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我们都困于不幸婚姻

　　自从和霍经理的一番言谈后，彼此依旧正常往来，并不曾有何变动。只是，他看我的眼神时，似乎多了点什么。有一次，他还在我面前直言不讳地说道：你的眼睛很有魅力！那时我正在吃饭，差点没把嘴里的饭全部狂喷出来。他也未免太欣赏我了些，我的眼神里面除了忧伤哀怨或泪水，又还会有其他什么呢？也许他所谓的魅力，只是因为我可以用眼睛说话，表达意思吧。是真的，很多时候我不回答别人，而是一个眼神，就足以代替一切。我想，真正的心事，是不能用言语来叙说的，而只能通过眼睛，心灵的窗户去传达。正如对那个男人的爱一样，仅仅源于一个不经意的眼神，便让人再也走不开了。

　　对于他某些看来不是很正常的表现，我是不会多说的，心照不宣。我们的故事，只能彼此知道，心知肚明。相对而言，他的时间要比我少得多。如此一来，我反成了主动，总是我有事想和他商量不得不找他。当然，我从不踏进他们公司，只是每逢他过来之时，我总会迎出去，说一些只有彼此才能读懂的暗语。

　　有时，我们也会谈到工作问题。他曾说过，希望我能到他们那去上班。我说好呀，我也正有此意。只是，本人一无文凭，二无经验，三无才华，四无能力，而且又才疏学浅，孤陋寡闻，更重要的是身无分文，这也可作考虑吗？他在一边笑而不语。旁边上班的女孩就在那以身边朋友作例，大加说明金钱的重要性，劝我要慎重，也就是，没钱，免谈。这还用她说？我自己曾有所经历，再深刻体会不过了，要不，当初我也不可能会在真爱男人公司狼狈而逃，都是一个“钱”字害死人。而如今，我说这些也只是在找借口而已，我根本就不会想要换工作，也就根本无需考虑。

　　我发觉，从那次事件以后，他似乎总会有事没事到我们这边走走。这天，店铺快要关门了，我还未休息。他又过来了，对面坐下，感觉有点不习惯，一下子不知该说些什么。被人了解就是一种非常危险的信号，也是一种最不利于沟通的措施。因为了解，所以熟悉，越是熟悉就越陌生，所以沉默。蓦地，我忽像想起了什么，转身到宿舍，拿出以前在聚成中山分公司上班时遗留下来的培训资料，都是一些关于业务事项的内容，非常重要与可贵。这是我第一次在一个外人面前透露公司内部文件，说不出一种什么心思。

　　“这些可都是些很有用和罕见的资料，只有在专门培训机构才可获得，特别适用于你们这种业务人员。平时我从不拿出给别人，今天特意给你看看，说不定还可大大促进你们公司业绩发展呢。”我把资料递给他，一边阐述着。

　　“送给我吗？”他一边翻阅一边询问，也不抬头。

　　“可以啊没关系，我还有许多事情需要你帮忙呢。”我答，心里却在想，我这属不属于泄露商机呢？当然，他并不知道，这个故事的男主角就是这家公司里的人，堂堂总经理一个。这个秘密，除了有三人他们公司两高层人物及“烟雨”主编落花姐姐得知之外，世上没第二人知道。当然后来也就都公开了再不掩饰躲藏，爱就勇敢地爱到底光明正大。

　　我还是恳求他帮我把小孩的事情处理好，他依旧规劝，我却听不进去。他还说到一些与我父亲有关的事情，说什么可能是我爸的坟墓没弄好，才会对我们造成如此之多不良影响。这倒并非无稽之谈，因我父亲走之前，的确找不少风水先生和算命先生看过。有人说我爸帮外婆选的坟址太好，以至“冲”到自己；又有人说，给我爷爷选的坟墓也是挑得太好，结果就是对自己不利；还有人说，我爸临终前建的那座房子方位不妥，也有可能被“克”；更有人联想到，我们新楼大门口正对着河流，又会带来些什么不测……总之，关于我父亲的逝世，说法可谓千变万化，好长时间都还成为人们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一个话题。当然，事实上我们谁也无法确定是否真与这些有关，毕竟人死了，什么都无从追究。何况，就在他们议论前后，我们家也跟着弄了不少“手脚”，比如，把那座新起房屋拆了，又在门口结一堵围墙，以把河水挡住，更有找一些“符”烧了来服食……然而尽管如此，还是未能挽救父亲的生命。也许，一切都是天意，更改不了。

