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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飞行女王

     第一部1935.3.11~5.16

  第二章飞行女王

  探照灯映亮了夜空,摩托骑警维持着交通秩序,上百名,见鬼,上千名行人挤在人行道两侧,向着远处呆呆地注视着。一辆又一辆豪华轿车在靠近州政府的华盛顿大街停下来,记者手中的闪光灯开始不停地闪耀。穿着绿色与金色服装的看门人帮助那些颈戴钻石项链、身着貂皮大衣的女人们走上石阶,她们身后跟着系黑色领带、目不斜视的丈夫们。今夜,成为好莱坞焦点的,只是一个濒临倒闭的百货公司试图在经济萧条的日子里重新取得昔日辉煌的计划。

  马歇尔·菲尔德百货公司的橱窗布置依旧典雅华丽,那种安妮女王时代的高贵风格在几年前就已经被现代艺术所取代。橱窗的玻璃上映着店员们的面孔,他们所梦想的舒适安逸的生活已成为遥不可及的幻影。在商业中心的控制与操纵下,零售业一落千丈,批发业也日渐萧条,菲尔德公司在经济崩溃前投资三千万建造的世界上最雄伟的大厦(大部分空着),已成为一件昂贵的累赘。

  显然马歇尔·菲尔德公司需要帮助,而那位救世主终于出现了。

  一位穿制服的男人拉开车门,艾米莉·埃尔哈特像天使一样从后座上轻盈地走下来,然后她停下脚步,向欢呼的人群挥挥手—一她的羞怯与自信是一种令人着迷的混合——她的身材修长苗条,皮肤是褐色的,一件白色的大衣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领口像男人一样翻得很大。

  环绕在她身边的拍手声与欢呼声让她既感觉到难为情,又觉得有趣,她那大大的眼睛闪闪发亮。她按好莱坞风格化了妆,她那椭圆形的脸蛋原本可以修饰得更加漂亮,但她只是淡淡地涂了一层口红,薄薄地施了一层脂粉。她的头发是深蜜色的,有些散乱;鼻子小巧而挺直;嘴巴很宽,看起来很迷人。

  在百货大楼门前,两名穿燕尾服的男人正忙着检查来宾们的请柬,从一本预先拟好的名册上核对来宾们的姓名。来宾限定在五百人之内,都是中西部各州中有名的人物。同那两个人站在一起的,还有一位英俊的男士,他也穿着礼服,大约三十岁左右,身材魁梧,足有六英尺高,头发是红棕色的。

  那是我。

  在料峭的三月寒风中,每个人的可气都结成了一片白雾。我穿过红地毯,迎向我们尊贵的客人,尽量做得不引人注目。

  我向她做了自我介绍:“我是内森·黑勒,夫人,您丈夫安排我陪伴您。”

  她打量了我的礼服一眼,苹果般红润的面颊上露出了嫣然一笑,“你看起来不怎么像个保镖,黑勒先生。”

  她没有让这句话被喧嚣的人群听到,看起来她似乎知道隐藏我真实身份的必要性。她那中西部口音像音乐一样动听。

  “你看起来也不像个飞行员。”我说着,挽起了她的手臂。

  她的笑容凝结了,然后又绽放出一朵更加灿烂的笑靥来,“你是不容易被打动的,是不是,黑勒先生?”

  “是的”

  “很好”

  我选择了一扇门,然后为她拉开。在门口,没有人检查我们的请柬。我们沿着又宽又长的主要过道随意浏览着,虽然已过了正常营业时间,第一层楼内仍照常营业。楼内金碧辉煌,人群熙攘,一些有钱的客人正在转角的玻璃柜台前挑选着商品,明净的陈列窗里摆放着上好的缎带、珠宝、香水、刺绣品和其它东西。当艾米莉挽着我的胳膊走过时,所有的眼睛都转向我们,兴奋与惊奇的嘘声一路包围着我们。

  “多么可爱!”艾米莉说着,仰起了头。

  她被那童话般的镶嵌圆屋顶吸引住了,上百万片蓝色与金黄色的玻璃镶嵌在六层楼高的天棚上,在灯光的照射下发散出彩虹一样的辉光。

  “是灯罩。”我猜测着。

  她温柔地笑起来,眼睛睁得大大的,闪闪发亮,“你就是斯莱姆告诉G·P的那个侦探!”

  斯莱姆就是查理斯·林德伯格。

  “我也听说过你,”我说,“我猜测你已经知道了你丈夫就在楼上。”

  “你已经见过G·P了?”

  乔治·帕莫·普图南,从前是G·P·普图南出版公司的兼职出版商,现在是艾米莉·埃尔哈特的专职丈夫与经纪人。

  “哦,是的,”我说,“他已经在这里指挥一个下午了,指挥经理、全体员工、记者、我,还有你想象得到的任何人。”

  “那个G·P很麻烦,不是吗?”

