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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榴籽(第四章)(4)



    “认识这笔迹?我怎么会。所有同我儿子通信的人……我只知道——”阿什比夫人顿住了,恳求地望着儿媳,几乎有点胆怯。

    夏洛蒂抓住她的手腕,“妈妈,你知道些什么?告诉我,你一定得告诉我!”

    “我认为一个女人背着丈夫打开他的信是不会有什么好处的。”

    夏洛蒂生气了,这话听起来就如同出自一部德行录。她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放下婆婆的手,“是吗?这信不会有好处的,打开或不打开,我清楚得很。但无论将带来什么后果,我都想弄清楚里面是什么。”过去她一拿起这封信手就颤抖,现在却牢牢地抓着,语调也坚定了。她仍盯着阿什比夫人,“这是自我们结婚以来同一个人写给阿什比的第九封信,我一直在数着,因为每次信来后,他就像受到了可怕的打击,他需要好长时间去摆脱它们的影响。我也这么跟他说过,我告诉他我必须知道是谁写的,因为我看得出它们会杀了他。他不回答我的问题,他说关于这封信,他什么也不能说,但昨晚他答应跟我离开——远离这些信。”

    阿什比夫人颤颤巍巍地走到一把扶手椅前坐下,垂下了头。“嗯”,她低声说道。

    “那么现在你明白——”

    “他告诉你是要离开它们吗?”

    “他只说,离开,离开,可他当时在抽泣,说不清楚。但我告诉他我知道那是为什么。”

    “他说什么?”

    “他把我抱住,说他愿意去我想去的地方。”

    “噢,天哪!”阿什比夫人说道。一阵沉默后,阿什比夫人仍耷拉着脑袋,眼睛不再看儿媳。最后,她抬起眼睛,说,“你肯定已经有九封了?”

    “绝对的,这是第九封,我一直在数。”

    “他完全拒绝解释?”

    “是的。”

    阿什比夫人苍白干瘪的嘴唇抽动着,“什么时候开始的?’你记得吗?”

    夏洛蒂又笑了,“记得,第一封是在我们度蜜月回来的当天晚上”

    “一直有?”阿什比夫人抬起头,突然有力地说道,“那么——好吧,打开!”

    这话是那么的出乎意料,以致于夏洛蒂血液直往太阳大冲,手又开始颤抖。她想用手指把信封从封口处挑开,但粘得大紫,她只得到丈夫的写字台上去找他那个乳白色的信启子。她翻动着这些熟悉的东西,这些最近他还碰过的东西,它们让她感到一种刺骨的冰冷,好像是刚死了的人的遗物。静静的房间里,她嘶嘶地剪开信封,这声音就好像有人在哭泣,她抽出信纸,拿到灯下。

    “嗯?”阿什比夫人悄声问。

    夏洛蒂没动也没答,她皱着眉,将信拿得离灯更近。‘她的视线一定很模糊,亦或灯光照在纸上太刺眼,因为,她尽才能地睁大眼睛,也只能分辨出其中的几笔,字迹太轻,几乎无法辨认。

    “我看不清楚。”她说。

    “你说什么,亲爱的?”

    “字迹太不清楚了……等等。”

    她转过身回到桌边,坐在肯尼斯读书用的台灯前,把信放在放大镜下,这时她意识到婆婆一直专注地看着她。

    “嗯?”阿什比夫人吸了一口气。

    “哎,还是不清楚,我没法看。”

    “你是说是张白纸?”

    “不,不完全是,上面有字迹,我能分辨出‘我的’——噢,还有‘来’,可能是‘来’。”

    阿什比夫人猛地站了起来,脸色更加苍白了。她来到桌前,手放在上面,深吸了一口气,“让我看看。”她说,好像是在迫使自己做件令人憎恶的事。

    夏洛蒂感觉到婆婆脸上的苍白也爬上她自己的脸颊,“她知道,”她想。她将信推了过去,她婆婆默默地低下头,但是没有用那双苍白、满是皱纹的手碰它。

    夏洛蒂站在那里看着她,就像刚才她努力要看清信时她婆婆看她一样。阿什比夫人摸索着眼镜,把它戴正,身子弯得很低,离那张展开的纸更近,可好像还是不愿用手去碰它。灯光直射在她那苍老的脸上,夏洛蒂想,在这张清晰、坦率的面孔下会有什么深藏而不为人知的秘密。平时她在婆婆脸上只能看到一些简单平常的表情——热情、高兴、充满友善的同情;偶而生气但也很有节制。现在,却好像是蒙上了一层阴影,恐惧、憎恨、怀疑、无奈,还有蔑视,似乎内心的冲突弄得面部肌肉也在激烈地角斗,最后,她抬起头,“我不行——不行”,她听上去像个伤心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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