　　我也还记得，每次算命或求签，几乎都众口一词说我一生疾病缠身，结果在现实中就应验了。还说道，这是与“家神”什么有关，需要怎样才能“消灾”。但我回去跟母亲提起的时候，他们根本就不当一回事，甚至还很是不耐烦地责问，我便不再多说。我记得大伯有一儿子，念初中时突得急病，求医无效后“问卜”，得知与家神相关，他们是当即照着兴建什么，又祭祀什么，儿子的病就好了。他们一有点什么事，总会非常着紧，想方设法改变，结果就是他们一家安居乐业，飞黄腾达，可我们家却是越来越低落差劲，这说明些什么呢？我不知道，也许有些事情真的是用科学无法解释。也许，这也是我们一家的命运，注定是不幸与悲哀。

　　他还说我的名字起得不好，过于虚幻化，太不切实际，叫我重新换一个。他也许不知道，这个名字，是我自己特意给自己起的，又怎还会考虑更改。其实，我一生中一共有三个名字。第一个，王彩霞，是小时候固定下来。第二个，算命的说，我出生属五行缺木，名字中必须带有一个“木”字旁，父亲于是给我改了一个，叫王梅兰。第三个，是我从高中退学出来后，想着一切重新开始，把以前的自己彻底抛弃，自己强硬修改所起，也就是现在的这个名字。只是，这名字真会与人生际遇有多大关系吗？果真如此，我们人人干脆都去把名字修改一下就可把命运扭转过来，岂非世上永远都不会再有不幸与灾难的存在了？！什么名字也罢，人还是那个人，我还是我自己，这是永远不会更改的事实。

　　那时因有其他人存在，说话不方便，我们便在纸上写字，以此种方式沟通。我用笔在纸上写道：我的心已经彻底完全地死了，一个木偶，没必要生存下去。他也跟着写：你是对你的女儿，包括你身边所有人不负责任；如果你这样做，真的是对你小孩不负责任。还写道：没有比人更长的路，没有比脚更长的路；你是自己在放任和不珍惜你的生命，环境可以改变一切。我也在纸下回他：死亡可以教会人一切，所有问题在死亡面前迎刃而解；一个一心寻死的人，是决不会还在乎别人如何看待的，更不会为任何人和事所心动；万念俱灰的感觉，无边的空洞……

　　“像你的思维，我也不知可以说些什么。”这是他最后写在纸上的一句话。那时偶有人过来（店铺常有人往来），我便赶紧用一个本子把内容遮住，这些事情不能让人知道。大概在别人看来，又以为我们在说悄悄话与写情书之类，早已有人把我们联想在一块了。随便怎么想也罢，都无所谓了，对我的人生再起不到作用。

　　聊了一会，要关门了，他要回去，问题仍未得到解决。我陪同走到门口，在那很认真坦诚地说道：

　　“你知道吗？我曾经想过希望你能收养我的小孩，但考虑到你一个大男人，可能也带不来。你还是留意一下身边有没不育不孕之夫妇想要领养小孩的，帮我物色一个好人家，好吗？”

　　“我可以答应你，但是，你们要在一起。”他说，似乎让我看到希望，又让我更迷茫。这是什么话，我怎么弄不明白？我正欲追问之时，他已经转身回公司了。

　　我带着疑问回去整理纸张，发觉他在上面写了这么一句话：“如果你和你的小孩一起，我便可以答应你的要求。”再多读几次，似乎可以理清眉目。难道？！他不会是想到把我连同小孩一起接纳吧，会吗？他对我有意？不可能吧，我们才相识多久，仅仅是因为类似的人生历程？还是知音人？再怎么样，也不可能那么快走进一个人的心扉呀！然而，有时事实却在告诉自己，不可以不怀疑。比如，他平时过来这边的种种举动，就是有点超越普通的朋友关系。他有时也会和同上班的女孩开玩笑，说他想追我，可我不同意。难道，他对我有爱，还是仅仅出自于同情或怜悯？后者我不需要，前者我更怕。如今，我已经是陷入几场纠缠不清的“孽缘”，都还未寻得应付之策，再多一份岂非更复杂，也更加重事态严重性？！真的是荒唐可笑得很，本来是要人帮助解脱，到最后，却不知是把别人拖下水，还是把自己又拖下水了。

