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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

愚耕离开模具厂的第二天下午,就平安回到了家里。

 父母亲大人见愚耕突然从深圳回来,甚感意外,大失所望,很可能父母亲大人已经得到愚耕在深圳做模具学徒工的消息,以为愚耕从此会有点出息,至少不会回家过年,父亲大人见到愚耕突然从深圳回来,就猜出愚耕做模具学徒工没了指望。问都懒得问愚耕什么,就自以为对愚耕在深圳的情况知道的一清二楚。父母亲大人以为愚耕这次在深圳只要一心一意跟着舅舅们干到年底,至少也能挣一两千元钱回来,没想到愚耕这次在深圳,竟又没有挣钱回来。

 父母亲大人已经打探到愚耕在华为工地的一些不灵活的表现,替愚耕感到痛心,为什么其他人都干得好好的,愚耕却干不了,华为工地有好多人都要干到年底才能回来。愚耕却偏偏这么早就回来了,还故意不让舅舅们知道,真不知道愚耕做的什么打算。,

 愚耕最反感父母亲大人打探他在华为工地干活一些不灵活表现。简直就是让他更加感到丢脸,愚耕不会像父母亲大人透露他在深圳的任何经历,,封闭自守,多愁善感,意识到原来回家只是一种不理智的冲动,不切实际,家里是只有过年才回来聚一聚的地方等过了年后,他还是会出门去的。愚耕回家的唯一结果,就是让他越来越怀疑他多读了四年农业对他的命运到底能产生什么影响。怀疑他还有没有可能在家里老老实当个农民,怀疑他要将他十几年来对农业产生的深厚感情至于何等位置。愚耕真是羡慕古时候的人,竟然能够那么有感而发地用诗歌来赞美农村生活。愚耕还记得许多由衷的赞美农村生活的优美诗句,这几乎构成了愚耕的精神堡垒,斯守不放

愚耕呆在家里一点意思也没有,苟且过活,迷迷乎乎好象呆在家里只是为了等过完年后出门去,虚度光阴,客栈生涯,从前过年前愚耕在家里的那些兴趣全没了,愚耕抱有终生学习的态度,愚耕呆在家里还是会尽量看些书,好忘却现实中的烦恼,另有产生一种心情。

 

年底某一天,妹妹从江西萍乡打电话回来,告诉父亲大人可能会带男朋友回家过年,父亲大人当即就在电话中义正严辞地于以拒绝,并还强迫妹妹一定要把黄头发重新染回成黑头发。不要人不象人鬼不象鬼地回到家里丢人现眼,从此因为这事父母亲大人忧心忡忡,心事重重,痛苦不堪,愁眉苦脸,难以自拔。

 愚耕对父母亲大人感受到愤恨,以为父母亲大人是在滥施权威。不可理喻。

腊月二十八日旁晚,妹妹终于独自从萍乡回来了,还是一头淡黄色的头发,挺好看的。

 当晚也都相安无事,却不知父母亲大人又是怎么想的。

腊月二十九日,妹妹与父母亲大人之间虽然没有开战,但明显存在矛盾隔阂,打肚皮官司,水火不容,一触即发。

 越是这样愚耕越替妹妹担心,希望能助妹妹一臂之力,却不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更不知父母亲大人打的是什么算盘。

下午愚耕终于有机会私底下与妹妹坐在一块进行交谈。

 妹妹向愚耕吐露心曲。说是她的这个男朋友很优秀,也谈得十分认真,照此发展下去,很有结婚的可能。但见到父母亲大人的态度后,使她难以做出抉择,也失去了好多勇气与决心,希望能得到愚耕的理解支持或者教诲指导。

 愚耕还从没有谈过恋爱,但自以为对社会上的事情都看得准确,也绝对尊重别人的任何选择,愚耕想让妹妹明白,谈恋爱绝对是件好事,能够谈得很认真直至谈成结婚,那更是好上加好,完全不必在乎人父母亲大人有什么态度,要敢于对抗父母亲大人的权威。哪怕闹成私奔也在所不惜。愚耕这种看法几乎与琼瑶剧里的浪漫有得一比。愚耕还不无羡慕地表示,谈恋爱肯定是很幸福的,也肯定免不了会有这样那样的痛苦。幸福也好,痛苦也罢,也只有妹妹自己才能感受得到。他不能分享、分担。一切还得靠妹妹自己去把握,他以后要是谈恋爱的话,才不会在乎父母亲大人有什么态度呢。

