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派出所

77号,愚耕所在的小组,又还没有搬屋任务,愚耕忧心如焚,急不可奈,好生苦闷,照此下去,愚耕的处境会越来越恶化,就像陷入烂泥滩,越想挣脱出去,却偏偏越陷越深,愚耕想都不敢想,到底要到什么日子,才能从远东搬屋挣脱出来,愚耕只要还没有从远东搬屋挣脱出来,就不会有其它任何一点想法,愚耕本来是很容易就会产生许多想法的,是远东搬屋这份工作,让他什么都不敢去想,连原有的一些不太明显的想法,也都想不起来了,甚至放弃了,愚耕觉得他这个样子很讨厌,几乎是在自暴自弃,暗无天日,心里的矛盾是要认为打工本来就是这个样子的,忍忍就过去,还是要从实际感受出发,尽可能的多制造几个可以试一试的机会,到要看看自己有几斤几两,恐怕刚出来打工的人都不太安份,起码要换过两三种工作,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

下午两三点钟,愚耕又与那广东人在户外交谈起来,很有共鸣,同命相怜。

结果却引来另外一位感兴趣的老员工参与交谈,那老员工其实先前并不怎么认识愚耕,这才对愚耕有了初步了解。

那位老员工很不起眼,却能不失时机地抓住一个十分合适的话头,语重心长地将了愚耕一军。

那位老员工坚定地认为,愚耕这样年纪轻轻,又有些文化,绝不应该窝在这种地方,好歹也要到外面去闯一闯,多碰碰运气,至于愚耕已被押身份证和250元钱押金,愚耕也不必害怕,应该理直气壮地去跟老板们闹一闹,押身份证和押250元钱押金本来就是不对的,闹到哪里都不怕,老板们对愚耕这种刚出校门的人也不会怎样过分,那老员工明显对远东搬屋有一肚子怨愤,很乐于看到愚耕去跟远东搬屋的老板们闹一闹,也确确实实是在替愚耕着想,请将不如激将,也就这么将了愚耕一军,那老员工这一番话,也并没有特别高明之处,都是些再平常不过的道理,就不必举出更多的道理来。

愚耕稍作考虑,当场就毅然决然地有了辞工的决心,这并不等于是那老员工将了愚耕一军,就马上起了很大的作用,愚耕很难很难因为别人对他说了些什么,就让他下一个决心,相反愚耕有了什么决心,很难很难因为别人对他说了些什么,就让他改变决心,愚耕确确实实感到,已是非辞工不可了,刻不容缓,在所不惜,愚耕还一点也没有想起辞工后该怎么办,愚耕不是因为坚信一定能找到比远东搬屋这份工作更好的工作才要辞工,愚耕是完全不能接受他就这样在远东搬屋拖下去,愚耕明确知道他眼前面临的一道难关,就是辞工,愚耕能够想像得出,辞工是很难很难的,愚耕有足够的心理准备,辞工肯定会很难,但并不可怕,愚耕只要有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哪还会有可怕的呢。

愚耕一有了辞工的决心,立即就冒失地结束谈话,连一个招呼都不打,就兴冲冲地转身去远东搬屋的办公室,愚耕这就要去辞工,象是在远东搬屋多呆一分钟也不能忍受,好像愚耕下定辞工的决心的过程越短,越心血来潮,就越是不达目的势不罢休。   

一路上愚耕难免有些紧张,脚步匆匆,目不斜视,心中有着异样的预感,以为难堪,毕竟愚耕只在远东搬屋呆了三天,只干了一天活,这么快就要辞工,难免有些说不过去,说是辞工还不如说是自动离职,关键就是因为被押身份证和250元钱押金,愚耕面子薄,很容易就会感到难堪,真不好意思怎么说起要拿回身份证和250元钱押金。

愚耕还突发奇想,想到了一个很好的辞工理由,愚耕有了这个辞工理由,就像打了针强心剂,精神抖擞,再也不认为辞工有多么难堪了。

愚耕赶到远东搬屋的办公室,正好见到胖子老板坐在那里闲着发愣,别无他人。

愚耕并不知道那胖子在远东搬屋是个什么角色,反正只要在远东搬屋坐办公室,愚耕就当是远东搬屋的老板,农村人刚进城市,容易过高地估计了城里人的身份。

愚耕这回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神情拘谨,不好意思,胖子老板一见愚耕到来,便有所察觉,故意对愚耕表现得很冷漠,不动声色,严阵以待。

愚耕虽然有心理准备,但还是有些意外,倒吸了口冷气,心慌意乱,不知该如何主动向胖子老板招呼一声才好,愚耕只是硬着头皮在门口处的那条长椅上,慢腾腾地坐下来,一声不吭,并故意表现出一幅有求于人的样子,老实巴交,一点也藏不住心事,全都写在脸上。

沉默过后,愚耕终于还是忍不住嘟哝起来,欲要向胖子老板细细表明,他这是所为何来,却又语无伦次,词不达意,结结巴巴,明显很不好意思说出口似的,就看能不能打动那胖子老板啦。

愚耕大概意思是说,他还只是一个学生,到了九月份就要报名开学,他这回仅只利用暑假来广州作短期打工,而那职介所正是了解到他这一情况后,才把他介绍到这里来的,他也想尽可能地在这里多干些时间,但他已了解到,原来这里至少要干完三个月以上,才可以辞工,这对他是万万行不通的,他是经过一番认真考虑,才敢冒然前来辞工的,希望这里的老板大人有大量,让他辞工,他辞工后,立即就回家去,再也不利用暑假作短期打工了,当然就不必再特别说起被押身份证和250元钱押金的事来,还用说吗,如果不是被押身份证和250元钱押金,又何必多此一举。