　　凌乱的纸张上面，写满了我们两人的名字，不知是无心还是有意。另外，他还留了两句话：解救自己的唯一办法，是自己忘掉过去，改变未来；适合你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前句，说得是很有道理，但我相信，世上没几人可以做到，否则也就不会有那么多人仍挣扎在爱与痛的边缘，无法得到解脱与新生了。

　　他后面这一句话，倒引起我几分思考。是的，我要的到底是什么呢？物质，精神？爱，被爱，真爱？依靠，家庭，港湾……到最后，答案是，我竟然都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要的是什么！如果说就只是一种感觉，直至遇到那个人才确定下来，岂非更可笑？因为，永远成不了真实。苦苦辗转追寻了二十几年的东西，就是一个泡影，风一吹便散了。那么现在，我又还在找什么，要什么呢？我不知道，也不想去想，所以，我宁愿选择毁灭。让一切都消灭掉，就再也无所谓选择和争执了。

　　认识他，也许也没能改变些什么，但却让我刹那间领悟了某种生活哲理。原来，穷人与富人所追逐的是完全不一样的轨迹，甚至可以说是天壤之别。穷人因为历经磨难，饱经坎坷，更加懂得将心比心和善待珍惜生活，心态会越放越平，越加懂得知足常乐的含义，所以穷人追逐的是精神世界的东西。而富人则因为生活风平浪静，没受过多少苦，也就永远难以体会世间疾苦，更加不懂得珍惜拥有的一切。又出于人性一种贪得无厌的心态，在功名利禄、荣华富贵的熏陶下，对生活的要求反会越来越高，直至永不知足，所以富人追求的是物质世界的东西。也就是说，穷人与富人所走的是两条完全不一样的道路，甚至是背道而驰，越走越远，所以注定彼此之间永远也找不到一个最佳的结合点，永远也无法在某个地方长久驻足停留。最多只是某个特定的时候匆匆相遇，可就在彼此擦肩而过的那一刻，一切又回到了最初的轨迹，你走你的路，我走我的路，两者之间再没有交叉的支点。也因此，让我忽然得到了一个许久仍捉摸不透迷底的答案，那个我爱着的男人，为什么会这样做，这样对我？因为——

　　他也只是一个男人，一个比一般男人更要男人的男人！他也不过是一个凡夫俗子，一个比凡夫俗子更凡夫俗子的凡夫俗子！当他从热情中冷却下来，发觉我不是他找寻的那类人时，立刻果断坚决地转身走开。就如看到路边有一垂危病人在叫喊救命一样，他从那经过，绝不会考虑要不要拨打120，也不管那人留在那会否死掉，更不会自动伸出救助之手，而只会加快步伐迅速远离，免给自己惹上麻烦。也就如平时那些男性，意识到无法从自己身上得到些什么，就连朋友都做不成一样，他岂非亦如此？方式有所不同，性质还是一样的。但，最起码我那些朋友还不至于做到如此决绝，起码都还会为我的生活有所挂心，而他，不会，是万般冷酷地走开！所以说，他比我以往所见过的男人，还要更男人，更像一个男人，一个真正的“男人”！！

　　我原以为，他比一般凡夫俗子有着更深邃的思想，是更高层次的一种人，然而事实却是，他同样有着常人的思维方式，有着凡人的心得体会和处事原则。在面临有可能陷入的困境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自己如何脱身，而不会过多想到剩下的那个人会怎样，生死都与自己无关。但一般的人还是会有一点点的良心本能，最起码会在逃脱之前适当做某些努力以有所填补或挽救，可他不会，是彻底完全地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所以说，他比一般的凡夫俗子更要凡夫俗子，更像凡夫俗子，是一个真正的“凡夫俗子”！！