 妹妹听愚耕这么一席话,好象助长了几分勇气与决心,深受鼓舞,由衷感激。

大年三十吃中午的时候,也就是吃年饭,家家户户都围坐在餐桌上,团团圆圆,节庆有余。

 愚耕一家五口围坐在餐桌上,刚吃不久,父亲大人突然雄性大发,脸红脖子粗,直瞪着两只眼睛演讲似地打开了话匣子,劈头盖脸就痛骂妹妹的不是,并声称这可能是妹妹在家里吃的最后一餐饭,明罢着是要用断绝父女关系来威胁妹妹,咄咄逼人,忍痛割爱。

还没等父亲大人接着往下说,妹妹就哇得一声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还念念有词,声泪俱下,孝女难当,无限委屈。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没想到父亲大人见妹妹哭了,跟着就呜呜地痛哭起来。泣不成声,痛彻心肺,肝肠寸断,比妹妹哭得有过之而无不及,不可思议。

 母亲大人也免不了掉下眼泪,频频唉叹,一声长一声短,好不伤心。

 愚耕和弟弟当然不会跟着去哭,也不好见言,顾自扒拉着饭菜,难以下咽。这吃的是什么年饭。

 愚耕实在痛恨父亲大人竟如此婆娘气,妹妹到底做错了什么呢,又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留了一头黄头发,谈了一个男朋友吗,听说这个男朋友是江西萍乡人,又是理发的,可这又有什么关系,也值得父亲大人动这么大的架势,强行干涉,倒行逆施,不折不扣的暴君一个,恨不能唾骂之。

愚耕吃完饭,立即下桌,走到外面去透气,妹妹与父母亲大人之间的战斗才刚刚打响,说不定要闹到什么程度才能结束,愚耕就是想要与妹妹并肓作战,也力所不及,干脆袖手旁观,倒要看看这事态会如何发展下去,父母亲大人又安得是什么心。

 经父亲大人癫癫魔魔,喊喊叫叫,声嘶力竭,怒发冲冠地大闹一两个小时,再加上母亲大人声情必茂地从中帮腔助势。加油添醋,使得妹妹无从招架,委屈求全,最后不得不由堂姐陪着到街上把黄头发重新染回成黑头发,前后历经生死才告一段落。真是一人发疯全家都要跟着发疯,这又与琼瑶剧里的情节有的一比。这种现实中的合理性比起琼瑶剧里那种虚构的合理性,更加荒诞不经,更加不可思议。

整个事态远还没有平息,暗潮汹涌,鬼气阴森,愁云惨雾,哭哭闹闹,一点过年的气氛都没有。

一九九九年正月初三下午,妹妹的男朋友专程从萍乡赶来了,从此又掀起了一个新的高潮,鸡犬不宁,连奶奶爷爷伯伯伯母堂哥堂姐小姑姨娘等人都参与进来了。足以低得过琼瑶剧里的阵容。

 愚耕和弟弟简直就插不上嘴,只是私底下明确站到妹妹这一边,作用不可小视。

最后一直闹到初四晚上,才要进行大决战,而母亲大人见人太多,一开始就要愚耕到别人家去过夜,怕家里不够床睡。

 愚耕也就没有目睹大决战的场面,超然事外,乐得清静,愚耕早就恨透了父母亲大人动不动就大张旗鼓的一惯作风,简直不可理喻,深恶痛绝。父母亲大人动不动就大张旗鼓的一惯作风,也正是经历过搞集体并受到搞集体影响的那一代人普遍都有的作风。

正月初五早上愚耕回到家里,才渐渐了解到妹妹与她的男朋友终于在昨晚大决战中取得了胜利,却不知是用多少眼泪换来的,很不容易。

正月初六,妹妹就跟她的男朋友去萍乡了,开始踏上新一年的征程,匆匆太匆匆。

 

