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诵经舞的复兴(7)



  “阿鹰他们……”桃子脸红得像柿子似的,狼狈之余还想要反驳什么,妻子挡住她说:

  “阿鹰一直在人群后面看着来着,他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阿桃。他没向足球队祝贺一下,就悄悄溜了,想必是困了吧。”我注意到鹰四正注视着我那口皮箱,它就放在突出出来的边上。鹰四依旧紧盯着皮箱,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我看见助理骑车追你去了。在围观我们冒险的观众里,只有你和助理两个人,没看看得救的孩子就溜了,我也注意到了。”

  “助理想问我房产和地皮的买卖怎么样了。阿鹰,赚了一笔吧。”我一下想起了小时候常常刁难他时的得意感觉。鹰四像只粗暴野蛮的鸟,猛地抬起头瞪着我,可在我满不在乎的目光下,他怯怯地移开视线,和桃子一样,涨红了发黑的小脸儿,婴儿似的摇了摇头,怯声问道:

  “那,阿蜜,你要回东京?”

  “噢,回去。我已经完成任务了吧?”

  “我要留下来,阿蜜。”妻子毅然插话说:“我想给阿鹰他们帮忙。”

  我和鹰四都同样吃了一惊,分别从两边向妻子望去。说实话,我在装箱子时没想过妻子的去留,但也绝没料到妻子会如此主动如此坚定地和鹰四他们留在山谷里。

  “不管怎么说,阿蜜,反正你暂时出不了山谷了。今晚有雪。”鹰四说道。当他用练足球时穿的运动鞋鞋尖轻轻踢我的皮箱时,我的愤怒便在知道了弟弟的诡计之后第一次像溶化了的火红的铁水从头上传遍了全身。不过它马上就一走而过,所以我便在大怒之后的怯懦中宽容地做了让步:

  “就算是让大雪封住,我也要睡在仓房里,不和你们掺和。上房你们就随便让足球队来住好了。”

  “我们会给仓房里的独立者送饭去,阿蜜。”

  “后半夜仓房里挺冷的吧。”只有星男对我表示了同情,他也似乎对鹰四今天的成功抱有怀疑,一直闷闷不乐地旁听着我们的谈话。

  “天皇说过超级市场里准备了进口的煤油取暖炉作展览品,但是当然一台也卖不掉,买一台来吧。”恢复过来的鹰四说。他脸上闪过一抹阴险的微笑,窥视着我,又加一句说:

  “钱嘛,有的是,阿蜜。”

  刚才我就觉得像是有年轻人在门口干什么,大概是他们见我这样的异己分子占据了火炉旁的地方,没敢进来吧。没过一会,响起了用锤子在铁砧上敲砸金属的声音。我拎起皮箱要到仓房去,走到前院时,蹲在铁砧四周的小伙子们,懒懒地只把头转过来抬眼望了望我,但他们的脸上毫无表情,呆板僵硬,那一副架式似是说绝不向我透露一丁半点。小伙子们正在往在这里被称作黄瑞香去皮机的铁制小器具上对准凿子使劲用锤子敲打。地上已经摆了几个像鸢口似的东西,构造像剪刀,一侧能分开,下侧的部分由把儿中间的刀刃以及尖端弯成直角锋利尖锐的部分组成。把这个器具用成直角的尖端固定在木质部分上,把黄瑞香的树皮夹进去,捋去表皮,这样的操作就叫作“黄瑞香去皮机”。地上摆着的鸢嘴似的东西,它的把儿也好,刀刃也好,锋利的尖端也好,都毫不掩饰地露出凶器的威慑。我生出一种本能的自我保护的心理,却也不再深究下去,走向仓房。现在,对于山谷中将要发生的一切,我都是局外人。

  以这个山谷为中心的洼地以及“乡下”都出产优质的黄瑞香。过去砍下的黄瑞香要蒸热后剥下树皮,将树皮干燥后扎成一捆的“黑皮丸”,一并收放到我们家的黄瑞香仓库里。把它再拆开放到河水里浸泡,用去皮机去掉黑皮,干燥后它就变成了“白皮丸”,把挑选出来的放到压缩机里制成长方体的造纸用的材料,交纳给内阁印刷局,这是根所家的长年的工作,而“去黑皮”便是洼地农家的主要副业。我去收领S兄尸体时拉去的那辆板车就是向农户分发“黑皮丸”,回收“白皮丸”的运输工具,承揽这种工作的农家要委托山谷里的铁匠铺打制一种特别的去皮机,它的把柄上分别用凿子刻着“光”、“宽”、“雀”、“申”、“乱”等字样的农家屋号。为了保护祖祖辈辈从事这项副业的农户,去皮机的台数是固定的,所以至少到战后的一个时期,拥有刻着屋号的去皮机,便成了山谷集体中一个阶层的象征。我还记得因为“白皮丸”的合格率太差,而没收了农民的去皮机时,他们蹲在土间里向母亲苦苦哀求的情景。母亲临终之前把有关向内阁印刷局交纳黄瑞香的所有权利都转让给了农协。当时年轻人们从上房地板下拿出了那些被没收回来的去皮机,大概他们中大部分人都找得见刻着自己父亲屋号的去皮机。既然那鸢嘴形状的东西,除了让它做武器外,再想不出什么其它的用法儿,他们当然就每人有了一把刻着祖先传下的屋号的铁棒做为武器。鹰四给小伙子们每人发了一杆那种鸢嘴式的东西,把它作为足球队员身份的证明,并从他这个新集体中把害群之马赶走时,他所采用的方式不是和我祖父、父亲是一样的吗?然而,这对我来说也是与我无关的别人的工作,即使是出现刻着“蜜”字的鸢嘴状的东西,我也不想接受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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