　　有时我也难免会想，假如我在第一次给他发信息的时候，就表明自己是他员工的身份，他又将会如何处理呢？是否还是会一如往常，用同样的心态同样的方式面对解决？如果这样，则更表明他没有做到一个领导应有的本份。因为，当初是他言出在先，自己在分公司全体员工面前唯唯连声作下承诺：如果你们在工作或生活中遇到什么难题，都可以给我信息或电话谈谈，我有时间的话会尽量回复。我不知道，如果他在得知一切事实真相以后（到目前为止，尚无法确定是否熟知），又会作何感想，如何给自己的作为下一个合适的解释。还有，即使一开始他并不知道我是他员工，不履行当初之承诺也是情有可原。然而，尽管在那段以陌生人身份交往的时期，他同样对我作过承诺：希望我可以帮到你。虽然也只是希望，并没说一定可以，但毕竟也算是一句承诺，给了别人一定的希望，不是吗？既然是希望，无所谓确定，那么肯定也应该尽力而为，至于结果如何则另当别论。然而事实却是，他根本就没用心过，为了能帮到我而有所努力！没有，没有！！或者说纯粹戏弄我，根本就是和我闹着玩。自己起了一个开头，没有收尾就匆匆逃离了，这就已经是对别人也对自己的一种不负责任。我想，他大概是怕惹火烧身，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吧。结果就真的是引火自焚，以至事情发展到今天这地步，世事可真的是稀奇。

　　也许就真的是距离产生美，因为距离，因为无法走近，他在我心目中的形象才会越来越完美化。很多时候，我们爱的往往只是一个影子，做的只是一个梦而已。有时我甚至会想，假如我们也来一次现实中面对面的交谈，会不会也像《那段年少轻狂的岁月》，念高中时暗恋的那个老师那样，当若干年后我们终于能直面彼此时，才发觉那个曾让我痴狂沉迷的人，也不过是如此，如此而已，感觉瞬间荡然无存？！

　　也在这个时候，我终于发现了自己的错误。我最大的错误，就是以为他不是“人”，把他当作了“神”一样的供奉，以一种“圣人”的眼光来看待，以一种顶礼膜拜的心态观赏，在心中把他过于升华夸大，结果就是，所造的希望越大，失望就有多大，当初爬得有多高，就跌得有多重！原来他也只是“人”一个，又不是一个“人”！也就是说，我根本就是瞎了眼，爱错人了。然而，我又能怎样呢？还可以重新走回原点，再另外选择一条道路，从头再来吗？不可能，我们没那么多精力再重走一次，即使可以走回去，一切都已经不会再等我们。要说爱错人，其实生活中，我们哪一个人又不都是爱错人了呢？找了一个不应该爱的人来爱，或者说，根本就是找了一个最不合适的对象来爱，结果让自己陷入一场情感的浩劫之中，心力交瘁，伤痕累累。可，我们谁又能做到分清是非黑白再去选择爱与不爱？我们的理智又如何能抵制得住情感的冲撞，始终占据上风？而等到理智真正发挥作用的时候，情感已然完全破灭，却还是无法用这理智来战胜原先的“理智”，引领开创一个新的领域呀！也许，这就是人类爱情的悲哀吧。我们，谁也改变不了，注定都只是一个生活的“牺牲者”。

　　如此，我又回想起，记得第一次给他寄信的时候，信里面还曾附上了一样，由一颗掰开两半接合在一块就是一个心字的小饰物，两边分别各刻着一句话，联起来读就是：“缘是天意，份在人为”。那时这样做的目的，无非也是暗含一种暗示与鼓动作用，希望他能冲破世俗，敢于争取属于自己的幸福。如今再度回想起来，是多么的天真与可笑啊！像他那种人，怎么会需要？这又怎会是他所要找的东西！我真的是过于自以为是了，不知天高地厚！当我终于读懂认清这一切时，心里说不出一种什么感慨。他演戏也未免演得太好了，让我竟是在戏里扮演小丑的角色扮了这么久才彻底走出。只是，戏终人散，哪里又还会有我可停留的站台？哪里又会是我最终的降落！多少的往事已难追忆，多少的感情随风而逝，多少的心情如何平息……