一年之计在于春,愚耕早就打算好了,要去深圳,听说舅舅们的那班人马,还是会去华为工地做去年没有完成的活路,还有少数几个人是留在华为工地过年。

 愚耕一点都不想跟舅舅们一起去华为工地干活,愚耕一点都不清楚他去深圳到底要干什么,反正都顺其自然,听天由命,只要能随便找到什么活安顿下来,也就心满意足,愚耕只是为了不在家里呆着才去深圳打工,实属被动无奈,愚耕又想不起要到别的什么地方打工,就只好去深圳。愚耕不再认为去深圳打工有什么特别的意义。愚耕如果过完年还在家里呆着就太不象话了,不但父母亲大人不能忍受,就连愚耕本身更不能忍受他过完年还在家里呆着,这并不是愚耕的个人情况,而是农村的普遍现象。愚耕还没有资格来批评这种现象。家里只是愚耕过年才回来的地方。

 村子里从正月初三初四开始就有人出去打工了,并很快形成出去打工的高潮,宜早不宜迟。谁都无心过年,再过几年,可能过不过年都无所谓了,有人开始连过年都不回家。愚耕多读了四年农业,又对农业怀有深厚的感情,打工的经历又不同寻常,愚耕越来越感到他正处于这种浪潮的浪尖,好多问题都能让他集中体现出来。

正月初八,愚耕到县城办好了边防证,准备正月初九也就是阳历二月二十四日,就正式动身,算是比较积极,听说舅舅们的那班人马初六就动身了。

二月二十四号,愚耕不慌不忙地粗略做好了准备,只要一拿到路费钱,随时可以动身,真可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愚耕的确惭愧,他好歹也在外面打了半年工,却连路费都还得伸手向父母亲大人要,就像是要让父母大人出钱把他打发出门去。没有路费钱,他哪还能去深圳,愚耕以为这次去深圳至少也要带上五六百路费才行。如今社会没钱就寸步难行,。

 父母亲大人见愚耕要去深圳,暗自高兴,激动不已,好比是他们自己要去深圳一样,以为愚耕要去深圳总算有了希望,而呆在家里只会成为他们的一块心病。虽然这已是愚耕第三次出去打工,性质却还是一样,一点长进也没有。当然父母亲大人对愚耕的期望也一点也没有提高。真的只要能在外面混口饭吃就总比呆在家里强。父母亲大人想都不会想起,愚耕会因为多读了四年农业而产生不同的命运。父母亲大人能够一点也不计较愚耕多读了四年农业却起不到一点作用,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父母亲大人抓住最后的有利机会对愚耕进行一次最猛烈的教诲,灌输他们的旨意。苦口婆心,吟吟叨叨。

 母亲大人起先就为愚耕煮好十几个茶叶蛋,要愚耕用纸一个个地包起来,便于携带,还要愚耕多带上一些过年吃的零食。只差没有让愚耕带上一块腊肉。这最能表明母亲大人是如何看待愚耕这次去深圳的。待到愚耕嚷嚷着开口向她要钱的时候,她就怏怏不乐地从口袋里摸索出一百几十元钱来,并郑重其事地交到愚耕手中,嘴里还一直念念有词,心有不甘,想必母亲大人已将她口袋里的钱,全都摸索出来了。

 可这一百几十元钱,按春运的车费,根本就去不了深圳,愚耕不得不喊叫着再又向母亲大人要钱,而且理直气壮,无需啰嗦,甚至有点象强盗打劫,得寸进尺,母亲大人应该清楚这一百几十元钱根本就去不了深圳。

 结果母亲大人转而盘问起弟弟的经济状况,并很快就从弟弟那里拿到一百元钱,转交给愚耕。这正表明母亲大人一点也不看好愚耕这次去深圳能有什么出息。好像愚耕越带钱带的少,越少让她为愚耕感到失望。

 愚耕接过这一百元钱,深感内疚,不好意思还开口向母亲大人要钱,暗自以为有了两百几十元钱就足够去深圳的路费,好歹要去了深圳再说,无须为带钱少操心。愚耕有点相信他这次去深圳无论带钱少,还是带钱多,都是一样的命运。

