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上午,苏晚晴还缩在被窝里睡懒觉,床头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她很不情愿地拿起来一看,是高中同学蒋小恬。
大概又是郑风出差了,蒋小恬一个人在家闲得慌,找她一起逛街的。
“小恬,我还想睡会儿,下午再上街吧。”
“我不是来叫你逛街的。”蒋小恬的声音在电话那头雀跃。
“ 不逛街?是有什么好消息要告诉我?你怀孕了?”苏!。晚晴想不出对一个已婚女性来说更大的喜悦。
“去你的,不是我的事。”
“那是什么事?你快说吧。”苏晚晴打了个哈欠。
蒋小恬顿了顿,“晚晴,赵南北回来了。”
“什么?”或许脑子还处在半睡眠状态,苏晚晴有半分钟的迟钝。
“南北,赵南北从东北回来了。”蒋小恬又重复了一遍。
听得够清楚了,赵南北,这三个字刺激着她的耳膜,直逼大脑。
这个风一样的男子,在她生命里来了又走,一走就是10年,远远地离她3000公里之外,如今又毫无预兆地悄然来袭。
“他回来干嘛?”苏晚晴听见自己的声音生硬无感。
“你没听说吗?”
“……什么?”
“他是回来任职的。”蒋小恬故意挤牙膏似的。
这家伙,苏晚晴干脆缄口不问了。
“怎么,你不想知道他到哪里任职吗?”
“总不至于千里迢迢飞到我们公司来做我的老板吧。”
……
苏晚晴所在的虞美人公司因经营不善,连续三年亏损,无力i偿还负债,现已被庞大的西林集团并购,公司从上到下面临人事大换血。
蒋小恬惊呼:“晚晴,你说对了,他就是你未来的老总。”
苏晚晴也惊住了,竟然被她随口说中,老天真会安排,这样的重逢也太戏剧了吧,接下来的情节会怎样发展,她完全没有头绪。
“晚上出来吃饭,郑风要给他接风。”
“这个……不太好吧。”苏晚晴犹豫不决,时光这条河可以带走很多东西,他们早已不是门对门的邻居,一起上下学的伙伴。
“有什么不好的,大家都是同学,尤其是你,在学校的时候,和他同进同出的,把全班女生都羡慕死了。”
“可是……”
苏晚晴还想说什么,被蒋小恬利落地打断,“别可是了,我还不知道你。就这样,晚上7点,聚缘酒楼,不见不散。”
挂了电话,苏晚晴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翻身起了床。
给自己倒了杯水,走到阳台上,外面风和日丽,下了10几天的雨,空气被洗得一尘不染,透明的阳光洒在几盆茂盛的绿萝上,新发的叶片脉络清晰可见。
放眼望出去,目光的尽头,是她家原来的住址,一条至今残存的老街,西湾街,早已隐没在钢筋水泥的丛林中。透过缝隙,只能看见绵延起伏的西林山,影影绰绰静卧在天边,那样遥远,其实只有半小时的车程。
不知不觉,搬离那里也快五年了吧,苏晚晴叹了口气,恍若一世那般悠长,惆怅如缠绕的藤蔓爬上心头。
背靠西林山,是冶建公司的家属区,建筑年龄有三个层次,格局也不同,有五十年代的红砖瓦房,也有七十年代的小套房,她家住的是90年代的单元房,一层楼只有两户,是片区里最新潮的居住房。赵南北一家就住在她家对面,蒋小恬还开玩笑说他们是“门当户对”。
赵南北的爸爸赵明远和她妈王静蓉都在冶建公司的附属医院上班,还是一个科的,王静蓉是护士,赵明远是拿刀子的外科医生,私交甚好,赵南北的妈妈刘芸人也温和,两家大人处得挺融洽。逢年过生,会互赠礼物,平时一家做了什么拿手的菜,买了什么好吃的,必然会给另一家分享。
刚认识那会,她12岁,赵南北13岁,同一个年级。也许此前有过被误解的经历,介绍自己的时候,他很是郑重其事,南北,不是南腔北调的意思,是因为他爸爸是东北人,妈妈是本地人,所以给他起了这个名字。
正如他自己说的,他在东北长大,会说一口堪比活教材的普通话,字正腔圆,对于舌头不会拐弯的A市人,这比会说几句美式英语还要光荣。听他说话就像听广播一样,和他一般大的孩子都喜欢,苏晚晴也是。
他很聪明,清楚自己的优点,也有着那个年纪的浮躁,贪玩,好动,还懂得如何将优点转化为实际利益。
那个年代,小区格局的商品房还没兴起,住宅区都不带花园。为了美化环境,家家户户都会在阳台上摆几盆鲜花,赵南北家里却不种花,只在阳台顶上挂了两盆绿萝,大概因其在东北罕见的缘故,倒也别具一格。红花绿叶沐浴着空气阳光,将阳台点缀成一处细微的景致,所以放学后,他们都爱在阳台上写作业。
两家的阳台挨得很近,大概不到一米的距离,在阳台的任何角落都可以很清楚地听到对方说话。赵南北总是心不在焉,一分钟都静不下来。作业对他来说太无趣了,他不是不会,只是想偷懒,“苏晚晴,我给你讲神话故事吧。”一开始她不明所以,还傻傻地拍手,“好啊,好啊。”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他却一点不为所动,毫不脸红地提出条件,“你要帮我把作业写完。”
他有着未来商人的特质,她却没有讨价还价的本领,她能做的,就是坐在小板凳上,双手托着腮,像一个忠实的观众,入迷地听他朗读《一千零一夜》。他背倚着栏杆,绿箩羞涩的躲在脑后,夕阳金灿灿地落在脸上,四周安静极了,只听得到他处于变声期却不难听的声音,犹如风过空谷的回响,她感觉自己仿佛真的走进了阿拉伯世界。
遗憾的是生活不是神话,她也远没有山鲁佐德的胆识和智慧。
交易起初还算合理,各取所需,待到那本《一千零一夜》只读到一半,赵南北早已失去了耐性,不屑再与这些肥皂泡一样虚幻的故事纠缠,脸皮厚到直接把作业本子扔给苏晚晴,自己则和一帮男孩子,其中铁定有同学郑风,踢足球,练散打,忙得不亦乐乎,基本要到天黑了才回家,然后直接到阳台上取作业本。他特意调整了绿萝的位置,把它挂在靠近苏家阳台的最里面,苏晚晴做完后,只需踮踮脚,伸手就能把本子放在绿萝篮子里,隐藏在茂密的叶蔓中,以防被两家的大人发现。
他一点不担心苏晚晴会出卖他,也不会让他第二天交不上作业而被老师罚站。当然,苏晚晴也不是每次都听他的话,偶尔也会不乐意,但他有的是办法哄她,一碗凉糕,一本小说,一盆剑兰或是一场电影。
苏晚晴觉得自己很没出息,她也不喜欢写作业,尤其是英语,数学,做双份挺累人的,而且为了应付赵明远的突击检查,还得模仿赵南北豪放的笔迹,尽力不露出马脚。久而久之,练成以假乱真的水平,付出的代价是把自己原本娟秀的钢笔字丢掉了。
尽管如此,她还是抵挡不住他小小的糖衣炮弹,还那么甘之如饴。
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吧,他总是凌驾于她之上,而她总是被他支配,当她意识到的时候,一切都已成为习惯,这样的方式,这样的默契。
而习惯又往往是曰积月累,根深蒂固的,不知道要用多少时间才可以彻底改变,整整10年够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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