至很明白地追他的女孩子很多。他也就在县城上一帮平庸的女孩子中高视徜徉,来者不拒地同她们虚与委蛇,小地方的女孩子见识有限,吃了亏上了当往往自认命苦,想想也就过去了。他也便成了常胜将军。小敏就是他同人打赌打来的。小敏在台上跳白毛女,跳大春的那个傻大个当着观众就抑制不住对小敏的一副馋相。坐在前排看戏的李欣不由冷笑。旁边同来的几位就起哄,说,你怎么知道人家是痴心妄想?李欣说,不信可以打赌,我只要一封信,白毛女就保证为我剪窗花。就真的打了赌。而李欣就真的赢了。李欣的信寄出一个星期没有收到回信,大家天天逼李欣认输。李欣有把握,说,决不会出两个星期。第十天的样子,回信果然来了。小敏是68届初中生,实际等于没有上初中课,字写得很糟,歪歪扭扭不成样子,但意思是清楚的,同意跟李欣面谈,时间和地点由李欣定。显然小敏迟回信并不是女孩子的抬高身价,而是不晓得怎样回信好,怕李欣笑话,干脆给了个简单明了的回答。李欣就在接到信的当天晚上,在县城边的河滩上吻了小敏。“还干了什么?”第二天大家讹他,他很暧昧地说:“没有什么。”大家就有些鄙夷地说:“小敏脸模子不错,可惜身子单薄了。”李欣马上抢白说:“你们晓得个屁!”大家轰然笑起来:“到底交待出来了。”笑归笑,对李欣的服气甚至妒嫉还是由衷的。 小敏喜欢发小脾气,常常莫名其妙地就翻了脸。刚认识的时候,头一次见面她就让李欣得到意外收获。可是第二天李欣以为可以长驱直入的时候,她却又骂他“流氓”。骂完就走,却没有走回县剧团,反而走到城外坡上没有人的林子里来了。来了,依然是执拗着,发着小脾气。折磨得李欣心里那股邪火快要熄灭了,她却又忽然来了激情,软软的像只懒猫,听任李欣摆布。这样的脾气多发了几次,李欣也就消去了先前以为她不可捉摸的神秘感,晓得只要多一点耐心,让她多少得到一些她在他心里不是一点分量没有的证明,一天的云也就散了。 但是今天,他却忽然想,他有什么必要必须鼓起这种耐心呢?小敏发脾气的样子他曾经觉得另有一种味儿,现在他却忽然发觉了做作、扭捏甚至有些丑。 刚进堂屋,小敏就一下转过身,把头抵住李欣的胸口,两只小拳头在李欣身上乱捶。每回,这都是很容易激发李欣的。李欣也就像每回一样,把她横抱了起来,任她一边蹬着腿,一边骂着“流氓、流氓”,然后就缩紧身子,然后他的颈根那儿就感到一股触电似的温热。但是今天却没有了触电感,只剩下了温热。那温热让李欣觉得贪婪,觉得腻。他甚至清晰地感觉到那温热留下的一团湿润。那湿润让他感到不洁、有异味,直想冲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