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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一场卦术的缘会

 

  晓梦未境,睡意阑珊。

  一夜雪至,琉璃万千。

  忽忆江楼,盛装凭栏。

  当诉惆怅,尽化愁肠。

  举杯邀风,尚觉酒浅。

  踏桌而歌,天海为伴。

  一樽酒尽,伏地浅眠。

  遥闻有梅,薄茶半盏。

  暮色四合,斜照撒衫。

  半身流光,扶以五弦。

  孑然于世,形影素纤。

  凝眸垂首,不似人间。

  抚琴酌韵,流云遍看。

  举杯持月,相见得欢。

  是以御风,两鬓霜染。

  此生将尽,流年与换。

  小酌辅乐,浮生怎般。

  

      那夜,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我梦到祁山新雨后,三月初七,我不知道为什么是三月初七。碧空如洗,萦着些许薄雾,几片山茶几丝新绿,几多桃红几声莺语,如梦似幻。山脚那棵古桃树侧,立着一位锦蓝长衫的年轻公子,年纪二十一二,衣角沾着些许酒渍,左手抱着一把五弦,右手好似无意的拨弄,传来几声铮铮琴鸣,隔得遥远。

      我尚有些疑惑,便见他转头看过来,笑靥如花,眉心有颗小痣,抬起右手,五指白到透明,笑着向我伸出手,声音有几分空灵,“子青兄,可还记得我么?”而后,我再一眨眼,哪还有什么人的影子,只那棵古桃树兀自立着。

  薄雾冥冥,便忽的起了一阵风,这风,觉不着凉,也不觉得暖,不知从哪儿来,也不知要到何方去,风里也没有任何味道,只这风里有几声琴鸣。孤单的很。是啊,三月初七,青墨,那年与你江楼一叙之后,我便再也没有做过梦了,如今、如今有四十年了吧。四十年,说长不长的就这么过来了,说短也不短,我等你一曲御风等了整整四十年,一日,一日。

  我长叹一口气,觉得有些冷,紧了紧衣服,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天色暗的很,几分凉意,原是一场梦的,天好似还没有亮,披了衣服起身想去院子走走,打开门便是一眼的银白,几个小厮在打扫院子,说说笑笑,春雨端了盆子过来,“老爷,今天怎么起的这么早?大公子今早让小厮送过来两件氅衣,问您今天还回不回本家。二公子说是要去凉州了。三月初二早上一早启程。”递了帕子过来。

  摆摆手,春雨便自退到了一边,这会我只想自己静静,空气吸进胸里一时刺激的有些疼,止不住的咳了两声,人,不能不服老啊。二小子性子强势了些,磨练磨练好些,只盼着他不要多生是非才好。院子打扫的差不多,地上的青石砖再次暴露在这寒冷的东风里,裂痕清晰可见,“春雨,我们来这北苑多久了。”

  “七年了,老爷。”春雨递了帕子过来,还是温热的,带着几丝冷梅香。

  “今天是几时了。”

  “今天是二月二十五了。”

  “嗯,好,那今晚回去吧。”春雨听罢笑着便让下面的丫头打点行装,“老爷要住几日?”

  “到三月初吧,许久没回去了,倒是想出去转转。”如今,江楼也不知怎样了,还是不是那般旧时模样,一别二十余年,就这样一时不忘的念,真真的是痴了呵。二十年啊。

  今天是七月十五中元节,一早子青就带了夫人和幺女去山上寺里祈福,老大老二两个小子留在家里,因着中元节的原因,寺里是十分热闹的,山下还有庙会,好不热闹,思韵丫头今年不过才五岁,正是好动的年纪,扎着两个羊角辫,双手紧紧抓着子青的衣服,“爹爹,我们去看庙会好不好。爹爹。”

  “哈哈,韵儿,你两个哥哥可是还在家等着你给他们祈福的。”子青笑着,这个丫头,总是什么热闹都要凑,不让人有半分安生。

  “我不管,不管,娘亲,娘亲,爹爹不疼我了。”两只眼睛水汪汪的去看旁边的华服妇人,好似要是不答应下一刻就能掉出眼泪来。

  这妇人身着一件橘色襦裙,腰系一根红色腰带,挂着一个檀色香包,头发在脑后梳成一个坠云髻,看起来倒是没有多大年纪,身上也没有多少装饰,素雅的很,此刻掩口笑了,眼睛也眯起来,“韵丫头可还记得自己答应了哥哥们什么?”

