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梦中游复拾旧时梦,君戏语趣解女儿经 上
【红楼梦引子】开辟鸿蒙,谁为情种?都只为风月情浓。趁着这奈何天,伤怀日,寂寥时,试遣愚衷。因此上演出这悲金悼玉的《红楼梦》。
大年刚过,还有个摆尾的元宵拉在后面未完。君姚从包里翻出门钥匙,插进锁眼,忽左忽右折腾好一阵,门才“吱嘎——”一声开了。一入屋,君姚随手将包撂在地板上,手倚着墙晃晃悠悠踢掉脚上那双折磨人的小皮靴,一面打着哈欠在地上寻着懒羊羊棉拖,一面又默默长吁道:这个年过的成日吃吃喝喝越发没意思了,不过明儿大节一过,这年也算是过完了。
君姚扶着墙,一只脚踩在大红地毯上,一只脚挪在空中点拨着地上零散棉拖,怎么就是不见懒羊羊呢?君姚收回脚,是了,必是早上出去时在阳台那边换了鞋,忘记把懒羊羊拿过来了。君姚踮了踮脚,伸长了脖子朝阳台看了一眼,忽的提了一口气,脚尖点地,急噔噔朝阳台跑去。君姚吸着凉意,交替的跺着双脚,眼慌忙一扫,懒羊羊还是不在。正欲转身,却不着意瞟见大镜子中的自己又瘦了几分,忍不住停了脚凑到镜子前细细瞧着,天天好吃好喝的待着,人没有胖反尔更加清瘦了,真怪!对镜端详了一阵,但觉丝丝寒意隔了厚袜子传了上来,君姚不禁瑟瑟一抖,口中不停叨念着懒羊羊、懒羊羊,跳着脚又匆忙到别处去寻了。
过了半日,君姚拖了懒羊羊,哒哒散散进了花厅,打开柜子寻了包牛奶,倒在绿瓷杯中冲泡起来。待搅拌均匀后,君姚一边端了杯子;一边又按了电源开关,插上U盘,握了遥控器,懒懒散散躺在长软沙发上。
乐起,一调长引,山势绵绵,有一巨石伫立于荒草乱松中,筝声渐入,凄凄惨惨戚戚,随的词想是那句“天尽头,何苦苦又相求”。
一拨磬,收住曲子,那润声悠悠念道:“满纸荒唐言,一把心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据说,这是一个刻在石头上的故事,由于岁月的剥蚀,朝代、纪年、地域、邦国,都已经失落无考了。石上记云:当日有两位神仙,时而凭风遨游,时而高谈怪论,来往于仙山飘渺之间,说着些真假有无之事。一日,他们偶从大荒山无稽崖青埂峰下经过,将女娲补天弃而未用的一块顽石携入红尘,历尽了人间的悲欢离合、炎凉世态。这两位神仙换成了癞头和尚、跛足道人,疯疯癫癫、诙豁谈笑着入世。这个令人荡气回肠、撕心裂肺的故事,就从这里开始了……”
及至月圆中秋,那贾雨村举杯高吟道:“玉在犊中求善价,钗于奁内待时飞。”
须臾,士隐丢女,雨村复官,黛玉进府,跛足道人连声道着好了好了二字。君姚寻了软枕靠倚着,耳边但闻丝竹连连,那黛玉素衣袅袅,果如弱柳扶风、娇喘微微。君姚瞟眼桌几上折页旧书,揉枕痴念道,尔后,宝哥哥摔玉,宝姐姐入京,林妹妹葬花……
又一时,君姚稍稍倦怠,半合着眼,恍恍惚惚扶枕,只见满目黄沙砾石飞袭,大漠深处绰绰约约似是人影,君姚迎几步,模模糊糊辨出前方有一男子扶树嗟叹,正欲上前看清男子的容貌,忽有一骑扬沙掀风而起,速速旋卷裹身,君姚慌忙护了眼,昏昏沉沉呆站了片刻,待沙散去,眼前竟又是另一番秀景丽致。
