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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常生活的冒险(第五部)(5)



  斋木犀吉像纳尔逊②提督一样,身着极为上等、优雅的黑大衣和穿着擦得呈亮的漆皮鞋,把身子武装起来。不过,他也憔悴不堪。他的脸色,自从我和他相识以来,看上去更蜷缩得小了。胡子也没剃(总算他也开始长出像普通男人的胡子来),是想不到的事,有点像老鼠似的。我想突然衰老的犀吉不是越来越像老鼠了吗?又想起长年当看守,突然产生了冒险心,马上像去一个陌生的国家一样,开始走在街道上受了伤,被追捕者带回来的、他的悲惨的祖父的往事来。犀吉像得了砂眼什么似地用眼皮红烂、奇怪的眼神凝视着我,衰弱地像鼻塞似的。

  ①位于广岛县西南部,面向濑户内海的工业城市。

  ②HoratioNelson,1758~1805,英国海军军人,对抗拿破伦,确立了英国的海上霸权。“迟了呵,”他连说了几遍。其间也沉不住气地巡视我背后的空间。他大概防备阿晓母亲的袭击吧。他的声音让人疑惑像中世纪刑罚中的一种,在舌尖上吊着秤锤那样的混浊,迟迟顿顿地口齿不清楚。他也有点过度服了神经安定剂。这天,犀吉可以说格外沉默寡言,但仍遵循他的本性,讲起来滔滔不绝;不过,一陷入沉默,就像落入深处浮不上来。我和犀吉并排坐在沙发上,边睁大眼睛直看阿晓母亲的出现,边聊天。当阿晓和犀吉、鹰子出门去旅行时,我领阿晓的母亲直到机场。

  倘若,关于犀吉和M·M的出发,获得了情报的话,她决不迟疑,一定会出现在这间候机室大厅。

  我只希望犀吉和M·M的起飞时间早点到来。我也最害怕阿晓的母亲袭击犀吉和无力抵抗的犀吉受到创伤这样的事发生。我想犀吉有关这一事件好像有什么要向我说似的,而我想尽可能避开它。我不想从犀吉嘴里认罪是自己杀死了阿晓;同时,也不想听到他辩白为单纯的事故。我是从阿晓的事件中完全夹着尾巴逃跑了。我内心的拒绝似乎是跟犀吉相通的。他学我的沉默,一直沉默不言,只是用仓促的目光带刺地彷徨在机场的拥挤人群里。睡着的M·M像婴儿似的,时时发出暧昧的呻吟声。她大概在做即使服神经安定剂也克服不了的、令人害怕的梦吧。

  而后,犀吉突然开了口。会不会讲到阿晓的事件吗?这回我怯惧了。幸而不是的,他责备自己本人如下,“我完全没做成任何一件事呵。我也做不了任何一件事呵。如果我要做一件什么事,一定会出现绝对的困难,把它毁坏。然而,我也不是憎恨那困难呵。我经常想当然地感到困难的出现会使我屈服的。这回,回到东京,我阅读了有关黑部溪谷的水坝,登山狂的年轻学者写的书。那里面有关于登山家心理的分析,那是这样讲的。“登山家这种人,常常具有奇妙的错觉。那是在于人和自然的斗争中,自己站在自然一侧的这种意识”。而我也在跟自己人生的困难作斗争,感到自己是站在困难一侧的伙伴哦。我一直继续着冒险,但一定总是失败的。而且,我感到自己是站在失败一侧的伙伴。我可以说是日常生活的登山家哦……”那样说完之后,犀吉像衰老的狷猴一样眨巴着邻衰弱的眼珠凝视着我,以完全不象过去的他,没有一点信心的样子讯问,“怎么样?暧昧又没意思吧?我现在被搞得晕头转向,好像全部丢失了以往自己的伦理集大成似的。我的苦思冥想癖。究竟是什么呢?”犀吉唐突沉默,就这样时间过去了。而后,犀吉又越发像呻吟似地、虚弱地说,“我现在好害怕呀!喉咙里像长出塞得满满的不安和恐怖似的。以前发生这样的情况在睡眠前,总是在晚上。可是,现在大白天,况且朋友在一旁,我也是害怕的。也许那家伙跑来刺我也未可知。所以害怕的事不会没有吧。但是,不仅仅如此。我想即使能从这里顺利地摆脱出来,不是仍旧照样害怕吗”而且,在欧洲要经济被这位像疯人般的女士缠住。因此,我己不可能从这家伙手中摆脱出来。以往跟我别离的女人们,都在失去自己的威严前,用自己的脚坚定地朝自己的方向走去。我经常讲的自由就是指那么回事。看来,那不是我自身的本愿,而是托了女人们的福,由对方帮我完成的他才本愿哦。但是,现在这位意大利女士还奢谈什么担心自己的威严,连锐气都全被挫了。对我来说却抛弃不了这家伙哩。况且,这家伙分居的丈夫去世,这下我可一辈子要被她控制住了。毋宁说比起现在我更害怕出去后跟这家伙只有二人的长期旅行和结婚生活……”犀吉用沉重的舌头,一句一句地继续向我诉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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