愚耕这个理由是有点撒谎,但合情合理,愚耕一点也不当是撒谎来说的,实在情真意切,心实口拙,好不感人,愚耕再也想不到比这更好的理由,几乎完全跟真的一样,有必要的话,愚耕还可以具体说起湘潭农校来,说起园艺专业来,说起湘潭农校那位原本答应这个暑假带他来广州打工的同学来,假作真来假亦真,不管愚耕有没有说得清楚,至少能让那胖子老板听得出大概意思。

那胖子老板象是对愚耕的这个理由,轻易就信以为真了,不作任何盘问,懒得费心思琢磨,无关紧要,若无其事,更不会大惊小怪,好像无论人们是出于什么原因来广州打工的,都平淡无奇,不值得追根究底,愚耕说的这个理由更是寻常得 很,愚耕就是编出更加离奇的理由来,也不值得作任何盘问,胖子老板仅只嘀咕着对愚耕说了几句指责抱怨之类的话,过后他又冷冷淡淡地要求愚耕去写一封辞职信交来,至此就再不对愚耕作任何理睬,傲慢无礼,好像愚耕就已经不再是远东搬屋的员工,界线分明。

愚耕暗自庆幸,以为是个好征兆,愚耕赶紧几乎用一种感激的口吻表示,他这就去写一封辞职信来,以求速战速决。

愚耕马不停蹄地回到住的地方,就火急火燎地胡乱弄来了笔和纸,将就着利用有限的条件,写起辞职信来,愚耕自然就成了在场人员的关注对象,愚耕好生得意,以为只要写好辞职信,交出去马上就可以一走了之,愚耕还是一点也没有想起,辞工后该怎么办,但愚耕肯定是相信,只要能让他今天就辞工走人,那将是一件非常非常值得高兴的事,愚耕乐观的认为,原来辞工并不像他原先想像的那么困难,要他写辞工信也只不过是一种手术,并没有为难他的意思。

愚耕平常是最不会写东西的,愚耕从不会勉强去写点什么东西,但愚耕这次写辞职信很有头绪,花了不少心思,一本正经全神惯注,字里行间充满了一份经过扮演的情意,就象是一封简短的遗书,有告别亲人前的无可奈何,又有对亲人继以重望,当然就更加不会提起,被押身份证和250元钱押金的事,好像嘴上不好意思说起的事,就更不好意思用文字说起,而只要用文字说起的事,就比用嘴说起的同一样事更加说成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子,更加容易令人信服,愚耕对这封辞职信十分满意,以为远东搬屋的老板看了会有所打动。

愚耕写好辞职信,赶紧又再次返回到远东搬屋办公室,只见里面还只有胖子老板一个人。

胖子老板接过愚耕的辞职信,一目几行地大致看了一遍后,并无什么明显反应,全然心不在焉,根本就没有把这封辞职信放在眼里,更不会有一点打动,这与胖子老板要求愚耕写辞职信,形成鲜明对比。

胖子老板用一种强硬的语气,命令愚耕赶紧去收拾好东西以及工作服,送到这里来让他检查,并严厉声明,愚耕今晚就不能在远东搬屋的员工们住的地方过夜,欲要愚耕在天黑之前滚蛋,却始终只字未提起愚耕被押身份证和250元钱押金的事,好像愚耕要辞工,与愚耕被押身份证和250元钱押金完全是两码事,这不得不让愚耕疑神疑鬼,愚耕相信胖子老板应该能够明白,其实他最牵肠挂肚的就是押了他的身份证和250元钱押金,要不是因为押了他的身份证和250元钱押金,他又有什么好辞工,直接走人就是了。

那胖子老板该不会以为他完全放弃了他被押的身份证和250元钱押金吧,愚耕还是以为,押了他的身份证和250元钱押金,到时总会得到妥善解决,他不可操之过急,要沉得住气,学会沉着,倒要看看胖子老板还会用什么名堂来折腾他,愚耕还是觉得,他辞工有些理亏,就等于是有求于远东搬屋的老板,该要忍辱含垢,卑躬屈膝,愚耕不能断定那胖子老板会故意为难他,那胖子老板不可能像他那样重视押了他的身份证和250元钱押金的事,愚耕从来不习惯把别人往坏的一面想,愚耕习惯尽量把别人往好的一面想。

愚耕没有提及押了他的身份证和250元钱押金的事,二话不说,就再一次乖乖地返回远东搬屋员工们的住处。

愚耕内心深处,渐渐有些愤愤不平,以为胖子老板太没有人情味,甚至是在优势侵人,农村人比起城里人更加看重人情味,农村人会觉得城里人的好多做法没有人情味,城里人却并不觉得。

愚耕隐约有些担心,那胖子老板是存心将押了他的身份证和250元钱押金的事,尽量往后斤,直至不了了之,要不然在胖子老板的观念中,像愚耕这样辞工一旦交出了辞职信,就彻底放弃了身份证和250元钱押金,根本不存在妥善解决的事宜,押了他的身份证和250元钱押金,很可能在那胖子老板心目中,根本就是小事一桩,甚至记得没有记起来,愚耕越想越苦闷,怀疑他自从交出身份证和250元钱押金,就已经受骗上当了,吃后悔药也没有。

