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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死一只知更鸟(第十一章)(4)



    “读书给她听?”

    “是的,爸爸,她要我每天下午放学后和星期六过去为她大声读两个小时的书。阿迪克斯,我得去吗?”

    “当然。”

    “可她要我读一个月。”

    “那你就读一个月嘛。”

    杰姆的大脚趾轻轻踩在玫瑰花的中间,往下压。最后他说:“阿迪克斯,在人行道上没关系,但是屋里面——黑乎乎的,怪吓人的。天花板上有些影子和舄IJ的东西……”

    阿迪克斯严厉地一笑。“那可会激发你的想象力。就假设你们是在拉德利家嘛。”

    星期一下午,我和杰姆爬上杜博斯太太门前的台阶,穿过她家的过厅。杰姆手里拿本※艾凡赫",脑子里装着深奥的知识。他敲敲左边的第二扇门。

    “杜博斯太太?”他喊道。

    杰西打开木门然后开开纱门。

    “是杰姆?芬奇吗?”她问,“你和妹妹一起来,我不知道……”

    “让他俩都进来,杰西。”杜博斯太太说。杰西让我们进来后,就到厨房去了。

    我们跨过门槛,一股难闻的气味扑鼻而来。这种气味我在那种被雨水冲洗过多次的旧房子里闻到过,那种房里常有煤油灯,舀水的勺子,没漂白的家织被单。一闻到这种气味我就害怕,就特别警惕,老想着会出事。

    墙角上有张钢床,床上是杜博斯太太。我不知道是不是杰姆把她气得卧床不起的。突然问,我有点同情她了。她身上盖了几层被子,看上去似乎还友好。

    床边有个大理石面的洗脸架。上面有个玻璃杯,里面有只茶匙,架上还有个红色的洗耳器,一盒脱脂棉花,一个有三条小腿的闹钟。

    “看样子你把那个不讲卫生的妹妹带来了,是吗?”这是她的第一句话。

    杰姆轻轻地说:“我妹妹讲卫生,我也不怕你了。”可我看见杰姆的膝盖在颤抖。

    我想杜博斯太太会唠叨一阵,但她只说了旬:。你可以读了,杰里米。

    杰姆坐在一把藤椅上,打开《艾凡赫》。我拖过另一把藤椅,在他边上坐下来。

    “坐近点,”杜博斯太太说,“到床边上来。”

    我们把椅子移上前去。我从没有跟她挨得这么近过,实在想把椅子往后移。’

    她很吓人。脸是脏枕套的颜色,嘴角因为有唾沫而发亮,唾液象冰川似的顺着下巴上深深的皱纹慢慢流动。脸上布满了老年斑,灰白的眼睛里有针尖大的黑色的瞳孔。手上有很多疙瘩,指甲上长了一层薄膜。她没戴下面的假牙,上嘴唇向外突出。隔一会儿,下嘴唇和下巴就要一起向上动一动,这一来,唾沫流动得更快。

    我只在不得已时才看她一下。杰姆又一次打开书,开始读起来。我想跟着他看,但他读得太快。杰姆遇到不认识的字就跳过去,但杜博斯太太听得出,让他停下来把那个字拼出来。杰姆读了大约有二十分钟,这期间,我时而看看煤烟熏黑的壁炉,时而看看窗外,反正不看她就行。我发现杰姆越往下读,杜博斯太太纠正的错误越少,杰姆有时甚至省去了一整句没念。她早不在听了。

    我朝床上看去。

    她有些不正常。仰面躺着,被子一直盖到下巴上,只能看见头和肩膀。头缓慢地从一边倒向另一边。隔一会儿,嘴就要张得大大的,我可以模糊地看见她的舌头在微微地起伏。嘴唇上不一会儿就堆起了一条条的唾液,她暖进去,然后再张开嘴。她的嘴好象有独立的生命,能和身体内外的其他器官分开工作,就象落潮时的蛤蜊一样。偶尔,她嘴里发出扑哧声,好象什么粘东西正在开始沸腾。

    我拉拉杰姆的袖子。

    他看看我,再看看床上。杜博斯太太的脑袋有规律地不时摆向我们一边。杰姆说:“杜博斯太太,您不舒服吗?”杜博斯太太没听见。

    突然,闹钟响起来了,把我们吓呆了。不一会儿,我们已经在人行道上往家里走了,神经还绷得紧紧的。我们不是逃出来的,是杰西打发我们走的:闹钟声还没停,她就到了屋里,把我和杰姆往外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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