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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惠公怒杀庆郑 介子推割股啖君(2)


  二狐大惊,将书禀知重耳。
  重耳曰:“吾妻子皆在此,此吾家矣,欲去将何之?”
  狐偃曰:“吾之适此,非以营家,将以图国也,以力不能适远,故暂休足于此。今为日已久,宜徙大国。勃鞮之来,殆天遣之以促公子之行乎?”
  重耳曰:“即行,适何国为可?”
  狐偃曰:“齐侯虽耄,伯业尚存,收恤诸侯,录用贤士,今管仲、隰朋新亡,国无贤佐,公子若至齐,齐侯必然加礼。倘晋有变,又可惜齐之力,以图复也。”
  重耳以为然,乃罢猎归,告其妻季隗曰:“晋君将使人行刺于我,恐遭毒手,将远适大国,结连秦楚,为复国之计。子宜尽心抚育二子,待我二十五年不至,方可别嫁他人。”
  季隗泣曰:“男子志在四方,非妾敢留。然妾今二十五岁矣,再过二十五年,妾当老死,尚嫁人乎?妾自当待子,子勿虑也。”
  赵衰亦嘱咐叔隗,不必尽述。
  次早,重耳命壶叔整顿车乘,守藏小吏头须收拾金帛,正吩咐间,只见狐毛、狐偃仓皇而至,言:“父亲老国舅见勃鞮受命次日,即便起身,诚恐公子未行,难以提防,不及写书,又遣能行快走之人,星夜赶至,催促公子速速逃避,勿淹时刻。”
  重耳闻信,大惊曰:“鞮来何速也!”
  不及装束,遂与二狐徒步出于城外。壶叔见公子已行,止备犊车一乘,追上与公子乘坐。赵衰、臼季诸人,陆续赶上,不及乘车,都是步行。重耳问:“头须如何不来?”
  有人说:“头须席卷藏中所有逃去,不知所向了。”
  重耳已失窠巢,又没盘费,此时情绪,好不愁闷。事已如此,不得不行。正是:
  忙忙似丧家之犬,
  急急如漏网之鱼。
  公子出城半日。翟君始知。欲赠资装。已无及矣,有诗为证:

  流落夷邦十二年,困龙伏蛰未升天。
  豆箕何事相煎急,道路于今又播迁。
  却说惠公原限寺人勃鞮三日内起身,往翟干事,如何次日便行?
  那勃鞮原是个寺人,专以献勤取宠为事,前番献公差他伐蒲,失了公子重耳,仅割取衣袂而回,料想重耳必然衔恨,今番又奉惠公之差,若能够杀却重耳,不惟与惠公立功,兼可除自己之患,故此纠合力士数人,先期疾走,正要公子不知防备,好去结果他性命,谁知老国舅两番送信,漏泄其情,比及勃鞮到翟,访问公子消息,公子已不在了,翟君亦为公子面上,吩咐关津,凡过往之人,加意盘诘,十分严紧。
  勃鞮在晋国,还是个近侍的宦者,今日为杀重耳而来,做了奸人刺客之流,若被盘诘,如何答应?因此过不得翟国,只得怏怏而回,复命于惠公。惠公没法,只得暂时搁起。
  再说公子重耳一心要往齐邦,却先要经繇卫国,这是“登高必自卑,行远必自迩”。重耳离了翟境,一路穷苦之状,自不必说。数日,至于卫界,关吏叩其来历,赵衰曰:“吾主乃晋公子重耳,避难在外,今欲往齐,假道于上国耳。”
  吏开关延入,飞报卫侯,上卿宁速,请迎之入城。
  卫文公曰:“寡人立国楚丘,并不曾借晋人半臂之力,卫、晋虽为同姓,未通盟好,况出亡之人,何关轻重?若迎之,必当设宴赠贿,费多少事,不如逐之。”乃吩咐守门阍者,不许放晋公子入城,重耳乃从城外而行。魏犨、颠颉进曰:“卫毁无礼,公子宜临城责之。”
  赵衰曰:“蛟龙失势,比于蚯蚓,公子且宜含忍,无徒责礼于他人也,”
  犨、颉曰:“既彼不尽主人之礼,剽掠村落,以助朝夕,彼亦难怪我矣。”
  重耳曰:“剽掠者谓之盗,吾宁忍饿,岂可行盗贼之事乎?”
  是日,公子君臣尚未早餐,忍饥而行。看看过午,到一处地名五鹿,见一伙田夫,同饭于陇上,重耳令狐偃问之求食。田夫问:“客从何来?”
  偃曰:“吾乃晋客,车上者乃吾主也。远行无粮,愿求一餐。”
  田夫笑曰:“堂堂男子,不能自资,而问吾求食耶?吾等乃村农,饱食方能荷锄,焉有余食及于他人?”
  偃曰:“纵不得食,乞赐一食器,”
  田夫乃戏以土块与之曰:“此土可以器也。”
  魏犨大骂:“村夫焉敢辱吾!”夺其食器,掷而碎之。
  重耳亦大怒,将加鞭扑。
  偃急止之曰:“得饭易,得土难,土地国之基也,天假手野人,以土地授公子,此乃得国之兆,又何怒焉?公子可降拜受之!”重耳果依其言,下车拜受,田夫不解其意,乃群聚而笑曰:“此诚痴人耳!”后人有诗曰:

  土地应为国本基,皇天假手慰艰危。
  高明子犯窥先兆,田野愚民反笑痴。

  再行约十余里,从者饥不能行,乃休于树下。
  耳饥困,枕狐毛之膝而卧。狐毛曰:“子余尚携有壶餐,其行在后,可俟之。”
  魏犨曰:“虽有壶餐,不够子余一人之食,料无存矣。”众人争采蕨薇煮食,重耳不能下咽,忽见介子推捧肉汤一盂以进,重耳食之而美,食毕,问:“此处何从得肉?”
  介子推曰:“臣之股肉也。臣闻:‘孝子杀身以事其亲,忠臣杀身以事其君。'今公子乏食,臣故割股以饱公子之腹。”
  重耳垂泪曰:“亡人累子甚矣!将何以报?”
  子推曰:“但愿公子早归晋国,以成臣等股肱之义,臣岂望报哉?”
  髯仙有诗赞云:

  孝子重归全,亏体谓亲辱。
  嗟嗟介子推,割股充君腹。
  委质称股肱,腹心同祸福。
  岂不念亲遗,忠孝难兼局?
  彼哉私身家,何以食君禄。

  良久,赵衰始至。众人问其行迟之故,衰曰:“被棘刺损足胫,故不能前。”
  乃出竹笥中壶餐,以献于重耳。
  重耳曰:“子余不苦饥耶;何不自食?”
  衰对曰:“臣虽饥,岂敢背君而自食耶?”
  狐毛戏魏犨曰:“此浆若落子手,在腹中且化矣。”魏犨惭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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