  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浅浅的恶作剧般的微笑,我也淡淡地笑了一下,没有任何明朗的涵义。

  “我不会说出我的看法,夫人,至少在我的酬金兑现之前。”

  她的笑意加深了,脸上浮现出好看的纹络。阳光与风把它们的痕迹留在这张曾经白皙娇嫩如今却布满雀斑的脸上,但在我看来,那双灰蓝色的眼睛周围的线条,反而更加深了那双眼睛的美丽。

  当我陪伴她走进那间专门为我们留下的电梯时,她紧紧挽着我的胳膊。除了那个相貌好看的开电梯女孩,电梯内只有我和埃尔哈特小姐。

  “为这个特殊时刻租了这件晚礼服?”她注视了我片刻,然后放开我的胳膊,走到电梯的另一侧。

  我摊开了双手,“这是我自己的。”

  她的眉毛感兴趣地挑起,“真的?我从来不知道私家侦探也有燕尾服。”

  我拍了拍左肋下,那只九毫米口径的手枪正躺在枪套里。“为了保护有钱人,你就得打扮成有钱人的样子。”

  孩子般的热情让她变成了那个她原本最有可能变成的假小子,“那下面是枪?”

  “麦克斯威尔街上的裁缝特意为我设计的,我可不想让它鼓鼓囊囊地碍眼,尤其是在保护一位一流的服装设计师的时候。”

  艾米莉是一位一流的服装设计师,有她自己的售销商品的方式,马歇尔·菲尔德百货公司拥有独家销售埃尔哈特服装的特权,这些服装包括全套的运动、旅游用品。她在三十座大城市中每个城市里选择一位独家代理商,纽约的代理商是玛西。

  她皱着眉头,淡淡地笑了一下,“我可不是可可·查娜。”

  “可可·查娜永远也飞不过大西洋,更别说太平洋了。”

  飞越太平洋是艾米莉最新的壮举,在一月份,她用两天时间做了一次从火奴鲁鲁到加利福尼亚的飞行。

  “你知道,那都是例行公事,黑勒先生,”那低沉甜美的嗓音听起来倦怠而无奈,“我创造了一项记录,接着就要演讲……即使我憎恨人群,我卖书——提醒你一下,那的确是我自己写的书——卖衣服,我自己设计的——甚至还有,上帝啊,香烟。”

  “别告诉我你自己吸烟。”

  “不,我讨厌吸烟,那是个不好的习惯。”

  “那么,为什么要对‘幸运斯垂克斯’大加赞赏呢?”

  她的笑容有些悲哀,“因为我热爱飞行——那是一项昂贵的爱好。”

  电梯忽然停下来,那个漂亮的女孩为我们打开门。已经到了六层了,艾米莉再次挽住我的手臂,我们一同走出电梯。一个穿着金色与绿色的制服,看起来有些像维克多·赫伯特轻歌剧中歌手的年轻男人接过了艾米莉的大衣,然后带领我们来到大厅的椭圆形门厅内。门厅的墙壁是米黄色的橡木,摆设的家具是摄政时期风格的,地毯的颜色与门厅的整体风格很协调。

  “艾米莉·埃尔哈特小姐。”一名男仆高声通报着,他有着英国口音,几乎让人以为他是个英国人。

  她走进大厅,脸上仍然带着她特有的自信与羞怯混合的表情。掌声——尽管只是指尖在掌心上的轻触——回荡在圆形大厅内。她挥了挥手,然后走过去依次与人们握手。她几乎没说什么,只是以牧师般的耐心倾听着他们热情洋溢的恭维。

  这间宽敞的大厅,往常总是摆满舒适的椅子,好让那些追求舒适的顾客能围坐在大厅中央搭建起来的T型台边,观看那些弱不禁风的时装模特穿着价值不菲的时装在舞台上扭来扭去。

  然而今夜,所有的人都站在大厅里,那些有钱的女人,从穿着美丽长袍的小女孩到似乎将餐厅的窗帘裹在身上的老女人,她们占据了舞台,而她们的身穿燕尾服的丈夫看起来就像是她们的贴身男仆。

  艾米莉的身上随随便便地套着一件白色紧身女装,系着一条显眼的黑白两色的腰带,看起来似乎不属于这个地方,如果她不是那些眼睛睁得大大的崇拜者们瞩目的焦点的话。男侍者们用银盘子端来了香摈,女侍者们送上了冷盘,一位穿夜礼服的钢琴家弹起了钢琴。我没有亦步亦趋地紧跟在她的身后,但却一直用目光注视着她,这些来宾都是经过严格挑选的,局面应该可以控制,那种如临大敌般严阵以待的谨慎不是我的风格。

