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喘息:二

孟达打电话约康权到自家去,说家里的梨熟了,摘梨的日子大小也算个事情,哥几个除了借题喝顿烧酒外,各驮一箱子回去吃吧。
康权下班后连家也没回,径直来到了住着老式小二楼,拥有独院的孟达的家中。与以往不同,这一回他来早了,一进院子,就闻到了一股子羊肉的清香,凭了味觉知道那是凉房中飘出来的,再听还有吱吱的蒸汽之声。孟达不在这里,康权转身到了两棵生长了近十年的大梨树下,又闻到了水梨的清淡的香味,心头原来还沉沉的郁闷,顿时觉得淡去了不少。
孟达从楼上下来,手里拎着几个空塑料袋,招呼了一声康权,开了两句玩笑话,两人便从墙角处寻了专门用来摘梨的网杆,开始了别有情趣的秋收工作。很快,游昆、姜常、韩伟、倪鹏陆续而来,一时树上有人攀,树下有人接,梨落砸住了谁的头,梨汁溅在了衣服上,水梨的清香味就更浓郁了。更多的梨经过网杆,或两个,或一个被从树上接了下来,接在了人的手里,小心翼翼收放在几个纸箱中。
游昆嘴馋胃口好,接到手的第一颗晶亮近于透明,色黄如琥玻一样的水梨,只胡乱的擦了擦就吃得满口水汁,还不忘语音不清的赞誉。姜常也摘了一个枝头上最赏人目的大梨,一口下去,好象亲了一口少女的口唇一样,吧咂有声。韩伟就跟他开起了玩笑,一时间哥几个都停了手里的工具,齐心协力吃起了水梨。清脆的咬嚼之声,夹杂着打趣笑闹,孟达家的院子成了一处让人童心复活的欢乐地。
几箱梨很快摘满了,大家的劳动热情不减,游昆跑到了二楼的阳台上,平端了网杆,专拣枝头色泽最亮和个头最大的梨下手。有几回失手了,鲜嫩的梨在枝叶间碰撞中,摔得水汁四溅,引发了树下接梨的韩伟和倪鹏一通臭骂。孟达无所谓地说自家的梨,每年是收一半浪一半,像这样的结果是很自然的现象。韩伟把骂话转到了孟达身上,说他不仅浪女人,还浪自己家这么好的水梨,纯粹是暴殄天物。
秋天傍晚的天空霞红如火,院子里的凉风如水流一样,有夜归的麻雀,在梨树的枝头跳跃喳喳,似在议论着几位不速之客的叨扰。邻居家的院子里,有小狗不时的吠声,听上去却是讨欢的调儿。苍蝇不再乱飞,蚊虫却开始了活动,只是随着天凉明显减少了数量。有蝙蝠的影子倏忽而过。
孟达准备好的盛梨纸箱都被摘满了,一堆烂梨也被堆放在了墙角处,先行收手的倪鹏帮着孟达,把家里的餐桌搬到户外,又搬了椅子,准备好碗筷和凉盘,还有宴宴不能缺少的老烧酒。哥几个兴致从摘梨转移过来,洗手落坐,准备喝酒吃肉。
康权坐在酒桌前,兴犹未尽看着两棵仍然不见稀落的梨树,心里想父母院子里的梨,口味跟人家真没法比了。联想让他刚刚忘忧的心事,又毛绒绒的痒在了体内。韩伟看出了康权有心事,所以先行端了酒杯,与他碰了一下,说了句让人快乐起来的话。
孟达一边忙乱一边说:“造他奶奶的,这个时候就觉得有个老婆好了,最起码不用咱们自己这么辛苦。”游昆说:“你不早说,我给你租一个临时的回来,不就行了。”倪鹏说:“说实话,你该重新组合一个家了。”韩伟今天特别活跃,说:“女人都是栓马槽,男人被栓住了会失去野性的。”孟达赞赏说:“这话说得好,想不到几天不见,咱们韩秀才思想有了质的飞跃。可喜可贺。”游昆说:“我有个提议,孟达结婚的事必须经过咱们哥几个批准,他才能去构思,要不然就属于非法的,找成了咱们也得给他拆散了。你们同意不?”倪鹏笑着说:“这种霸权你也想要?”游昆说:“这不是霸权,是事关弟兄们最后一块根据地生死存亡的问题。”不容众人再辩论,孟达表态说:“行,这么好的事,到时照游昆说的办就是了。”
今天酒桌上的场面开得最自然,谁也没觉得就开始了,而且很快就进入了状态。韩伟想起了开春梨花盛开时的事,说:“春天花开时,咱们在这树下聚过一回。这才转眼间就到了秋天,时间过得太快了。”倪鹏附和说:“是啊,一切跟昨天才发生的一样。说过的话还都言犹在耳呢。”孟在不干了,提醒说:“哎,你们俩个不要给咱们酸啊,好好的喝酒,把握好眼前的,比过去和明天都重要。”游昆说:“瞧你们三个熊样,装八两五,头脸深沉的像个茄子一样,多累啊。”康权受了触动,猛然发话说:“游昆形容的太好了,来,咱们为茄子干杯。”众人自然乐呵响应了。
羊肉上来,肉香在院子里弥漫。游昆吃了一口肥羊肉,烫的直吸溜,咽了后赞叹说:“孟达,你小子做羊肉的水平是越来越到位了。”孟达说:“那还用说,这都是跟牧民学的,而且,你知道我从下午三点多就上火炖上了,这是文火煮了四个来小时的结果。”倪鹏和韩伟尝过了,也都夸说:“味就是炖进去了,软硬正好,就是多少有点咸了。”孟达说:“咸是为了让你们少吃点,多喝点。”桌上各人面前的酒杯就被再一次要求端了起来。
