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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忆似水年华(第七部 重现的时光 (第8节))(9)



    ①又译作勒甘美夫人,传有她的肖象,法兰哥斯-车拿所作。她是斯达尔夫人和夏多布里昂的好友,于王政复辟时期主持过这一著名沙龙。

    她并不意识到,她给了我重新评说圣德费尔特这个姓氏的开端,经过了如此长远的间隔,她标志出时间的距离和连续性。在她轻轻摇动的这只吊篮里的是时间,里面绽放着圣德费尔特这个姓氏和以红色吊钟海棠体现的拿破仑时代的风格。德-盖尔芒特夫人声称她对这种拿破仑时代的风格素来感到腻味。也就是说,她现在仍然嫌恶它,这倒是真的,因为,或迟或早,她总在赶时髦。在谈到大卫①的时候,她知道得不多,问题没有复杂化,她还很年轻的时候曾认为安格尔先生②是搞公式化创作中最令人讨厌的,接着他一下子又成为最有情趣的新艺术大师了,直到使她憎恶起德拉克洛瓦③来。从崇拜到斥责,中间经过哪些阶段并不重要,既然这里有艺术评论家在上层妇女们的谈话前十年就已反映出来的审美兴味的细微区别。批评过第一帝国时代的风格后,她表示抱歉,对我讲象圣德费尔特家族那样微不足道的人物和象布雷奥代的乡土气那样无聊的玩意,她也远没想到我为什么对此感兴趣,就象德-圣德费尔特——拉罗什富科夫人想使她的胃舒服些或想追求安格尔效果的时候,远没臆测到她的姓氏,她夫家的姓氏,不是她娘家那个更有名望的姓氏使我心醉神迷,而且在这充满象征的房间里,我把她的职司看成为抚慰时光。

    “可我怎么能对您说这种蠢话呢?这怎么可能引起您的兴趣呢?”公爵夫人囔囔道。她压低嗓门说出这句话,谁也不可能听清她说些什么。然而,有个年轻人(他后来因为他的姓氏引起了我的兴趣,一个我以往比对圣德费尔特还要熟悉的姓氏)怒容满面地站起身来,走到远一些的地方去,以便能集中注意力听音乐。因为此时正在演奏《致克鲁采奏鸣曲》④,只是他搞错了节目,以为那是拉威尔⑤的作品,听人说美得象巴勒斯特里纳⑥的东西,但却十分难懂。在改变位置的紧急行动中,由于光线太暗,他撞在一张迭迭橱式写字台上,这自然又引得许多人转过脸来,这个如此简单的回眸动作稍稍中断了对他们说来是“虔诚恭谨地”聆听《致克鲁采奏鸣曲》的折磨。而我和德-盖尔芒特夫人则是这场小动乱的罪魁,我们急忙改换门庭。“是的,这些无赖怎么可能引起您这样的贤士的兴趣呢?就象刚才,我看到您与希尔贝特-德-圣卢交谈。这与您的身份不相称。对我说来那女人就是个无耻之徒,连女人都不是,在这个世界上我再没见到过比她更虚情假意、更俗不可耐的了(因为即使在她捍卫理智的时候,公爵夫人也都搀杂着贵族的偏见)。况且,您该不该到这里这样的家庭里来呢?今天我还能理解,因为有拉谢尔的朗诵,您可能对这个感兴趣。可是朗诵得再好也不能朗诵给这群人听。我将单独请您来和她共进午餐。让您看清她是怎样一个人。她可胜过这里所有的人一百倍。午餐过后,她将给您朗诵魏尔仑⑦的诗作,然后您告诉我您对她的看法⑧。可在这里,这样的大场面里……不,您到这种地方来叫我心里不好受。除非您带有研究的目的……”她露出怀疑的神色猜测说。她不敢作过多的冒险,因为她并不很确切地知道自己暗示的这种不大可能的行动有些什么样的内涵——

    ①大卫(1748——1825),法国画家,新古典主义领袖,曾获罗马奖。从1785年至去世主持法国画坛,作品有《马拉之死》和大量肖象画等。

    ②安格尔(1780——1867),法国画家,大卫的学生,后成为古典画派的领袖,作有不少肖象画。

    ③德拉克洛瓦(1798——1863),法国画家,浪漫主义画派领袖,以善于运用色彩著称。

    ④这首奏鸣曲是贝多芬写给法国小提琴演奏家和作曲家克鲁采(1766——1831)的。

    ⑤拉威尔(1875——1937)法国作曲家。

    ⑥巴勒斯特里纳(1525——1594),意大利作曲家,复调音乐大师之一。

    ⑦魏尔仑(1844——1896),法国象征派诗歌大师,作品有强烈的音乐感。

    ⑧她特别向我吹嘘了一番午餐后的活动,每天都有某某和某某参加。因为,最终她也形成了从前被她嗤之以鼻的“沙龙”妇女们的观念(尽管她今天否认这一点),认为巨大的优势、胜者的标志便是“所有的男子”全都在她们家,我如果告诉她说某一位“沙龙”贵妇在世的时候没说德-霍朗德夫人一句好话,公爵夫人会对我的天真无知哈哈大笑说:“那当然,所有的男人全都到那一位家里去了,她竭力设法要把他们吸引过来呢。”——作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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