 母亲大人显然早就打了弟弟那一百元钱的主意,按照母亲大人的指示精神,愚耕这次去到深圳后就直接去华为工地跟舅舅们一块干活,所以愚耕这次深圳只要够路费就行了,母亲大人哪里知道出门在外,世事难料,愚耕就是真的要去华为工地跟舅舅们一块干活,也绝对没有母亲大人想的那么容易。

舅舅们在深圳没有任何身份地位,同样是在摸爬滚打,愚耕实在不忍心再次给舅舅们添麻烦,愚耕对于母亲大人的指示精神很反感,痛心疾首。懒得废话,佯装乖觉,心想等到了深圳后,天高皇帝远,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哪怕历经生死也不会向家里透一点风声,只要是出门在外,生又何所欢,死又何所惧。总比呆在家里要痛快得多。愚耕心里这么想也真够狠心的。愚耕好像渐渐地要把他个人的经历当做社会问题来看待,有些叛逆心里在作怪。

愚耕拿到钱后,就不再拖延。立即就提着包裹若无其事地走出家门,连头也不回。父母亲大人则向着愚耕的背影进行送别。以为愚耕这次去深圳恐怕要到年底才能回来,也有可能过年都不回来。

愚耕这是第二次去深圳,驾轻就熟,只是由于带得钱太少了才稍有不安,一定要精打细算,使得平安到达深圳后还能节余一此钱,否则不堪设想。

 愚耕早就想好要转到株洲去搭火车,以为这样会比直接从县城搭客车要省钱些。愚耕相应的做好了挤火车的心理准备,那可不是好玩的,心情自然有些紧张。

愚耕好不容易赶到株洲火车站时,已是旁晚,只见火车站广场上黑压压的一片不知有好多人,愚耕暗自犯憷,担心买不到火车票,要是让他在株洲滞留一两天的话,那他就别想去得成深圳了。

愚耕挤到售票厅并没有急着去排队买票,愚耕十分悲观地以为只有从票贩子手中才可能买到当晚的火车头票,如果排队从售票窗口只能买到明后天。甚至是两三天以后的火车票的话,那恐怕就更不划算。也有可能排队买不到火车票。

 愚耕很快就与好几个票贩子搭上了话,最后也有个票贩子能够卖给愚耕去深圳的火车票,但价钱出得太高,愚耕根本买不起,也就作罢,转而一心去排队买票看。很少有像愚耕这样只带这么一点钱,还临时买火车票去深圳的。这可正处于春运高峰期,太不靠谱啦。

 愚耕竟意外地从售票窗口买到了一张当晚去深圳的火车头票,但价钱也很高,愚耕有些后悔,不该转到株洲来搭火车。

愚耕买好了火车票又担心能不能挤上火车,听说有好多去上海方向的旅客买好了票,就是因为挤不上火车而在株洲火车站滞留了两三天,这让愚耕想来都觉得可怕。难怪这些过了年就急着出去打工的人被称作盲流。愚耕又何尝不是一个盲流。

愚耕幸好还是坚难地挤上了火车,并不由自主地双手举起包裹一直往前移动,愚耕双手举起包裹实在不好往前移动,就干脆把包裹撂在一具角落里,愚耕却还不由自主地继续往前移动了一个车厢,其拥挤程度由此可见一斑。

 接下来抵达的几个站,竟还有好多人争抢着要挤上来,一度使得拥挤程度达到极限,愚耕整宿都处于挣扎煎熬当中,死去活来,并见到有人晕过去了,弄得好几位列车服务员手忙脚乱,大呼小叫,寻子觅爷。愚耕在火车上的强烈感受,让愚耕就好像得了失忆症,再也想不起车厢以外的事物。

二十五日早晨,火车抵达广州后,愚耕这才有了坐位,当作享受,强打精神,并开始一直观看窗外的景色,心旷神怡。

大概是在上午九点多火车终于抵达深圳火车站,愚耕下了火车这才隐隐感到忧虑,心悸晕晕乎乎,懵懵懂懂,意识到今天无法恢复状态,不宜采取什么行动,该要去找个便宜旅行社,好好睡上一觉再说。把火车上没睡好的觉补回来。