愚耕回到住的地方,并没有急着收拾东西,存心要在这里过最后一夜,待到明天再作周旋,愚耕意识到今天时间不早了,如果就这样收拾东西,拿去让那胖子老板检查的话,非但不能在这里过夜,很可能连他的身份证和250元钱押金都不好解决,那种惨况,愚耕耕想想都很恐惧。

愚耕在这里过最后一夜,觉得心安理得,愚耕认为只要还没有妥善解决好押了他的身份证和250元钱押金,他就没有辞工完,还算是远东搬屋的员工,无须滚蛋,比起要在这里过一夜,愚耕哪还顾得了那么多,愚耕才不会让那胖子老板要他不能再在这里过夜就真的不敢在这里过夜,偏要在这里过夜。

 

78号,愚耕早早就起了床,洗漱完毕,收拾好东西以及工作服,就匆匆忙忙地赶到远东搬屋的办公室去。

愚耕赶到远东搬屋办公室那里,只见门还没开,愚耕实在心急,就只好叫开门。

很快门就开了,原来还是那胖子老板一个人留在里面过夜,这可以看出胖子老板在远东搬屋处于一个怎么样的地位,那胖子老板见是愚耕一点也不大惊小怪,任凭愚耕自便,若无其事,不理不睬,并开始着手打扫一下卫生,城里人早上起来都会是这个样子,十分正常。

愚耕也很知趣,顾自规规矩矩端端正正,在门口处的长椅上坐下来,不想怎么打搅胖子老板,必要时也只假惺惺地主动搭讪几句,活跃一下气氛,愚耕平常是很难得主动与人搭讪的,早上人们一见面还是习惯搭讪几句,显得有朝气。

很快那胖子老板就正儿八经,一丝不苟地检查起愚耕的东西来,一点不讲情面,当他检查发现到愚耕竟还拥有一把雨伞时,就连连存心找茬似地逼问愚耕,这把雨伞怎么来的,疑心很重带有成见,很像是检查出愚耕有巨额不明来源财产,这胖子老板刚起来时,那种懒洋洋一点朝气也没有的样子,形成鲜明对比,也于早晨本来应有的面貌,极不相称。

愚耕不甘屈服,急忙用一种坚定的语气予以辩解,最后总算能够检查过关,但愚耕对胖子老板这种做法痛心疾首,隐隐感到侵犯了他的某些权利,却又敢怒不敢言,忍气吞声,好生委屈,难道这就是打工,这一大早的就弄得这么不愉快,会预示着愚耕这一天都不会很顺心。

那胖子老板还是只字未提起,押了愚耕的身份证和250元钱押金的事,愚耕能从胖子老板嘴里得到的唯一指示,就是一个等字,而且是要愚耕站到门口处去等,不经允许不可擅自踏进里面一步,好像愚耕辞工的事,已经完全与他无关了,不想受到愚耕的任何打搅,更不会顾及愚耕的感受。

愚耕听得出来,从那胖子老板两片厚厚的嘴唇间吐出的那个等字,是多么敷衍多么冷漠,多么无情,愚耕开始意识到真正要摆脱掉远东搬屋的爪牙,还得不折不扣地打一场持久战,要死缠烂磨,装腔作势,要讲究策略,顾全大局,关键只要能把身份证和250元钱押金弄回来就行,无须顾全脸面,必要时甚至可以哭哭啼啼,癫癫魔魔,愚耕其实算是很爱面子的人,愚耕以前还从没有做过什么特别有损面子的事。

愚耕很是知趣地站在门口处等着,并不失时机的表现出一副可怜巴巴,急不可待的样子,希望里面的胖子老板见到后能有所打动,别再有意为难他了,愚耕以为那胖子老板是在有意为难他,本来就没什么好等的,按愚耕的处境,每等一分钟都是惩罚。

胖子老板完全对愚耕置之不理,眼不见心不烦,见了就顿生厌恶,好像看出愚耕这只不过装模作样,愚耕以前还从没有这么让人觉得厌恶,愚耕应该算是不太会让人觉得厌恶的人,愚耕也最忌讳让人觉得厌恶,至少愚耕这方面比一般人敏感多了,真是犯贱。

过了好长一阵,一位秃顶老板与一位高个老板先后也来上班了。

愚耕分不清,秃顶老板与高个老板在远东搬屋是当什么角色,但愚耕能明显观察出,远东搬屋就数那高个老板最具权势,愚耕辞工的事,可能只有那高个老板才说了算,愚耕一见到那高个老板来上班,就紧张起来,小心翼翼,以为关键时刻就要来了,不用再等什么等了。

高个老板得知愚耕辞工的情况,看过愚耕的辞工信后,很是恼火,一气之下就传话将愚耕叫唤到里面,对愚耕恶狠狠地进行暴风骤雨般的数落发泄,真搞不懂就因为愚耕辞工的事,也值得高个老板生这么大的气,这么大动干戈,未必太小心眼,好像愚耕辞工的事有多么地性质恶劣。

愚耕心悸忡忡表现得象一个犯了错的小学生,深感辞工有些理亏,很有可能远东搬屋以前没有碰到过有只进了三天就要辞工的,愚耕只希望高个老板尽泄愤之能事后,能快点解决好押了他的身份证和250元钱押金的事,愚耕痛心时也只噜噜苏苏小心翼翼地念叨一句,怎么就这么没有人情味呢,愚耕是很看重人情味的,愚耕最不能忍受的就是没有人情味。

