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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语者(第06节)(2)



  她一夜没睡,清晨五点起床,给他写信。

  她说她感谢他的出现,使她自以为遗忘了的感觉又回来了。他打开了她,从心灵到肉体。但它已发展得可怕了,她不能拿它做毒品。她将更感谢他的消失。

  早餐之后,他已有回信来,问她是否打算换网址。

  她避开提问,说希望这是最后一次读他的信。他说不管怎样,他会常常看她从草坪上走过。她不再说什么,最后狠狠击一下键,下了网。她下午有一节课,匆匆抓起书和笔记本,向客厅走。格兰不知什么时候走了,留了一份午餐给她,是便餐店买来的三明治。她打开保鲜薄膜,嫩粉色火腿在两片黝黑的面包中间,伤口一样咧开。

  乔红梅走上草坪时停住了。她四处张望,然后目光定在十六层的公寓楼顶。那儿是这座大学城的制高点。

  她跑回去,却发现通往楼顶平台的大门上着锁。她很快在地下室找到楼房管理员。他非常客气,问她上平台有何贵干。她说看看风景。他说恐怕不行,他无法向住户协会交待。她说她不去自杀,他笑嘻嘻回答说那谁知道。她说不放心你和我一起上去。他两条眉毛一挑,表示她的邀请很妙,他很领情。紧接着他又回到飞机乘务员那种永远不想跟你混熟的微笑,说他可不想上那儿看风景。他话锋一转,谢谢她为公共洗衣房捐的书。洗衣房有个烂书架,谁有旧书就放上去,供大家在等衣服时读。人们常常把书拿回家,又把家里的书换上去,因此形成一个方便的小周转。

  乔红梅问他怎么知道她捐了书。

  他说因为她捐了许多书。

  她说书上并没有她的名字。

  他说一定需要名字吗?他眼睛忽然很神秘。黑眼睛。黑头发。个头五尺九寸左右。乔红梅在下课时开窍了,那个密语者可能是谁。楼房管理员的形象和早先的文字形容相符。并且他了解每家每户的背景、经济状况、感情局面。

  第二天中午,乔红梅看见管理员从草坪上走过,手里拿着一份三明治。她坐在自家阳台上,戴一副太阳镜。管理员的马尾辫被风吹动起来,顿时添出一点哀婉的风流感。你看,我也可以把你锁入我的瞄准距。遮阳伞稍微倾斜,阴影特别理想。你看,我也能呆在暗处,而把你亮在明处。管理员坐了下来,坐在被鸽粪涂得花斑斑的长椅上。看来他要在乔红梅的瞄准中吃午餐了。她和他成了大俗套凶杀片的典型镜头。

  她轻轻晃动二郎腿。他却没打开三明治。从十六层楼上的位置看,他是顾盼的。他在等一个人。她看管理员不断看表。她也看一眼表,十二点五十九分。毒贩子一般会准时到达,管理员的脸色是轻微的中毒者的。

  一个女人走过来,红色头发,胖而高大,像个生过一群孩子的好心爱尔兰主妇。她手里也是一份三明治。这个自由民主的大国人口众多,却只有那么几样饭食。一个被快餐统一的联邦。女人和管理员边吃三明治边读几页纸。不久,他们的手动起来了,在腿上打着节拍。乔红梅从椅子上站起,伏在阳台栏杆上。

  他们在排练一段歌剧。是两个业余演员,在本地歌剧团跑龙套。唱得来劲,女人肥壮的大巴掌在管理员背上一通的拍。管理员够忙的,却还有一份闲心和人密语。她见两人分手,便赶紧下楼去,走入地下室时,他正从洗手间出来。看见她他向后一个小小的趔趄。乔红梅一乐,看,我也能杀你个冷不防。他不失礼貌地暗示她,他是有门铃的。她说真对不起,失礼了,可门是大开着的。他说又要去看风景?他这回笑得放肆了一些。她说她的钥匙落在家里了,能不能借用一下他的电脑。他以歌剧龙套的姿式,向她摆出一个古典邀请。她盯着他。眼睛,深棕;头发,黑色;耳朵,偏小(但轮廓优美)。她将他的特征描扫在脑子里一一登记。他仍藏在某个歌剧角色后面,戏腔对她说,哪里,为你这样迷人的女士效劳,是我的荣幸。他有些紧张,表面上和她要贫嘴。然后他走到写字台前,为她拉开带轮的转椅。她又看他一眼,这就是引发我倾诉欲的那个人?才华还是有一点的,一手好文笔瞎糟蹋在她这儿。他问她要不要来杯什么喝的。她说随便,有什么我就喝什么。点击两下,电流在她和他的空间里吱吱尖叫起来。

  她接过他递来的白水。这个骗取她信任和激情的人,秘密或公开地跑着许多龙套。

  新网址一片清静。只有妮妮一封短信,打开,噗哧一声乐了,妮妮已结束了五天的浪漫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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