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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新到陌生所在,单只牵挂和疑问,一番思虑,便都是心事了。若放下,不去当它们是负担,则转身便睡,一觉到天亮,吃也安然,喝也安然,那就宽了。
  吾花宽不起来,也没有往窄处沉重,她只是觉得不在家的第一晚应该有些“明月、故乡”之类的愁意,但反复掂量象牙塔,多是新奇,却发不出愁来,只是心头一辗转,梦里登却天王山,才发现美丽庄重的应该是镜子里的自己----那镜子还安静地立在家里,妈妈放下电话,也许正用它梳妆。
  悠悠中,忽然想起子时应该练功的,不晓得是否方便。便轻轻转头,去看几位室友。
  但这一眼又让人吃惊了:瞬间看到的还是米娟那深不可测的双瞳,在对面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自己,寂暗中,千古林荫魔幻了朦胧月色,一枝一叶如此心。
  吾花急忙翻身面向墙里侧躺去,暗道:总这样看我干什么?这女孩行为古怪,心思蹊跷,虽然没有恶意,却倒不如恶意来,干脆对决。杀人的往往不是恩仇是柔肠。
  如果背过去,能不看不想,也就没什么,人说鬼怪都是心生出来的,说怨缘都是因了这个无法相忘。
  但当下,时刻感受有双眼睛,面壁也是芒刺在后,吾花深觉得有必要解决一下这个问题了。
  于是沉下心思,她再次回身,想对米娟做些个手势,让其别这样。但等这次看去,却见米娟盈盈的双眼内,竟是痕满泪,有“晶莹”可来形容,不由震惊,脱口问了句:“你怎么啦?”因为声音压得很低,并没有惊动下铺两个。
  米娟显然听到,冲她摇摇头,不知具体意思,再看时,这位小辫子女孩已然翻身朝内,被子盖过头顶。
  有她幽幽的目光,很不舒服;没有了,却更难受,只因四个字----“捉摸不透。
  最后,吾花只得对自己道:“算啦,时间有都是,过后再找她问吧。真有难心事,就对她鼓励----‘坚强些,成为一个伟大的女孩,上天的玫瑰都会属于我们’。”
  但功夫是一定要练的,耽误不得。看来盘腿打坐或者下地站桩,都不太方便了,那就用卧功来行气运动吧----只是要多加些意念在周围,若完全进入忘境,谁来一拍,或是声息打扰,难免会闪失些功力,谓之走火。
  如果练的是安息物我之类,走火入魔的事情也难免不会发生----一下惊悸,精神和身体折损,甚至失常,那就有违武学的本意了,所以真正练功夫的大家都主张似忘非忘,随时收发。即使居于深幽的密室,保证个十年八载不会有人来,也不敢全然忘无,留一念想存在,“忽悠”一下,感觉是瞬间的事情,出来相问,却已经是闭关三年了。
  而这卧功在武林里也有不下上千种练法,各个睡中得趣,起个名目基本是什么“十二睡功诀”之类或冠以“陈抟大睡式”来托古立祖显示门派的好出身压人。
  吾花今天取侧卧托头式,心手相搭,有个名堂叫“懒猫卧榻”,独有好处能流畅于空轻之力,故为飞檐走壁之类轻功内炼所惯用。至于具体内气修行,一般的会依照古典,考例道家功夫运转周天,但吾花这里却没有,只将内气熏熏然于百骸,其意如江河氤氲,却是综合了藏密聚敛、塞北砸顿、五岳凌霄等多门巧术。
  这样似有似无、似忘非忘、似觉非觉,隐隐感到是天明,便睁开眼睛,果然看到窗里的曙光、屋中的清白。
  本怕惊动,坐起的时候很小心,却发现米娟早在地下忙活了,正打扫室内的卫生。
  “呵,好勤快的女孩,是男子便应当娶了这样的好好珍惜。”吾花暗自想着,下了地。
  “你再睡会儿吧。”米娟说,“还早着啦。你有晨练的习惯吗?楼还没有开,出不去的。”
  吾花答道:“我不晨练,只是觉得应该早起----尤其做了大学生。”
  米娟却驳她说:“大学生没什么了不起的,人五人六,该不三不四的还是不三不四,没见教育起到多大影响。”
  吾花一笑,说句:“说得对。”上前拿笤帚,一边又道:“来,我来干吧。”
  “得了吧,大小姐。还有没醒的,别弄个满屋灰。”米娟擦着桌子,头也不抬地说,“扫天下不一定非得从一间屋子一个早晨做起。快歇着去,以后你就安心让我照顾吧----我敢保证这些活你从来都没有干过。”
  吾花有些不好意思,点头道:“确实没干过。真要个人打理生活,那会是非常糟糕的事情。”
  “这不奇怪。”米娟言道,“思想上的超人往往都是生活上的白痴,爱因斯坦不也经常找不着家门吗?”