愚耕仅说了这一句怎么就这么没有人情味呢,竟又惹得高个老板怒气高涨,骂了愚耕一连串;丢里那妈嗨,丢里那妈嗨,很快连那胖子老板那秃顶老板也骂了愚耕几句“丢里那妈嗨”、“丢里那妈嗨”,广东人习惯了骂“丢里那妈嗨”,通常情况下,广东人能骂出的最伤人的一句话就是“丢里那妈嗨”,没有哪个地方骂人的特色,比起广东骂人骂“丢里那妈嗨”更加有特色,更加普遍,就连外地人在广东呆久了,也习惯骂“丢里那妈嗨”,要是没记错的话,连鲁迅的文章里都一字不差的引用过“丢里那妈嗨”这句骂人的话,可见“丢里那妈嗨”这句骂人的话在广东很有历史渊源,可不可以理解为因为广东是沿海省份,所以骂起人来就自然会想到真他妈的要把你妈丢到大海里去,如今“丢里那妈嗨”这句骂人的话的指意已经无边无界怎么理解都可以。

“丢里那妈嗨”、“丢里那妈嗨”,愚耕听来多么痛心疾首,恨不能当场发作起来,愚耕还从来没有这么被人骂过,这就是打工,愚耕麻木了,不得不忍气吞声,低三下四,尽量扮出一幅可怜兮兮的样子,甚至假装认错了,忏悔不已。

里面的老板们骂愚耕骂饱了,重又对愚耕置之不理,命令愚耕到门口外等着,理由是远东搬屋的女会计,或者说是远东搬屋唯一的女老板还没有来。

愚耕认为是故意为难他,等无可等,却又不得不等。

愚耕等了些时候,不见好转,自然而然就想到要去一趟那职介所,愚耕是个急性子,这种情况下更是急上加急,愚耕是急得没办法了,才想起要去一趟那职介所,并不抱明确目的,好像只是要另外拥有一种心情,不要总是去想辞工的事,也可以让他等的过程中少受一些煎熬,按愚耕的处境,最不容忍还只是一心一意地等着,愚耕还是一点也没有想起辞工后该怎么办。

愚耕提着包裹,兴冲冲地去那职介所,一路上愚耕颇有感想,愚耕看到路边有律师事务所,甚至情不自禁地,想到要去律师事务所求人帮助,可马上又想回到那是行不通的,别自作多情,丢人现眼,愚耕不是一点也不知道,想像中的合理性与现实中的合理性,有很大不同,愚耕是很容易就控制不住地产生一些严重脱离现实的想法,甚至很有可能忍不住按他的那些严重脱离现实的想法去做,不撞南墙不回头,愚耕有些严重脱离现实的想法,就算没去做,光是想想也能对愚耕产生深刻影响,也能算是一种经历。

愚耕进到那职介所里面,里面一切如故,愚耕有一种类似回家的感觉,愚耕虽然离开那职介所仅有几天时间,却如隔三秋,恍然如梦,愚耕顺手将包裹撂在一个角落里,就坐下来,歇息歇息,好像又找回了几天前在那职介所里的状态。

里面的工作人员见愚耕来到,有些意外,并主动跟愚耕招呼起来,嘘寒问暖,还以为愚耕失踪了呢,音讯全无,也不知愚耕在远东搬屋过得怎么样。

愚耕深受感动,总算能跳出辞工那件事,另外拥有一份心情,不忍将他因为辞工那件事而产生的不愉快的心情全都表现出来,愚耕说起他在远东搬屋的情况,也只能嘿嘿呵呵含含糊糊,愚耕说起押了他的身份证和250元钱押金的事,也显得很轻松,好像那已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好像他已经是以旁观者的心态,在嘲笑挖苦他当初交出身份证和250元钱押金的时候,实在是个大傻瓜,一点防备之心都没有,稀里糊涂,懵懵懂懂,以至于落到这种地步,愚耕还不知道有“二百五”这一说法,愚耕要是知道有“二百五”这一说法,愚耕肯定会毫不含糊地说,他当初交出身份证和250元钱押金的时候,完完全全就是一个二百五,愚耕从来不吝啬进行自我批评,自我讽刺,但愚耕也不喜欢拿自我批评、自我讽刺开玩笑。

里面的工作人员能够设身处地地同情愚耕的处境,并无责怪愚耕当初太粗心太麻痹的意思,只是感叹远东搬屋做得太过份了,并表示会再为愚耕介绍一份工作,这又使得愚耕除了辞工那件事,还又想起别的事来,愚耕辞工后也唯有指靠那职介所,能重新为他介绍一份工作,感激不尽。

很快有人自作主张,竟打电话到远东搬屋,欲要替愚耕理论打抱不平,可还没说到几句,对方就猛然挂断了电话,听那人说电话里对方已经发火了。

愚耕好生担忧,生怕事情已被弄糟了,无回天乏术,毕竟那职介所对远东搬屋奈何不得,毕竟远东搬屋的老板们没有说过,不给愚耕解决好被押的身份证和250元钱押金的事,只是要愚耕等那女会计来,并不是完全不合理。

