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卵(第七章 罗克)(2)
时间:2023-03-22 作者:米·布尔加科夫 点击:次
不用了,谢谢您。我情愿坐有轨电车呢——佩尔西科夫回答道—— 那为什么呢?——那个神秘的声音询问道,宽容地微微一笑。 一般来说,大家同佩尔西科夫谈话时,不是毕恭毕敬而诚惶诚恐,就是伴以一份亲切的微笑,就像跟那种年纪小小可是身份大大的小孩子说话时那样—— 有轨电车反而走得更快些——佩尔西科夫回答道。随后,那个洪亮的男低音在电话里应答说:—— 好吧,那就悉听尊便了。 又过了一周。这些日子里佩尔西科夫得以更加远离那些渐渐消停下来的鸡瘟问题的缠绕,而全身心地沉潜于那种光束的研究。一个个不眠之夜,超负荷的过度劳顿,反倒使他的头脑变得清澈了,愈加透明而又轻盈。那两道红圈,如今总是不见从他那双眼睛上消失掉,他几乎是每一天都要在研究所里过夜。他倒是从动物研究所这一隐身之处离开过一回,那是为了到普列齐斯坚卡大街的“科学家生活改善中央委员会”的大会堂去作报告,去讲讲他那种光束及其对卵细胞的作用。那一次,这位古怪的动物学家可是大出风头了。圆柱大厅里掌声如雷,震得天花板上都有什么东西往下坠落,燃得咝咝作响的弧光灯,将光芒倾洒在那些前来听讲的科学家们的黑色晚礼服与女士们的白色衣裙上。在主席台上,在讲台旁边,摆着一张玻璃桌,那桌子上摆着一个盘子,盘子里坐着一只湿漉漉的、体积有猫那么大的青蛙,它在那里呼哧呼哧地喘气,显露其灰乎乎的形体。有些人不时地往台上抛纸条。其中有七张都是求爱的,佩尔西科夫均把这些字条给撕了。“科学家生活改善中央委员会”的主席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教授拽到主席台上来向听众致谢。佩尔西科夫十分激动地行了个鞠躬礼,他的双手汗涔涔湿乎乎,那条黑色领带不是垂在下颌之下,而是都歪到左耳后边去了。在他眼前,在茫茫一片呼出的热气之中,在朦胧一缕腾飞的烟雾之中,几百万个蜡黄面孔雪白衬衣的男人的身影在晃动,一只黄色的木制手枪套突然间问了一闪,随即就在白色圆柱后边的什么地方消失不见了。佩尔西科夫恍恍惚惚地注意到那只木制手枪套,可随即便把它给忘了。然而,当他作完报告而离开大厅,踏着深红色的地毯下楼梯之际,他忽然感到身体不舒服。刹那间,前厅里那明亮的校形吊灯被一层黑雾给遮蔽了,佩尔西科夫便觉得神智模糊起来,有点儿恶心……他仿佛嗅到一股焦油味儿,直觉得他颈部血管和血液流得稠乎乎而热乎乎……教授伸出一只直哆嗦的手,一把抓住楼梯扶手—— 您这是身体不舒服吧,弗拉基米尔-伊帕季耶维奇?——一些惊恐不安的声音从四周纷纷急切地询问道—— 没事,没事的,——佩尔西科夫强撑着回答说,——我这不过是太累了点……没错……请给我一杯水。① 阳光灿烂的八月里的一天。灿烂的阳光对教授的工作有干扰,因此窗幔都放了下来。一台带有可调支架的反光灯将一小束强光投射到玻璃桌上,桌上堆满了种种器具与透镜。倚靠在转椅背上的佩尔西科夫,在疲惫不堪的状态中一个劲儿地抽着烟,透过缕缕烟雾,他用那双累得死气沉沉但已然满意的眼睛,守望着分光箱上那个微微启开着的小门,那里面静静地躺着那束红光,它将研究室里原本就闷人而污浊的空气微微地熏热。 有人敲了敲门—— 喏?——佩尔西科夫发问。 门“吱”的一声轻轻地响了一下,只见潘克拉特走了进来。他双手笔直地垂立于裤缝边,出于对眼前这座尊神的恐惧,他的脸色直发白,他这样开口道:—— 外面,教授先生,有个罗克①找您来了—— ①罗克,其意见第54页注。此句又可读作“劫运找您来了”。 只见科学家的脸颊上浮现出一种类似于微笑的表情。他眯起那双小眼睛就开腔了:—— 这倒颇有趣哩。不过,我正忙着呢—— 人家说,是带着公文从克里姆林宫来的—— 罗克还带有公文①?这可是一个罕见的搭配哟,——佩尔西科夫脱口而出,又补上一句,——那好吧,且让他进来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