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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常生活的冒险(第二部)(25)



  她直截了当地说,感到放心了。

  “这么说,你不也跟平时象是犀吉脏兮兮的弟弟那样的打扮大不一样,穿得非常挺括了吗?”

  “你说可是只有干净的感觉?这身打扮,还算不上女人的盛装吗?只要不是伯爵夫人,去看拳击赛的女士们,谁都穿轻便的服饰唷!”卑弥子说。她以罕见的象少女般害羞的眼神,瞠视着我。

  于是,我和卑弥子坐上大力车,出发了。由于她特别加快了车速,我不由得担起心来责问卑弥子,你领过驾驶执照吗?她坦白地说。

  “那玩意一起始,就该有的吗!”

  “被警官逮住,误了比赛,可就糟啦,”

  “好好央求一下,二辆巡逻车总借得着的。直接送到比赛场去,你把你说成是菲律宾的世界冠军,怎么样?你知道些菲律宾的土语吧?”

  “不是可以用乡音重的英语替代吗?可不清楚该用哪一种乡音?”

  “瞧,又说滑头话!喔,想起来了,先给你说一说。为了更好了解比赛,别从口袋里掏眼镜才好。金泰赢了,我会告诉你的。到那时随你哇哇大叫,喊得气绝也无妨。”卑弥子说。看到这样兴致勃勃,信口开河的卑弥子,(因为和那次有关怀孕的不安而且含糊的会话,时间只差一星期)感到宽慰和高兴。卑弥子紫葡萄色的上衣胸前,挂着上有得胜者黑人拳击家图象的饰品、闪耀着黑铅色在摇晃。

  金泰的拳击比赛在市中心室内竞赛场举行。我们的大力车,穿行在汽车队列之中,一挨近竞赛场,就看到犹如社祭般拥挤不堪,有点俗气,十分嘈杂的人群,纷纷拥向竞赛场。卑弥子和我都有点畏缩,不由得提议在哪里稍许喝些酒再说。首先,我们匆匆喝了一杯。虽像是小学校教员休息室那样禁欲主义者粗俗的酒馆,但先各喝过一杯纯威士忌之后,卑弥子和我便感到在一瞬间相互间有了极其充分的理解了。看来是替罪羊金泰现在面对的严重险境,消解了我和卑弥子之间像杂草那样茂密纠缠的毒素了吧。喝完最初一杯威士忌,卑弥子把触及胸前皮肤的挂饰上的黑色拳击家,看作能取胜的金泰,我们又各干了一杯。卑弥子又从裙子暗袋中掏出一个像煤屑样黑小偶人。那偶人一放到桌子上,便伸开手脚,随即倒地,显然是被击败的拳击手了。而后被挂在她胸前的拳击家A击倒的背时的拳击家B,仍由卑弥子收拾到她裙子的口袋里。把拳击家B比作今天金泰比赛的对手大河绀野,我们又喝了第三杯威士忌。

  我们来到竞赛场时,第一场比赛已经开始。气氛并不特别热烈,时起时落烦人的叫喊声嗡嗡地传到了通向运动员休息室的暗道。休息室里,一扇门禁止通行,围着绳索,在它对面另有一扇门半开着,门里门外,聚着新闻记者似的一群人,高谈阔论,大声哄笑,摄影记者们的闪光把香烟烟雾映照成舌头那样的桃红色。那时金泰并不在场,金泰拳赛的敌手也不在。大河绀野,想来正在竞赛场对面一侧的休息室里待命。沸腾的休息室里,兴高采烈的一群人,包围着从巴西带着金发妻子的保持十四场连胜记录的拳击家。他是今天的主要比赛者。用双拳博斗的少年哲学者金泰在这时只是巴西拳击家的助演而已。

  我也好,卑弥子也好,对巴西拳击家(他是南美最轻级拳击冠军,名叫安东尼奥·彼托罗纳拉)二十七岁的男子。外号黄金羊。在此拟先把这晚主要比赛结果叙述一下。彼手罗纳拉和日本最轻级冠军打到十五个回合时始终保持优势,可在快到结束的时间,突然受到对方反击,扑倒在地,站不起身来,不能改写KO连胜的记录。黄金羊的金发妻子马上宣布离婚,冒失的摄影记者、拍下了在帝国饭店酒吧间抽泣着,喝黑啤的安东尼奥·彼托罗纳拉的特写镜头)只稍稍感到些兴趣和激动。我们在这一带转悠探询,终于发现了金泰的休息室。是在通道尽头的一间小屋,尽管门前没张着禁止通告的绳索,仍然见不到拳速和新闻记者的身影。那间小屋,平日原是放置清扫工具之类的处所,并不像是武术上使用过的屋子。尽管如此,我们仍然提心吊胆地去敲贴着金泰名字小卡片的那扇肮脏的门,在想会见赛前偏袒的拳击家的我和卑弥子,全身的热血一下子沸腾起来。可疑的,冷淡的稚嫩的声音答应着。我和卑弥子打开房门向屋里窥视,心突突地跳,脸刷地红了起来,后悔不该喝那第三杯威士忌……

  金泰由两个少年,(穿着有练习场名的运动衫、运动裤衩和兰球鞋,像小工那样脖子上围着毛巾,用刺人的目光盯着我们看。在两旁陪着,静坐在粗糙的木椅上。也可看到面对金泰直接坐在地板上的犀吉的背部。除了他们四个别无旁人在场。多余的椅子翻搁在桌子上,好像深夜闭店之后市郊酒吧的景象。二位年轻的拳击志愿者也无聊地,不快地瞪眼看看我和卑弥子,作出吓人模样,似乎要大声呵斥我们似的。正好犀吉回过头来,及时制止他们说:“这是金泰的朋友!另一个是我老婆。”给我们说好话。于是,我和卑弥子面向金泰他们小心地微笑着走上前去。可这时,像婴儿似地裹在毛巾料宽大上衣里的金泰,只抬头使了一下眼色,没作招呼,仍然孤零零地独自在低头沉思。我心想莫不是金泰对我们喝了威士忌感到不快。可事实上,金泰像是现正挣扎在恐怖感的泥坑之中。我和卑弥子站立在犀吉身后,一言不发,只呆呆地注视着金泰。犀吉和那二位青年,也像在默默地等待着他从跟恐怖的斗争中得到解脱。在此之前,我根本没想到拳击竟是这样一种心理上的运动。此后,我也再没见过像这晚上的金泰,从头到脚,有如针刺倒竖的刺猬露骨地显示出恐怖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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