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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芦荟的恩赐

美山公社张社长来古镇找我,说他们想办一个化肥厂,最好是“投资少”、“获利高”又“不愁销路”的项目,我建议他们生产过磷酸钙,用我提供的方法,只要一个搅拌机,两种原料——硫酸和磷矿粉,把这两种原料按配方搅拌均匀堆放“熟化”几天就可以包装出厂销售了。张社长投了一点钱叫几个人去买设备和原料,试产了几批产品,送检“合格”,就开始批量生产了。
赚了一点钱以后,张社长又来找我,希望“再上一个项目”,我建议用我实验改良的“侯德榜法”生产氯化铵副产纯碱。张叫人买了一些原料试产,获得成功,但氯化铵送检时却被告知“不含氮”,我说不可能,让张放一点试产的氯化铵在碗里,加一点石灰,马上就闻到浓烈的氨味。在旁边看的的农民都说:“有氨味就是含氮,不容置疑了。”
张说:“不含氮的结论是县化肥厂的检验科长说的,我们去找找他,看是怎么检测的。”
我们到了化肥厂,找到检验科杨科长,杨说:“我是严格按照标准检测的,不含氮就是不含氮,那会错呢?”
我让杨把芦荟氯化铵样品放在烧杯里,加入一点氢氧化钾,马上又闻到氨味了,杨连声说:“不可能,不可能。”
我说:“你用什么方法测氮含量呢?”
杨说:“按测碳酸氢铵的方法检测。”
我说:“这就错了,我告诉一个检测氯化铵的方法吧。”
科杨按我说的方法检测,果然测定结果是“送来的样品含氮量超过26%,符合国家标准。”
我同杨聊起天来,杨抱怨说他“怀才不遇”——全厂唯一一个‘名牌大学’的大学生,整天就是检测一个碳酸氢铵的含氮量:“太没有意思了。”我说:“你应该把这种极其简单的工作交给低学历的工人去做,腾出手来做点真正的技术工作多好。”
杨说:“厂这么小,设备、技术都是移植省化肥厂的,我能起什么作用呢?”
这就是中国大学生的现状!
张社长回去以后马上张罗投资生产氯化铵、纯碱的事,不久就投产、规模化生产了。我一直兼着这个工厂的“技术顾问”,时不时给张提个建议,后来又上了几个化工产品项目,都取得很好的经济效益。
我自己的工厂也在不断发展着。“茶籽皂素香波”虽然销售不好,没有取得期望的经济效益,但我并不气馁,又想到小时候看到奶奶每天早晨用芦荟汁涂头发的情形,那时候奶奶就告诉我:用芦荟汁涂头发有许多好处——好梳理、干净、去头皮屑、头发健壮、不容易白等等。我们这里至今还保留着不少跟芦荟有关的俚语、风俗等,比如“爱美抹水,爱嫁抹芦荟”、“芦荟成不了风水树”,有的地方芦荟是少不得的嫁妆,婚礼上新娘子进入夫家要跨过熏燃的芦荟炭炉,每年端午节家家在门上挂艾蒿、芦荟等辟邪,等等。这些都说明芦荟是这里妇女们最喜爱的宝物,古镇的老人们还提起几十年前每天早晨都可以看到有人手提装满芦荟叶子的竹篮沿街叫卖,一个铜板可以换两片芦荟叶子。至于芦荟的药用功效,我在插队务农当赤脚医生的时候已经熟知并使用过,用它来实验做一些护肤护发品应该是可行的。
我发动厂里所有的工人到各地乡下寻找芦荟,几天后才搜集到几十株。我想办法用芦荟鲜叶制出了少量澄清的芦荟原汁,再用这原汁加到洗发水和护发素里,配出了世界上第一瓶芦荟洗发水和第一瓶芦荟护发素,给众人试用后,反应很好。又配制了几瓶发给几个大商场的柜台长试用并征求意见,获得全体试用者的好评,建议大量生产供应。
要大量生产,缺的是芦荟植物。我到厦门、福州、广州等地的植物园求助,答复是可以“试试”无性繁殖(组织培养等方法),要我拿出几十万作为这个科研课题的“开题费”,哪来这笔巨大的开支呢?没办法,我只好拜老农民为师,用“土”办法——分蘖培养法慢慢扩大植株数量,用了整整三年时间才育出了数百万株健壮的芦荟苗,在古镇附近的一个山区种植了一千多亩,这是世界上第一个芦荟生产基地。
我们家在古镇里祖祖辈辈租房过日子,现在“发”了,母亲张罗着要盖房子。我让大哥负责基建,先向镇郊的农民买了一小块地,向镇政府申请了盖房手续,交了一些款后,就请工程队画图纸,开始施工。
兄弟们计划盖三层楼,谁知道盖到第二层的时候,公社副书记李庆带了一群人来了,命令我们马上“主动”拆房,否则“后果自负”。大哥赶紧发电报给我,其时我正在上海举办展销会,接到电报急匆匆赶回家,看到李庆正在指挥推土机冲向刚砌好的石头墙,我问李:“我们盖房子又不犯法,你为什么拆房子?”
