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姑妈家”餐厅是间格调新颖的小餐厅,M·贾思顿·布伦定不是个喜欢接待他所有顾客的店老板。不少有钱、漂亮、著名或名门出身的顾客等着他做暗号给予特别服务而不果。只有极稀少的例子,M·布伦定会彬彬有礼地欢迎一位客人,陪着他来到特别座,跟他在当地交谈几句。
在这个特别的夜晚,M·布伦定亲自下海三次——一次是接待一位伯爵夫人,一次是一位著名的赛马贵族,第三回是一位长相滑稽、留着一大把黑胡子的矮个子。不细心的旁观者一定会认为,这种角色凭他的长相到“在姑妈家”餐厅来一定不会得到什么好脸色。
然而,M·布伦定对这矮个子的光临却热诚得有点出人预料。最后这半小时进来的客人都找不到空位了,可是现在像变魔术一般,一组桌椅又出现了,被安置在最舒适的所在;M·布伦定极亲切周到地引这位客人到这个、座位上。
“白罗先生,对您永远是有空位的。希望您能够经常来光顾本店。”
赫邱里·白罗微笑着,脑中闪过过去一桩事件的影像:
一具死尸、一名侍者、M·布伦定和一位非常可人的女士。
“你太客气了,布伦定先生。”白罗说。
“白罗先生,就您一个人?”
“是的,今天我落单。”
“那这儿的朱理斯会特地为你安排一顿精致的餐点,美味得像首诗——道地的一首诗!无论多迷人的女人都不能把握品监美食的良机——她们吃饭不专心!白罗先生,我向你保证:这一餐一定让你回味无穷。至于酒”有关酒食的谈话持续下去。餐厅的主厨朱理斯则在一旁助阵。
离座前,M.布伦定又流连了一会;他降低声说:
“你有要事在身?”
白罗摇摇头。
“啊呀,我正闲着哩,”他平静地说。“我的时间都是有妥善安排的,这会儿我正在享受闲散的生活。”
“我羡慕你”“不,不,你这样想就不明智了。我可以向你保证,这种事听来惬意,实则不然。”他叹口气。“为了逃避思考,人类不得不发明工作。这句话说得对极了。”
M·布伦定举起双手。
“但用脑做事有多少好处!还可以旅行!”
“是的,可以旅行。这方面我的成绩还不坏。今年冬天我准备去埃及度假。听说那儿天气很好,没有浓重、阴里的云层及单调、不停降落的雨水。”
“噢,埃及!”
M.布伦定吸一口气。
“我相信,那儿现在也适于登山探险,除了运河之外,可以搭乘火车,不必总是经由海上旅行。”
“噢,海,你不太能适应?”
赫邱里·白罗摇摇头,并略略耸耸肩膀。
“我也不能适应,”M.布伦定同情地说。“奇怪海上航行总是使你的胃极不舒服。”
“但只是对某些人的胃会这样!有些人对船的摇晃根本不在意,他们还挺享受那种动感呢!”
“这是上帝不公平之处,”M·布伦定说。
他悲哀地摇摇头,一面想着心事一面退出去。
侍者轻移脚步,双手利落地摆菜上桌,有烤脆的面包片、牛油、一桶冰块及其他食物等等。
黑人乐队奏出怪异、不和谐而令人入迷的音乐。伦敦在起舞。
赫邱里.白罗静静旁观,将印象映入他灵敏而有条理的脑子里。这些脸孔多么令人烦厌啊!不过,那几个硕壮的男人似乎沉醉了……而他们的舞伴脸上则流露出耐心忍受的神色。
那穿紫衣的胖女人春风满面……胖子在生活上无疑可以得到一些补偿,比曲线玲珑的人更能陶醉在情趣与纵乐上。
零零落落几对年轻人,有的迷惘,有的烦躁,有的不快乐。称年轻是快乐的时光真无稽——不,年轻是最脆弱的!
他的视线停留在一对特殊的年轻人身上时,目光不觉温柔了许多。真是巧配——高大方肩的男子,娇小玲班的女郎!他俩的身体随着曼妙、愉悦的韵律起伏不已,幸福地享受这个场所,这个时刻及彼此的身心。
舞动虽然终止。手分开,又重新合拢。跳过四支舞曲后,这年轻的一对回到他们的座位,就在白罗紧邻。那女孩坐下来,白罗可以详细看到她脸上的各种表情。她兴奋得满面通红,放情笑着,也把笑意传染给她的同伴。
在她眼中除了笑意之外还有些别的东西。赫邱里·白罗怀疑地摇摇头。
“她爱得太深了,这娇小的女孩,”他自言自语道。“这不安全,极不安全。”
然后有一个字眼传进他的耳朵——“埃及”他们的声音听采较清晰了——女孩是年轻、清新、流利、温柔而稍带外国腔的口音,男子则是轻快、低沉而教养良好的英国腔。
“我不是在妄想,希蒙。我告诉你林娜不会让我们失望的!”
“我可能会让她失望。”
“胡说——这工作很适合你。”
“事实上我是认为如此。我不会真正怀疑过自己的能力。为了你,我也想好好干。”
这女孩温馨地笑了,笑容中确实幸福洋溢。
“我们待三个月—证实你不会被炒鱿鱼——然后—”
“然后我将献给你我世上的一切。事情就这么决定,好吧?”
“依照我的计划,我们就去埃及度蜜月。去他的那么昂贵的旅费!我有生以来一直想去埃及。尼罗河、金字塔及沙地。”
“我们一块儿去游览,贾姬。一块儿。那不是很棒吗?”他说,语气却不热心。
“我不信。去埃及旅行对你会像对我一样兴奋吗?你真在乎,像我一样多吗?”
她的声音突然尖利起来,瞳孔放大,几乎害怕了。
那男子赶紧爽快地回答,“快别胡思乱想了,贾姬。”
但那女孩重复道:“我不信。”
然后她耸耸肩。
“我们去跳舞吧。”
赫邱里.白罗喃喃自语:“‘爱人的也会被爱。’是的,我也不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