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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逐者的自由(5)



  “阿桃,我可是绝对不想知道要出什么事,你谁也没出卖。”

  “你这种[[在社会上吃得开的人]]可真没劲!”桃子委屈极了,愤愤地说。然后就转身回到自己未曾出卖的同志们那里去了。下午四点,从谷底传来了为数甚众的人们的叫喊声:啊——!啊——!啊——!啊——!声音盘旋不绝,一声高过一声。那喊声十分急促,又夹杂着快乐的亢奋,不断冲击着精神深处充血的粘膜皱褶之类的最为隐秘的部位。听到这喊声,我不禁手足无措,就像裸露癖的丑态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我喃喃地说出声来,“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然而立刻,仓房的一角仿佛有什么莫名的东西应了一声。我又变得狼狈起来,摇头叫道:“不!不!”外面的喊声越发激昂震耳,持续不断。可是忽然,喊声平静下来,只剩下一种低沉的嘈杂,如同无数只蜜蜂在飞舞。偶尔会有几声嘶哑的吼叫打破这种嘈杂,与小孩子的尖声惨叫和欢乐的呼喊相抗衡。在喊声不断传来的时候,我暂且还能安心译书,可这种莫名其妙的断续尖叫却扰乱了我,使我再也无法专心做事了。我只好站起身来,让玻璃吐出的凉气直逼我滚烫的面颊和双眼,透过昏暗模糊的玻璃窗,瞧一瞧黄昏早已降临的山谷空间。现在,只是一些纤小的雪粒还在悄悄下个不停。围在看似弥漫乳色暗雾的山脚四面的森林一片漆黑,飘雪的天空也仿佛是捂住山脚的一只黑褐色巨掌。我瞪大发痛的眼睛,凝神寻找超级市场的旗子,发现那旗如同沉到脏水里的陶片呈现朦胧的柔色,像收起翅膀的小鸟,悄然垂下,浮出雾来。我全然不知超级市场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然而,那群女人在两个中年男人默不作声地殴斗时一声不响,在紧闭的大门前巍然不动的画面却留在了我的心底,挥之不去,尽管我曾被山脚处传来的喊声惊吓了一番。我焦急不安、精疲力尽地走回桌边。我成功地阻止了自己下山,可是我却无法阻止自己去思想:山脚那边一定是出了什么异乎寻常的事情,而且这些事情一定与鹰四及其足球队成员有关。我无法重新开始工作,便在译文草稿纸上一丝不苟地为一节中午吃的焖牛尾的关节骨画了幅阴影速写。尾骨色如牡蛎,上有七扭八歪的凹凸,满是像被虫子蛀了窝似的小坑,关节两则附有胶质的圆盖儿似的东西,谁能猜得出在牛还活蹦乱跳的时候,它为牛尾增添了怎样的力气?我信手涂鸦了很久之后,放下铅笔,用牙将那圆盖儿上胶质的残渣啃下来,看味道是否有什么不同。只有烹煮时使用的汤料和冷油的味道。我的整个身心觉得疲惫不堪,郁郁寡欢,无法解脱。到五点,窗外已经是一片黑暗,夹杂着几声高呼的低沉的嘈杂仍在继续,醉汉们激越的叫喊也混了进来。随着一阵沉重的金属撞击声,阿仁的儿子们亢奋得喋喋不休、精神抖擞地回家来了。往日里他们经过仓房时,总是蹑手蹑脚,生怕影响我的工作,而今,他们全不顾忌二楼的这个孤独者了。看情形他们也和大人们一样,山脚的共同体参加了一场具有正规意义的行动。很快,鹰四和同住的少年们也回到了上房,院里很是喧闹了一阵。直到入夜,山脚那边还不时传来几伙醉汉寻衅争斗的吵闹声,还突然爆出了一阵粗鲁的狂笑,响了很久以后才消失。

  晚饭是妻子自己送进来的。她头上包了块头巾,那是块我在桥边人群里的女人堆中看到过的图案俗艳的印花布。想来妻子一心要模仿山谷傻妞儿们粗放的魅力,可那让头巾衬托得很显眼的宽宽的前额却令人觉出了一种抑郁。况且今晚她还没开始喝她的威士忌。

  “脑袋打扮得好年轻!足球队的朝气让你返老还童了!”我说出的话真是下流,简直是一个妒火中烧的丈夫在讨厌地嚼舌根。妻子却默默不语,从容地打量着恼羞成怒满脸通红的我。过了一会儿,她表现出一种还没烂醉却又必须是喝酒之后才有的、坦率得让人奇怪的宽容、直接提起了我最为关心,但又羞于启齿的话题。

  “这块布可是超级市场给我的,阿蜜。你没见市场上的红旗?那是超级市场的天皇免费送给顾客们每人一件市场商品的信号啊。四点钟开始的时候,可真了不得。在仓房也能听见叫喊声吧?先是那群‘乡下’的女人,再是山脚的女人们,然后就是孩子们,甚至男人们都一窝蜂地往超级市场的门口挤,乱成了一团。我为抢到这块头巾,挤得都要贫血了。”

  “这服务可真叫完全彻底!每人一件是怎么回事?大概不是每人拿一件店里商品,叫你拿个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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