李从裤兜里拿出一份文件,我拿来一看,是几年前公社“关于农民建房的规定”,就说:“这是‘十年浩劫’时制定的法规,现在不行了。”
李说:“只要上头没有通知作废的文件都是有效的。”说完又指挥推土机“向前冲”。
我觉得跟这种人讲不清道理,就去找正书记张建斌。张来到现场,把李庆拉到一边说:“人家已经交款,办好了有关的手续,你就不要再管了。”
李恶狠狠地说:“我们贫下中农都还没有盖房,地富反坏右却在盖房了,无产阶级专政的国家绝不容许他们翻天!”
张书记说:“现在改革开放了,中央要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越富越光荣。他们能够盖房子也是好事,公社还增加收入呢。”
李庆还是坚持要“先拆再说”,否则“我一个副书记说话不算数以后怎么做人?”
张说:“你的脑袋瓜怎么就不会开窍呢?”命令推土机开回去,拆房的人员也撤了,李庆骂骂咧咧地回去公社。
这李副书记的头脑果然有问题——此事发生后不久,李突然头痛不止,到医院检查的结果是“脑癌晚期”,手术后几天就一命呜呼见马克思去了。
盖好了一栋楼房,兄弟们还是不能全部住进去,我又向附近的农民买了一块地申请盖房,这一次办手续、盖房子都非常顺利,没有人阻扰。有了两栋“全镇最亮丽”的楼房,兄弟们全都住进了宽敞的新家。北京来的客人都说这样的房子在京城要“部长级”官员才住得起。
在这段时间里,我听说海南和云南可能有野生芦荟,就同陈丽到海南,找了几个地方都说以前“曾经有过”,现在见不到了。又从海南到广东,乘了几天汽车到云南元江,终于找到全世界唯一的一片野生芦荟。我写了一篇《云南元江野生芦荟考察记》在《科技日报》上登出,立即引起轰动,全国几十家大报都转载了这篇报道。
我又在深圳的一次全国精细化工技术交流会上宣读了自己写的论文《中国芦荟的开发和利用》,与会的八百多位专家学者很感兴趣,我乘机呼吁成立“中国芦荟协会”,当场就有一百多位代表响应。
过了三个月,“中国芦荟协会筹备会”在厦门召开,会议期间我带着几百位代表到自己建立的芦荟基地参观。上海科教电影制片厂看到报纸上的报道和基地的照片以后,派人到古镇找到我,说是中央新闻记录电影制片厂、北京科教电影制片厂、中国农业电影制片厂都想拍一片有关芦荟的科教片,他们捷足先登抢先一步来了,要我尽快写出“脚本”。
我用了几个晚上写好了“脚本”,上海科教电影制片厂很快就组织了一个由导演、摄影师、制片主任、灯光等十几个人组成的拍片小组来到基地,我准备安排他们住在古镇侨联招待所,谁知导演说:“我们想住在你家行不行?这样工作起来更方便一些。”
我同意了,家里成了“摄影棚”,我也同这些艺术家们成了“一家人”。跟他们同吃同住忙了一个多月,我既当“科学顾问”,又是“副编剧”,还在片子里当了几次“演员”,实实在在地过了一回“拍片瘾”,学了许多电影知识。导演程典默、摄影师彭大生、编剧辛耀华和制片主任陈剑永都成了我的好友。
程导演喜欢开玩笑,刚开始辛辛苦苦拍了几天以后,按惯例要先寄些拷贝到制片厂里冲印,看看有没有问题。几天以后,接到厂里来电,彭师傅问他“拷贝怎么样了?”他竟哭丧着脸说:“完了完了,全部完了!”害得彭师傅差点撞墙!
辛耀华和陈剑永多次拉着我到处去“踩点”,趁机玩了几个好地方——我这个“导游”可不是吹的,闽南各地的地理地貌、植被景观、风俗人情、历史传说甚至闽南话的来龙去脉我都有一套自己的说法,他们经常听得如痴如醉,一再说这一次真的是不虚此行了——顺利地完成了拍摄任务又多交了我这个“有趣的”朋友。
程导演每天拍摄前都要在自己身上几个部位涂抹芦荟叶汁,到了影片拍好大家依依不舍要分手的时候,他对我说:“我原先对芦荟的功效是有所怀疑的,没想到这一个多月用下来,我真正成为你和芦荟的粉丝了——你摸摸我涂过芦荟叶汁的地方,是不是像婴儿的皮肤一样柔润?”
