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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刘大海八年前因为抢劫罪被判有期徒刑八年,眼瞅着过了年就能回家与家人团聚了,他这心里既高兴又激动,做梦都想着家里的老婆和孩子,大年三十那天晚上,其它狱友睡得正香,刘大海忽然满头大汗地从梦中惊醒,太可怕了,他梦见了自己的妻子,不,确切的说,那是一具冷冰冰、满身是血并且会移动的尸体,她的手上还牵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他知道那个女孩正是他和妻子的爱情结晶。
  “婉茹!”他不停地呼喊着妻子的名字,然而披头丧发的婉茹依旧表情冷漠地朝前走着,这时,一阵冷风袭来,吹得刘大海冷不丁打了一个寒颤,却也将婉茹身上带血的白衬衣吹开了,刘大海无意中发现妻子的胸前露出一个比拳头还要大的洞——婉茹没有心脏。
  “婉茹!”梦中的刘大海没觉得恐惧,只觉得无比震惊和愤怒,“是谁?是谁干的?”
  婉茹微微停下脚步,脸上露出一个足以令人窒息的邪笑,她的笑是阴冷的,而且她脸上的肌肤每动一下,眼角便会渗出鲜血,顺着鼻沟流淌下来,懂事的女儿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纸巾为母亲擦去脸上的血,其实那并不是什么纸巾,而是给烧给死人用的黄纸。
  “孩子。”刘大海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伤感,弯腰便去拥抱女儿,女孩回过头时可把父亲吓了一跳,她的脸上只有一双眼睛,没有鼻子,没有嘴巴,也没有耳朵,更让刘大海震惊的是,她的另一只手里攥着一颗血淋淋的心脏,刘大海吓得后退了几步,短暂的惊恐过后,他想到的还是亲情,再次转头看着妻子:“婉茹,快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婉茹哭了,眼泪全是血。
  “妈妈没有心脏,不能说话。”女孩没有嘴巴,却能用腹语说话:“爸爸,你快点回来,家里出事了。”说完这些话,母女二人继续往前走……
  没过几天,母亲来探监,这让刘大海感到很意外,因为再过半个月左右他就能出狱,原则上家属这段时间没必要过来探视,但老人的那份诚心打动了监狱的干警,便破例让他们母子会一次面,谁知母亲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海娃子,你能不能在这里面多呆个一年半载的?”
  “妈你说什么呢?”刘大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是他还是能看得出来母亲今天的眼神有些不对,“妈,你别和儿子说笑了,对了,婉茹和孩子咋没过来?”
  母亲用手抹了一把眼泪,诧异道:“她们昨夜不是来看过你了吗?”
  “没有啊。”刘大海忽然想到了什么,内心涌起一种不详的预兆,“妈,我昨晚确实梦见她们了,您告诉我,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了?”
  母亲再也忍不住内心的痛苦,趴在桌上嚎啕大哭起来,在接下来的谈话中,刘大海这才知道,妻子在上个月就已经因为车祸而去世,女儿小玲在玩耍时不小心掉进井里淹死。
  ……
  刑满释放这天,当别人都满怀憧憬走出监狱的大门时,刘大海却迟迟不敢踏出那一步,因为迈出了这一步,便意味着他将违背了母亲的意愿。
  几天前,母亲来探监时曾一再叮嘱他,让他在这儿度过九九八十一天,哪怕是出了狱,也不能直接回家,刘大海知道母亲的意思,他们所在的刘家村有一个规矩,如果是村里人死在外面,尸体是不能运送回家的,如果家属坚决要把尸体运到家中,只有一个办法,那便是让儿女骑在尸体上。
