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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钩赌坊(第四章 醋海兴波)(6)



  方玉香道:"那也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的,我绝不会怪你。她的声音更娇,更动人:"夜已经这么深了,外面的风又这么大,反正我也不敢出去。"他居然真的站起来,头也不回的走出了门,只听"哗啦啦一声响,那张又宽,又结实的木板床,竟忽然塌了下来。

  陆小凤笑了。

  听见方玉香的大骂声,他笑得更愉快:"你不让我好好睡觉,我也不会让你好好睡的。

  他不是圣人,也不是君子。

  幸好他是陆小凤,独一无二的陆小凤。

  有谁能想得到这一夜他睡在哪里?"

  他是睡在屋顶上的,所以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他的人几乎已被风吹干了,吹成了一只风鸡。

  看来一个人有时候还是应该自作多情些,日子也会好过些。

  他叹息着,费了好大力气,才把手脚活动开,幸好方玉香已走了谁也没法子能在一张已被压得七零八碎的床上睡一夜。

  谁也不会想到要到屋顶上去找他出气,所以这口冤气只有出在他的衣服上。

  他想多穿件衣服时,才发现所有的衣服也都被撕得七零八碎,唯一完整的一件长衫上,也被人用丁香姨留下的姻脂写了几行字:"陆小凤,你的胆子简直比小鸡还小,你为什么不改个名字,叫陆小鸡?"陆小凤笑了。

  "我就算是鸡,也绝不是小鸡。"他摸了摸自己已经被吹干了的脸:"我至少也应该是只风鸡。"风鸡的滋昧很不错。

  除了风鸡外,还有一碟腊肉,一碟炒蛋,一碟用上好酱油泡成的腌黄瓜。

  陆小凤足足喝了四大碗又香又热的粳米粥,才肯放下筷子,现在他的身上虽然还有点酸疼,心里却愉快极了。

  只可惜他的愉快总是不太长久的。

  他正想再装第五碗粥的时候,外面忽然有个人送了封信来。

  信纸很考究,字也写得很秀气:"那骚狐狸走了没有?我不敢找你,你敢不敢来找我?不敢来的是龟孙子。"送信的人,陆小凤认得是店里的伙计,看这封信的口气,陆小凤当然也看得出是丁香姨的口气。

  她难道还没有死?

  "这位丁姑娘,就是昨天跟客官你一起来的那位丁姑娘。"--她居然真的还没有死。

  陆小凤好像已把身上的酸疼全都忘得于干净净,就像是个忽然听见谭叫天在外面唱戏迷一样,忽然跳了起来:"她的人在哪里?你快带我去。不去的是龟孙子的孙子。"门是虚掩着的。

  推开门,就可以嗅到一阵阵比桂花还香的香气。

  屋子里没有桂花,却有个人,人躺在床上。

  陆小凤并不是第一次嗅到这种香气。这正是丁香姨身上的香气。

  丁香姨的确很香。

  躺在床上的人,也正是个很香的人。

  阳光照在窗户上,屋子里幽雅而安静,充满了一种令人从心里觉得喜悦的温暖。

  她躺在一张宽大柔软的床上,盖着条绣着戏水鸳鸯的棉被。

  鲜红的被面,翠绿的鸳鸯,她的脸色嫣红,头发漆黑光亮,显见是刚刚特意修饰过的。

  女为悦已者容,她正在等着他。

  陆小凤心里忽然又有了那种温暖的感觉,却故意板着脸:"你找我来干什么?是不是想把那五万两银子还给我?"丁香姨也故意闭着眼睛,不理他。

  陆小凤冷笑:"一个人若是有了三十万两黄金,还要五万两银子干什么?"丁香姨还是不理他,可是紧闭的眼睛里,却忽然有两行泪珠流下。

  晶莹的泪珠,慢慢的流过她嫣红的面颊,看来就像是玫瑰花瓣上的露殊。

  陆小凤的心又软了,慢慢的走过去,正想说几句比较温柔的话。

  他没有说出来。因为他忽然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丁香姨的人看来竟像是变得短了些,棉被的下半截竟像是空的。

  为什么?

  陆小凤连想都不敢想,一把掀起了这条上面绣着戏水鸳鸯的棉被,然后他整个人都像是忽然沉入了冷水里,全身上下都已冰冷。

  丁香姨还是那么香,那么美,胸膛还是那么丰满柔软,腰身还是那么柔弱纤细,可是她的一双手,一双脚却已不见了。

  阳光依旧照在窗户上,可是温暖明亮的阳光却已变得比尖针还刺眼。

  陆小凤闭上了眼睛,仿佛立刻就看到了一张尖锐瘦小的脸,一双猫头鹰般的眼睛里,充满了恶毒和怨恨,正狞笑着对丁香姨说:"我砍断你一双手,看你还敢不敢偷我的黄金,我砍断你一双脚,看你还能跑到哪里去?"陆小凤握紧了双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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