科教片《芦荟在我们生活中》先在全国各地所有大大小小的电影院里放映至少一次(那时候电影院放映故事片之前都要加映一片新闻纪录片或科教片),然后又在中央电视台的黄金时间段里播了几次,芦荟一下子成了家喻户晓的东西,各地的化妆品厂、食品厂、制药厂都到我的芦荟基地要芦荟原汁、芦荟粉等去开发各种新型的化妆品、洗涤剂、食品饮料、保健品,刮起了第一场席卷全国的“芦荟热”。
母亲从小就经常带我到离古镇不远的“灵应寺”拜佛烧香,后来我也常常带着来自全国各地的朋友们去游览、瞻仰,给他们讲这寺院的历史——1941年弘一法师驻锡灵应寺半年余,闭门著述,研究佛理,在寺中写下一些佳联:“即今休去便休去,若欲了时无了时”、“净地何须扫,空门不用关”、“念佛不忘救国,救国必须念佛”等。
弘一法师还亲撰“唐神僧灵应祖师现化记”刻于真身塔,全文曰:“温陵自古多佳胜,灵秀所钟,圣迹弥著。世传有三真人六祖师,灵应即其一也。师字文愈,示迹唐代诞生仁宅李家,幼有孝行,迥异群伦,常现神变,事迹昭闻,如:渡溪飞笠、行陆鞭瓮、立石朝天、插竹茁地、逮及示寂、坐化枷吊藤、异香远闻。乡人柯长者感其灵异,因奉真身而建伽蓝,迄于近世,香火因缘,普被遐迩。有仁宅沐恩弟子黄种树、黄书汉景仰慈光,冀报大德,募建浮图永镇山中,爰略纪事实以示将来,使见闻瞻礼获福于无穷焉。”
文中提到灵应寺的“三大宝物”之二——“倒抛竹”和枷吊藤,还有一个宝物是寺院后高耸入云的一株杜松树。**期间灵应寺被彻底毁坏,几乎只剩下一个空壳子。枷吊藤已经无影无踪,再也无处寻觅了;“倒抛竹”从几丈高的石头上掉下来,也只留下竹根和几个竹笋;最令人担心的是那株巨大的杜松树,靠寺院的土墙已被掏空,随时都有可能倒下来撞坏整个寺院。
我请了几十个工匠,再发动附近村子里的“志愿者”来帮忙,把寺院后的土墙改成用花岗岩砌成的石头墙,把杜松树下遮阴的地方用鹅卵石铺好,上面置放石桌、石凳给游人闲坐、泡茶;“倒抛竹”也在原处填土、施肥,请我爸爸在竹子后面的大石头上题了四个大字“千年奇竹”,不久这“倒抛竹”又长的生机勃勃、枝繁叶茂了。
灵应寺成了外地人来古镇必定会到的旅游胜地,导游们一遍一遍地给游客们讲解寺院的“三大宝物”:这杜松树在过去的几十年里,经历了多少灾难而顽强地活下来,一次次的“运动”都有人想打它的主意——“大跃进”的时候,有人要把它锯掉当柴火去炼钢铁,几个年轻人爬到树上,已经锯了一段,再锯的时候“不小心”摔下来负了重伤,从此再也没有人敢爬上去了;**时又说这树代表“封资修”,要砍掉,村里的老人们宁肯被批斗、被关押,还是把它保护下来了,现在你们看,它还在前面招手欢迎我们的到来呢;这“倒抛竹”最神奇,据说是祖师公圆寂成佛时,手上带的竹棍倒着插到地里长成的,你们看那竹叶都是朝下的,更令人称奇的是它可以预示我们中国的命运:只要竹子长得郁郁葱葱,中国就富强;长得“面黄肌瘦”老百姓就遭殃;“十年浩劫”的时候它几乎死了。可现在,你们看它又长得那么好了,意味着什么?大家慢慢琢磨吧。最令人痛心的是寺里的第三宝物——枷吊藤现在已经不见了,但是在弘一法师撰写的碑文里还有,这才多久的事啊。
全国百货订货会在南京举办,我突发奇想,如果在会上给所有与会代表们洗发、烫发、染发,我们产品的优点可能会给他们留下更深刻的印象。于是我邀请了漳州一位理发师傅同他太太一起到南京参加订货会,这理发师是个大学生,原在一个中学校里当老师,由于在某一次“运动”中说“错”了一句话,差点被打成右派,干脆不当老师当理发匠了。他和他太太不但手艺好,而且善谈,在给代表们做头发时把我们产品的优点说得恰到好处。没想到这一“怪招”给我们带来了大量的订单,回厂时组织工人们加班加点好几个月才完成任务。
全国有名的百货商店、百货批发公司一夜之间都知道有个新的牌子“黑牡丹”横空出世了。我们生产的头发用日化品开始出现在全国最大的几十间百货大楼的显要位置上。