最后,里面的工作人员都感到爱莫能助,建议愚耕还是再去远东搬屋等着,并强调愚耕关键是把身份证弄回来再说,愚耕没有身份证哪能重新给愚耕介绍工作,里面的工作人员明显很不乐观,好像愚耕能弄回身份证就不错啦,愚耕要吸取教训,以后再也不要被押身份证和押押金啦。

愚耕再又回到远东搬屋办公室的门口外等着,发现里面还是只有三位老板,那女会计还没有来。

愚耕很知趣顾自一声不响地门口外等着,无意要打搅里面的老板们,愚耕是一心要等到那女会计来了再说,可愚耕心里实在急得不得了,觉得按他的处境还这样一心一意等着,简直就是坐以待毙,万一那女会计今天不来上班呢,为什么这么迟都还不来上班,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等到那女会计来上班,真是不得不让愚耕疑神疑鬼。

愚耕认为必要时,才故意在门口处现一现身,好提醒里面的老板们门口外他还一直在等着呢,而且早已等得急不可奈,愚耕生怕里面的老板们,完完全全对他置之不理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到这里应改为“己所不着急,勿施于人”,“己所不重视,勿施于人”。

很可能是那职介所的那个电话把里面的老板们给得罪了,难以消气,里面的老板们就对愚耕分外眼红,态度恶劣,象跟愚耕有什么深仇大恨,非要整整愚耕不可,倒要看看愚耕能把他们怎么样,愚耕真是忌讳什么就碰到什么,愚耕对此深有感受,甚至很敏感,很不理解,里面的老板们为何会这样对他,这与他当初交出身份证和250元钱押金形成鲜明对比,难道这就是打工,愚耕觉得如果里面的老板们存心要这样对他,那他在外面等也是白等,越等越受气,越等越难堪,越等越没勇气去跟里面的老板们理论,愚耕始终还不好意思提起,押了他的身份证和250元钱押金的事,更不敢说起押了他的身份证和250元钱押金根本就是不对的事,甚至是犯法的,愚耕明显感到他在这件事情中,变得胆怯懦弱,畏畏缩缩,太过于被动,愚耕其实是很不习惯被动的,有时被动其实也是为了主动。

愚耕想来想去,想起要告劳动局,好像告劳动局比起一心一意等到那女会计来了再说更加快捷有效,更加符合他辞工的意图,愚耕昨天下定决心辞工的时候,哪里想过会要这样受委屈,简直像个乞丐,在讨要他的身份证和250元钱押金,愚耕昨天下定决心辞工时的那种义气,那种冲动哪里去了,愚耕想起要告劳动局,等于是找回了那种义气那种冲动,也能让他受到的委屈得以发泄,愚耕没有告过劳动局,也不知道劳动局在哪里,但愚耕从来不会对他凭着义气,凭着冲动,将要采取的行动,缺乏信心,愚耕以为越是小题大做去告劳动局,解决起来就越是干净利落。

愚耕以为他要去告劳动局,很有必要首先应该项去告诉那职介所,说不定那职介所将帮他去告劳动局,至少会告诉他劳动局在哪里,告诉他怎样告劳动局。

愚耕再又去到那职介所,里面的工作人员得知愚耕有意要告劳动局,很是赞赏,至少表明愚耕想要要取主动,勇气可嘉,并不觉得过火,有人干脆直接建议愚耕去找派出所保准有效,比告劳动局省劲多了,十分快捷,更加干净利落。

愚耕以前一直都以为要出了什么大事情,能上升到“报案”的严重程度,才能找派出所,只要派出所的人出动了,那肯定出了什么案子,愚耕没想到,他这点小事情,也可以找派出所,愚耕真是喜出望外,当即就决定不去告劳动局,而去找派出所,愚耕早就特别注意到,就在与远东搬屋办公室是同一街,离远东搬屋办公室仅相隔一两百米处,正好有个派出所,愚耕去找那派出所真是顺便得很。

愚耕找到那派出所,只见某窗口里正坐有一位值班的人,别无他人,氛围肃静,愚耕想也不想,就冒冒失失地挨近窗口前叫唤道:“哦,我的身份证以及250元钱押金,被一家远东搬屋扣押了,却又不想还给我。”

愚耕仅只说了这么一句,那值班人员立即就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接口就用一种平缓的语气劝慰愚耕,先在这里等一等,并解释说,派出所里正在开会,等开完全就会派一个人去帮愚耕解决一下。

显然,愚耕这种情况对派出所而言,早已司空见惯,习已为常,解决起来也是轻而易举,小事一桩,愚耕如释重负,不再罗嗦些什么,顾自规规矩矩端端正正地坐在里面的一条长椅上等着,十分安逸,好像愚耕受到的委屈一下子就发泄出来了,心情顺畅了许多,愚耕情不自禁地有些自鸣得意的感想,愚耕想啊舍得一身刮敢把皇帝拉下马,都怪远东搬屋的老板们欺人太甚,才逼他找派出所的。

大概等了半个多小时过后,派出所里有一位穿制服的小伙子,走到愚耕的前头,要这就带愚耕去远东搬屋的办公室,解决一下押了愚耕的身份证和250元钱押金的事。

愚耕跟在后头,心中七上八下,忐忑不安,甚至有点后悔,有点害怕了,毕竟远东搬屋的老板们还没有说过不给愚耕解决好押了愚耕的身份证和250元钱押金的事,只是要让愚耕等那女会计来,并不能断定就是要故意为难愚耕,愚耕觉得他这么急不可奈地找来派出所的人来解决,是不是有点过份了,愚耕一向是很平和的,认为他这种做法是在大动干戈,是在针锋相应,实在过意不去,愚耕还隐约觉得“清官难断家务事”,这样一来,会不会反倒把事情搞砸了,得不偿失,愚耕已无从驾驭事态的发展,反倒更加被动,愚耕为了放松心情,还能与那派出所的人扯谈几句。