夜深朦胧,也不知身至何处,但见圆月凌空,纤云西隐;一江碧水,荷莲蹁跹;又有皎花纷软,缕香暗遥。人清醒站在一弯莹光凝玉舟上,君姚乐道,都道是辗转生梦,可自己并不曾见过这般景致,着实有些奇怪,正胡思乱想着,那细瓣扁舟渐渐岸边靠拢。岸上,草木葱茏,奇石叠落,君姚探身好奇道,也不知那林子里边又是何等美景,待我登岸细细瞧些。伸手正欲扶着左边打尖儿的那株树,忽的,一阵临时斜风拨起圈圈涟漪,那船调了个弯儿,借了风力又悠悠荡荡的继续前行,君姚一个踉跄晃着身子折返回船,好容易稳了身,回头不舍看那片林子,漂离的足有几十米远了,姑且还是耐了性子等上一等,待风平浪静后再去罢。
可不想风未曾有半点停歇,反倒是鼓足了劲儿,越吹越大,那林子渐渐看不见了,君姚心有不甘,急身后退着,却不知人退至船沿边处,脚踩了个半空,整个人晃悠悠的朝水中扑倾过去。君姚猛是一惊,吓出一身冷汗,迷迷糊糊中又听得那缠绵之音唱到:
开辟鸿蒙,谁为情种?都只为风月情浓。趁着这奈何天,伤怀日,寂寥时,试遣愚衷。因此上演出这悲金悼玉的《红楼梦》。
听者痴痴愣愣,门吱嘎一声,君姚恍回了神,老妈正愤愤瞪着她,骂道:“我这按了几遍铃,你都不知道挪个身给我开门?”君姚打着哈欠,道:“妈,你不是拿钥匙了吗?有那会儿时间按铃,还不如自己动手来的快呢!”“这不是知道你回来了吗?不然我是闲得发慌了?”君姚嘻笑道:“妈这可不是发慌,而是癫痫性更年期发作了!”
姚妈换了鞋,见君姚的包摆在门口,叹了一声儿,躬身拾了起来,一边走,一边嚷道:“这都多大了,你怎么就没个捡拾呢?亏你是个姑娘,若是个儿子,家里还指不定乱成什么样子!”君姚翘着二郎腿,大咧咧道:“搁那儿忘拿了。”姚妈丢了包,狠挥着手打掉君姚翘着的腿,骂道:“这腿都打了多少回了,你怎么就改不了呢!还有,你吃饭怎么就没忘呢!”君姚关了电视,不满道:“我倒是想忘,可您不是天天抱怨着说我身体素质不好、强逼着我吃吗!”姚妈道:“这是实话,你看你瘦的,就剩皮包骨了,哪儿还有点儿肉呀!对了,今儿晚上想吃什么,尽管说,妈给你做!”君姚撇着嘴,打着响指,得瑟道:“不劳您费心了,今天晚上我有场儿了!”姚妈拾起地上的毛毯,拿过遥控器,关心问道:“那家呀?”君姚扬了扬手道:“楼下!”姚妈顿时拉下脸来,埋怨道:“君姚!怎么又是楚蒙家呢?”君姚见形势不对,陪着笑道:“这不是过年头一次,再说,又不是单算我一个人,大家都去的!”姚妈欠了身,点着指头在君姚额上乱戳着,咬牙啐道:“那你也不劝劝众人,蒙蒙家就一老一少的,偏又招呼你们这些个闹腾人,忙得过来吗?还有,你们这些玩得好的就不懂得多体贴她一些,那怕是多来咱们家几次也行呀!”君姚盯着电视,搪塞道:“妈你不懂,这是我们社的规矩,再说了我们家也少不了,不是后的,就是大后天,您预备着吧!”姚妈冷哼一声,摔了遥控器,恼道:“少来,什么规矩不规矩的,我看,这多半又是你挑起的!”君姚吁了一口气,无奈道:“妈——怎么就和你说不通呢?是楚蒙非要我们去的,她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爽爽快快、就喜欢朝自己身上揽事儿,我怎么劝呀!罢了,罢了,话不投机半句多,不和您在这儿挂嘴皮子了,我换了衣服准备下去的!”
