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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风景(第十七章)(4)


“艾拜杜拉哥!民兵集合好了,就等你了!”
艾拜杜拉随着伊明江匆匆地去了,雪林姑丽看着他的健壮的背影。
“对不起……”她低声说,她一阵心疼,眼角上沁出了泪花。为什么世界上有那么缺德的家伙,又偏偏有艾拜杜拉这样的好人,结果好人就老是吃亏……
第三天一早,泰外库赶着马车把公路边上居住的社员连人带行李拉到了庄子。人马聚齐,正式开镰。说“正式”,因为几天前,为了腾地轧场,已经提前收割了几块地的麦子,预留给麦场。这次割麦,大体分两个组,大部分强劳力,是镰刀组。他们组合成若干小组,划分地块,计亩割麦。另一个是马拉收割机组,大部分是弱劳力,只管跟随机器捆绑。伊力哈穆是这个组的组长。这是因为,在每个地块,马拉收割机运转以前,先要用镰刀割开一段两米左右的长趟,不然,马就无处下脚。再者,越是弱劳力,就越不好管理,机器又是首次使用。所以,队长让伊力哈穆在这一组割趟子开路,同时负责组织捆麦子。杨辉也搬到了七队庄子参加这一组干活。去年秋天,她起五更睡半夜,种上了上百亩陕西134号高产早熟品种,今天,收割机正是从这一片地开始工作,她要在这里抓一下良种小麦的单收单运、单打单藏。稍一疏忽,还不习惯按照严格的科学要求种田的农民就会把各样小麦混在一起,使杨辉为了推广良种而做的努力付诸东流。
伊力哈穆按照记工员交给他的名单点了一下名,以便分地段站开。奇怪的是,当伊力哈穆读到名单上的“帕夏汗”的时候,应声的不是库图库扎尔的老婆帕夏汗,而是他们的“儿子”库尔班。
“帕夏汗姐没有来吗?”
“妈妈有病。我来替她。”瘦弱的、穿着不合身的大衣服(大概是库图库扎尔穿破了换下来的)的库尔班回答。
“什么?替她?”伊力哈穆疑惑地问,“你的工分本呢?”
库尔班从口袋里掏出工分本交给了伊力哈穆。工分本封面上写着帕夏汗的名字。伊力哈穆打开工分本,去年十一月以前,基本上是空白。这之后,密密麻麻地记着工分,再到最近,基本上,一天的出工也没有。
“哪些是你干的?哪些是你妈妈的?”
“都是我干的。”库尔班说。
“很久以来帕夏汗就没出过工。”“自从他们修好了房子,一直是库尔班替他妈劳动。”其他社员插嘴说。
“那你为什么不给自己领一个工分本呢?”伊力哈穆不解地问。
库尔班低下了头,好像被抓到了什么短处。他的脸红了,嗫嚅着说:“我没有户口。”
“没有户口?”伊力哈穆更奇怪了,“你是库图库扎尔书记的儿子,怎么会没有户口?”
库尔班眼瞅着自己的鞋子,没有答话。
“给库尔班落上户口就对了!”
“包廷贵一来就有户口,为什么库尔班没有?”
社员们你一句我一句,不平地说。
“那好吧。”伊力哈穆不想耽搁过多的时间,他把工分本还给了库尔班。
割麦机运转起来了,它像一个大型的理发推子,锯齿形的割刀交错“剪”过,割——其实是剪下了成片成堆的麦子,旋转的放射形的木棍,把麦子集中成一扑一扑的。一扑,是指一个人扑到麦子上最大限度地抱起来的量。开始,艾拜杜拉没有把握,走一趟就勒住马,从割麦机上跳下来看看。收割的质量还不错,干净,整齐,只是因为地不平整,无法再把割刀调低,所以麦茬子显得比手割的略高了一些。社员们也都称赞这种机具构造简单、成本低、使用方便、效率高。本来,公社农机站是有两架联合收割机的,但是自从人少地多的绿洲、新地两个大队大面积开荒以来,这两台“康拜因”主要是去支援他们去了,很少到爱国大队来。当年在乌鲁木齐做工的时候,伊力哈穆听过手风琴伴奏的俄罗斯民歌《康拜因机能割又能打》,这个歌名叫伊力哈穆感觉亲切。伊犁嘛,过去的俄罗斯族人相当多,他们的民歌风伊力哈穆十分熟悉。如今,七队有了自己的马拉机具,怎么不编一首维吾尔歌曲《马拉收割机方便又好使》呢!他唱道:
马拉收割机用起来有多么好?
人民公社的社员谁也比不了!
在社员们的夸赞声中,艾拜杜拉放了心,加快了运转的速度。不一会儿,大片大片的麦子就撂倒了,满地只有低矮的发白的麦茬与因为低矮柔弱而未被芟除的细弱摇摆的小草,视线一下子就开阔了。人们在四周散开,遥相呼应,围成一个大圈,随着割麦的加快也加紧了捆麦的工作。阿西穆的女儿、公社的新参加工作的医生爱弥拉克孜也在这里捆麦,她虽是独手,却已习惯了劳动,用她独特的办法打捆,并不逊于任何具备双手的人。每个人的地段是划分好了的,捆得快的人并能不时有所休息或帮助别人。等到马四蹄见汗,艾拜杜拉暂时停下机器的时候,捆麦的人也先后完成了自己的任务,陆续到地边休息。维吾尔农民出自对真主赐予的粮食的敬意,同时也怕压散捆好的麦子,对于坐在粮食作物的捆子上休息是很反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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