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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忆似水年华(第六部 女逃亡者 (第7节))(15)



    “一点不假,先生,”埃梅说,“这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我是早就知道的。先生第一年去巴尔贝克时,侯爵把自己和我手下的电梯司机关在房间里,藉口为先生的外祖母放大照片。年轻人想告他,我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事情暗暗了结。喏,先生大概还记得侯爵和他的情妇来餐厅用午餐那一天吧,侯爵是拿他情妇当屏障呢。先生大概还记得侯爵借发脾气走开了。当然我并不是说那位太太有理。她让他吃够了苦头。可是那天我总觉得侯爵的怒气是假装的,他需要支开先生和这位太太,谁也无法让我消除这种看法。”关于那天的事,我倒知道埃梅若不是有意瞎编,就是完完全全看错了。罗贝尔当时的情状以及他给记者的那记耳光我记得太清楚了。巴尔贝克的事也一样:要么电梯司机撒了谎,要么是埃梅在撒谎。至少我这么认为;是否确实,我不能肯定:人们永远只能看到事情的一面,对我来说,电梯司机去圣卢那里跑一趟是替我给他送信并取他的回信的方便办法,而对圣卢来说则是认识某个他喜欢的人的好机会,若不是这件事使我如此痛苦,我会觉得其中有某种美妙之处。确实,世上的事物起码是双重性的。别人可能在我们的一个最微不足道的行为上添枝加叶地安上一连串完全不相干的行为。毫无疑问,在我看来圣卢和电梯司机之间如果真发生过什么风流韵事,那么它与为我送信这件平常小事没有关系,正如只听过瓦格纳的《洛亨格林》①二重唱的人不可能预见《特里斯丹和绮瑟》②的前奏曲。诚然,由于人的感觉官能的贫乏,他们只能在事物的无数属性中认识有限的几种。物体是有色彩的因为我们长着眼睛去看;如果我们有几百种官能,那么该有多少形容语去修饰事物呢?生活中的任何一件事,哪怕是一件无足轻重的事,你只了解其中一部分却以为那就是全部,另一个人则从另一方面看待这件事,就象从开在房屋另一面的窗口望出去看到另一个景观一样,由这一点去想,事物会呈现不同的方面就比较容易理解了。如果埃梅没有看错,那么罗贝尔在布洛克对他说起电梯司机时脸上突然绯红,其原因可能就不仅仅在于布洛克把“电梯”说成“预梯”。不过我深信圣卢生理上的演变不是在那个时候开始的,他当时还只爱女人。回想起来,在巴尔贝克他对我的友谊便是明辨此事的最好迹象。只有他爱女人的时候他才真正能对男人产生友谊。此后,至少在一段时期里,他对与他无直接关系的男人一律表现出冷漠,我想这种冷漠一部分是由衷的,因为他态度变得很生硬,但也有夸张的成份,为的是让别人相信他只注意女人。不过我总还记得有一天在东锡埃尔,我正要去维尔迪兰家吃饭,他对夏里注视良久后对我说:“真奇怪,这小伙子,他有些地方象拉谢尔。你不感到吃惊吗?我觉得他们有不少相同之处。不过反正这与我无关。”然而接着他的眼睛却久久迷惘地看着远方,好似一个人在重新开始一局牌或在出外吃饭之前想到一次遥远的旅行,想到今后永远不会作这种旅行,便感到一瞬间的怀恋。罗贝尔在夏里身上看到拉谢尔的影子,希尔贝特呢,则竭力仿效拉谢尔以取悦丈夫,她象拉谢尔一样头发上戴着朱红,粉红或黄色丝绸结,也梳一样的发型,因为她相信丈夫仍然爱着拉谢尔,她妒忌她。罗贝尔的爱情有时介乎男人对女人的爱和男人对男人的爱之间,这是可能的。总之他对拉谢尔的怀念在这方面只起一种审美作用。它甚至也不可能起别的作用。曾经有一天,罗贝尔叫她打扮成男子,要她让一绺头发垂下来,不过他只是看看她,好象不太满意。他对她却仍然很依恋,准时按数——虽然不是心甘情愿——付给她那笔他许诺的年金,但这并不妨碍拉谢尔后来对他施展卑劣的手段。如果希尔贝特知道他对拉谢尔的这种慷慨只不过是不得已地实践一个诺言而并不牵涉到任何爱情,那么她最不会为此而痛苦的。然而罗贝尔偏偏装作对拉谢尔旧情依依。同性恋男子倘若不装模作样钟情于女人,他们倒可能是最理想的丈夫。再说希尔贝特也毫无怨言。当初正由于她以为罗贝尔被拉谢尔所爱,而且爱得那么长久,她才想得到罗贝尔,并且为他拒绝了不少更合适的择偶对象;他娶她似乎对她作了某种让步。确实,一开始,在这两个女人之间作一番比较(虽然她们在魅力和容貌方面是如此悬殊)对甜美的希尔贝特是颇为不利的。但后来希尔贝特愈来愈得到她丈夫的敬重,而拉谢尔的地位却日见降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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