  来宾中最可疑的人物恐怕要数艾米莉·埃尔哈特先生了,也就是G·P·普图南,这个家伙的身上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尽管他穿着晚礼服,却与整个晚会的气氛格格不人。他是一个身材高大、肩膀宽厚的投机分子,他那四四方方的大脑袋与剪得短短的黑头发表现出来的精明,被大学教授一样柔和的面容所掩盖;而那双冰冷的又小又亮的黑眼睛,则完全隐藏在无框眼镜之后了。

  整个下午,我亲眼目睹着他对菲尔德公司内每一名员工的操纵,上至高级职员,下至售货女郎;他指挥着晚会,就像弗罗伦兹·杰格法德排练他的时事讽刺新剧。他是一个处事圆滑的狗杂种,他的花言巧语只是一层面纱,掩盖着他骨子里的对人类的轻蔑。

  即使他是一个长着教授的脸孔与橄榄球前锋的体魄的骗子又怎么样呢?这个晚上,他付我二十五美元,比我平时的收人多一倍,那么他怎么样也就不关我的事了。这份活儿是通过电话联系上的——他从纽约的家中给我打电话,就在几天前——他说“我们共同的朋友,林德伯格上校”向他推荐了我。

  此刻,他正站在大厅里,同菲尔德公司的那位和蔼可亲的总裁,詹姆斯·辛普森在一起,后者正把他介绍给胡沃德·林妮夫人,当地时装界的一位名流。

  鲍比·卡塞,来自《每日新闻》的记者,身材粗壮,圆圆脸,穿着晚礼服就像穿着毛衣的狗。他端着一杯香摈酒向我走过来,“你与你的同伴有些不一样啊,内特?”

  “你什么时候钻进时装界里来了?”

  “当琳蒂小姐拿起针和线的时候。她在楼下让那些记者拍照了吗?”

  “当然,她停下脚步,向人群挥了挥手,那些记者有可能抓住这个机会。”

  “很好,没有那个抢镜头的讨厌鬼,这些会是好照片。”

  “你说的是谁?”

  他向普图南指点了一下,后者正不时地微笑或大笑着同胡格斯顿·麦克本恩夫妇在交谈。麦克本恩先生是这家公司的经理。“那个讨厌的G·P,他削尖脑袋挤进每一次采访中,每一张相片里,你同飞行女王谈不上十个字,她的丈夫就会插进来。”

  “整个下午,他都让菲尔德公司的全体员工听命于他。”

  “我为他们感到可耻,”卡塞冷笑了一声,“他不过是一个一名不文的骗子。”

  穿着燕尾服,戴着无框眼镜的普图南怎么看都不像一个一名不文的骗子,他与芝加哥的精英们很熟络,那些人看起来似乎都被他的机敏和睿智迷住了、或者说,他们只是装出着迷的样子,想看一看这个同艾米莉·埃尔哈特睡觉的男人到底是什么样子。

  卡塞并没有放弃他的冷嘲热讽,“他接管了一家出版社,却出版了一些他胡编乱造的书而使它贬值。”

  “胡编乱造的书?”

  他喝了一口香摈,几乎像牛饮,“根据报纸上的新闻标题而粗制滥造的书,由爱德麦尔·拜德与你的伙伴琳蒂,还有这位著名的冒险家,深海的勘探者共同完成。实际上,普图南安排你陪伴艾米莉,只是一种掩人耳目的手段。”

  “你说什么,掩人耳目?”

  卡塞摇了摇头,他的笑容像芝加哥的鸡尾酒,轻蔑中掺杂着钦佩,“他卖了很多林德伯格的书,并巨大赚了一笔,因此他想寻找一个能飞越大西洋的女人,这样他就可以继续卖书。”

  卡塞向艾米莉点了一下头,艾米莉正微笑着,很有耐心地倾听着一位身体肥胖、浑身戴满钻石的女人的唠叨。

  “她在那儿呢,舞会的美女,”卡塞继续说,“她在波士顿只是一个社会工作者,一名周末的飞行者,直到普图南的一个搭档注意到了她足可以与露西·琳蒂相比,于是那个故事大王把她塑造成了一个明星。”

  “你确信你的记者们不会只是抱怨吧,鲍比,”我坦率地说,“普图南可是刚给你的这班人马找到了用武之地。”

  普图南注意到了我正在与卡塞闲聊,于是他微笑着同辛普森道了歉,然后向我这边走来,卡塞从我身边溜走了。

  生硬的话从他那似笑非笑的嘴里涌出来,他妻子的脸色是褐色的,而他的却苍白,“希望你没有向新闻界透露商业秘密。”

  “我不知道能够透露什么,普图南先生。”

  他把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我告诉过你,内特,我们是老朋友,叫我G·P吧,我不是那种势利鬼。”

  这是暗示我要听命于他的好办法,他什么时候告诉过我让我叫他G·P呢?