　　如果说到目前为止，我都还多少对他抱有那么一线残存的希望和不甘心，如果说一直我都渴望他能看到我写的这些文字，知道我的心声，那么写到今天，我算是“真正彻底”的死心了！再也不会抱任何幻想，更不会寄希望于笔下的这些文字，甚至宁愿他永远都不曾有机会上来这里浏览，从来都不知道这背后发生的一切。过去不会，现在不会，以后更加不需要……因为，我终于也像网络小说《彼岸花》一文中的绢生一样，在烟花散尽的最后，看到了繁华落尽，那一树飘零的花朵，在寒风中彻底粉碎，再也寻不到一丝踪迹……

　　店铺对面，不知什么时候新开了一家房地产公司，据说是同行业中最具实力的集团，可谓强势进驻。早上从公司门口经过，看到他们正在装修，上面贴着“招聘房产经纪”的标语，忍不住停下一驻足，只见上面写着“高中以上，两年社会工作经验，有志向有胆识”等，感觉似乎还挺适合自己，产生一种跃跃欲试的念头，心底下那股激情与干劲总会不经意间被唤发出来。

　　回到店铺，刚巧霍经理也在，我便把这事告诉了他，说，你们又多一个竞争对手了。他说没关系，那算什么，他们公司在附近又多开了几家连锁店，大意就是，你尽管放马过来，我们不怕。我又开玩笑道，我准备到他们那去上班，怎样？他说好呀，到时给他们公司做卧底。

　　“可以呀，那你准备给我多少犒劳呢？”我笑笑道。

　　“我们之间还需要讲这些的吗？”他向我使了个眼色，很轻慢的回答。这话听来，就有那么点暧昧性的色彩，容易让人误解。他最会这样，不知是一种什么心思。

　　“当然要了，即使是亲人之间在金钱方面都得划清界限。何况我们还只是普通朋友，不是吗？”我反驳，用同样的口吻。说到后半句，特别强调了“普通”两字，他自能明白我的意思。

　　我们两人自从谈了些比较“私人性”各自家庭纠纷的话题之后，在别人面前就有了那么一点默契的感觉。有些事情，只有彼此心里清楚，别人都蒙在股里。只是，有时候，他的言行总给人一种很轻浮随便的感觉，甚至是带有那么一点挑逗和煸情意味。唉，男人！捉摸不透。

　　霍经理部下有一业务员，我们叫他小吴，一个非常有生机的年轻小伙子，常过我们这边吃早餐，大家关系也不错。他和我以前在东莞从事房地产工作时的主管有点相象，豪迈洒脱，能言善辩，还挺有风度与幽默感，彼此之间也常开玩笑。他有女朋友，称之为老婆，有一次，我故意说道：“我可不可以撬你老婆的墙脚啊。”他似乎没听清楚，追问，我却故意不说，其实，也只是开玩笑而已。我问他，你的老婆在什么地方工作，是不是在公司里做管理或文职之类。他问，你怎么会往这方面设想。我说，当然了，以你的身份和长相，想必能与你走到一块的女孩定也不会差到哪去，那才可相提并论嘛，最起码就不可能会像我在这里卖包子。我有点自嘲道，心想他会不会也像别人那样，暗自对我此份工作不理解甚至有所惋惜呢。

　　他那人也整天是一副乐天派，嘻嘻哈哈的样子，可有时又不断感叹，什么无聊呀寂寞呀没意思呀，让人真弄不懂，这男人到底怀着一种什么心思。他说他烦，每个月一发工资就得把钱交到老婆大人手里掌管；他说很想去蹦的好好放纵一下，可又怕被老婆得知挨骂；他说不是老婆刻意约束他的行为，而是自己心甘情愿被监管……真是一个“妻管严”，典型的模范丈夫，我心想。一同上班的女孩也在一旁啧啧称赞道，他是天下唯一的好男人，我差点没把嘴里含着的饭给喷出来。如果他是个好男人，那全天底下的坏男人只怕都绝迹了。男人，都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永远看不到其最真实的一面。