说完,君姚歪起了身,踢着鞋朝卧室走去,刚进了门,却又听到姚妈在客厅高声唤着“君姚——君姚——”,君姚扶着门,略停了俩三秒,气急败坏从卧室跑了出来,耐着心问道:“又怎么了?”只见姚妈拿了一个方竹高凳进了储物室,颤颤巍巍站了上去,从红木柜子里取着什么,君姚忙上前稳了凳子。姚妈又踮了脚,头扎进柜子里,声音闷闷道:“你给我扶稳了!”好容易将东西拿到手,姚妈一面扶了君姚缓身从椅子上下来,一面交代道:“把这个给楚蒙奶奶送去。”君姚搀着姚妈,接过那盒子细瞧,问道:“这东西不是打算送去给姥姥的吗?”姚妈穿好了鞋,边走边说道:“姥姥那边换一件送就行了。还有这个,明儿正月十五我包好的汤圆,你一并送了过去!”君姚又老老实实跟回了客厅,见姚妈打开了冰箱,端出一个长条塑胶小白盒交到她的手中。君姚伸手就把长条小白盒叠落到大盒子上,复又好声好气问道:“现在我可以去换衣服了吧?”姚妈挥了手,说道:“去吧!”
君姚抱着两只盒子正准备回房,却听见门铃叮咚一声,君姚忙扭了身,姚妈斜了她一眼,拿了遥控器又命令道:“等等,先去开门!”君姚嗳了一声,只得把盒子放到桌几上,抽身开门。
一推门,但见门外女子上身只着了件棕白黄三色条形羊绒衫,下面配了一细腿深蓝牛仔,脚下登的是双浅样高底靴,削肩细腰,一头乌黑乱蓬蓬的,偏发末处又用一段蓝绸发带捆住,松绾了斜在胸前。女子双手扯袖环抱,脚急蹬蹬跺着靴子,冻的瑟瑟发抖,那唇愈发显的红艳了,女子见门一开,忙强身钻进。
见女子脸淡白如雪,君姚一边关好了门,一边骂道:“这么冷的天,穿的这样单薄,我看你真是活腻了!”那女子努努嘴,颤声辩解道:“还不都是煦然闹的,她说要给大家换个新样儿的头发造型,先是给楚蒙乱糟糟编了一转儿的小辫子,嫌不够,又拉扯上了我,硬压着要给我也弄出一圈儿出来,这不,我强挣了半天才慌忙逃了过来,那还顾得上披衣服,她这会儿怕正折腾阮阮呢!”君姚摸着她的手,冰得真真儿和铁似的,又问道:“人都到了吗?”那女子正要回答,忽听姚妈在花厅中问道:“君姚,是谁呀?”君姚捂了那女子的嘴,扬声儿笑着应道:“没事,没事,上门推销的!”里边姚妈又道:“既是推销的,咱们家什么都不缺,那你还和人家说笑着什么!”女子跳脱了君姚的钳制,小步跑到厅中,嘻笑道:“阿姨,您听君姚胡说呢,都这会儿了,推销的谁还上门呀!”姚妈从贵妃软榻上斜倚了起来,朝女子招手笑道:“原来是齐悦呀!快过来,快过来!”齐悦踩着碎步子,作着揖道:“阿姨,新年好!”姚妈站起了身,喜道:“好好好,来,快坐,快坐!”君姚见状,隔着镂空的红木雕屏,打趣道:“瞧妈乐的,跟见了亲闺女似的!”姚妈撇了她一眼,骂道:“你刚刚不还嚷嚷的急着要换衣服吗?这会儿又不慌了?”君姚扭了头,撅嘴道:“慌慌慌,我马上就去!”一边说着,一边顿着步子朝屋里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