  “好吧,”我说,“今晚你至少赢得了一分。”

  “我想我们还会赢得更多分,”他不得要领地反击着,他的嘴唇飞快地翕动着,眼睛却一眨不眨,“我想我们已经做得很好了,而夜还长着呢。”

  “我正在打听那边的那个面色沉郁的家伙。”

  他随着我的眼光看过去,看到了一个阴沉着脸的家伙站在那里,他身材结实,太阳穴附近的头发已经花白了,戴着黑框眼镜,燕尾服像手套一样穿在他的身上。

  “他是谁?”普图南问,机关枪一样的牢骚从嘴里吐出来,“我以前从没见过他,他跟我无关。”

  “那是罗伯特·麦考密克·李,听起来他似乎是某个联盟团体的首领,但他当然更重要些,他是《论坛》报星期天版的主编。”

  普图南薄薄的上嘴唇向后张开,一个微笑挤了出来,他的眼睛由于兴奋而睁得大大的。然后,他再次将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像老朋友一样在我耳边轻声说,“他怎么样,内特?我们是如此重要,根本不容任何人忽略我门,即使是麦考密克。”

  考虑到传闻中所说的出版商麦考密克对FDR的憎恨,《论坛》报能否报道这次晚会倒是一个可疑的问题,艾米莉与白宫的那次众所周知的接触,尤其是与第一夫人,不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吗?

  但是很快,普图南的笑容凋谢了,一道阴云笼罩在他高耸的额头上,“这个家伙不会给我们难堪吧?”

  “他看起来是一副牢骚满腹的样子,”我说,“实际上,他的确是。”我很久以前就认识李,自从他的外勤记者杰克·林戈在他的麾下工作时被袭击以后,他的脾气就变得暴躁起来了,“不过,他是负责照相凹板印刷部分的,不登载名人的丑闻,你也许是安全的。”

  突然之间,他握住了我的手,“你干得很好,内特,你像本说的一样。”

  他仍然握着我的手,他想用些力气,好向我显示他的力量和他男性的魁力,在马歇尔·菲尔德的这间时装大厅里,我想到了“滚蛋”之类的词。

  “本?”我问,“哪个本同你谈起过我?”

  “赫特,”普图南说,起初我以为他说的是“赫克”,那比“滚蛋”要好一些,“你与本·赫特不是老朋友吗?”

  “……是的,某类……”赫特原先是新闻记者,后来替好莱坞同芝加哥做买卖。当我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他常常同一些波希米亚小团体的成员整天闲逛在曼哈顿西城区我父亲的激进书店附近。“你是怎么认识他的,G·P?”

  “我出版了他第一本小说,”普图南说着,轻轻地拍了拍我的前胸,“好了,当我们离开这里时,我希望你能陪伴A·E和我出去吃晚餐……不是作为一个保镖,而是一个有价值的朋友。”

  然后,他转过身,同一些更重要的傻瓜打着招呼,剩下我一个人疑惑地猜测着到底是谁向他推荐了我——赫特还是林德伯格,……为什么给了我这样一件好差事?今夜,我在这里到底要完成什么样的使命?

  不久,和蔼可亲的菲尔德公司总裁辛普森开始向大家介绍他们尊贵的客人。

  “作为美国中部的时装中心,”他说,手中端着香槟。艾米莉羞怯地站在他的身后,G·P像一片正方形的阴影一样出现在她的背后。“我们很骄傲地在那些杰出的设计者名单……海蒂·卡内格,安德瑞恩,诺门·诺瑞尔,奥斯卡·凯姆和保林·堤格尔之后……再加上艾米莉·埃尔哈特的名字!”

  掌声响起来,艾米莉向前迈了一步,很显然感到尴尬。她摆了一下手,让掌声停下来,过了一会儿,掌声渐渐平息了。

  辛普森说,“你知道,埃尔哈特小姐,你创造了很多惊人的记录,但在今夜,你真正完成了一项壮举……这第一次表明,精神是无往而不胜的。”

  一阵轻微的窃笑声传遍大厅,所有的来宾都知道菲尔德公司保守的作风。

  “但这是很重要的,让我们为你举杯,”辛普森说着,举起了手中的香槟,“为艾米莉·埃尔哈特——高水平的飞行女王,高水平的服装设计师,干杯!”

  当祝酒声停息下来时,艾米莉——她手中没有酒杯——走上前一步,说:“我恐怕你为了一个滴酒不沾的人打破了长久以来的规则。”

  更多的笑声响起来。

  “我感谢你慷慨亲切的介绍,辛普森先生,但我到这里来不是为了发表演说。我到这里来,是因为我以为这会是一个可爱的简单的服装介绍会……不是什么高水准的时装,真的,但是我希望你们会喜欢我们这些充满活力的有用的服装。”

  她脸上挂着害羞的笑容,向后退了一步,暗示着她的话已经说完了。

  这时,从两个戴着钻石头饰的贵妇人之间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埃尔哈特小姐,你当然应该庆贺你最近的一次成就……第一次独自从夏威夷飞往加利福尼亚……”