那派出所的人,显然把这次任务看得很轻巧,就像是去窜门子走亲戚,驾轻就熟,游刃有余,心中自有分寸。

到了远东搬屋办公室那里,那派出所的人先是主动招呼了一声,便很是轻松愉快地挨了进去,与此同,用一只手习惯性地将头上那顶帽子摘了下来,接着便与里面的老板们寒喧了几句客套话,一边还用另一只手顺了顺头发,显得格外随和,一点架子也没有。

里面的老板们一眼就看见了站在门口外的愚耕,明白那派出所的人是来者不善,里面的老板们明显很惊讶,没想到愚耕竟会找来派出所的人,里面的老板们哪个不是老江湖,面对那派出所的人也还能有说有笑,极力与那派出所的人打成一片,若无其事,好像还不知道那派出所的人有何贵干,却故意对门口外的愚耕不理不睬,视若无睹。

愚耕站在门口外,很不自然,象是在害羞一样,忸忸怩怩,手足无措,愚耕意外的发现那女会计正好也在里面,那派出所的人也显然早就与里面的老板们打过交道,愚耕真有骑虎难下的感觉,很不能一走了之。

很快愚耕还是被那派出所的人招呼到了里面,正式开始接受调解。

那派出所的人先是蜻蜓点水似地,将押了愚耕的身份证和250元钱押金的事提及一下,并在不伤和气的前提下,对里面的老板们作了些质问与指示,要求里面的老板们,将愚耕的身份证与250元钱押金还给愚耕就是了,根本不是什么大事,那派出所的人能这么说,已经恰如其分,不愠不火,作用不可小视。

里面的老板们镇定自若,不畏强权,作慷慨激昂的陈述,作躲躲闪闪的答辩,作唯唯喏喏的表态,应对起来轻松自如,无关紧要,但他们心里是怎么样想的谁能知道呢。

愚耕始终没有见言,心慌意乱,拘谨不安,有那派出所的人出面调解,愚耕还能有什么可说的呢。

愚耕只是当场向那派出所的人告状说,里面的老板们前面骂了他,见到里面的老板们当场就强行予以否认,并还反过来嘲讽他,愚耕也就作罢了,更无话可说。

很快那派出所的人有把握似地认为事情已调解得差不多了,也就习惯性地重新戴上了帽,并对里面的老板们作了最后的叮嘱,算是完成任务,功德圆满,急忙要赶回去,不作逗留,应该说那派出所的人是很尽责的,作风优良,办事效率也高。

其实那派出所的人只要来一下远东搬屋的办公室,就足以起到很大的调解作用,愚耕心存感激,愚耕见到那派出所的人就这么走了,无可奈何,愚耕心中有种说不出的强烈预感,诚惶诚恐,战战兢兢。

结果不出愚耕所料,那派出所的人一走,里面的老板们便忍不住将压抑着的满腔怒火,象火山爆发似地,冲着愚耕发泄出来,愚耕顿时成了众失之的,有口难辩,无从招架,愚耕只得假装用一种检讨的口吻,连忙嗡嗡哝哝地解释说,他是一时狗急跳墙,才胡乱去找派出所的,他只想要快些拿回他的身份证与250元钱押鑫,别无恶意,愚耕为了能进一步减轻他的“罪过”,还解释说他原本是想告劳动局的,却又能不知道劳动局在哪里,他是听了那职介所里的人的建议,才转而去找派出所的。

愚耕心里明白,到了这种时候,唯有装作乖觉,讲理是行不通的,更不可能还拿那派出所的人来当挡箭牌,那派出所的人肯定更加明白,有些有小事情与其强行处理解决掉,还不如让双方的怨气都充分发泄出来,最终才能真正没事啦,这是愚耕头一次将他装作乖觉的全部本领派上用场,愚耕装作乖觉的本领从来就是一流的。

经过好长一阵时间,里面的老板们总算息火了,渐渐进入疲软状态,息事宁人。

只有高个老板还在断断续续地对愚耕咆哮着,抱怨着、叹息着,前言不搭后语,乱泄一通,好像唯有这样,才能显得出他在远东搬屋的最高地位,才能显得出远东搬屋是他一个人的全部家当,好像愚耕找来那派出所的人来作调解,对他造成很大伤害。