  “说的倒是让人敞开了乐观主义的心怀。”吾花又笑了。
  “二位聊什么呢?大早晨的,你俩不好迁就一下懒人呀?”王琼掀开被子道。
  米娟见状,索性挨个拽道:“都起来吧。‘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女儿立志时’。”
  随后她为吾花叠好被褥,扭头问了一句:“你练的什么功,好像一宿没睡。不过也好,一番好梦易醒,不睡也许更踏实。”
  吾花正想该如何回答,王琼起来,直接接过话去:“你竟知道她没睡,是自己先没了梦吧?”
  米娟瞧瞧她,又看看吾花,颇带意味地说:“未睡,梦还是有的。一枕,神秘关山。”
  如此浑来去,都起得床,洗漱已毕,外面已经嘈杂起来,知道开楼门了。
  “吾花,和我们吃早饭去。”王琼邀道。
  吾花要说话的时候,被米娟截住:“我看不用,一会他爸会来。”
  吾花觉得说的极是,就没吭声。
  随后米娟又对她说:“我们去上课,你得等校方安排,恐怕校长会亲自献殷勤的,就不陪你。”
  言罢,她们几个走了。
  吾花不知道该做什么,自静坐的时候,父亲的电话果然打了过来,将她叫下楼去,吃了一顿精美的早餐。
  之后吾花要了千多块钱,把大哥大塞回父亲包中,就督促着让他往家赶了。
  等送别回来,同学们已经都去上课了,四周一片安静。
  没等吾花细打算,校长就让人来喊她了。接着一上午,这个教授谈几句,那位领导打个招呼,出一个办公室,进一个办公室,还有不少主动来看她的,好一番结识。诚然很热情,却没有什么实际的东西,还是吾花忍不住问了一些学习之类的情况,校长才猛然想起:“哈哈,对不起呀,忘了你上课的事情,这就让皮主任送你去教室吧,跟着听一堂再说,感受感受气氛也好。书本恐怕得明天才能领到。”
  吾花应了,稀里糊涂地跟着听了一课,便到晌午。
  铃声过后想想:这第一堂大学课竟没有什么印象,也算是学问的伏藏。匆匆中,只晓得了米娟和自己同桌,暗道:和她有些脱不断的渊源。
  接下来是午休时间,看见大多数的学生都往一个地方跑,想那里大概就是食堂,也就信步跟了过去。
  一看,的确猜中。
  只不过,这里的场面让人皱眉----几个小窗口前都是长龙般的排队,很有人口大国的特点,大概能得个饭菜冰凉人未老。
  不过,还有一分欣然----这几队只是长,不是粗,宁静还较整齐。
  吾花暗道:长表达风度,粗预示暴躁,一个以中文为主的第一名校若还不能有这样的谦谦,那真就是整个教育的彻底失败。龙的传人不要狼的法则。
  又想:排队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一件事情,那么多人为什么要奔向同一个地方----生者走向死寂的随尘料峭?不排队的大体有三种人----一种是内定人;一种是世外人;不做暗箱里的内定,不做闲云避的世外高人,而又不排队,便是智慧人。
  之后再想:呵,这许多人,似江影中的彩练,似秋愁中的行花,若真是大千中过往,身不得,真就随流水、入尘埃吧。但不是,就要有思想,有所羞涩,然后豁达。
  吾花正自考量着“进去吃”或是“不吃了”,一声呼唤却在近前响起,叫着她的名字,一听就知是樊娲。
  “哈哈,你终于来了。”樊娲满腔欢喜,“早晨听说的,但没找到你,猜想上午肯定会到食堂来。”
  未待吾花答话,再看后边,却又跟上两个女孩,一个弄扇于胸前,显尽洒脱;一个着装甚严谨,无限飒爽----自然是衣伊人和幽萍云。她们都拥上来,亲热异常,惹得不少同学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