　　他们那边的人因工作关系，有时是拿了东西之后再回头付款，难免会有忘记之时需要我们提醒。有一次，他吃早餐欠一块未付，中午他同事过来买东西，我便顺带提及了一下（这钱是收给老板的，别说我小气），问能否帮朋友垫付那一块，对方自是无所谓，我便多收了一块。后来，我也忘了把这事和小吴说一声，直至第二天他过来吃早餐想要付还时，我才告诉他别人帮他付了，他略有所怪责道我怎不告知他一声，并再三追问到底是谁付的以便偿还。我解释道：不就一块钱吗，你朋友也不可能会有些什么，言下之意就是，这点小事别人肯定不会放心上，你又何须如此着紧？他听后，说了一句很是让我铭记于心的话语：一块钱是没什么，重要的是欠了别人一份人情，是金钱无法衡量的。感觉说得很有道理，这钱债好还，人情债才最让人头痛，还得清的是钱，还不清的是人情。所以很多时候，我宁愿别人欠我，也不要自己欠别人，那是一种歉疚和不安。就如我欠霍经理那一餐，近一百块，心里一直都耿耿于怀。不用说，我又开始亏欠一个男人的债了，我不知道该如何圆场。我在这世间行走欠下的情债，大概够我几生世都还不清的了。

　　下午，霍经理也过来了，他们坐在同一桌商议公事。那时，我正在里面弄开水吃药，转身时，霍经理指着小吴，对我说了这么一句话：“他说我爱你。”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我的反应却是异常平静。

　　“很多人都爱我呀，我也爱很多人，人不都有一颗博爱之心。”我淡淡地说道，是搪塞也是真实，因我的心的确藏着每一个众生，爱着每一个人。

　　“难道你不爱我吗？”我又对着开玩笑的小吴很直接地问道，竟是没有一点不好意思，如此坦然与随意。原来，只要心中坦荡，一切皆成自然。

　　“那不是爱，而是喜欢。”小吴尚未回答，倒是霍经理替他答了一句。感觉此问题不应轮到他出口，不知出于一种什么心态。

　　“那你对你老婆是喜欢还是爱呢？”我又对着小吴问道。

　　“肯定是既喜欢又爱啦。”小吴几乎是立刻答道，听来很肯定的语气。说来容易，事实是不是如此呢？有时，我们往往会错觉自己的情感方向。

　　那天，我穿着一身看来有点像白领阶层的衣服，却穿了一双拖鞋，只因穿皮鞋老进水。那个霍经理又开始盯着我的衣服看，目不转睛的那种，让人感觉很不自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欲语又止。不容他道破，我就先开口了：

　　“又怎么了？我经常是这么穿的了，有何不妥吗？有什么你就直说呀！”他却不作声，只是微笑，一种很含蓄的笑容，我也忍不住受感染笑了。说真的，我还从未看过哪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衣着如此关注甚至是关切，我每穿一件衣服几乎都要评上几句，有时真让我感觉自己是不是成了时装模特秀，直可登台表演了，可惜。我心想，他肯定是想说我这样穿着搭配很不匀称，有失形象。但，这人哪能时时兼到呢，否则做人岂非很累。所以有些时候，我也会有点纵容自己，自然就好。

　　“拜托你以后不要再把我当古董一样的研究，我又不是什么怪物，只是一个凡人，一名普通人而已，没什么特别之处。还有，你也不要老瞪着别人看，这是一种不尊重不礼貌的做法。”我又补充道，他的某些过于反常的行为，有时的确让人受不了。他说他就无所谓，就算被女孩瞪眼看上半个钟也不会觉有什么。我心想，他当然是求之不得了，男人脸皮总要厚点，可女孩子不都有一种矜持之心，会不好意思。

