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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忆似水年华(第七部 重现的时光 (第2节))(17)



    此外,维尔迪兰夫人持有一种并非居高临下,即更讲求实际的观点,她假装认为他不是法国人。“他到底是什么国籍,他是不是奥地利人?”维尔迪兰夫人并无恶意地问道——“不,完全不是,”莫莱伯爵夫人回答道,她本能的反应服从于情理,而不是仇恨——“不,他是普鲁士人,”女主人说。

    “不过我只是对您说说,我知道这事,他对我们说过好几次,他曾是普鲁士上议院的世袭议员,被称为Durch-

    laucht①。”——“然而,那不勒斯王后曾对我说……”——“您知道,她是个可怕的女间谍,”维尔迪兰夫人大声说道,她没有忘记这位退位的王后一天晚上在她家里所持的态度。“我知道这事,而且十分确切,她就是靠这个生活的。如果我们有一个强有力的政府,这些家伙都应该关到一个集中营去。就得这样!不管怎样,您最好还是别去接待这群漂亮的人,因为我知道内政部长在监视他们,您的公馆会受到监视。任何事都不会使我消除这种想法,即夏吕斯在两年之中不断在我家进行间谍活动。”维尔迪兰夫人也许在想,人们可能会产生怀疑,极为详细地报告这个小圈子的组织,是否会引起德国政府的兴趣,但她知道,她如果不提高嗓门,她说话的价值只会显得更高,所以她带着温柔而敏锐的神色说:“我从第一天起就会对您说,我和丈夫说过:这个人被带到我家的方式,我不满意。这有点鬼鬼崇崇。我们在一个小海湾里面,在一个很高的地方,曾拥有一座花园住宅。德国人一定使那个地方变了样,在那里建造一个潜艇基地。有些事在当时曾使我感到惊讶,可现在我都明白了。开始时,他不愿同我的其他客人一起乘火车来。我很客气地请他住在城堡的一个房间里。可他不要,情愿住在东锡埃尔,那里有许多部队。所有这些都使人清楚地闻到间谍活动的味道。”——

    ①德语,意思是“殿下”。

    对于针对夏吕斯男爵的第一个指责,即指责他已经过时,社交界人士会轻而易举地认为维尔迪兰夫人说得对。其实,这些人是忘恩负义之徒,因为德-夏吕斯先生可以说是他们的诗人,曾从周围的社交活动中提取一种诗意,其中有历史、美、秀丽、诙谐和浅薄的优雅。但是,社交界人士无法理解这种诗意,所以在生活中也看不到任何诗意,就在别处寻找,并把那些比德-夏吕斯先生差无数倍的人,捧得比他高一千倍,那些人蔑视万物,却鼓吹社会学和政治经济学的一些理论。德-夏吕斯先生十分乐意讲述一些在无意中变成典型的词语,并描写蒙莫朗西公爵夫人优雅得十分巧妙的服饰,把她看成美妙的妇女,这就使社交界的一些妇女把他当作傻瓜,因为这些女人认为蒙莫朗西公爵夫人是个无人注意的蠢女人,认为那些裙子做出来可以穿,但别人一点不会显出注意它们的样子,她们认为自己更加聪明,会跑到巴黎大学去听课,或是到众议院去听德沙涅尔①演讲——

    ①德沙涅尔(1855-1922),法国政治家,曾两次出任众议院议长(1898-1902,1912-1920),1920年当选共和国总统。

    总之,社交界的人们对德-夏吕斯先生感到厌烦,并非因为对他罕见的智力才能了解过深,而是因为从未对此进行了解。人们认为他是“战前的”货色,是过时货,因为这些最不善于评论长处的人,正是在给长处进行分类时最会采取时兴的等级的那些人;他们未曾骚扰,甚至没有触动过去一代人中有才能的人们,现在却要抨击所有这些人,因为这是新一代的标记,人们不会对这一代人有更多的了解。

    至于第二个指责,即指责他日耳曼化,社交界人士的中庸思想会使他们拒绝这种指责,但这种指责找到了莫雷尔这位坚持不懈并特别残酷的代言人,莫雷尔善于在报界乃至社交界保持自己的地位,而这种地位却是德-夏吕斯先生两次费了同样大的力气才使他得到的,后来也没有使他失去这种地位,但莫雷尔一直憎恨男爵,不管他曾和男爵保持过何种关系,由于他知道男爵心地善良却又向许多人加以隐瞒,他的憎恨就更应受到遣责。德-夏吕斯先生对小提琴师非常慷慨,十分体贴,对他显示出从不食言的认真态度,所以夏尔莉同他分手时对他的印象,并不是一个有恶习的人(他最多把男爵的恶习看作一种疾病),而是一个他从未见到过的高尚思想最多的人,一个极富有同情心的人,具有一种圣人的风度。莫雷尔对此很少否认,即使在同他闹翻之后,还由衷地对亲戚说:“你们可以把自己的儿子托付给他,他只会对你们的儿子产生最好的影响。”因此,当他竭力用文章来折磨男爵时,他在思想上对男爵嘲讽的对象并不是恶习,而是美德。战前不久,报上的专栏短文对熟悉内情者来说是一目了然的,这些短文开始对德-夏吕斯先生进行最严厉的中伤。有篇短文的标题为:《名字以us结尾、享有亡夫遗产的寡妇的不幸遭遇,男爵夫人过去的时日》,维尔迪兰夫人买了五十份刊登这篇文章的报纸,以便把文章借给熟悉的人们看,而维尔迪兰先生则表示,连伏尔泰也没有写得这样好,并大声朗读这篇文章。自从战争爆发以来,调子发生了变化。抨击的并非只是男爵的***倒错,而且还有他所谓的德国国籍:“FrauBosch”,“FrauvondenBosch”①是德-夏吕斯先生通常的绰号。一篇具有诗意的文章从贝多芬的某些舞曲中借用了这个标题:《一个德国女人》。最后是两条消息:《美洲叔叔和法兰克福姑妈》和《后方男子汉》,其校样在小圈子内阅读时曾使布里肖本人感到高兴,他大声说道:“但愿十分高超、权势很大的阿纳斯达齐女士别对我们的文章进行删节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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