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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尤其是妈妈----在外边,有无限优雅和矜持,贵妇的尊严迫人仰视,单晓得她沉若高山大海,一句话都要掂量金口。
   此刻,只剩一家人独处,她却放下所有掩饰,不把持、不做作,直率真来,将吾花搂住,口中说着:“我的心肝、我的魂儿”,拼力地亲,又喋喋道:“你走的这些天,我们失魂落魄。”
   “松一松吧,松一松吧。”父亲抗议着,双手却在吾花的腋下卡住,往高处举着,口中“噢噢”,悠了两悠,就让女儿骑到自己脖子上,在屋中来回转,竟没有累的样子。
   吾花一直保持着缄默,淳然宜静,安稳地享受着他们的爱抚,一如自己童年的时光。
   或想:这是他们的天真烂漫,她当爱护,撑伞与心底最柔软的瓣膜。
   “妈,你的打扮越来越突出了。”过后,她才开口,却是一句点评。
   妈妈就问:“不好吗?”
   “谈不到好不好。”吾花恬然而答,“一朵玫瑰花婷婷绽放在牡丹河上,只此感觉”
   妈妈没想明白,问:“啥意思?”
   “我都听懂了。”父亲不屑地撇嘴,“说你搭配乱,太性感,我看也是。”
   吾花笑而不语。
   妈妈却奇怪:“哪里性感了,是说这丝袜吗?”
   父亲大嘘:“真能扯,自己以为的吧?不过,这高跟黑丝还真有魅力,控人心脾。”
   妈妈全当夸奖听了,对吾花道:“来,你也穿,看看效果。”
   吾花吓得连躲:“不要、不要,我才不穿那些花里哨的东西。”
   “对对。”爸爸帮腔,“人家是自然美。”
   “我这做作吗?”妈妈不以为然,“观众们都还说我不修边幅呐。”
   “做作倒没有。”父亲道,“只是梦上心跳,怕你扰乱世界。”
   说完见她们笑,就又得意地说:“在一个女性占主导地位的家庭里,欣赏美丽是一种生存法则。”
   妈妈接受了奉承,转头又问些米娟的情况,吾花就将知道的叙述了。
   父亲面现难色地问:“那女孩真要在这儿住下?”
   妈妈看看他,言道:“已经答应人家了。再说,这孩子挺好的,我和她有些渊源。挺好个孩子,竟这么身世可怜,尽量帮帮吧。”
   父亲嘟囔道:“帮钱帮物都没问题,给她买个房子都行,但住到一起,这进进出出的,我多不方便呀。”
   “好啦,克服克服吧,人家过些时候还要回学校,再也就是放假的几十天。”妈妈安慰他,父亲也就不再言语。
   吾花深深点头,然后提起足球场的事情,说:“大没必要。”
   父亲却道:“反正那块空地闲着也可惜,开心比什么都重要。”
   随即又乐呵呵地说:“我去请几个欧洲五大联赛的教练来专门教你,再请巴萨、皇马、曼联、米兰、拜仁等队来陪你拉练,打个十场二十场友谊赛。”
   吾花当实,想父亲财大气粗,已经见怪不怪,便说了句:“不用的。”
   谁知妈妈却斥责爱人:“你自己先吃点降压药吧。”
   又训吾花:“你还当好话听了。”
   吾花就吃吃地笑。
   说完后,妈妈起身道:“你们爷俩呆着吧,我去看看米娟,稍后得给孩子们准备饭菜了。”
   “咱们别自己弄了。”爸爸忙道,“我一会打电话叫丁小庖送一桌过来就行了。”
   “那也好。”妈妈想了想说,“但有些还是得自己做的。我先看看再说吧。”
   言罢,从一声轻关门里虚掩心扉,她且带这恋恋融融出去了。
   父亲便凑到吾花旁边,煞有介事地说:“咱们的生意做大了,打算干些事业,弄个大集团,招个几万十几万人。”
   吾花看看他,问:“要讲神话故事吧----这在中国可能吗?”
   “确有其事。”父亲认真道,“具体内幕,以后再和你说。”
   “噢”,吾花也就颔首,“那好呀,我表示祝贺。”
   父亲笑道:“不光是祝贺的事儿,我希望你毕业后能到这个集团来帮我。”
   “我可不干。”吾花赶忙拒绝。
   父亲拍道:“不够意思了。”
   吾花就说:“那先问问----到你那儿,能给我个什么官儿当?”