一会儿他通情达理的承认,愚耕去找派出所,属于愚耕个人的权利。

一会儿他气急败坏地告诉愚耕,劳动局其实就在这背后不远的地方,要愚耕去告劳动局就是了。

一会儿他痛心疾首地向愚耕透露就为了这件事,他今晚得要请那派出所的所长吃顿饭。

一会儿他臭骂那派出所的人是愚耕的爹,叫愚耕可以去找那派出所的人要饭吃。

一会儿他神神叨叨地向愚耕炫耀,他是地地道道的本地人,与那派出所的所长是拜把兄弟。

一会儿他象是一位和蔼的长辈,说愚耕刚出社会,没见过世面,太稚嫩了,社会上那些打打杀杀的事,说出来就会把愚耕吓倒。

一会儿他抱怨愚耕说他们这里很忙有很多事要做,经愚耕这么一闹,把他们搞得晕头转向,不知所措。

一会儿他用一种家长的口吻,向愚耕诉苦,说是他们手下还有三四号人要吃饭,不光是解决愚耕一个人的问题。

一会儿他辱骂那职介所不是好东西,愚耕其实被那职介所骗了也不知道。

一会儿他对愚耕打破沙锅问到底,总想弄清楚愚耕到底在那派出所里说了些什么,甚至要求愚耕把从来到广州后的所有经过都详细讲给他听,他有些怀疑愚耕是个深藏不露不可貌相的家伙,前后把他们与那职介所都耍了。

那高个老板的这种表演富有戏剧性,滑稽可笑,看似是想起一句就说一句,实质却需要有即兴演讲的才思,结构严谨,有条有理,真是发自肺腑,脱口而出,掷地有声,回响不绝于耳。

愚耕只得装模作样,俯首称臣,一心希望高个老板快快结束表演,随便把他的事了解一下就行啦,愚耕心里已经当作达到了辞工的目地,已经没什么明确要求了,愚耕本来就是一个相当随便的人,碰到这种情况,愚耕更是没了主张,愚耕不再认为押了他的身份证和250元钱押金的事有多么多么重大,愚耕内心深处开始以旁观者的心态,到要看看这出戏会怎么收场的,愚耕本身已无所谓了。

出乎愚耕意料的是,那高个老板乱泄一通后,再也寻思不到新的内容加以发挥,可心中好像还有泄不完的怒气,无奈之下也就将心中剩余的怒气重新积集起来,重振旗鼓,把矛头指向愚耕口口声声提到的那职介所,那职介所成了那高个老板心中的罪魁祸首,那高个老板要让那职介所知道,远东搬屋不是好惹的,非要主动挑衅性的跟那职介所好好斗一斗,这确实很有传说中的帮派之争的味道。

那高个老板思量一阵后,就强迫命令愚耕白纸黑字地将愚耕是怎么来广州的,又是怎么找到那职介所的,那职介所里的人又是怎么花言巧语哄骗愚耕交100元钱的,又是怎么不负责任地把愚耕介绍到远东搬屋来的,最后又是怎么怂恿愚耕去找那派出所的,都详细写出来,以为这样就可以抓住那职介所的把柄,出其不意地狠狠惩治一下那职介所,出这一口恶气,真搞不懂那高个老板哪来这么多的气,这不明摆着是自找气受吗。

这是头一次有人强迫命令愚耕写这种东西,愚耕颇有感想,情知不写不行,,写了其实也没多大关系,不信高个老板过了这个气头,还会想起要跟那职介所斗一斗,愚耕要想让高个老板出完这口气,就更加必须按高个老板的意思去写。

愚耕二话不说就老老实实地写起来了,愚耕这一天的思维都在不停地震荡,愚耕用心写一写东西,反倒会让他的思维平静下来,愚耕有些头绪,一气写成,字却写得特别特别马虎,龙飞凤舞,其间的内容,经过愚耕有意刻画,显得朦朦胧胧,隐隐约约,几乎没有立场,更没有颠倒黑白,混淆是非,大抵与实情相符,几乎能够让愚耕另又产生一种心情,作了一个小小的总结回顾。

高个老板看了并不怎么满意,可时间已是晚上七八点了,其他老板都已下班了,他再也没有多大的精力与心思继续陪愚耕玩这种很不愉快的把戏,也确实出气出得差不多了。

最后,高个老板一念之下决定,让他亲自作口头叙述,愚耕只管一一记录下来就算完事。

想必那高个老板也是头一次做这种事,需要很高深的才思,那高个老板对此明显很有信心。

愚耕肯定没有这种才思,自愧不如,愚耕很好奇,那高个老板能将他的经过叙述成什么样子,愚耕完全没有一点心理负担,就一一将那高个老板的篇口头叙述内容记录下来,这比愚耕自己动脑筋写更能让愚涯另又产生一种心情,这也是能让高个老板彻底出完气的最有效的方法,几乎互相产生了默契。

愚耕记录下来的这篇内容,同样写得特别马虎,但高个老板看了觉得要比愚耕自己写的那篇内容强多了,比较满意,不再苟求。

愚耕感到风波业已平息,总算熬到头了,于是愚耕就头一回主动将押了他的身份证和250元钱押金的事,嘟嚷着正式向那高个老板提了出来,再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水到渠成。

高个老板的态度已变得友好,愿意马上就为愚耕办一下手术,,但强调还是要扣一半押金,愚耕觉得这种局面来之不易,一切任由高个老板看着办就是了,愚耕已无话可说。

高个老板认认真真地将愚耕的工资、伙食、半数押金用加减法算了一遍后,愚耕还能得到140元钱。

高个老板将愚耕的身份证与140元钱交到愚耕的手中,竟用一种长辈的口吻,提醒愚耕要把钱放好,千万别被人偷了,并还打趣说,愚耕今晚是不是该要请他去吃点东西,算是同愚耕言归于好了,整个事情也就这样结束了,如果出门打工唯一的结果就是看挣了多少钱的话,那么愚耕在远东搬屋打了三天工,唯一的结果就是让他损失掉了110元钱,这对愚耕来讲也确实是一个最现实的结果,就真的好像其它任何结果都没有,都成为过去。

