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港(2)
时间:2012-06-02 作者:莫泊桑 点击:次
随后,他们为了喝酒又下楼了,随后又重新再上去,随后又重新再下楼。 现在,他们几乎全是半醉的了,高声说话了!每个人红着一双眼睛,抱着心爱的人坐在膝头上,唱着,嚷着,举起拳头敲着桌子,端着葡萄酒对嗓子里直灌,毫无顾忌地把人类的野性撒出来。在这些汉子的中央,绥来司丹·杜克罗拥着一个脸上发红的高个儿女招待跨在腿上,热烈地瞧着她。他醉得比其余人都轻些,却不是由于他喝得少些,而是由于他还怀着好些另外的念头,他来得比较温存,想着法子谈话。他的种种意思现在有点不相联贯了,想起来的话忽然间又忘掉,以至于他不能正确地回忆他本来想说的事。 他笑着,重复地说: "这样,这样……到目前,你在这儿有不少的时候了。" "六个月,"那女招待回答。 对于她,他的神气是满意的,仿佛"六个月"这句话就是品行良好的证据,后来他接着说道: "你可欢喜这种生活?" 她迟疑着,随后用忍耐的意味说: "大家惯了。这并不比旁的事情讨厌。做女佣或者做妓女,反正都是肮脏的职业。" 他的神气仍旧肯定了这种真理。 "你是本地人?"他问。 她摇头表示"不是",没有答话。 "你是从远处来的?" 她用同样的方式表示"对的"。 "那么是从哪儿来的?" 她仿佛像是思索,像是记忆似的,随后,喃喃地说: "从贝尔比尼央来的。" 他又很满意了,并且说: "啊,这样的。" 现在她开口来问了: "你呢,你可是海员?" "对的,美人儿。" "你来得远吗?" "啊,对的!我看见过好些地方,好些海港和其他的一切。" "你可是绕过地球一周吧,也许?" "你说得对,或者不如说是绕过两周。" 她重新又显得迟疑起来,在脑子里寻找一件忘了的事,随 后用一道稍许不同的,比较严肃的声音问: "你在旅行中间,可曾遇见过许多海船?" "你说得对,美人儿。" "你可曾碰巧看见过顺风圣母号?" 他带着嘲讽的笑容说: "那不过是上一周的事。" 她的脸色发白了,全部的血液离开了她的腮帮子,后来她问: "真的,的确是真的?" "真的,正象我和你说话一样。" "你不撒谎,至少?" 他举手了。 "我在上帝跟前发誓!"他说。 "那末,你可知道绥来司丹·杜克罗是不是还在那条船上?" 他吃惊了,不自在了,指望打听到更多的消息: "你认识他?" 她也变成很怀疑的了。 "噢,不是我!认识他的是另一个女人。" "一个在这儿的女人?" "不,在附近的。" "可是本胡同的? "不,另外一条胡同。" "怎样的女人?" "不过是一个女人,一个像我这样的女人。" "她想知道些儿什么,那个女人? "她大概是找同乡人吧,我怎样知道?" 感到,猜到有点儿严重的东西快要在他俩中间突然披露出来,为了互相窥探,他俩的眼光互相盯着了。 他后来说: "我可能够看得见她,那个女人?" "你将要和她说什么? "我将要和她说……我将要和她说……说我看见过绥来司丹·杜克罗。" "他身体可平安,至少?" "正像我一样,那是一个结结实实的汉子! 她又不发言了,集中自己的种种思虑,随后,从容地说: "它上哪儿去啦,顺风圣母号?" "就在马赛,还用多说。" 她忍不住了,突然显出一个吃惊的动作: "的确是真的? "真的!" "你可是认识杜克罗?" "是呀,我认识他。" 她依然迟疑不决,随后很慢很慢地: "好呀。这好呀。" "你有什么事要找他?" "听我说,你可以告诉他……并没有什么!" 他始终瞧着她,自己渐渐越来越不自在。末了他要明白底细了。 "你可是也认识他,你?" "不认识,"她说。 "那么你有什么事要找他?" 她突然下了决心,站起来跑到老板娘坐镇的柜台跟前,取了一只柠檬果把它破开,向一只玻璃杯子里挤出了它的汁子,随后又把清水装满了这只杯了,末了端给杜克罗: "喝了这个吧!" "干什么?" "先解解酒。以后我再给你说。" 他顺从地喝了,用手背擦了自己的嘴唇,随后说道: "喝好了,我听你说。" "我就要对你说点儿事情,不过你应当允许我不要对他说起看见了我,也不要对他说起你从谁的嘴里知道的。你应当先发誓。" 他狡猾地举起了手。 "这个,我就发誓。" "对着上帝发誓?" "对着上帝发誓。" "既然如此,你将来可以说:他的父亲死了,他的母亲死了,他的阿哥死了,三个人在一个月里边都害了肠热症死了,那是1883年的1月,到现在是三年半。" 这时候,他也感到全身的血液正在翻腾,困苦非常使得他有好半天简直找不着什么话来回答;随后,他怀疑了,接着就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