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人(11)
时间:2012-05-15 作者:村上春树 点击:次
我深深地缩进沙发靠背。 那架飞机——如果是飞机的话——到底将怎样飞行吗?动力是什么?窗口在哪里?关系是哪头 是前端哪头为后尾呢? 我实在疲惫不堪,而又非常浅薄。一定要给表妹回信谢绝:因工作关系委实无法出席,不胜 遗憾之至,祝贺新婚之喜。 电视中的两个电视人对我毫不理会,只管一劲地造飞机,一刻也没有停手,仿佛为了完成飞 机制造任务而有无数道工序要做。一道工序完后,马上着手下一道,连续作战。没有像样的 工程进度表和图纸之类,他们对自己现在应做和往下将做的事了如指掌。摄像机迅速而准确 地将其感人的作业情景捕捉下来。镜头富有概括力和说服力,明白易懂。大概是其他电视人 (第四个第五个)在负责摄像和操纵控制盘。 说来奇怪,在凝神注视电视人堪称无懈可击的工作情形的时间里,我也开始一点点觉得那东 西像是飞机,至少说是飞机也没什么离奇。至于何为前端何为后尾,这点全然不在话下。既 然从事的是那般精密的工作且干得那般漂亮,肯定是制造飞机无疑。即使看上去不像,对我 也是飞机。的确如其所言。 如果不是飞机,那是什么? 荧屏外的电视人纹丝不动地保持原来姿势,右肘搭在电视机上看着我。我则被看。荧屏中的 电视人劳作不止。钟声清晰可闻:咔嚓、咔嚓、咔嚓、咔嚓。房间幽暗。有人拖着皮鞋通过走廊。 或许,我猛然想道,妻子或许真的不返回这里了。妻子已经跑了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了,使 用所有的交通工具,跑到我无法追及的远处去的。的确,我们的关系或许已破裂得无可挽回 ,成为泡影了。只不过自己没意识到而已。纷纭的思绪松懈开来,又合而为一。或许如此, 我说出声来。我的声音在自己体内往来徘徊。 “明天涂上颜色,就可一目了然了。”电视人说,“只消涂上颜色,就是一架完美无缺的飞 机。” 我看着自己的手心。手心看起来似乎比平日缩小了一点,一点点。也许神经过敏。也许光的 角度所使然。也许远近感的平衡多少出了问题。不过手心看起来缩小倒是千真万确。等等, 我想发言,我必须说点什么,我有要说的话,否则我就将萎缩干瘪,化为石头,一如其他人 。 “马上会有电话打来。”电视人说。然后像在运算似的停了一会,“5分钟后。” 我看着电话机。我思考电话机上的软线,连接天涯海角的软线,妻子便在这可怕的迷宫般的 线路的某个末梢。那里远得很,远得我望尘莫及。我感觉到了她心脏的跳动。5分钟后,我 想,哪头是前端哪头为后尾呢?我站起身,准备说出口。然而在站起的一瞬间,我竟失去了语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