  那个声音是《论坛》报的罗伯特·李的,他正往前面走过来。

  “谢谢。”艾米莉说着,显得有些不安,在她身后,普图南正皱着眉头盯着那个打扰者。

  “但这是一次非常危险的飞行,”李说,“已经由男人完成过了……如果你不小心掉进海里,搜寻工作会浪费掉纳税人上百万的美金。”

  普图南向前跨了一步,但是艾米莉温柔地举起了一只手。

  “我不会掉进海里,”艾米莉柔和地说,“而在我之前完成飞越大西洋之举的那位先生,他有一位领航员,不是独自一个人。坦率地说,我真的感觉到了这次飞行的魁力决不仅仅在于飞行本身……如果我这小小的成绩能够让人们注意到一个事实,即女人也可以飞行,我会很高兴的。”

  一阵掌声响起来,既有对艾米莉这番话的赞同,又表示了对《论坛》报代表的不满。掌声很快就被李的另一轮质问所打断,“也许‘飞行’这个字眼并不确切,埃尔哈特小姐,有人说这个鲁莽的噱头是由反对糖业税的夏威夷一些公司赞助的。”

  “我向你保证我对飞行比对糖更感兴趣。”她回敬了一句,言辞相当尖刻,G·P像交警一样举起了手。

  “对不起,”他说,“这不是记者招待会,这是一次社交晚会,而你冒着让大家扫兴的危险,先生。请等一下……”

  鲍比·卡塞没有等待,他大声提问说,“现在,你完成了穿越大平洋的飞行,下一次是不是就轮到环绕地球的飞行了?”

  卡塞的声调很友善,艾米莉回答了他的问题,“每个人都有梦想,当我准备好的时候,我会……”

  “我们都非常钦佩你,埃尔哈特小姐,”卡塞说:“但是我更愿意看到你放弃那些危险的穿越海洋的飞行。”

  “为什么?”她问,似乎她正同卡塞在咖啡厅里闲聊着随意的话题,“你认为我的运气用光了?”

  卡塞扬起了一条眉毛,“你一直都很幸运,埃尔哈特小姐……”

  当她回答时,她的语调里没有任何防范意味,只是很严肃,“你认为运气在持续了过长的时间以后,就会衰竭?”

  普图南握住了他妻子的手臂,向众人说:“如果新闻界的各位先生想要安排一次对我妻子的采访,请单独同我谈。现在,我们的时装展示会就要开始了。”

  记者的提问结束了,来自《先驱观察者》与《时代》周刊的记者没有发言,然而当来宾们退到时装表演以外的场地上时,我看到他们围住了普图南。模特儿们开始展示艾米莉的服装了,而设计者本人却在场外做着低调的现场评论。

  “外套的下摆很长,”当一位修长的模特儿穿着白色的外套与打褶的海军裤漫步穿过大厅时,她开始评述了,“既不会向上卷,也不会暴露腰腹……外套上的丝绸装饰用的是降落伞的料子。”

  飞行的主题明显地贯穿着服装的风格,银纽扣做成小螺旋推进器的形状,六角形的螺帽扣紧了紧身运动衫,皮带上镶嵌着降落伞式的金属扣。所有衣料的色彩都浅淡柔和,而且耐洗,这是一个令人震惊的完全贴近生活的时装发布会。

  “这件外套用的是哈里斯粗花呢,”她说,“我们稍微做了一下翻新,为它挂上耐洗的衬里。”

  那些简洁的,在某些方面有点儿男性化的实用服装——宽肩,肥袖,自然的腰围——有一种古典的优雅风格,深深吸引了人群的视线。到这个晚会结束的时候,菲尔德公司的售货小姐们已经有了不俗的业绩,那些女上衣与套装最低卖到三十美元一件。

  吃晚餐的时候,坐在我的匈牙利红烧牛肉之后,我同她说起了这一点,“那些上流社会的风格不是你真心想追求的,是不是?”

  艾米莉,她的丈夫还有我坐在朝圣者之家旅馆的维多利亚房间内,他们下塌在这家旅馆。我是朝圣者之家的常客,只是一般都在地下室吃午餐。这间漂亮优雅的以白色与黄色为基调的房间,悬挂着鲜红色的慢帐,点缀着一幅巨大的维多利亚女王的油画,好在它挂在房间的另一侧,并不影响我们的食欲。

  “是的,”她表示承认,同时用餐巾碰了碰丰满的嘴唇,她刚刚吃完这家饭店的特色菜——浇汁煎乳鸽,还有甜椒,“我想我的顾客都是有工作的女人,尤其是职业女性。”

  “我们不打算在商业界待太久,”普图南说,“如果要我们坚持高质量的产品与低廉的价格。”他是我们三个人当中第一个吃完晚餐的,他狼吞虎咽,连罐中的羊***都吃光了,似乎这是他最后的晚餐。

  “有工作的女人需要耐洗的不易起皱的面料。”她说,听起来既像是商业宣言,又像是政治声明——这两者并没有很大的不同。

  “然而,我们不会获利。”普图南说。

  她推开盘子,耸了耸肩,“行李生产线干得很不错。”

  “那倒是。”普图南附和了一句,显然他不想让谈话变成争执,“那些演讲日期就快到了,我们必须尽快让一切步人正轨。”

  她瞥了我一眼,显而易见,她为在一个陌生人面前讨论他们的私人买卖感到不安。

  “而且,”普图南轻快地说,冰冷的眼睛在镜片后面闪闪发光,“我想给你看一样东西,亲爱的……也许在我们吃过甜点之后。”

  她用一种类似怀疑的目光看着他,“什么?”

