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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夕何夕(6)


  那辆公爵王轿车挂上了5号牌照。也有人建议换上1号,陶老书记反正不太用车。张兆林说不必不必。张兆林这些细节在孟维周看来,都是可以成大气的人才具备的。不过在人们心目中也早已约定俗成,知道现在的5相当于原来的1。有人讲了个笑话。说街上有人相争,一个怒喝:你算老几?一个答曰:老子算老五!
  六
  年底了,照例要组织有关部门到省里去汇报工作。省城到地区,山高路遥,省里的同志很难来一趟。只好自己主动上门汇报,感谢上级领导一年来的支持和关心,请求今后继续予以重视。既然是快到年关了,带点土特产,也是人之常情。省里一再打招呼,不提倡地市领导带队集体上省汇报工作。但你一旦去了,人家也不好将你拒之门外。远远地赶来也辛苦啊。
  筹备了好一阵子,马上可以出发了。这天,唐总经理唐半仙跑到张书记办公室汇报工作,完了后说,祝张书记上省城一路顺风。张书记笑道,你是个吉祥人,有你这一句一定顺利的。明天我们上路,时辰上有讲究吗?唐半仙回道,我早给你算好了。明天宜早行,凌晨六时过八分准时发车,万事大吉。
  唐半仙走后,张兆林叫来李秘书长,问通知发了没有。李秘书长说通知昨天下午就发了。张兆林说,我想明天我们早点动身,路上怕堵车,一天到不了。叫大家清早五点五十集合,路上吃早饭吧。李秘书长说,也是,沿途好几处在修路,早点走好。那就补充通知一下。张兆林说,好。陆专员那里请您亲自汇报一下。
  孟维周见张书记并没有把改变时间的原因告诉李秘书长,便很佩服张书记处事的老练,更感谢他对自己的信任。张书记一般都是严肃的,但对孟维周较随便,有时还随便得让孟维周不好意思。孟维周早就发现一条规律,张书记一般是在没有外人的时候随便,到外地去出差更随便,一回到办公室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他有时也开几句不太雅的玩笑,让人觉得这位领导很贴近群众。但孟维周只是附和着笑笑而已,从不就着张书记的玩笑发挥,也不在任何场合重复他的玩笑。领导同志开那些不雅的玩笑,一般是在特定的环境下忘情所致,过后多半要后悔自己的失言。这样的玩笑,你敢重复他的?一句话,领导什么时候都是领导,下级什么时候都是下级。领导同你随便是平易近人,你同领导随便就是目无官长。千万不要看到领导同你随便一下,就忘乎所以了。
  第二天凌晨,大家早早地赶到地委办公楼一楼会议室。张兆林同陆专员打过招呼后,问李秘书长都到齐了吗?李秘书长说,差不多了吧。张兆林问,差不多?到底差好多?李秘书长略加迟疑,说,只差财政局的了。陆专员说,柳韵同志,等等她吧。李秘书长点点头,眼睛不望张兆林,只同别的同志打招呼去。张兆林不做声,大口地吸烟,一张脸没在了浓浓的烟雾里。
  六点过五分了,柳韵还没有到。张兆林把头掉向陆专员,说,我们走吧,不等了,她自己后赶来。女同志真叫婆婆妈妈。陆专员一边起身一边还问了句,不等了?张兆林说声不等了,就起身往外走。
  上了车,就六点过七分了。张兆林左右看看,又叫孟维周想想,是否还忘了什么东西没有。孟维周作思索状,说没有了吧。他知道张书记是要捱到六点过八分。李秘书长望着车外,他希望柳韵同志赶上。
  六点过八分一到,张兆林说,走吧。于是十几台小车依次开出地委大院。
  一路上真的畅通无阻。下午五时半就赶到省城了。地区驻省城办事处已做好了一切接待准备。办事处袁主任请各位领导先洗漱一下,再就餐。
  孟维周将张书记的行李放置妥当,正准备回自己的房间,见办事处袁主任来了。张书记此时正在卫生间,孟维周就问袁主任有事吗?袁主任附在孟维周耳边,轻声道,财政局柳局长出事了。
  啊!孟维周大吃一惊。
  这时,张书记出来了。小袁坐吧。
  袁主任唉了几声,却不坐下。等张书记坐到沙发上以后,袁主任低沉着嗓子,说,张书记,报告一件不好的事。
  什么事,说吧,张兆林不太在意的样子。
  柳局长路上出事了。
  什么?什么事什么事?张书记仰起头,眼睛睁得老大。
  翻车了。袁主任说。
  啊?人没事吗?人没事吗?张书记猛地站了起来。
  我是中午接到的电话。都不幸那个了,还有预算科长和司机,三个人都那个了,唉!
  张书记不停地摇头,在房内来回走动。
  这时陆专员和李秘书长来了,站在一边不动。看样子袁主任早已告诉他们了。
  谁也不讲话,都看着张书记在不安地走动。
  过了一会儿,陆专员说,你看你看,谁想到有这事。
  张书记在沙发上坐下来。手指指另一张沙发,示意陆专员也坐下。张书记沉痛地说道,我有责任啊!
  李秘书长说,哪里哪里。要怪我们办公室时间要求讲得不严。
  晚餐吃得冷冷清清。办事处本来准备了几瓶好酒,给各位领导洗尘。张兆林挥挥手,酒就撤下了。
  吃过晚饭,陆专员、李秘书长、办事处袁主任到张书记房间坐了一会儿。孟维周不知该进该退。张兆林说,小孟随便坐嘛。孟维周就坐在床沿上。
  大家心情平和一些了,开始议论这件事。柳韵这样有能力的年轻女干部不多,她今年不到四十岁吧。张兆林说,今年十月份满三十七。过了一会儿,张兆林又补了一句,碰巧她好几次生日都是同我们在外面出差过的,印象较深。大家说着,张兆林交待袁主任,你再挂个电话回去,了解一下详情,等会儿告诉我。并请转告各位家属,我同陆专员后天回来,再去慰问他们。
  聊了一会儿,陆专员说,你早点儿休息吧。大家就告辞了。
  袁主任打了好几个电话,都不顺利。弄了一个多小时,才搞清情况。出事地点是地委出来后七十公里处,原因是车速太快,在拐弯处掉进山崖下面。因出事时间太早,又是冬天,直到上午十点多才被人发现。发现时人都凉了。
  袁主任犹豫一阵,还是敲了张兆林的门。
  张兆林还没有睡,一脸戚容。整个房子烟雾镣绕。他静静地听完袁主任的汇报,只轻轻说了句好吧,好吧,挥了挥手。袁主任退了出来。
  马杰睡在床上,想着柳韵翻车的事,说,她那个司机平时很稳重的。孟维周说,今天可能是追我们吧,谁知道?马杰说,他妈的是不是今天日子不好?听说物资公司唐总懂这个,今后出门,都请他算算。孟维周说,你真会开玩笑,张书记会信这一套?孟维周对马杰总留有一手。下基层出差,晚上他同张书记一道打扑克,喝消夜酒,马杰至今不知道,总以为他们晚上办什么大事。孟维周认为有些事情弄得神秘些好处多。别人对你捉摸不透,就不敢造次。有些事则是理应保密的,像刚才说的,让人知道张书记信迷信怎么行?马杰自觉讲得不得体,立即点头说,那也是,那也是。当领导的信科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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