  “不管,不管,让哥哥们等着,爹爹要是不带我去庙会,”说着,韵丫头的眼睛轱辘一转,便伸出小手去抓子青的络腮胡,脸上的表情气势汹汹,既然软的不行就只能来硬的了,“爹爹不带我去,我就把你的胡子全部拔光,哼。”说着便真的去揪胡子。

  子青吃疼,只好应下,“好好,爹爹带你去,带你去便是,”一只手抓住那妇人,“云华,走吧,今天便去逛逛,让陈福先回去。”

  一切安排妥当,韵丫头自是十分高兴,子青三十八岁时才得了这幺女,且韵丫头性子有随他随的多些,自是疼的厉害,妇人无奈笑笑,这对父女,真真是一拍即合,小的没有小的样子,老的没有老的样子,真是不知道待这韵丫头长大了还要如何找个好婆家,哪个能随他爹爹这般担待。“好哦,好哦,走喽。”韵丫头欢呼着。

  这中元节的庙会热闹非凡,韵丫头愣是看上了那画鬼的面具,看着那面目狰狞却说十分好看,坐在子青的肩上更是十分欢快。子青爽朗的笑着,一手拉着云华,一家三口好似其乐融融,羡煞了不少旁人。这络腮胡子的男人,一身蓝色广袖长衫,腰间还挂着一把佩刀,想来不会是什么简单人物,单听这笑声便知不凡。

  只是有一点,子青是没有料到这么早就有卖这冰糖葫芦的,韵丫头嚷着要吃,不依不饶。便就又想起了青墨来,青墨这人无甚不好,只是贪吃了些,尤其爱这裹着一层薄糖的酸山楂,三串五串进肚还是不依,只怕是恨不得能拿来当饭吃。只那个时候青墨笑的甚是好看,像个孩子。若说到此,韵丫头这点到底是像谁呢?王家是没有一个人好吃酸的。

  韵丫头得了糖葫芦笑的更是欢畅,大呼小叫,可云华却看出子青不似那般有兴致了,却始终不知子青是因何,自从韵丫头生下来子青时常这样,因着某样东西,便呆了,常笑着说自己老了,可云华知道不是,定然是子青心里有什么旧事又想起了。云华便接过韵丫头,劝着韵丫头回家,想来也是玩的有些累了,倒是爽快的答应了。

  才走了没几步,便见一人拿着布幌,上书二字,算卦,韵丫头便又来了兴致,“娘亲,那是什么。做什么的,怎么韵儿从来没有见过。”

  “是些专骗小孩子的把戏。”云华笑着,“韵儿可要去看?”

  一听说是骗小孩子的把戏韵儿便连连摇头。却见那先生直直向着子青过来,“大人可有想要知道的缘孽?可有想找的琴师?可有想看的因果?可有怀念的乐律?”

  听到这子青先是一愣,而后爽朗一笑,“老先生一卦多少银帛。”便让云华带着韵丫头先去一旁等着。

  “老夫算卦全看机缘,看大人的机缘,不多不少十五两银子。”子青心里一叹,已然,十五年了么?时间过得可真快啊。“大人是要测字还是占卦。”

  “测字吧,青字,草木青青的青。问、、、”子青想了一下。

  “你不待说老夫也知道大人要问什么。”这花白山羊胡子的老先生沉吟片刻,“这个字,不算太好。看青字分两边,大人跟这个人,后半生是不可能得见了,再看这青字竖笔截断,只怕故人有难,命数无多。”听至这里子青心里一惊,这老先生又继续说道,“只怕大人不出几日也会有难,大人要做好打算啊。至于大人心理面念的,看这青字收笔,大人该是可得偿所愿,只是不知、、、、”老先生摇了摇头,“这命数有些奇怪了,算不出,只大人盼的,定然如意。”算不出,这老先生心里有几分奇怪,这活人和死人要怎的才能团聚,这死人,又要如何给这活人弹曲子?老先生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