  婉茹死的时候才二十八岁,正是虎狼年纪, 加上又是非正常死亡,按村里老一辈人的说法,这类人死后会化成厉鬼,挨家窜门,目的就是搜回自己的脚印,也就是说,但凡她生前去过的地方,她都会去走一遍,将地上的脚印全部带回,这些事情本来是每个人临死前就已经做掉了的,可是婉茹死的突然,只能死后完成这项工作。
  刘母一心想把儿媳妇的尸体带回家,却遭到了全村人的极力反对,最后当然还是村里人赢了,刘母含泪将婉茹就地埋葬,然而从婉茹出车祸到她头七,刘家村有很多户家遭了殃,尤其是村长王二家,据说猪圈里的一窝猪崽子都离奇死亡,王二睡觉的时候就觉得有人在掐自己的喉咙,还有刘三麻子打板栗的时候从树上摔下来,据他回忆说,他在树上看到婉茹坐在树上朝自己狞笑,然后使劲推了他一把。
  更有甚者,婉茹的一个在外地打工的女同学阿红,回家路过刘家村口时,竟然看到婉茹就站在村口来回徘徊,阿红问她为什么站在这儿不进去,她只是一个劲的傻笑,直到阿红回到家才听父母说起婉茹七天前出车祸的事情,她当时吓得够呛,一连几个晚上都没睡好。
  遭罪最多的还是刘母,丈夫十几年就去世了,几年前儿子犯了事被抓进了号子,现在儿媳妇又被车给撞死,一家人可谓祸不单行。
  这些日子以来,她每天晚上都梦到婉茹,婉茹在梦中热泪盈眶的要求婆婆给她挪个地儿,她“住”的那个地方又冷又孤单,而且又漏水,关键是她很想家,很想刘家村。
  为此刘母找到村长商议,村长坚决反对,他可不想引起共愤,无奈之下,刘母只能花点钱给婉茹挪了其它的地儿,此事倒是消停了一段时间,但在七七四十九天之后,刘母再次梦到了儿媳,然而此时的儿媳早已被人掏了心脏,随后没过几天,孙女小敏在玩耍的时候掉进井里,再也没有爬起来。
  “奶奶,救救妈妈吧,妈妈的心不见了。”
  这是刘母在梦中听到最多的一句话,往日那个乖巧的孙女也和她母亲一样变成了游荡的孤魂,而且她发现孙女的脸上只剩下了一双眼睛。
  “老天爷,我们老刘家到底是做的什么孽呀?你竟然要这么的惩罚我们,你有气就冲我这个老太婆来吧,别在伤害我的家里人了。”
  上天是麻木的,日子还得继续过,刘母跑到山里找了一个会占卜的巫婆,巫婆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一再交待她,暂时千万别让儿子回来,否则下一个遭殃的便是她的儿子刘大海。
  …………
  走出监狱,刘大海深深吸了口气,外面的空气比里面好太多了,想当初刚进里面那会儿,没少挨打吃苦头,如今一晃八年过去,再过一个月就是他三十岁的生日,俗话说男人三十而立,可是他呢,年轻时不干点正事,老婆孩子一个都没了,想想便觉得后悔,如果那时自己安分守己地好好在家做人,又何至于弄得现在这般狼狈?
  背着一个军绿色的大麻袋,一个人就这么漫无目的低着头往前走着,就连闯了红灯也不知道,直到身后的刺耳的喇叭响起,他才发觉,赶紧闪身让开。
  一辆黑色奔驰开到对面的路边停下,车上下来了四个男的,清一色的光头,冬天的阳光不大,但照在光秃秃的脑袋还是会闪闪发亮。
  “刘大海——”
  听到有人喊自己,刘大海这才抬头,对面三人他只认识一个,就是那个下巴留着胡子,脖子上挂着拇指粗的黄金链,和自己说话的那个大头男,那家伙叫罗开,清潭乡一带有名的混混,八年前对婉茹一度展开疯狂追求,谁知人家偏偏嫁给了刘大海这么一个一贫如洗的土包子,也正因为这样,刘大海才拼命赚钱,后来经不起一些狐朋狗友的挑唆干起了非法的勾当。
  “呦,放出来了?几年没见,变壮了,不过还是那副鳖样。”罗开点上一根烟,远远看着刘大海朝自己这边走过来,等到对方靠近,他扔了根烟过去,刘大海毫不客气的接过那根香烟,罗开一边为他点上,一边笑道:“以后有什么打算?要不跟哥混?”
  “回家,种地。”简短的四个字引来了罗开身后几人的哄然大笑,刘大海不解道:“很好笑吗?不种地吃啥?农民就得种地养活自己,别跟你们似的,一天到晚整得人模狗样,对得起你们爹妈吗?”
  三人气得跺脚:“你他妈的算个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