  他的眉毛扬起来,又落了回去,有些像高罗治·马科斯,只是没有那样有趣。“一样你会喜欢的东西,一样有潜在价值的东西。”

  “我可以问……”她再次转向我,笑容既温暖又满含歉意,“……我的意思是别介意,黑勒先生……”然后她面对着她丈夫,“……是否有理由解释一下我们为什么要在社交背景下谈论生意呢?”

  “我想你可能已经知道了问题的答案,A·E。”

  “辛波肯,”她叫了一声他的绰号,在这顿奢侈、昂贵的晚餐中,她已经这样叫他好多次了,“我跟你说过多少回了,我不在乎这些,那只是在众人面前不得不容忍的事情。”

  “我不同意,”他皱起了眉头,然后向我这边轻弹了一下手指,“至少帮我一个忙,向内特征求一下职业性的建议,毕竟,他是保安方面的行家,难道他今天晚上做得不够好吗?”

  艾米莉微笑着,摇了摇头,然后再次对我说,“别介意,黑勒先生,但是——”

  “我同意你,”我对她说,放下了手中的红烧牛肉,“真见鬼,我不知道你丈夫居然对我如此看重。”

  普图南的薄嘴唇不快地牵动了一下,然后他说:“坦率地讲,A·E,我对我们的客人做了周密的调查。”

  “斯莱姆推荐的他,”她说,耸了耸肩,“你告诉我的。”

  “实际上,”普图南说,“是乔治·雷阿最先提到黑勒先生的。”

  他的确调查了我,“你怎么认识乔治·雷阿的?”我问,几乎有些生气了,到底是哪个该死的家伙向普图南推荐了我?雷阿,华尔街一流律师,在一九三二年火奴鲁鲁的玛西案件中,是仅次于克罗伦斯·达罗的律师,我当时是达罗的调查员。

  “我们是高尔夫球的伙伴,”普图南说,“黑勒先生,我听说你行动谨慎,这正好符合那些名人们的特殊需求,还有明星。”

  这倒是事实,我自己私下里开了几间信贷公司,一些丈夫或妻子都背着自己的配偶偷偷存钱,这使得我的公司一直生意兴隆——那些顾客都不是默默无闻之辈。

  “我想是吧。”我说。这时,侍者送来了甜点,我们三个人都点了这家饭店的特色菜——克里奥尔·朱尼特,一种蕃薯布丁——普图南和我要了咖啡,艾米莉要了杯可可茶,她解释说她既不喝咖啡,也不喝茶,她是一个绝对戒茶者。

  “我妻子接到了一些恐吓信。”普图南说,舀了一勺布了。

  “任何人处在我的位置上都会收到恐吓信。”她的语调听起来有些不耐烦。

  我轻轻地碰了碰她的衣袖,“现在,轮到我对你说别介意了……在这个国家里,在这个世界上,没有第二个人处在你的位置。我很乐意听一听正在发生的事,让我给你我最好的忠告……不另外收费,也不是强制性的。”

  她有很多种动人的笑容,但是这一个——淡淡的,迷人的——却是我目前为止最喜欢的,“你真大方,黑勒先生。”

  “嗨,你为我今天晚上的服务付了报酬,”我说,挖了一勺蕃薯布丁,“请我吃了一顿如此丰盛的晚餐,我还能为你做些什么呢?”

  普图南随身没有带那些恐吓信,但是当他描述着它们时,我知道这是那种相当典型的对名人的骚扰信——那些信是由从报纸上和杂志上剪裁下来的字母粘贴拼凑而成的,并不为勒索赎金——都是一些讨厌的恐吓的字眼:你会撞到地上,你很快就要坠毁。

  “你们收到了多少封这样的来信?”我问。

  “三封。”艾米莉回答,她正在吃布丁,对这个话题并不怎么热心。顺便说一下,那些布丁的馅儿都是由上好的南瓜制成的,而且没有搀杂面包皮儿。

  我问:“你在哪里收到它们的?”

  “在加利福尼亚的旅馆里,在我们动身去火奴鲁鲁,进行太平洋飞行之前。”

  “你报告洛杉矶警察了吗?”