   “当然是总裁。”父亲不假思索地回答。
   吾花乐了:“听这个名字就怪不错的,比较吸引人。”
   “那当然。”父亲有些得意,“叫总指挥也行,董事长兼总经理兼人事主管兼业务主任、、、、”
   “别兼了。”吾花拦道,“再说就陆海空军总司令了。”
   之后有言:“我又不是学企业管理的。”
   父亲却评论道:“文科通,科科通。”
   说到这里的时候,妈妈却返回来,轻声对吾花讲:“米娟叫你,在书房,似乎有心事。”
   吾花便起身说:“那我去看看。”
   她出去的时候,也只将门轻带上;到书房时,要将那门轻推开,却停手一下,转作了轻敲。
   “哦,这是你的地方,你却敲门,恐怕是我喧宾夺主了吧。”米娟开门道。
   “非也。”吾花说,“人在,岂可不告而进?这与谁的地方无关----你读书,就是你的环境。”
   “噢。”米娟不做声了。
   吾花便问:“你怎么了?有话就尽管说嘛,吞吞吐吐的,倒叫我不畅快了。”
   米娟踌躇片刻,终于道:“为什么你不问我?”
   吾花莫名其妙,问:“问什么?”
   米娟索性直说道:“问你该问我的,该带着指责,问我怎么不早将一切告诉你。”
   “就这个呀?”吾花便笑,“你有你的难处呀。”
   “求你发发火好吗?别这样宽容。”米娟刹那倾泻道:“我挤进了你的生活,我打扰了你的平静,但是我没有办法,我需要这份爱,我需要这份亲情。我快要崩溃了,求求你发火好吗?要么就打我----像姐姐打妹妹一样。”
   “喂喂,你怎么了?”吾花诧异地拉住她,“你没有挤进,你是堂堂正正走进来的。我发火干什么,我哪来的无名火呀?”
   米娟却抱头而泣,其状万分痛苦:“我受不了了,我受不了你这种无言的宽恕。你越这样,越显得我卑鄙、肮脏,求你不要这样好不好。”
   吾花急忙抚慰她,言道:“你为什么要这么想?恐怕那是你心里的不安全感在作祟。咱们已经是亲人了,干什么弄得很外道?”
   米娟好歹被劝得平静,幽幽叹道:“为什么你总是对别人这么好?这样会吃亏的。”
   吾花便笑:“吃亏总比占便宜要少犯错误。”
   米娟低头说了一句:“你让我‘无颜’。”
   吾花却听的是“无言”,就道:“无言,就不要说。我接受你的泪花,请你接受我的微笑。”
   米娟倒真无言了,转身要走。
   “等等。”吾花叫住她说,“擦干泪再走,笑一笑再哭,侠情里是有力道的。”
   米娟豁然回首,看她,目光中却有恋恋风尘。
   吾花也来看她,以清澈之心,眼中无尘。
   “谢谢你。”米娟小声说一句,飞快地出去了。
   吾花倒想就此看会儿书,但是樊娲和伊人却来喊她:“时间还早,不如先去看看那个‘长毛老道’。”
   吾花算了算,也觉得回来再吃晚饭不迟,便答应了,到外面和妈妈说,受声叮嘱“去去就回”,就离了家门。
   本来叫了米娟,但她要和妈妈说话,推诿了。
   伊人出来却说:“没她更好,省得别扭,话也没法说,行为也受拘束。”
   眼间,她却换一脸庄重,轻轻对吾花讲:“你能接纳那女生,姐姐替很佩服你。”
   樊娲也道:“是的,不容易。”
   吾花说了声“谢谢二位姐姐”,言道:“这是做人的准则,道德是人的尊严,不受贫富限制,只为侠义张目。”
   伊人和樊娲深深颔首,说话间直望西山赶去。
   路上,樊娲指着远处道:“故地重游,别有感慨。古迹倒是心迹。”
   伊人不以为然,说:“古迹是可见外遗留联系体。成心迹,就是交叉遗留联系概念,如此而已。天下事,时也运也。”
   樊娲未作理会,转眼开始上山。
   本来没什么景色,除了树,就是树,伊人却来了兴致,评论道:“靠着山水,就是宝地。树皮可是好东西,灾荒年月,哪块树皮都救活人命。
   吾花听了,萌生恻隐,言道:“从政最要谨慎,一份侠道,亿万苍生。”
   “说得好。”两个姐姐赞之。
   伊人接着又说:“尤其是这一带的树皮,死的时候,可以看一眼----这山、这水。
   这样说的时候,她竟然真揭下一块来塞入口中,俄顷夸道:“好吃,是一种美味。”
   樊娲却冷脸说:“再如何诳哄,咱们也不吃。”
   “那是,你们是食肉动物。”伊人谑道,“我只是熊猫一个,吃些山间竹笋,舌头心头两头尖,一会损起你们,可不要对着国宝说刻薄。”
   话音刚落,却有人问:“哪儿有熊猫?”
   抬眼之间,却要欢呼出口:正是那个‘长毛老道’,在不远处端端站着。
 
 
   此正是:
          忆里亲声今又唤,新知住入小楼来。
          无从解尽南国恨,却是阳春北雁回。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章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