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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御风之约

  今天三月初四,许久没去过江楼了,此番回来,也该去江楼看看。流芳听了,便把店铺打理好,亲自牵着马车去往江楼。

  才三月天,有些冷的,江楼还没有人,只我带着流芳,流芳摆了酒菜,风已然没有那么冷了,我看着面前的东西,还是流芳知晓我的,“我知晓爷爷过来,自是少不了这些的,这酒,是东贤酒庄的十年陈酿,爷爷你日后可得赔给我。这菜品是从咱们天香楼厨子自己做的,便不用赔了吧。”

  “你这小子,嘴上倒是不饶人,此番跟我算计起来了。”

  “怎生的不算计,我早早看好你的那副琉璃盏。你却又偏生的不给我,今次喝了酒的,就得给我。”流芳笑的欢畅,说来那副琉璃盏是当初迁来卤城时带出来的,流芳小子是要过几次了,我因着怕生出是非便一直没给,现在看来,流芳确是有能力了。

  “好好,今次我回去便让春雨给你送来。”

  “好,那爷爷你要悄悄的送来,不然被爹爹看见又得训我。”这个小子倒是有几分心机,也幸得没有走玉明的路,少了些事端,在这卤城安居这一辈子,也是好的,这样也便好了,流芳复又到了酒,自歌自乐,“不慕黄金甿,不慕白玉杯。不慕朝入省,不慕暮入台。唯慕江西水,曾向竟陵城下来。”

  不慕黄金甿,不慕白玉杯。不慕朝入省,不慕暮入台么?陆羽的这首诗,很久之前似乎也有人说过呵,那年,也是这江楼。想来流芳这小子却比我早勘破了这个中玄机。

                                              

  那年江楼,亦是三月,初春的天还是冷的,子青落第只得了一个从七品小官返乡,便在这江楼要了一桌酒菜,因着天还冷,江楼并没有旁人只子青一人,虽没高中,可也算衣锦还乡。一身水蓝色长衫,翩翩公子模样,自在这江楼饮酒,满腹心事,满腹抱负无人诉说,酒入九曲肠胃,惆怅尽化作愁肠,便是凭栏揽尽天地,无限壮阔,可怀里这缕长风、却怎地都留不住,子青不禁发笑,想来是还未醉,若是醉了,又怎还会想着这些?

  此番没有高中,日后更是没有前途可言,索性摔了酒杯提了酒壶踏桌高歌,好不欢畅,这天海都在一举手投足之间,畅快的很。或许是真的醉了,顾不得那许多只昏昏沉沉躺在地上小憩。只觉得甚是失落。

  不知睡了有多久,尚有些迷离,呼吸之间有半缕若有若无的冷梅香,子青不知道这个时候还有梅花的,只睁开眼睛就看见了青瓷茶盏。再抬头,青墨便迎着夕阳站着,半个身子张扬在残阳里,抱着一把五弦,身子单薄的厉害,带着几分凄清。

  子青笑着就地而坐,“这位兄台,你不知道这江楼小阁今天被我包了么?”

  青墨低头而笑,一身锦蓝长衫,衣角扬在风里,行动间就着乱糟糟的桌子坐了,“兄台你这般可着实糟蹋了这江楼的三月流光之景。”这锦蓝长衫的公子,子青不知道原来一个公子也可以这般优雅,声音略带几分沧桑,可婉转的很,说话也极为轻,仿若怕吓坏了这一江春水,波光潋滟,漫天斜照,半晚流光。

  也不甚在意青墨的话,端了那茶想解渴,只触手没有半分温热,子青揭开茶盏反而笑了,“人家说半盏薄茶不过是客套,你这却真真是半盏薄茶。哈哈。”只见那茶水清澈见底,不过三片茶叶,没有半分茶香,还是冷的。

  “我看兄台满腹热情,又是酒肉打混,想来喝些凉茶该是好的。”青墨掩口而笑,半分凉薄,半分奚落。

  子青倒不在乎,到觉得这人毫不虚伪,痛快的很,“敢问兄台名号。”

  “在下没有什么名号,只是个琴师,名青墨。”

  想来子青对这文人骚客,诗词乐律关心的太少,并不知眼前这个是曾在皇宫为三皇子奏乐,名动天下的琴师青墨,却以为不过是个普通琴师。复也坐下,“青墨?好名字,青墨不成书,便,无悲无喜、无心无念、无得无失、无生无死。青墨不成书,便,就是一砚青墨。哈哈,好名字,好名字。”

  青墨听罢愣了一下,亦是笑了,“听兄台这么一说,果真是好名字,兄台可愿听我弹奏一曲?”侧着头看着子青,眼里的流光溢彩子青没有看见。

  “好,有酒无乐,岂不悲乎?”索性撤落了一桌酒菜给青墨让桌,只那半壶残酒掉落于地,溅湿了青墨的衣角,污了锦蓝长衫。始作俑者却并不在意反而笑的更高兴,“哈哈,兄台这便弹琴吧。”

  青墨似也没有在意,安置了琴,先试了音,铮铮两声,却震得子青感觉手里的半盏薄茶也漾起了清波。而后那铮铮琴鸣悠扬而闲散的传来,传进子青的耳朵,一拨一弹,放佛飞翔云端,看尽世间斜阳残霞,此番长河落日,下一刻又是清洗浅流。子青哀叹不止,“你又怎会只是一个平凡琴师?”

  这般相识,待青墨一曲弹完,已经是月至中天,青墨笑而不语,“青墨没有看错兄台。”遂,把酒言欢,月色照江楼,江楼影孤瘦。真真是通宵把酒,不醉不归。青墨倒是不怎么会饮酒,多数还是被子青糟蹋了。

  便是这江楼初识,结缘三年,三年二人同寝同食,得一知音实属不易,青墨性子清淡恬静些,子青恰好相反,为人豪爽、狂放不羁。却能合得来。三年,江楼共醉,倚风歌琴,知交甚欢,子青差点忘记自己的初衷。

  直到京城来了赦令,边关匈奴入侵,子青被任免为正五品的一个守备。子青心里甚是高兴。此番,终于有机会可以一展抱负。青墨只抱着琴不说话,子青一直碎碎念,今年已经二十三岁,尚未有半点功绩,是时候建功立业了,“青墨,你要不要同我一起上京,到时再把酒言欢,岂不妙哉。”

  青墨摇头,“不慕黄金甿,不慕白玉杯。不慕朝入省,不慕暮入台。唯慕江西水,曾向竟陵城下来。”复又笑道,“我不是个能安分守规矩的人,子青兄也是该成家立业了。不过我将死,或者你将死的时候,我再给你奏一曲列子御风如何?”是夜,便带了琴独自离开,并未跟子青告别。而后,子青叹惋了几日,依旧赴了边关建功立业。

  仗打了一年,子青也算是得了功名,封了个正三品的参将。而后取了文大夫的女儿文云华为妻,孕育二子一女,便是再也没见过青墨,再也没有青墨的消息。子青方觉得怅然若失,青墨啊,青墨呵,原来我对你这么在意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