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恨海·第六回 火熊熊大劫天津卫 病恹恹权住济宁州(2)



  “又是岸上失火,那些人便大惊小怪起来,没有甚么事,母亲只管放心。”说罢,便坐近白氏身边,轻抒玉腕,代为捶腿,心中只念着伯和:如果他还在天津,此时正是生死存亡的关头,不知可脱得了这个难?万分悲苦,却又诉不出来;对着母亲,又不敢哭,那眼泪只得向肚子里滚。外面那些人,一阵阵的怪声乱叫。白氏道:“明日再走不出去,我便吓死在这里了。我那虚飘飘的病,服了药,本来好了,此刻可又发作了。”棣华道:“母亲但请宽心。据船户说,明天准可以出去了。”白氏道:“果能如此,我就有了命了。”此时白氏的烧热病又重起来,昏昏沉沉的睡去,只撇下棣华一个,独自伤心——

  ①如此大惊、亏他按捺得住。

  到了四更时分,众船户果然起来,设法把船移动,辛苦到天亮,果然离开了大队船只。众人满心欢喜,撑篙打桨的走到薄暮时,到了静海。谁知这里避难的船,比西大湾子更多,一望无际,都是帆樯,仍旧在船缝里钻过去。争奈此处河道甚窄,竟有终日不能移动一步的时候。无论白氏母女心急如焚,便是几个船户,都说晦气。从静海走到独流,本来只有一天的路程,这回却走了一个多月。只见岸上的义和团,成群结队,裹红巾,束红带,持刀弄棒的,互相往来,也不知他做些甚么。从离了独流,才能畅行。然而遇了码头,仍有许多避难船只,不过不像那么拥挤罢了。从此按站前进,不日到了德州城外,只见旌旗招展,刀剑如林,正不知为着甚事。泊定了码头,不敢就登岸。①李富和一个船户上岸去打听,一会儿回来,那船户慌忙开了船,往下站而走。棣华问道:

  “这不是德州了么?为甚还走?”李富道:“方才打听得京城已被洋兵打破了,天津也失了。此刻各省督抚都兴兵勤王。这岸上是山东抚台袁大人的勤王兵,方才到此,正要封船,由水路进京。所以船户忙忙开了,是恐怕被官封了船,白当苦差。”②棣华道:“他便如此,我们为甚要多走一程?你可去问问他们,怎么说法?”李富听说,便从船舷上,往后艄问船户去了——

  ①惊弓之鸟闪烁。

  ②原来如此。

  白氏道:“我有一句话和你商量:我们自从离了静海之后,一路上还算平安,只是我的病一天重似一天了,药是早吃完了。我此刻思家甚切,与其在这里耽搁住,不如和船户商量,就叫他直到清江浦,我们由镇江附轮船回上海罢。”棣华道:

  “母亲不说,女儿也想过来,这个本是最好的办法。但是我们在八百户约下人家德州相会的怎样了?”①白氏道:“这个呢,怪不得你老记着不肯忘,便是我也时常记在心上。但我想他又不是个呆子,那有尽着耽搁之理,此刻早到了上海了。不信我们到了上海时,包管他已住在我们家里了。”棣华低头一想道:“万一他寻这里来,我们走了岂不误事?不如仍回到码头上,仍旧写几个字帖儿,在码头上要路贴下,说明我们已经南下,就是他到了,也可以知道。”白氏道:“这个主意也好。”母女商量停当,恰好李富问了船户,从后艄出来回话,说:“船户的意思,再往下走一站,请太太们在下一站登岸,小的和他争论不得。”棣华道:“现在我们打算径往清江浦,你再问他要加多少钱,并且要回船停泊一会儿,我们要到岸上贴两张字帖儿。”李富又到后艄去说了半晌,出来回说:“径到清江浦,他只要加五十两船钱,大约他们也情愿到南边避几时的意思。小的同他说明白了,此刻已经转舵回船了。”棣华听说,便在网篮里取出纸笔,伏在舱上,写字帖儿。等到船拢了岸,搭好了跳板,棣华已写好了十几张。李富领了,到岸上去贴,心中暗想:我们从卫里动身,走了两个多月,才到此地,少爷就是来,也不知何时方到。这里是个热闹城市,不比乡庄儿上,贴不上几天,便被人家的招帖盖住了,有何用处?但是小姐要如此办,不敢有违,上去粘贴了,便自回船——

  ①处处不能忘“人家”二字,奇称。我欲问卿:谁是人家?人家是谁也?

  船户接着,忙忙的就怞跳板,起锚开行。忽听得岸上一阵排抢乱鸣,白氏又吓得魂不附体。棣华生平不曾听过这等声音,也吓得芳心乱跳,看见母亲吃吓,只得硬着胆子,强来安慰。白氏已是一阵阵要发昏迷。棣华十分慌乱着急,搂住叫唤,又百般安慰说:“方才枪响,是官兵打拳匪,已把拳匪打跑了,母亲放心!”①安慰了许久,方才略定。棣华问李富:“前路可有大村镇?先靠定船,要请大夫看病。”李富转问船户,船户道:“这里下去六十里,四柳树地方,是个大镇市,我们尽今天赶到罢。”是日果然赶到了四柳树,无奈天色已晚,只得等到次日清晨,李富上岸请了一位医生,下船看病。在外舱隔着帘子,诊了脉,掀开帘子,望了颜色,看过舌头,说是猝受大惊,神魂离舍,暑邪乘之所致,此病已被耽误了,此时颇觉棘手。定了一个安魂定魄祛邪清暑的方,交他在路上可以服五帖,自去了。李富到岸上,撮了五帖药回来。一面煎药,一面开船,兼程进发。是日赶到了马甲营。这药连服了几天,不见起色。李富也甚为耽心,便对棣华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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