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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风景(第四十八章)(6)


“胡说!”
“哼哼,哈哈,如果您认为是胡说,那么,您请吧。”麦素木拿起了算盘。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啊,我也不相信,我认为米琪儿婉是个好女人,是贤德的化身。我更认为伊力哈穆同志是好队长,是党员和干部的模范。但是,人们告诉我,除了雪林姑丽,别人能知道您的某些情况吗?不能。雪林姑丽可能对外张扬吗?您对那个女人也是了解的,她在您那里,是一朵娇羞的暂时还没有开放的花。雪林姑丽可能告诉谁呢?只可能告诉米琪儿婉。有谁能用雪林姑丽的名义来造谣呢?只有米琪儿婉。如果不是米琪儿婉而是一个什么旁人的人来中伤您,请问,人们能够相信吗?人们难道不追问他:‘你从哪里晓得的’吗?”
“这……”泰外库觉得又是一阵头昏。
“还有,请问,您是不是给一个姑娘写过一封信?”
“怎么样?”泰外库警觉起来。
“您是不是给爱弥拉克孜写的?”
天在旋转,地在旋转。“您怎么知道的?”泰外库急迫地问。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您跟我来。”麦素木锁好了抽屉,他自己悄悄地一笑。
麦素木在前面走,泰外库像一个梦游者,像一个接受了催眠的人,除了跟着麦素木,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想不起。
……麦素木和泰外库又坐在麦素木家里屋的小桌旁了。泰外库注视着麦素木,麦素木掀起了毡子的一角,摸摸索索,他拿出了一张纸。
泰外库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泰外库的心尖上挨了一刀。
泰外库看到了自己给爱弥拉克孜写的信。这是在那个夜晚,在煤油灯的灯光照耀之下,他笑着,哭着,想着,一笔一画写下的不成样子的却是最虔诚、最纯洁的信,是凝结了他的少年的天真、农民的淳朴、孤儿的坚强和初恋的疯狂的最宝贵的信。他小心地,无限信赖地把信交托给了米琪儿婉,像把自己的生命交托给了她……如今,这信怎么跑到了麦素木手中!
“米琪儿婉拿着这封信到处嘲笑你们,嘲笑你泰外库。又嘲笑她爱弥拉克孜,这封信在咱们村的妇女们手中传来传去,许多人笑出了眼泪,许多人笑岔了气……那天信传到了我的老婆手里,我看到了,把它夺过来藏了起来。现在,请你把它收起来吧……唉!兄弟,你也是,写了信,就自己送去嘛。再不然,花几分钱贴上邮票交给邮局嘛,怎么能随便托付给不可靠的人。您太年轻,太善良了啊,我的好兄弟!”
“怎么会是这样的?怎么会是这样的呢?”泰外库低声自言自语,说了一遍又一遍,他的眼神有点呆滞了。
“哎,兄弟!”麦素木悲天悯人地叹息,“这叫我怎么说?您脑子里缺乏阶级斗争这根弦呀!哪能随便相信人呢?世界上最狡猾、最无情、最毒辣的就是人啊。人和人在一起,还不如狗和狗在一起和睦。俗话说,老实人的犄角是长在肚子里。真是说得不错!越是表面上好的人,就越是坏!说实话,男子汉就是要吃、喝、嫖、赌,吃喝嫖赌的男子汉往往有正直的心肠,洁白的灵魂。防,恰恰是要防那些‘大公无私’‘积极忘我’的正人君子!女人呢,就是要打扮、风流、馋、懒、嫉妒,恰恰是又打扮又风流又馋又懒又嫉妒的女人,她们最真诚,最招男人喜欢。她们像水面上的白鱼,她们并不咬人,而那些一举一动好像贤德的化身的女人,她们却正是芨芨草丛中的蛇……这是我多半辈子的经验啊,兄弟!”
“他们,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呢?我哪一点对不起他们了?”
麦素木拿来了酒,泰外库推辞不喝。他的头已经像喝过一瓶酒一样地沉重了。
麦素木自己喝了一杯,他说:“这有什么难懂的?你不防着他们,他们可提防着你呢!他们这是抢先下手!你还不知道吗?四清工作组的章组长这次检查咱们队的工作,发现了伊力哈穆的许多问题……对雪林姑丽的婚事,大家反映的意见也很不少……伊力哈穆就抢先下手,让米琪儿婉到处造你的谣。这样还有谁能说是伊力哈穆帮助他的弟弟艾拜杜拉挖了你们的墙脚呢?”
泰外库仍然不肯喝酒,麦素木也不多劝,自己又喝了第二杯。泰外库在混乱中努力做出最后的判断,他的理智仍然发出了一丝光辉,他费力地想了又想,他问:
“好吧,就算这是米琪儿婉干的……”
“什么叫就算?”麦素木打断了他的话,“您说,不是米琪儿婉,可能是任何旁的人吗?是我干的?你把信交给了我了吗?是谁家的奶牛还是毛驴子还是绵羊读了你的情书?”
“……不,不可能。”
“还不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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