厦门日报有位老记者赶来采访,用他那支热情洋溢的笔杆子写了一篇报告文学“黑牡丹一枝独秀”发表,之后又连续“跟踪”报道我们在各地的销售“盛况”,“黑牡丹”产品很快成了全省家喻户晓的“名牌”了。
到了年底,我发请帖邀请全国十大百货商店来厦门参加我们的“新产品发布会”,这在计划经济的年代还是很少见的,结果十大商店竟然都派代表来了。不幸的是我们的销售科长和我的三弟在往厦门运送样品和宣传品时遇上车祸,车上有个小孩当场死亡,其余的人员都是重伤。“发布会”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中。
上海第一百货商店铺面商场朱经理带着十几个得力干将前来参加会议,很快就跟我成为莫逆之交,热情地邀我去他们商店展销促销。我发了几车产品后,又亲自押送一卡车的芦荟小苗到上海——这又是我的一个“怪招”:顾客买一套芦荟产品我们就赠送一株芦荟苗。朱经理请《文汇报》、《解放日报》、《新民晚报》和电台、电视台同时发布有关芦荟的科普文章和展销消息,展销会当天上海一百铺面热闹非凡,数千人排队购买,离“一百”不远的一个花鸟市场所有种花草的泥土也被抢购一空——都被买去种植芦荟了。
同时在“一百”展销的一种“永香真珠膏”也很畅销,这是广东梅县一个化妆品生产厂制造的,老板名叫姚美亮,这次也亲自到上海指导促销。我同姚交谈起来,姚显得信心满满,他说根据最近的销售情况,一年卖几亿元都没有问题。我对“真珠膏”在台湾的运作有所了解,就对姚说:“这真珠膏的美白效果是靠汞化合物对人体皮肤细胞的杀灭作用达成的,我觉得这会给人们的健康造成损害。”姚说:“中国到现在连‘化妆品法’都没有,怕什么?!”我劝他做其它化妆品,即便是平平淡淡没有什么“特色”的产品也比害人好。姚不高兴了,说我“不像生意人”,我问什么才算是“生意人”,姚回答是“唯利是图才是生意人。”我说:“唯利是图如果害人是会折阳寿的。”
后来姚把生意做到全国各地,果然大发其财。姚出了一次国,很快就成了马来西亚公民,回国后开始大做广告,纪念永香公司“成立30周年”,过了两年,又开始庆祝“成立50周年”了。
上海第九人民医院皮肤科天天有数百人被诊断出“皮肤中毒”,中的就是由于使用真珠膏带进皮肤的汞毒。医院和医生们把这重大事故反映到卫生部,恰好碰上“西方国家联合抵制中国”、外国投资者纷纷撤资的时候,姚频繁到北京活动,又出资在自己的家乡创办大学,变成“爱国侨胞”,卫生部竟然拿他没辙。医生们只好在他们撰写的论文和医学书里创造了一个新病种,叫做“永香病”,专指使用含汞化妆品引起的皮肤病。
我搜集古今中外所有关于芦荟的资料,连同自己几年的工作经验,整理成一本《神奇的植物——芦荟》,这是世界上第一本芦荟专著,出版发行以后,成了畅销书。
国人历来有“我也来一个”的“习惯”,几年内书店里就冒出几十本介绍芦荟的书籍,有《芦荟治百病》、《芦荟百科知识》、《芦荟治疗与妙用》、《芦荟》、《天然芦荟健康法》、《家庭医生——芦荟》等等,琳琅满目,这些书的内容百分之八十以上抄自《神奇的植物——芦荟》,有的甚至全抄,只是多了几张照片或漫画,著者和出版社换了,后面一大堆《参考文献》独独没有我的名字!
吉林有一个工程师为了“评”上“高工”,花了一个月抄《神奇的植物——芦荟》,错别字也一字不漏,连书名都不改,加了几张漫画就交给出版社出版了,竟然也卖出几万本!据说此人后来又用同样的手段抄了另一本别人的专著,顺顺当当地成了大学教授!但她还是太懒了,否则多抄几本就可以当院士了!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几个官员在国家科委、省市科委一大群干部的陪同下来到古镇参观芦荟基地,听了我的介绍后,联合国的官员们当场提出要我到第三世界国家传授芦荟生产利用技术,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