 

愚耕随着人流出了站后,直接就乘公交车抵达人才市场所在的那条街,并走路找到他去年曾住过一次的那家最低只要十元钱一天的旅行社。愚耕毫不犹豫地在六楼那旅行社的营业窗口交了钱,打算住一天再说。

愚耕已是第二次住那家旅行社,随遇而安,宾至如归。愚耕发现这里原来已住了一些专门来深圳找工作的人,有的为了找工作甚至是在这里过年。却不知这段时间在深圳好不好找工作,又该要如何去找工作,这些人找工作与愚耕找工作性质完全不同。愚耕暗自发慌,他所剩的钱已不多了,最多只能住一两天旅行社。最好是在明后两天就能找到一份工作。不容许他有任何挑剔,只要能安顿下来,就心满意足。

愚耕等于是一到深圳就已经有急需要找工作的紧迫感。愚耕完全想要凭个人的能力在深圳打工。不到迫不得已的关头,决不去投靠在华为工地的舅舅们。愚耕要争这口气。关键要看开头一阵子能不能全凭愚耕的个人能力,在深圳找到一份工作。

愚耕躺在床上安安心心地睡了一两个小时,并又起来吃了两个茶叶蛋,就觉得恢复了一些状态,想要下去走走看。

 其实愚耕心里还一直特别惦记着,按照去年他与伯乐职介园签的那份职介服务合同书上的规定,一定期限内,他还是可以从那伯乐职介园享受到职介服务。也就是可以要求伯乐职介重新为他介绍一份工作,愚耕对此抱有一些希望,很想试一试,愚耕不能否认这不是他这次来深圳的理由之一。愚耕不想让他这个还可以试一试的机会白白浪费掉。愚耕早就对这个还可以试一试的的机会想入非非,比起有可能带到的实际好处,愚耕再怎么感到没出息,又有什么关系。这才是愚耕心里的真实想法,这才是现实中的合理性。

愚耕从那旅行社下来后,直接就来到伯乐职介园那里,透过玻璃墙,只见伯乐职介园内的求职场面十分火爆,连外面都有站了好多人,这么多人显然是这几天才来深圳打工找工作的。好像就算在伯乐职介园交了一百二十元钱也很难保证都找得到工作。肯定很少有像愚耕这样是因为去年交了一百二十元钱,还要凭着去年的职介服务合同书来要求给重新介绍一份工作的。伯乐职介园可能连今年交了一百二十元钱的求职者都难以照顾周全,哪还顾得上像愚耕这样,是因为去年交了一百二十元钱,还要凭着去年的职介服务合同书来要求给重新介绍一份工作的求职者。愚耕暗自心虚,犹犹豫豫,希望渺茫,好像光从这么多的求职者的神态当中,就能看出在伯乐职介园求职的前景如何,心知肚明。但如果不进去试一试,又实在不甘心。

 愚耕磨蹭了片刻还是忍不住挨了进去,并开始装模作样地看一看墙壁上贴出来的一大块招聘信息。每条招聘信息都有相应的代码,愚耕并不认为这么多的招聘信息都很可靠,愚耕以为这只不过是伯乐职介园为了吸引求职者的一种花样罢了。

愚耕没有打算要特意记住上面的哪一条招聘信息,愚耕只掩饰不住地急于看能不能发现到去年与他接洽过的那女工作人员,好像愚耕能明显的体会到他在这么多求职者当中的与众不同之处,他要在这里试一试得话,当然也与众不同。很快愚耕就惊喜地发现到那女工作人员正好在场。不知那女工作人员有没有发现到他,愚耕顿时尴尬起来。疑神疑鬼,羞愧难当。

 过了片刻,愚耕还是鼓起勇气,穿过人群,窜到那女工作人员的桌子对面。却不知如何开口才好,坐都没有坐,很不自然。明显感到不好意思,半响才慢慢腾腾地摸出特地带来的那份合同书,示意给那女工作人员看,并忍不住硬着头皮嘿嘿呵呵地向那女工作人员要求介绍一份工作,明显信心不足,词不达意,扭扭捏捏,像是在乞求,低声下气。

