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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姻缘传·第七十四回 明太守不准歪状 悍婆娘捏念活经(4)



  太守道:“那些光棍,为何不打众人,偏只打你?”素姐道:“都被打来。那一个没打?我说的这几个,打的更利害些。”太守道:“那侯师傅与张师傅是两个和尚,是道士呢?”素姐道:“是两位吃斋念佛的女人。”太守道:“你这小小年纪,不守闺门,跟了人串寺寻僧,本等该奉守道的通行,拶你一拶,敲一百敲,再拿出你丈夫来问罪才是。姑念你丈夫是个监生,两个兄弟是秀才,饶你拶,快回家去。以后再要出门,犯到我手里,重处不饶!我还要行文到绣江县去处那两个为首的妖妇,拿那庙里的住持。”两边的皂隶一顿喝掇了出去。雌了一头灰,同了薛三槐夫妇败兴而反,也没面目回到狄家,一直经奔龙氏房内,没好拉气,喝神断鬼。一家除了龙氏助纣为虐,别人也都不去理他。

  过得两日,果然济南府行下一张牌来,严禁妇女上庙,要将侯张二道婆拿解究问,合家逃躲无踪。绣江县勒了严限,问地方要人。那禁止烧香的告示都是以薛氏为由。告示写道:

  济南府为严禁妇女入庙烧香,以正风俗,以杜衅端事:照得男女有

  别,内外宜防。所有佛刹神祠,乃僧道修焚之所;缁秃黄冠,举世比之

  滢魔色鬼。见有妇人,不啻如蝇集血,若蚁聚膻。所以贞姬良妇,匿迹

  惟恐不深,韬影尚虞不远。近有无耻妇人,不守闺门,呼朋引类,投师

  受戒,出入空门,致有狄监生妻薛氏在玉皇庙通仙桥上被群棍劫夺簪珥,

  褫剥去衣。此本妇自供如此,其中受辱隐情,尚有不忍言者。除行绣江

  县务擒凶棍以正罪名,再拿侯氏张氏倡邪惑众之妇外,合行再申严禁。

  自示之后,凡系良人妻妾,务须洗涤肺肠,恪遵阃教。再有仍前出外浪

  游,致生事变,本庙住持,与夫母两族家长连本妇遵照守道通行一体究

  罪施行,决无姑息。自悔噬脐。须至示者。

  这告示贴在本镇闹集之所与各庙寺之门,都将薛氏金榜名标。不特狄薛两家甚无颜面,就是素姐也自觉没有兴头,只恨丈夫兄弟不肯与他出头泄愤,恨得誓不俱生。住了几日,要回家去,出到门前布铺里面,取出二两银子递与薛三省,问他要三匹斩噱孝布,三匹期服顺昌。薛三省惊讶问道:“这不吉之物,姐姐,你要他何用?”素姐道:“你只与我便是,你管他则甚?我要糊裱围屏。”

  薛三省只得照数与了他去。他叫玉兰拿了,回到自己房内。狄希陈还在床上哼哼唧唧的叫唤。素姐说道:“我与你讲过的言语,说过的咒誓,我是死了汉子的寡妇,我这不买了孝布与你持服哩!你快快出去!你要稍一挨迟,我一顿桃棍,只当是打你的鬼魂!”

  狄希陈还挨着不动,素姐跑到跟前,揪着头发,往床底下一拉,把个狄希陈拉的四铺子着他,哼的一声,象倒了堵墙的一般;又待拾起个小板凳来砍打。狄希陈才往外一溜烟走了。素姐还往外赶,门槛子绊了一交,也跌了个臭死,把半边身子通跌的动弹不得。

  狄希陈慌的挠着头,自家往荣太医家取了两帖顺气和血汤来,自己煎了,走进房,自己先尝了一口,递到素姐手中,说:“你这身上不自在,我就象没有主儿的一般。我取了这药,是我亲手煎的,你勉强着吃几口儿。”素姐从床上爬起来坐着,把药接在手内,照着狄希陈的脸带碗带药猛力摔将过去,淋了一脸药水,着磁瓦子把脸砍了好几道口子流血,带骂连打,把狄希陈赶的“兔子就似他儿”。

  素姐将息的身子渐好起来,将两样孝布裁了两件孝袍,两条孝裙。玉兰缝直缝,素姐杀袍袖,打裙褶,一时将两套孝衣做起。又与了玉兰几十文钱,叫薛三槐秤一斤麻打了一根粗绳,一根细绳,把那孝衣孝裙都套着穿在身上,袖了几两银子,走到莲华庵寻着白姑子。白姑子问说:“贵人少会呀!持是那个的服?”素姐说:“俺汉子合两个兄弟都死了,你也不看我看去。我自己来,你还推知不道,特故问我哩。”白姑子一连望了几声,说道:“我实是不知。我但知点信儿,我难道折了腿不成,就不去吊孝么?怎么来这们年小的三位相公,可可的都一齐没了!甚么病来?”素姐说:“都是汗病后,又心上长出疔疮,连住子都死了!”

  白姑子合冰轮倒也不甚疼那薛家的兄弟,想起狄希陈那建醮干过的勾当,甚是换惶,倒放声哭了一阵。因素姐没点眼泪,两个姑子才没了兴头。素姐取出银子递到白姑子手内,说:“这是六两白银。你与我请十二位女僧,超度丈夫狄希陈,兄弟薛如卞、薛如兼,合在一处荐拔。这是我的个体己道场,所以不好请你家去,就于明日在这庵里建起。扬幡挂榜,上边要写的明白。”白姑子只道是当真,连夜请尼姑写缗扎,办斋供,脚不停地的,师徒两个足足的忙了一夜。素姐也没往家去,就在庵里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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