康权看着肥嫩的羊肉,却怎么也找不到胃口,还多少有点反嘲。胸腔内不知怎么了,闷着一股子说明不道不白的浊滞之感。孟达给康权举进碗里一块,他没有拒绝,只是下意识地用手捂住了胆囊所在的位置。为了强迫自己好起来,康权拿了碗到炖肉的凉房里,寻到了蒸饭的电饭锅,热气腾腾挖了一碗甜米饭出来,就着盘中凉拌的素菜,为自己的肠胃打了一个热底子,再吃肉和喝酒觉得能接受了,而且也吃喝出了香味。
那一天哥几个开始没有过多的缠酒,后来把桌子倒腾回了家里,一边品茶,一边下酒吃肉,一边说着永远没有结束时的话题。大家对康权都比较照顾,说不能眼看着对一个水深火热的哥们,再用烧酒来落井下石吧。倪鹏遗憾康权的豪情不能被烧出来,怀疑他是不是就此再不能重振江山,再战江湖了。
康权突然灵感地说:“放心吧,哥们门,酒是我眼里最美的女人。暂时的不能亲近,只是一种自我休整和保护。用不了多久,我还能跟大家一起冲锋陷阵,浴火重生的。”孟达感动的嚷嚷说:“还是咱们的康大师,就是有水平,能把酒形容为女人,比把女人形容为酒,从内涵和意境上都高出多少大师了。”韩伟跟着起哄说:“了不起呀,来,喝一杯。”康权首先端了杯子,为了进一步给自己的话提升力量,主动痛饮了一大口。游昆发灰说:“这么说来,咱们喝一盅子酒,就跟亲了一口女人一样,那还不得喝死了。”众人哈哈大笑,为了酒与女人之说痛快地喝了一杯酒。
话题颇繁地转换着,康权悄悄问倪鹏:“开公司的事还没结果?”倪鹏比上一回有了把握,说:“剩下最后一道手续还没批,事情我是志在必成。”游昆在一边听见了,嚷说:“好事要公开,大家高兴才是真高兴。”康权帮着倪鹏说:“事不成乱说是吹牛,事成了再说,才算城府。倪鹏的城府要越深越好,那才叫干大事业的。”倪鹏不好意思地慷慨道:“也不瞒大家,等开业的那一天,请弟兄们去捧场啊。”姜常问:“那我们是不是还得随一个份子才行?”倪鹏说:“你不要损我了,到时谁给我拿钱,谁就不要来,当然了,要是送个挂红绸的匾,我倒是欢迎的。”康权说:“你这是还没开张,就要红脸堂。我们是该恭贺开业呢,还是去夸你们的好呢?”没等倪鹏说话,孟达说:“送匾是他们的事,我到时身无分文去了,你给我送个大红包还差不多呢。”大家这么一热烙,倪鹏的酒兴就起来了。
孟达问起姜常儿子的事,说:“那天我们等你,你连个鬼影也没见,娃娃后来咋了?”姜常摆了摆说:“喝酒哇,不提这些鸡毛蒜皮的事了。”韩伟出主意说:“你儿不能硬性教育,最好的办法是放任他自留,看他能活出多大的内容来。”游昆说:“对,给他个碗大汤宽,让他吃点苦,再看能不能醒悟过来吧。”姜常似乎心有所动说:“我也想过这个办法,可是,又担心闹出乱子,终归还得我来擦屁股。”孟达说:“前怕狼后怕虎,此乃教育娃娃最大的忌讳。你听他们的话没错。这叫当事者迷糊,旁观着清楚。”康权幽默地说:“我咋听你们说话就跟针对阶级敌人一样。不要忘了,那是姜常的儿子,虎毒还不食子呢。”孟达不感兴趣地说:“去,去,去,就你仁慈。”姜常把后脖子一拍说:“行,我回去就放他羊。大不了,我没这个儿子。”游昆说:“这就对了,男儿无毒不丈夫,来喝酒。你们把杯里的全部给我清了。”众人互相监督,人人名下又是一杯。
酒兴与人的豪情是成正比的,一杯又一杯酒入了肚子,自然一个个都热烈起来。康权虽然后来才开始喝酒,很快就有点多了,飘飘然中你一言我一语,不知怎么说起医院里要姜常写文章的事?姜常说登报了,效果还不错,有人把捐款送到了报社。还说市里的一位领导,派秘书给那个女人送了一千块钱,只是同时送来了照片和一份报导稿,非要登报宣传一下才行。
孟达听了骂说:“现在的当官的,他妈的不要脸,真恶心,不知贪了多少钱,只要捐一点点,都要上报来装模作样一下才行。”姜常说:“你们不能偏激,能有这样一份善心的人,毕竟还算是好人了。”康权冷笑说:“千古以来,表子立牌坊的事朝朝都有。”倪鹏赞叹说:“骂得好,现在的当官的,比过去的表子都不如。”姜常说:“你小子让我写文章,现在见了效果,咋反过来是这么个态度。”康权说:“行善之心,人皆有之。你做了一件功德无量之事,上苍会保佑你的。”姜常说:“拉倒吧,不过那女人还向我问过你们家地址,人家要饮水思源呢。”康权说:“罢了,你千万不能告诉她,要不然,咱们就都恶心了。”姜常说:“我知道。只说你是个慈善之人,让她好好养伤,支持儿子念好书,就是最大的谢意了。”孟达说:“不亏是名记,连这种话都说得文刍刍,谱子很大啊。”
接下来大家又嚷嚷了些什么,康权事后也想不起来了,只记得夜阑人静后,哥几个每人带了一件孟达赠送的水梨,推着自行车一路从西到东,穿越过半个西远城,才各自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