 那女工作人员一眼就认出了愚耕,知道愚耕的来意,却不动声色,视若无睹,好像存心恼疲别扭似地故意要愚耕难堪,经愚耕再次纠缠,那女工作人员才不厌其烦地瞪了愚耕一眼,脸色相当难看,并还不得不漫不经心,不冷不热地应付一声。说是要愚耕自各先从那墙壁上贴出来的招聘信息中选出一条招聘信息。并把那条招聘信息相应的代码告诉她,不然她怎么给愚耕介绍工作,可能也就是说只要愚耕将哪条招聘信息相应的代码告诉她,她就可以轻而易举地给愚耕填写一张介绍信,并不是完全不合乎情理。

,愚耕还没有听明白那女工作人员说的是什么意思,仅从那妇工作人员的态度当中,就顽固地认定那女工作人员丝毫没有为他介绍工作的诚意。还对他有偏见,愚耕象是突然间产生了强烈的自尊心,气乎不已,恨不能发作起来。痛心疾首。好生晦气。暗自骂骂咧咧,当即就忍气吞声地退了出去,以为他想要凭着那份合同书,就让伯乐职介园为他介绍一份工作。简直是癞蛤蟆想吃天娥肉,绝对没有好结果,真是丢人现眼,至此死了这条心,当做那份合同书已经失效了,除非他能重交职介费,则令当别论。

 愚耕从伯乐职介园退出来后,深受挫折,灰头灰脑,空空落落,不知如何是好,再也没有了主心骨,只梦游一样地走走,使得他这次来深圳完全没了目标。心里面要那伯乐职介园见鬼去吧,原本以为是重头戏的目标,竟然就这么试完了。就好像是他自作多情假想出来的一个目标,结果一试就破灭了,不能自拔。

在离伯乐职介园不远处的福田人才市场前面,那里一直有两堵社会公共广告栏,经常贴有各种招聘广告。愚耕有意要到那里去看看那些招聘广告,不过愚耕早就知道那些招聘广告的要求一般都很高,让他看了只会眼红,,甚至产生自卑,以为他在深圳连死猪烂狗都不如,与那些招聘广告上的要求相差甚远,不够资格,但那些招聘广告比起人才市场前面那块大显示屏上显示的招聘信息还要低一个档次。

愚耕还是对那些招聘广告。报有一丝希望。愚耕来到福田人才市场前面,只见那两堵广告栏前面已围了好几个男女青年,看外表就非比他这般等闲,大有来头。有的还拿出了笔和纸进行抄录,成竹在胸。挑挑攆攆。

 愚耕看到那些招聘广告暗自唾涎三尺,表面却装作不为所动,大抵都有不符要求,无心细看。心灰意冷。甚至抱有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的心态。其实愚耕只要发现有大抵符合要求的招聘广告,都会为之所动,愚耕以为那些招聘广告都比较正规可靠,以为这些招聘广告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贴上去的,几乎与福田人才市场有着对等的信誉,至少存在一些关联。愚耕好像希望那些招聘广告能引导他重新树立一个目标。

后来,愚耕意外地在那些招聘广告中发现唯有一张招聘广告的要求与他的条件大抵相符,愚耕真是一见倾心,喜出望外,而且那张招聘广告是一家影视公司在招聘群众演员,这就更加使得愚耕有无想象空间。怦然心动,梦寐以求,不顾一切,愚耕好象顿时就不去考虑现实中的困难,只充分想象着他当了群众演员后会怎么样,愚耕感叹到深圳这个地方真是无厅不有,竟还有招聘群众演员这种新鲜事,他要不是看到那张招聘广告,怎么会让他想起当群众演员,既然他碰巧看到了那张招聘广告他还有什么不可以去试一试。愚耕打从第一眼看到那张招聘广告就注定会产生效应。恐怕这又是一种天意,机会不可失,