愚耕自从昨天提出辞工,还一直没吃东西,其间愚耕有次口喝厉害,只好专门去远东搬屋员工们住的地方的前面那工地的食堂里找水喝,愚耕在这整个事情中的困难程度,也就可想而知,这是愚耕生平头一次遭这种罪,终生难忘,刻骨铭心,这就是打工,这就是能够让愚耕快速成长起来的必经过程。

愚耕从远东搬屋的办公室出来,精神振奋,有如重见天日,一点也没有想到要马上吃点什么东西,好像忘了有饿,愚耕只急着想要这就走路去找上次那职介所里的那人带他去住过一晚上的那出租房,过了这一夜再说,愚耕还大概记得清那个地方,以为他只要集中精力,坚持不懈就能够走路找到那个地方,愚耕对他走路找地方的能力还很有信心,愚耕也相信他还有足够的体力能够走路找到那地方去,愚耕以过他这样走路找到那地方去,会很不好意思,那里的人也会很惊哑,甚至可能会对他有嫌隙,但愚耕已顾不得那么多了,愚耕完全被一种激情驱动着,以为他应该尽快地找到那地方去,告诉那职介所里的那人,很可能远东搬屋的那高个老板真的会做出一些对那职介所不利的举动,愚耕还真有些担心,因他而让远东搬屋与那职介所产生摩擦呢,真要是那样的话,他就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

一路上愚耕脚步飞快,精神抖擞,心中不胜感慨,广州已是一座不夜城,花花世界,到处火树银花,火了红酒绿,愚耕一点也不感到疲惫,真是海阔天空,天大地大,愚耕骨子里从来不缺乏豪放的感情,只要环境适宜,愚耕就会成为一个豪放的人,广州的夜晚很少会有像愚耕这样走路的人,愚耕能自豪地感到,他在与广州的夜晚产生反应,这种反应直达上天。

愚耕走了好长一阵时间,渐渐发现已不知不觉走错了路线,再也很难找到那地方去,愚耕黯然神伤,若有所失,心慌意乱,不知所措,暗自叫苦不迭,愚耕此前一点都没有打算要露宿过夜。

愚耕不得不放弃去找那地方,愚耕也没有立即就打算要露宿过夜,愚耕一下子真是不知道这一夜该怎么过,一下子又完全换过一种心情,正好与豪放的心情恰恰相反,愚耕这一天下来不知已换过多少种心情,这回肯定是最后换过一种心情,愚耕除了要应付过夜,就再也不想别的啦。

广州的夜晚,虽然比白天要安宁平静,但绝不会见得太平无事,广州的都市人把广州夜晚的安宁平静看得丑陋百出,不干不净,那些都市人能够对在光天化日之下出演的一幕幕丑剧,熟视无睹,麻木不仁,却见不得夜晚某些稍显放纵稍微出格的不正派行径,以为夜晚就应该是正邪分明的,势不两立,并且很容易就把别人看成是邪的,愚耕对此深有忌讳,疑神疑鬼,愚耕还提心会不会被一些查暂住证的人抓起来,愚耕以前就想像过,被查暂住证是件可怕的事,这是愚耕头一次真正害怕起被查暂住证来。

愚耕确定已走错了去找那地方的路线,也就开始往返回的路线走,愚耕无所谓走到哪里去,反正就这么走吧,愚耕自然而然就走得慢了。

广州的夜晚好像在愚耕眼里变了样,愚耕多愁善感,千头万绪,难道这就是打工,愚耕还生怕会惹人注意,暴露身份,碰上些莫名其妙的状况,好在愚耕的包裹被撂在那职介所的角落里,少了一件牵累,愚耕开始有了心理准备,要露宿过一夜,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算是多有一种难得的社会经历,会很受益,愚耕很会把一件本是很糟的事情,尽量往好的一面去想,赋予其意义。

愚耕先还看到某旅社,就顺便问了一下欲要住宿,一听说一晚上至少也要八十元钱,也就放弃了,这种价钱高得让愚耕有些吃惊,愚耕原本也舍得花钱住一晚上旅社,愚耕认为他还没有落到非要露宿过夜不可的地步。

之后,愚耕又在某餐馆吃了一个六元钱的快餐,恢复了一些体力。

接着,愚耕欲要找录相厅过夜,结果找了一下,没有找到,也就作罢。

后来愚耕在某个店面门前挨了较长一段时间,还买来可乐花生坐下来慢慢享用,愚耕发现这个店面也还

是招待所,就上前问了问,一听说一晚上至少要六十元钱,也就作罢了,愚耕以为他已经知道,一般住旅社,最低的价位是多少,至此愚耕横下心来,要胡乱在这街头露宿挨过这一夜,不再东走西走,愚耕先择露宿过夜的地点,并不比乞丐高明,反正离天明不太久了,这街道旁还有搞夜宵的,偶尔也有人光顾,愚耕并不特别孤寂。

后来街道上已别无他人,愚耕也昏昏欲睡,就胡乱坐在街道旁边的阶梯上抱膝瞌睡,却又心存顾虑,很不舒适,愚耕一点没有想起,如果地点选得好的话,会让他露宿过夜容易得多,最后愚耕找了个较为隐蔽的角落坐下来,迷迷糊糊。

天了,几时熬得个更儿尽鸡儿叫夜儿煞,这一夜过得真让愚耕终生难忘,原来打工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