  “没有,以前我也收到过这样奇怪的信。我想G·P会感到如此不安,主要是因为这些信太……恶毒了……用剪下来的字母拼凑,让人感到……毛骨惊然。”

  “这些信都是装在信封里的?”

  “是的。”她将布丁碟子推到一边去,里面还剩下一半,也许,这些信也让她烦恼。

  “也许,你应该带着它们去中央情报局,或者去邮政监察司。”

  “请你理解,”普图南开口了,他的布丁早就吃光了,“这种针对女飞行员的破坏活动已不是什么新闻。在第一届女子飞行大赛中,雪儿·瑞斯科像A·E一样,收到了一封由剪下来的字母拼凑而成的恐吓信,然后由于她的燃料箱中被人洒进了沙子而迫降……卡莱尔·梵赛飞机上的方向舵钢丝被人用酸腐蚀;鲍贝·怀特由于燃料箱中被人倒进了沙子,或者是灰土,而被迫降落。”

  艾米莉扮了个鬼脸,“那是吉米娜,傻瓜,在一九二九年。”

  “我更关心其中的安全性,而不是故事本身。”他干脆地说了一句,然后把那职业性的微笑与一眨不眨的眼睛转向我,“内特,艾米莉将要进行一次短暂的演讲旅行……十天,十二次演讲……在她去加利福尼亚的路上,她要到加州准备下一次长途飞行。”

  “再创造一项纪录?”我问,“这么快?”

  但是艾米莉却由于她丈夫的最后一句话而兴奋起来,根本没有理睬我,而是靠向普图南。当她开口说话时,她的声音有些气喘,“那么说,我们要去墨西哥城了?”

  他微笑着,拍了拍她的手,“是的。”

  她几乎从椅子上弹起来,像孩子一样充满了渴望,“辛波肯,你到底是怎样安排的?”

  他喝了一口咖啡,然后用漫不经心的口气说:“只是说服了墨西哥总统,我们的新朋友莱兹罗·卡迪纳斯,把‘艾米莉·埃尔哈特飞行愉快’这句话……当然是用西班牙文……印在墨西哥限量发行的二十分航空邮票上,他们至少要印八百枚;你还要在三百张首日封上签上名,然后把它们卖给收藏者。”

  “哦,自然了,我很高兴……”

  他的额头掠过一道皱纹,“出了什么事,亲爱的?”

  她那孩子般的喜悦消失了,“这看起来似乎有点……不够庄重。”

  “飞来飞去,创造纪录,是很费钱的,”他说,很明显他不是第一次说这种话,“我们理所应当接受一些无害的报偿,在我们能够得到的时候。”

  她点了一下头,喝着可可茶,问:“那么……卖那些邮票……可以抵偿我们的花销吗?”

  “这只是个开始,”他说,然后转向我,“内特,在这次演讲旅行中我不能陪伴她,也不能在她抵达加利福尼亚后,立刻加入她。我要做一些起飞前的准备工作,要安排人员和燃料,要联系报纸与杂志的记者,还要接触那些赞助商,这些都要在飞行之前做好……我希望你能在这次演讲旅行中陪伴A·E,当她在伯班克飞机场为墨西哥之行做准备时,你要负责保护她的安全,你愿意做这件事吗?”

  艾米莉目不转睛地望着前方,静静地喝着可可茶。

  我不能抗拒这个机会,“嗯,好吧……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后天”

  我耸了耸肩,“我要做一些安排,把我的老主顾介绍到别的公司……”

  现在轮到他耸肩了,他带着一种实事求是的、不接受就放弃的态度说:“每天二十五美元外加食宿,在晚餐结束前我会给你开一张五百美元的聘用支票。”他推开椅子,站了起来,“考虑一下……失陪一会儿,他们把我想给你看的东西送来了。”他对他的妻子说了一句,眼镜后面露出了妖精一样的笑容,“我想你会很高兴的。”

  他轻快地走出餐厅,走进门廊。

  我喝了一口咖啡,看了她一眼,问:“你对这个安排感到满意吗,夫人?”

  她无声地笑了一下,“你为什么不停止叫我‘夫人’呢,我也不再叫你‘黑勒先生’了,可以吗,内特?”

  “当然好,艾米莉。你真的需要一名保镖吗?”

  她轻轻地蹙起了眉头,“这很难说,在女飞行员之间存在着很多妒忌,这是事实。”

  “这有些恶毒,是不是?”

  她的眼睛亮了一下,“然而,她们之间也存在着深厚的友情……你听说过九十九飞行大队吗?那是女飞行员的组织,我曾经作过这个大队的队长。”

  “总统总是会遭到刺杀。”

  “嗯……说实话,由于我受到了注意,或者我应该说,由于G·P注意到了我,很多流言由此而产生。”

  “对此,你怀有一种复杂的感情,是不是?”