　　“假如我是个男的，我的命肯定会很好，也绝对不会混到今天这模样。也不知当初投胎的时候是不是走得太匆忙了，一不小心投到女人这边来了，冤枉！我这人哪像个女孩子，一点斯文都没有。如果我是个男的，一定可以像《鹿鼎记》中的韦小宝那样，风迷万千少女，真是太遗憾了。”我很认真地说道，并且还拿“烟雨”那边的网友作例，有人还曾非常亲昵地唤我“千年大哥”呢，可见我的魅力还不算差。只是，枉费了人家妹妹一片痴痴情深，到头来却是个同性，真不知让多少女性为之失望。

　　“是呀，是个女的都那么多人喜欢，要是个男的则更加不得了了。”他说，这话是颇有那么一份真实，在我身边从不缺乏追求者。虽然不一定非得亲口说出，但女人的直觉一般不会出错，尤其在这些方面。

　　“我看，我干脆去做变性手术算了，变成男性就再也不用受你们男人的气了！而且还可以受众多女性朋友的追捧，最重要的是从此我就可以抛却过去一切，重新开始一种全新生活了。”当时，我脱口而出说了一句。不做女人，确实就不用在这么多情感纠纷之中得不到解脱了。当然，那可不是易事，还是一个“钱”字在主宰。

　　第二天，霍经理再过来时，在我面前说了一句话：“昨天的你好可爱啊！”

　　“是可笑吧！”我忍不住也笑了。我这人做事最不具逻辑性，没头没脑的，实在让人笑话。

　　期间，谈到中国语言的多样性，我们问他会不会听客家话，他说能听懂一点点，那广东话呢？能说上几句，要其试试，却是说了一句骂人的粗口出来，是广东人最经典的骂人脏语。我说，你什么不学，尽学这些不文明的言语，实是有辱我们广东人的声誉。而且，那话听来都不知在说什么，到底是啥语言。外地人学广东话，永远学不了本地口音的纯正，学得再好我们也听得出来。也正如广东人学普通话，也永远说不到最标准，别人同样能辨别出来，这大概也是土生土长的缘故吧。家乡的口音，一辈子都无法彻底更改过来。说来，这广东人说普通话真的蛮搞笑的，如与“厚”相反的“薄”往往说成“博”，人名“国栋”弄不好就成了“果冻”，“镜子”有时就成了“静止”，“洗了”变成“死了”，我刚才说的“声誉”，从他口中加以更正又成了另种意思“生意”，实在难过，自己普通话是不敢恭维。如果一个人说话硬是被人字斟句酌地挑毛病，这话还能说得下去的吗？干脆沉默是金，不说了。

　　那时，他正在吃饭，问我要不要，我推却，早就吃过了。他不依，硬是夹起菜送到我面前，不断说着吃嘛吃嘛，给人有点耍赖甚至是撒娇的感觉。为什么，一个男人在一个女人面前如此表现？有一次，我在纸上随便乱涂了几笔揉成一团握在手中，他也要伸手过来和我抢来看。我说没什么好看的，他却不断说着看看嘛，死活不松手直至我不得不放手为止。还有，他经常拿笔在墙画上，稿纸下，甚至是我们剥的小小蒜头上面写下我的名字，这又是一种什么心思？他不应该对我的事如此关注的。我发觉，他越来越注意我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这让我不安，有压力。我依旧会在两人私聊时，经常说着我将要死了的话语，就是希望他能清醒一点，不可过于沉迷，一个偏差就是害人害己。这个时候，他会打断我的话，不让我再说下去，然后就是说一些做人的道理，总会引起我剧烈抗议，不是沉默就是反驳，我真的好不喜欢听这些。他说他不希望下次听到我再说这样的话，他希望我能开心点，他不想看到我这么不开心的样子，他在为我心疼吗？也许，可我最害怕别人这样，许多事情我负担不起，有些东西他们永远不会懂……