为郑重起见,愚耕赶紧就特地回那旅行社,找来笔和纸,将那张招聘广告上的影视公司的名称、地址以及电话号码记了下来。

愚耕觉得他今天的状态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不敢轻举妄动,冒然出击。决定要待到明天养足了精神,酝酿好情绪才可以去找那影视公司应聘面试。愚耕确实非常看重这个能当群众演员的机会,很不情愿去怀疑那张招聘广告的真实性。也很不情愿去充分意识到现实中的困难,愚耕充满了当群众演员的激情。哪怕情知困难重重,也盲目乐观地认为现实中困难总会克服的。哪怕情知不会有好结果,也决心要不撞南墙不回头。不到黄河心不死。要充分体现出他的忠诚向往。

愚耕一时兴奋忍不住要试试看,能不能走路找到那影视公司的所在地址,就当是为明天正式去找那影视公司应聘做准备。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也还能游览城市风光。更能强化强化当群众演员的心情,再也不想别的啦。

 那影视公司的地址是在晒布路科龙大厦的六楼,愚耕觉得应该不算太远,想必还是可以走路找到。可见愚耕是多么地随心所欲。

结果愚耕走路,走了两个多小时,兜了个大圈子,连那影视公司所在的大概方位,都有没能摸出来。只好放弃而归,重又回到那旅行社躺在床上。好像愚耕只要还有精神,就不愿浪费时间,躺在床上,愚耕的处境决定了愚耕的行为方式,何况愚耕还是个急性子。

愚耕心里面强烈意识到现实中困难重重,却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以为反正要待到明天才能正式出击。

下午五六点的时候,愚耕突然觉得,应该跟很可能都在华为工地的舅舅们取得联系。甚至有投靠舅舅们的意思,却又碍于面子,挺难为情的。愚耕并不认为他不去投靠舅舅们,就无法克服现实中和重重困难,就像愚耕在广州克服落难一样,没有愚耕克服不了的困难。愚耕只是隐约觉得他在确实需要投靠舅舅们的时候,而故意躲着不去投靠舅舅们,是不是更加难为情,更加碍于面子。舅舅们迟早会知道愚耕来深圳了。愚耕不能否认舅舅们不是他来深圳的理由之一。愚耕不能否认这次来深圳不可能让他落到像在广州落难的那种地步。不能存心当他在深圳完全无依无靠,比起投靠舅舅们能获得的实实在在的好处,愚耕再怎么难为情再怎么不好意思,又有何妨。

 愚耕稍经思想斗争,也就鼓起勇气在那旅行社的营业窗口打了五舅的呼机。愚耕因该清楚他这样做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五舅很快就回了电话,电话中五舅一听说愚耕已到了深圳,立即就叫唤着催促愚耕这就赶到华为工地去,好象这是一般般的理所当然之事,又好像不仅仅是一般般地理所当然之事,还另有原因,不容愚耕推辞,否则就是愚耕失礼。

 愚耕在电话中一开始还吱吱唔唔,猜不出五舅为何会这么急着让他赶到华为工地去,愚耕情知已没得选择了,还是很快就含含糊糊地答应这就要赶到华为工地去,事已至此愚耕无从驾御。顺其自然,走一步算一步,任由形势的发展,反正这也正合愚耕之意,苟且偷安。愚耕不敢想象他独自如何能克服现实中的重重困难。愚耕觉得他还没有必要去下那么大的决心,吃那么大的亏,愚耕不能故意让他落到那种地步。

 

愚耕挂了电话,立即就提着包裹到那旅行社的营业窗,退还十元钱押金,然后便火烧屁股似地搭车赶往华为工地去,丝毫不敢耽误,急急如律令。那还会想起什么难不难为情,好不好意思的。

愚耕赶到华为工地天已经全黑了,并很快就得知道一个很是糟糕的消息,原来舅舅们的这班人马今年到这里来只干了一天的活路,就完全被另一班江苏的人马给顶替掉了,无异于对舅舅们的这班人马造成深重灾难,惊涛骇浪。这充分表明在工地上干活路变数很大。这并没有特别不同寻常。