  “是的。但是G·P说得对——创造飞行纪录总要付出代价。”

  “你曾经说过你有一项昂贵的爱好……听着,如果我接受了这项工作,我们不会……从一个城镇飞往另一个城镇,是吧?”

  那双灰蓝色的眼睛周围浮起了有趣的皱纹,“你不喜欢飞行吗?或者不喜欢与女人在一起飞行?”

  “我只是喜欢坐火车旅行……你知道,我想象中的演讲旅行应该像政治候选人所做的那样,乘火车到各处去演讲,在各处都只稍做停留,而当你需要的时候,则可以充分地休息。”

  “这么说,你是为我的健康与舒适着想了……”

  “嗯,这也是我的工作,不是吗?我不想毁坏你的名誉,夫人……埃尔哈特小姐……艾米莉,我不是害怕与一个女飞行员一起飞行,尤其是像你一样闻名遐尔的女飞行员,我的意思是,我曾同林德伯格在一起飞过……”

  “我了解斯莱姆,还有他那变态的幽默感,他会把你的‘魂儿’吓丢的。”

  “那倒不至于。”

  她拍了拍我的手,她的手指冰冷,她的语凋却很温和,尽管带有一些讽刺的意味。

  “我们坐汽车旅行,内特……那些城镇没有合适的机场与跑道,希望你不会太失望……我的意思是,我们不坐火车。”

  “像我所说的,我只是为你着想。”

  普图南回到了餐厅,手中拿着一个纸口袋,看上去与他的晚礼服很不相称,脸上挂着自鸣得意的微笑。在他坐下来之前,他自豪地从纸口袋里拿出一顶薄薄的红棕色鹿皮小帽,上面系着一条缎带。

  缎带上绣着艾米莉·埃尔哈特的亲笔签名。这帽子看起来很廉价,似乎最多只值二十五美分。

  “这东西的成本只有二十五美分,”普图南说着,坐下来。艾米莉从他手中拿过帽子,在手上转动着,带着若有所思的神情研究着它,“零售价可以卖到三美元。”

  “这是什么?”她问。

  “嗯,”他好笑地说,“这是帽子。”

  她把帽子递给我,“你怎么认为,黑勒先生?”

  我认为我不会戴着这种廉价的帽子走出去,但我只是说:“它有点小。”

  “这是女孩的帽子,”普图南说,“小女孩。”

  “这是孩子戴的帽子?”艾米莉说,声音中有一丝陌生的冷淡。

  “是的,它是,小帽子带来小财富。”

  “不,”她说,“我不同意,我不想我的名字被用来欺骗孩子。”

  我第一次注意到,普图南眨了眨眼睛,“但是他们现在已经开始生产……”

  “告诉他们停下来。”

  “这不可能!我已经签了合同……”

  “那么,你把我逼进了绝境,”她说,“我当然不能起诉制造商,但是我能起诉你。”

  他张开手,摸了摸燕尾服的前襟,他的眼睛翻白了,“我?你的丈夫?”

  “我从来没允许过把我的名字用在这些东西上……”她把帽子扔回到他们放在中间地上的纸口袋里,“你想让我因为你滥用我代理人的权利而起诉你吗?”

  他的声音有些嘶哑,但是音量很高,带着屈辱,“当然不。”

  “那么你要打电话……给制造商,明天早晨起床的第一件事,G·P,取消合同。”

  他只是坐在那里,目瞪口呆,片刻之后,他才回过神儿来,点了点头。

  然后,她用温和而亲切的神情望着我,灰蓝色的眼睛看起来美丽、坚定而柔和,“黑勒先生?内特?”

  “什么?”

  她站起来,向我伸出一只手,我握住了它,我的意思是,同她握了握手——她轻轻用了一下力,但不过分,不像她的丈夫。

  “我们明天研究一下演讲旅行的日程安排,我想你们这些先生们还有生意要谈……关于聘金。我相信……那么我先告退回房间了。”

  她离开了餐桌,餐厅里有几双属于上流社会人物的眼睛在追随着她——一名法官,还有一名参议员——一半因为她是一位迷人的女性,举止优雅,姿态婀娜;还有一半是因为她那覆盖着蓬松的头发的脸孔,那是美国最著名的脸孔之一。

  普图南叹息了一声,“这个小小的打击会花光我的版税。”

  我一言不发。

  他招手叫来一位匆匆而过的侍者,点了一杯鸡尾酒,我要了杯朗姆酒。

  当我们等饮料时,他问:“你到底认为那帽子怎么样?”

  “你介意先给我开支票吗?”

  “那么说,它并不好了?”

  “简直是垃圾,G·P。”

  “哦,见鬼,是的。当然是的,但却是可以带来利润的垃圾。你介意我吸烟吗?”

  “一点也不。”

  “想来一支吗?”

  “不。”

  他点着一根哈瓦那香烟,摇熄了火柴,深深地吸了一口,那双藏在镜片后面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然后他说:“现在……你想知道我雇用你的真正意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