　　宿舍三个女孩子，有时坐在一起，也会说说情感婚姻上的事情。其中一女孩，也就是前面所说的阿花，说起她和他老公的恋爱史，原来他们相恋达三四年之久才最终确立关系，走在一起。说真的，我有点佩服她爱人，一个男人，也只有真爱一个女人才能做到如此的尊重与忍耐。不过后又听她说，其实自己是上当受骗了，原来她并不爱他，只是就那么一次不小心怀上了，便只能将就走进了婚姻。说不出一种什么感慨，又是因男女关系不得不建立起来的婚姻，能不让爱情成为坟墓吗？我曾追问她，既然不爱，为什么要与对方发生关系而且也不采取防范措施？她说那时自己还小，不懂事，并说这些都是他精心策划的，直至后来才得知，他就是有意以此留住她的人，因他自己也可觉察出她的心不是很系在自己身上，才想出这么一种可谓极其卑鄙阴险的方法以作挽留。真是“最毒男人心”，女人实在不可小窥了男人。不过他们这一对还算不错，结婚两三年，依旧像小孩子般嘻嘻哈哈，打打闹闹，仿如热恋中，实是让人羡慕。虽然难免也会有产生不愉快的时候，但多是她老公妥协认错。看得出，她老公很爱她，事事忍让迁就着她，经常打电话问候或过来探看，很是着紧的样子。女友多少有点依仗着对方的爱过于放任了一点，甚至是故意折磨对方，以达到一种女孩子虚荣心的满足。有时她会在我面前感叹婚姻的枯燥无味，诉说对对方的不满，有时甚至表现出一种很消极的情绪，说什么婚姻就是这样子的了，过日子过日子，语气暗含无奈与伤感。

　　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我看得可谓非常清楚，很明显，朋友正处于一种去留两难的矛盾之中，既不满足于现状却又无法更改些什么或不知如何改变的争执性心理。这，应该可以代表目前不少处于婚姻中男女的心情了吧。我劝慰朋友说，其实你应好好珍惜，你们之间的感情。你看看身边，走进婚姻的夫妻，无不多是由开始的千言万语到最后沉默是金，甚至连简单的沟通交流都不复存在，或者干脆是逃避，连面对彼此的空间都不愿意保留，婚姻成为彻底的死水一潭。有几对还能像你们这般天真烂漫活泼可爱，依旧保留着那份童真和稚气，这是多么难能可贵的事情啊！婚姻不一定是轰轰烈烈才叫爱，像你们这样平凡平淡也是爱呀，是最朴素最实在的爱。你们要懂得身在福中知福，莫要一味羡慕别人那些不切实际的幻影，更不要以此来作为放肆或报复的耙子而折损了彼此间的感情，终有一天会后悔莫及。如此说了一些，不知朋友能听懂多少，又能吸取多少。许多事情，往往是用在别人身上行得通，但转用于自己，有可能却恰恰相反了。我也是如此一个人吧，没资格去评议别人的生活。只是由此深想一层，感觉“中国式”的婚姻实在太多无奈与悲哀了，人人都过得压抑和疲累，得不到解脱。这种状况能否有所改善呢，还是只能一代一代延续下去，人人都得成为其手下的牺牲品。

　　他们的儿子快满周岁了，女友决定回去看看，正张罗着回家的事情。回去的日期远远未到，她早已心急如焚，归心似箭，兴高采烈，热情洋溢，那情形，仿佛十几年没回过老家一样。临近前几天，她特意到商场买了许多贵重的东西，都是给小孩买的。我看到那些一包包一次性的面巾纸，忍不住有所叹息，太奢侈了点，要是我才不舍得出那价钱。朋友却说道，还有什么比自己孩子更重要？只要是为了孩子好，父母什么都愿意付出！我听了，一种深深的歉疚与自责涌上心头。是的，母性啊，一种本能的体现，可我呢？我竟然从未打过电话问候过自己小孩的情况，我竟然从未想过她一点点，我竟然完全置她的生死于不闻不问，这是什么母亲呀！我们老板娘同样非常疼爱他的孩子，经常在众人面前往他额头上亲一口，下雨时担心他没带伞，过马路时再三叮嘱，放学时亲自接送……点点滴滴，无不体现着一个母亲对孩子最深挚的爱。看着这一幕幕，我的心里更难受，那么我呢？又为自己的小孩做了些什么？我对她还有爱吗？我还有最基本的母性和人性吗？不是我不想疼她爱她，不是我不想为她做些什么，而是，我已经失去了一颗正常人的本心，所以也就失去了所有本能上的行为。彻底的心死，彻底的离弃，彻底的埋葬，彻底的沉沦，彻底的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