舅舅们的这班人马中的人,情况各有不同。愚耕一时间并不能弄清楚舅舅们的这班人马现在到底处于什么样的状况,也并不急于寻问打探。愚耕毕竟有了不少社会经验,又在这班人马当中干过活路,大抵能推测出来,颇有感慨,黯然神伤,愚耕完全可以把他也当作是这班人马中的人,愚耕不敢肯定如果不是出现这种状况,他还是不会加入这班人马中干活。

等于也让愚耕丢掉了一份现存的活路。愚耕因此收到的打击也实实在在的。几乎能注定愚耕这次来深圳会有什么样的命运。愚耕扪心自问,觉得他实在不该再次来华为工地给舅舅们添麻烦,甚至是不该再次来深圳。愚耕应该清楚他带这么一点钱来深圳打工注定要给舅舅们添麻烦,就算这班人马原来的活路没有被顶替掉,就算愚耕愿意加入这班人马当中干活路,也注定要给舅舅们添麻烦。愚耕这才完全明白五舅为什么在电话中一听说他来了深圳,立即就不由分说地催促来华为工地。这更使得愚耕羞愧难当无地自容,如果有选择的话,愚耕宁愿就像他在广州克服落难一样独自去克服现实中的重重困难。

还有一件事,大大出乎愚耕的意料,原来舅舅们已委托一位熟人将愚耕带过去进厂,那熟人正好是特意来华为工地将他的一位原本也是在舅舅们的这班人马中干活的亲属带过去进厂,那熟人经舅舅们委托也就答应一同将愚耕和他的那位亲属带过去进厂。

 那熟人解释说是要带愚耕和他的那位亲属去进他哥哥所在的一家生产加工集成电路的电子厂,那熟人还进一步解释说那电子厂规模较小,工资较低,一开始可能每月只有250元,但以后会慢慢加工资,工作也很轻松,每天只干八小时,听那熟人的口气,好象只要愚耕诚心诚意这就一同跟他去,保证能进那电子厂,否则他也无颜面对愚耕的舅舅们。

 那熟人也还一本正经地劝愚耕几句,无非是希望愚耕进到那电子厂后能安安份份,踏踏实实地工作,不要吊儿郎当,调皮捣蛋,最好是要干长久的。一心一意,不要心猿意马,朝秦暮楚。那熟人几乎是把愚耕看成是亲人一样,说的也都是再平常不过的要求,但明显带有感情。

 愚耕见有这等好事,暗自高兴,哪还会不答应呢,愚耕早就想尝尝真正进厂的滋味。听说是去进电子厂,立即觉得那才是真正的进厂。倍感新鲜,愚耕不认为他去年进的那模具厂也算是进厂。愚耕甚至想到那电子厂肯定会有不少青年女工,很可能还有机会与哪位青年女工谈一谈恋爱。那将会是多么地美妙,打工挣钱倒无所谓,只要能安顿生活就行。比起去进那电子厂愚耕再也不用去想其他的啦。好像愚耕的处境立马有了180°的大转变。愚耕还不敢完全相信,他一定就能进那电子厂,总觉得八字还没有一撇,世事难料,愚耕也不会这就暗下决心想到进那电子厂后要如何如何好好表现,更不会想到要在那电子厂干多久多久,反正一切顺其自然,随缘而定,不作强求,甚至有些扮作局外人,超然自得,真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好像无论他选择哪一步其影响也仅限于当时那一会。影响不了他最终到底会成为一名怎样的人。

  四舅对这件事情特别看重,态度严肃认真到了激动的程度,以为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不容愚耕马虎对待,可见四舅替愚耕操心超过了替自己操心。愚耕对四舅的这份操心心灵神会,惟命是从。实在是不忍心让四舅失望,更不好意思表达出内心的真实感受。

愚耕在华为工地只呆了一个多小时,吃过晚饭,也就跟着那熟人以及那熟人的那位亲戚一同租摩托车到达板田,然后又从板田搭车去某地。

 而且在动身之际四舅还塞给了愚耕一百元钱,并作了最后的叮嘱,语重心长,一片深情,满以为愚耕这下总算可以稳稳当当地进到那电子厂去。很难得有变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