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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运(28)


    整个“计划”,如果要冠以一个名称呢?
    最理想的名称是:命运。
    整个“计划”的拟定者和执行者是甚么力量?
    可以有很多不同的名称,但是我认为最恰当的是:上帝。
    上帝在哪里?
    就在我们头上,就在我们身边,在我们的脑中,在我们的心里!
    著名的老故事“瓶子在午时会碎裂”,大致如此:一人擅测字(或占算),算到他一只心爱的瓶子(或其他物件)在正午时会破碎,于是郑而重之,把瓶子放在面前,盯着它看,应该可以不会破碎了吧。谁知他的妻子催他吃饭,屡催不至,河东狮吼,过来抓起瓶子,一下摔碎,其时恰好是正午。
    这个小故事很有趣,有趣在,这个人如果不去占算,瓶子就不会破,占到会破,而无法避免。他占算的行动,也早在“计划”中,“计划”要他去占算,“计划”瓶子破碎,“计划”几乎无处不在。
    人的命运,也是在按“计划”进行的,发生机会极少的事,硬是发生了。
    举世著名的体操运动家童非,若不是在体育馆前徘徊,被教练张健看到了,他就决不会有今天。当年上海的闻人杜月笙,若不是在穷途末路之际在马路上遇到了朋友,而把他介绍到黄金荣公馆去,也就不知会怎样。
    在战场上,人的生死,只在一线之间,几百人一起冲锋,一大半人死在战场上,一小半人活了下来,这其间,全然没有选择标准,除了“命运”之外,没有任何别的解释。
    尝见一位军官,左右面颊上,都有极深的酒涡,当时我就说:“很少男人有你这么深的酒涡。”
    军官又好气又好笑:“甚么酒涡,打仗时,冲锋,一颗子弹飞过来,从左颊入,右颊穿出,其他甚么伤都没有,从此脸上就多了两个洞。”
    听了之后,不禁骇然失笑,叫他站定了,由神枪手来射击,也绝对无法造成这样的结果,但是这种不可思议的事,硬是发生了。
    在香港,一个女学生,放学在路上,遇上了警匪枪战,中了流弹,香消玉殒,其间,时间、距离,只要有极其微细的差异,她就不会有事。
    常想及的几句话是:任何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可以影响人的一生。出门,向左走,向右走,早十分之一秒,迟十分之一秒,都会有不同的遭遇,而这些遭遇,又都受着命运的操纵……
    世上有将近五十亿人,可知道一个人,照如今这样子出生的机会率是多少吗?大约是十亿分之一。
    不作任何结论。因为根本没有结论。没有结论,并不等于不能设想。我要不断地设想。你呢?也可以不断地设想。
    大家都来想想,或许,在若干年之后,就可以有一点结论。
    《命运》这个故事,应该已经结束了,到后来,发了许多议论,已经不是故事的范围。可是,故事却还有一点余波。既然有余波,就应该让它荡漾一番。
    余波和正式的故事,没有甚么联系,可以单独成立。而这个余波确确实实和命运有关,和命运是一个计划有关,而且,这个“计划”,不由当事人拟订和实行,而是由一种甚么力量在拟订和实行,当事人绝无反抗和参加意见的能力。
    所以,这个故事,可以作为《命运》的附篇—?在我所记述的许多故事之中,似乎还没有过这种结构方式的例子,算是破了例。
    那个故事,是一个相当悲惨的故事,若是不喜欢看悲惨故事的朋友,可以不必看,就当根本没有这个附篇。

 

 

附篇


    第一章 求助的父母和奇怪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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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连收到了好几封来信,内容相同。
    由于我生活的接触面极度,所以收到的信件也极多,送信的邮差,每天都是用细绳把我的信扎成一扎。
    除非是我特别在期待着的信,或是一看信封,就知道是熟朋友寄来的,不然,我都不拆,因为实在没有那么多闲时间。
    大多数的情形下,白素每天都会抽出一定的时间拆看这些信件。她说:“人家写信给你,总有一定的目的,何必令人失望?就算不回信,也该看看人家说些甚么。”
    我自然不会反对她这样做。
    那一批同样内容的信的第一封,就是她给我看的。
    当时她道:“这封信很有意思。”
    我接过信,先看署名:一个不知如何才好的妈妈。这是一个相当吸引人的署名,表示了这个作为妈妈的人,内心一定焦急之极。
    当时我道:“这封信,是不是应该转到甚么青年问题中心去?”
    白素瞪了我一眼:“你看完了信再发表意见!”
    我高举手,作投降的手势,信的内文如下:“卫斯理先生:我知道你不会轻易帮一个陌生人,除非这个陌生人来自外星。你真是不公平,地球上有那么多你的同类需要帮助,你置之不理,老是去帮助不知来自何处的外星人,难怪有人怀疑你根本也是外星人。”
    我看到这里,咕哝了一句:“岂有此理!”
    白素微笑了一下,像是早已料定了我会有这样的反应一样。我再看下去:“看了你记述的《洞天》,我对李一心的父亲李天范先生,寄以无限的同情,一个家庭之中,有一个异乎寻常的孩子,十分痛苦:作为父母,完全无法知道自己的孩子在想些甚么,做些甚么,为甚么而来,何时会突然失去他。”
    我摇了摇头,向白素望了一眼:“全世界的父母,似乎都有同样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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