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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庄=国家=小宇宙的森林(12)



  登上果园的斜坡之后,立刻就到了只有极少地方才透过月光的原生林边缘,我仿佛感到一股压力而停下来了。回头看看峡谷,但见月光普照,所以就像窥视一口装满白色浑水的水瓮一般。妹妹,我听邻近地区的人们把我们这地方比作“瓮棺”,并且以此作为我们的地名称呼。乡土史家著文发表以来,在那满月高挂的半夜里,我重新认识了我眼前的光景。进森林之前我之所以光着涂成红色的身子站在那里不动,是因为我站在了把死亡收进其中的巨大瓮棺边缘。我大概只用了不多的时间俯视了微微发白并不艳丽的辉光。我站在这番光景的峡谷和原生林的夹缝处,森林的层次丰厚的树木渗出来的力量,似乎附在我的全身,使我不能长时间地一动不动地呆下去。看不见的触手伸了过来的力量,更加准确地附在我这浑身涂红,大腿以下全被擦伤,以致伤痕累累,盆地高处的冷风一吹,浑身直起鸡皮疙瘩的身体上了。我想,这只能是破坏人的力量。阿波老爹、培利老爹就曾经说过,此地是包括所有传承在内的一个小宇宙。我以为,我已经感受到,整个小宇宙现在完全被巨大的破坏人的肉体和精神装得满满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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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波老爹、培利老爹受诬,是因为父亲=神官背叛造成的,那么他是怎么背叛的呢?我毕竟是个孩子,整个情况不可能一清二楚。但是就我所知道的来说,父亲=神官的背叛是由于许多层次的事促成的,最后他不得已才选择了那种办法,这一点我知道。起因是校长给内务部写了信。具体反应是县政府所在地的警察局派出特高科的刑警。他们的车还在峡谷里的雾团未消的天亮之前就到了。他们把父亲=神官带到河下游相邻的镇上,同时留下人搜查了社务所,把父亲=神官搜集的我们当地的传承以及有关资料、手稿、笔记等等,全部扣押。妹妹,作为写村庄=国家=小宇宙的神话与历史的我,对于正在接受父亲=神官教育的我来说,这是足以使我晕倒的头等大事件。从这天早晨开始直到最后出现逆转,在父亲=神官遭难期间,我把他赶走我母亲从而使我对他特别疏远的情结,全都一笔勾消了,觉得他确实是真正的至亲骨肉。其次,我一直接受父亲=神官的斯巴达教育,我以为父亲=神官和我们当地的神话与历史二者合而为一的,两者密不可分,为了救出这十分重要的两者,我咬牙切齿地痛恨自己的无能,同时也只好奔走于大人们之间,不停地东跑西颠,想得到一些消息。阿波老爹和培利老爹,虽然初战告捷,但是六个月后,校长对他们的反击,使他们陷于危险境地。然而他们却是我亲眼目睹一直一心一意地为父亲=神官奋斗不懈。我从无花果枝繁叶茂的后院窥视一下他们租住的家,但见他们各自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两个人都是令人难以接近的面孔,满脸该刮不刮的胡子,坐在桌子前写东西。从县政府所在地来的特高刑警把父亲=神官带到邻镇之后,我们当地老人已经无力保护他了,两位天体力学专家是在给他们的大学里的朋友写信,请求帮助。他们以往对孩子们本来十分亲切,现在显得特别拘谨,边走边谈地去峡谷的邮政局挂长途电话。

  父亲=神官被特高刑警带走的第二天,校长兴高采烈,显得他获得胜利。他在朝会上并没有直接提这件事。但是那并非健康的肥胖身躯,连下巴颏也没有的脸上堆满笑容,他说:“学生祈祷胜利的参拜,那份诚意有了结果,大家看见了吧!”讲了这么一段开场白之后便向东方行最敬礼。随后是喊大日本帝国万岁和天皇陛下万岁,学生们随之唱和。于是校长说:“祈祷胜利的全体参拜,不能让那愚昧无知的疯狂举动给搅乱了。诸君纯真的对于(立正!)天皇陛下(稍息!)的赤心不能让他给动摇了。”他反来复去地说这段话。校长这种露骨的指桑骂槐,招致了不少人故意回头看看我,看看挨骂者的至亲骨肉有何反应。妹妹,因此我也就根据我的情况想了解你在女生班的情况如何,我看到,你虽然年纪小,但是胆气壮,对于那种小动作根本不理,照旧有说有笑,像根本没那么回事一样……

  那天朝会时间里,几次回头看我的人,在这六个月之中,都是站在校长一边的那些人的孩子。解散的口令一喊,他们立刻凑到我跟前来。这些人都比我年岁大,在人多的操场上,不自然地拉开一段距离围个圈子,把我围在中心。他们也不跟我说话,他们以自己人和自己人交谈的形式责难我。他们说:“干了这种事,一点反省的意思也没有!怎么能够腆着脸一声不响呢!不觉得害臊呢!”父亲=神官被带走虽然让我吃惊不小,但是在这些人面前我却丝毫不怕,决定概不理睬。何况我每次牙疼时自己动手用石片割破牙床那种奇特行为,即使强悍的“在”的那些上班同学,他们也不敢对我动手动脚,因为我不是他们的容易对付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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