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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师与玛格丽特(第05章 在格里鲍耶陀夫之家)(4)



    站在无头尸体旁边的是:法医学教授、病理解剖学家和他的助手、尸体解剖专家及侦查机关的代表,还有柏辽兹在“莫文联”的副手——文学家热尔德宾,他是刚从医院被侦查人员用电话从他患病的妻子身边叫来的。

    侦查人员用小卧车接走热尔德宾后,首先(大约十二点钟左右)把他带到了死者的住处。在那里他们共同封存了死者的所有文件,然后才一起来到停尸房。

    现在,这几个人正站在遗体旁磋商陈尸方案:在格里鲍耶陀夫大厅举行遗体告别仪式时,是把切下的脑袋缝到脖子上好,还是把尸体原样放在那里,只用黑市蒙住全身,一直蒙到下巴好?

    是啊,柏辽兹这时已不能再打电话了。所以,杰尼斯金、格卢哈列夫、克万特以及别斯库德尼科夫等人气愤也罢,叫喊也罢,统统无济于事。十二位文学家等到十二点,便都下楼去用餐。进了餐厅,免不了又说上几句米哈伊尔-亚历山大罗维奇的坏话,因为凉台上这时已经真正是“座无虚席”了,他们只得在两个装饰漂亮、但却很闷热的大厅里找座位。

    午夜十二点整,第一个大厅里轰隆一声,接着便响起了金属的叮当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散落在地上,还不停地跳跃。同时,一个男人随着音乐伴奏声扯起尖细的嗓子喊了一声“阿利路亚!!”①这是著名的格里鲍耶陀夫爵士乐队开始演奏了。餐厅中一张张汗津津的脸像是立刻变得精神焕发,连天花板上画的骏马也像活了起来,一盏盏台灯都似乎增加了亮度。于是,两个大厅的人像挣脱开锁链似的突然间都翩翩起舞,凉台上的客人也紧接着跳起来。

    ①阿利路亚(或:哈利路亚),原是基督教徒祷告时赞美上帝的用语。这里指苏联二十年代初期和中期流行的一种狐步舞和这种舞的节奏明快的舞曲。

    格卢哈列夫同女诗人塔玛拉-波鲁梅霞茨一起跳,克万特也开始跳舞,长篇小说作者朱科洛夫和一个穿黄连衣裙的电影演员一起跳,德拉贡斯基、契尔达克奇、小个子杰尼斯金和身材魁梧的领航员乔治都跳起来。绰号“法国美人”的女建筑师谢梅金娜被一个穿白色斜纹布裤的不知姓名的男人紧紧搂着。总之,大家都在跳:有“莫文联”会员和邀请来的客人,有莫斯科人和外地人,有来自喀琅施塔得市的作家约翰,也有来自罗斯托夫市的维佳-库伏吉克(这人大概是导演,他的半边脸上布满紫红色皮癣)。“莫文联”诗歌组的几个代表人物也都在跳:有帕维阿诺夫、博戈胡里斯基、斯拉德基、施皮奇金以及阿杰尔芬娜-布兹假克①等。还有一些不知从事什么职业的年轻人,他们梳着博克式背头,上衣两肩用棉花垫得很高;有一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人,胡子里还夹着一根绿葱叶,同他跳的是个患严重贫血症的老姑娘,她的橙黄色绸连衣裙已经揉得皱皱巴巴。

    ①这些人的姓氏大都有一定含义,例如,最后这五个姓氏的字面意义分别为:狒狒(狮尾狒)、读神者、甜言蜜语者、狮子狗崽、胡闹者。

    一个个汗流满面的服务员高高举起蒙着水汽的大啤酒杯在餐桌中间穿来穿去,不住地用沙哑的嗓音恶狠狠地嚷着:“劳您驾啦,公民!”不知藏在什么地方的扩音器里有个声音指挥着:“卡尔斯基,第一!祖布利克,第二!伙计们,好好侍候!!!”那个尖细的男声已经不是在喊“阿利路亚”,而是在悲号了。洗盘女工把餐具放在倾斜坡道上往厨房里滑送,杯盘撞击,一片乱响,然而爵士乐队的金钹的轰鸣还是时而盖过了它。总之,这里变成了一座地狱。

    这座地狱里自然也有幽灵。午夜时分,一位身穿燕尾服、蓄着短须的黑眼珠美男子出现在凉台上,他用统率一切的目光环视了一下自己这块领地。据某些神秘主义者说,此人当年并不穿燕尾服,而是腰系大宽皮带,皮带上插着两校手枪,那乌黑的头发是用红丝带扎住的。他曾率领一艘双桅方帆船,挂起绣着骼髅的黑色死亡之旗,在加拉伊布海①上漂游。

    ①无知者的胡诌,这里显然指加勒比海。

    啊,不对,不对!这都是那些相信神秘主义的骗子在故弄玄虚。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加拉伊布海,也没有什么亡命徒在海上走私,更谈不到三桅海防舰对这些海盗的追逐和弥漫在汹涌波涛上空的炮火硝烟。总之,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有的只是眼前凉台旁的老椴树、周围的铸铁栅栏和里面的小小花园……只看到大高脚盘里漂浮的冰块在融化,只看到邻桌旁有两只布满血丝的大眼睛虎视眈眈,使人感到可怕,真可怕……啊,诸神啊,诸位神明!给我毒药,拿毒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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