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似水年华(第六部 女逃亡者 (第5节))(10)
时间:2023-03-05 作者:马塞尔·普鲁斯特 点击:次
我记得前一天母亲去拜访帕尔马公主了,一则禁不住我几个月来的一再请求,再则公主一直要她去,公主她是从不访亲走友的,通常是人家预约去拜访她。既然碍于社交礼仪她尊驾不便光临舍下,她便执意要我母亲去看她。母亲回家后满脸不高兴。“我依了你的话真是失策,”她对我说,“帕尔马公主只勉强跟我打了个招呼,随即又继续和那些夫人聊天去了,全然不理会我,过了10分钟,我见她不和我说话便起身走了,她竟没和我握手。我心里很不痛快;不过我出来时在门口倒遇见了德-盖尔芒特公爵夫人,她很和蔼可亲,对我谈了你很久。你怎么想得出在她面前说起阿尔贝蒂娜呢!她告诉我,你对她说这姑娘的死叫你悲痛欲绝(我确实对公爵夫人说过这话,不过简直不记得了,而且我说此话时并未十分在意。然而最漫不经心的人往往特别留心我们无意中说出的话,这些话于我们很自然,却激起他们极大的好奇)。我可再也不去帕尔马公主家了,你叫我干了件蠢事。” 第二天,也就是妈妈的会客日,安德烈来看我。她时间不多,因为还要去约希塞尔,她很想跟希塞尔一道吃晚饭。 “我知道她有不少缺点,不过她毕竟是我最要好的朋友,也是我最喜欢的人。”她对我说。她甚至好象有点惶惶不安,唯恐我提出要跟她们俩共进晚餐。她总是贪婪地想把朋友占为已有,象我这样一个过分了解她的第三者在场会妨碍她推心置腹,从而妨碍她体味与朋友在一起时的完美乐趣。 她来时我确实不在房间里;她等着我,我正要穿过小客厅去会她,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便知道还有别的来客。我因急于去见我房间里的安德烈,又不知道另一位来访者是谁(此人显然不认识安德烈,因为仆人把他安排在另一间屋子),便在小客厅门外听了一会儿;我的客人在说话,他不是单独一个人;他在对一个女人讲话:“呵!我亲爱的,那是在我心田里!”他低吟道,引的是阿尔芒-西尔费斯特的诗句。“是的,你永远是我的亲爱的,尽管你曾那样对待我: 如同死者在大地的怀抱中安眠, 熄灭的感情该深深埋葬在心田, 心儿珍藏的纪念也有它的骨灰, 别用手去触摸那些神圣的遗骸。 这有点老一套,可是写得多好!还有下面这首,本来第一天见到你就该念给你听的: 你会让他们哭泣,美丽可爱的孩子…… 怎么,你没读过这首诗? ……所有的顽皮小伙子,未来的堂堂男子汉, 已将自己青春的幻想, 挂在你那明眸娇媚的睫毛上。 啊,我一度曾经以为可以这样说: 他来这里的第一个夜晚, 我将傲气抛到九霄云外, 我对他说:‘你会爱我, 爱我直到地久天长。’ 在他怀抱里我才睡得香。” 我十分好奇,想知道这滔滔不绝的诗句是奉献给哪位女子的,于是顾不得与安德烈的紧急会面可能给推迟片刻,我推开了门。原来是德-夏吕斯先生在向一位军人朗诵这些诗句,我一眼便认出那位军人是莫雷尔,他正要去接受服役前的13天训练。其时他与德-夏吕斯先生已不似过去那样打得火热,但间或还因有事相求来看看他。德-夏吕斯先生在爱情上一向表现得颇富阳刚气概,可也有缠缠绵绵的时候。况且早在童年时,为了真正理解和体味诗人的作品,他必须假想那些诗句不是写给一个朝三暮四的美人而是写给一个青年男子的。我尽快走开了,虽然我感觉到对德-夏吕斯来说与莫雷尔相会是一种极大的满足,因为这能暂时给他再度结婚的错觉。而且在他身上皇后们的附庸风雅与下人们的赶时髦兼而有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