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在舱室内等候黑皮苍蝇,她觉得苍蝇比先前显得更加纤细、柔弱、忧郁。
“您的伤口怎么样了?”她看着姑娘问道,她那对鼓凸的眼睛,像蜻蜓眼似地分成无数的复眼,在灯光的照耀下反射出特别繁丽的色彩。
苍蝇截住柯的目光,向她指出:
“正是我的目光让他感到奇特。而我则相信了他的爱情,当我的群体飞往温暖地带去后,我留在了他的身边。现在我的退路被堵死了,切断了。”
“那你在自己的同类中会感到幸福吗?”柯问道。
“不,绝对不会!”苍蝇答道,“我摆脱了不曾开化的昆虫世界。就算我再差,但是我毕竟在我又爱又恨的人身边。”
“您还爱着沃尔夫冈先生吗?”
“我恨他,但是我不能割舍我的第一次爱情。”苍蝇承认。
她嘴上说着,一手从白大褂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一本处方笺,用一根指尖在上面写道:
“局长转告:地球希望您会完成自己的职责。”
女大夫把处方笺递给柯,柯从镜子前的搁板上拿起一根别针,在重新变白的纸上划道:
“我不欠任何人任何东西。”
字迹在纸上存留了几秒钟,等到又变白消失,苍蝇在白纸上写道:
“米洛达尔局长希望你记住清白无辜的阿尔焦姆极其痛苦的死亡,记住你的朋友薇罗尼卡的悲伤,以及儿童岛的荣誉。”
“最后一点完全多余。”柯大声说道,让苍蝇吓得眼睛睁大了两倍,露出白大褂之外的翅膀直颤抖。
“别忘了有人在监听我们,”苍蝇写道,“局长正在多方寻找你的父母。你尽管出嫁好了,什么也别怕——局长的心思就在你们的婚床边过夜。万一有事——你就尖叫!未婚夫不敢碰你。这时大夫会帮助你。”
“您会帮助我吗?”柯问道。
“你可以信赖我。”苍蝇谦逊地回答。
“克拉伦斯是什么人啊?为什么要杀死她?”柯写道。
“她是马戏团的柔软体操演员。他们想利用她达到那个目标,就跟利用你一样。但是久·库夫里耶教授识破了他们的阴谋,他们就暗中安排了一起不幸事件杀死了克拉伦斯,以免她揭发他们。”
“怎么能把人体标本保存在标本室里呢?”
“关于标本的事我一点也不清楚。我从来未听说过标本室,”苍蝇写出了回答,“见面时你把这件事情向上级汇报。”
“你的伤口愈合了,”大夫大声说道,“所以,你不再需要我了。”
“可是我非常激动,大夫,”柯说道,她的嗓音发颤,“我请您给我一些镇静药。”
“晚饭前服两片。”女大夫说着把一包药片放到柯的床头柜上。同时在自己的处方笺上写道:
“请在未婚夫的牛奶杯中放上两片,他将会像苍蝇冬眠一样睡过去。”
柯赞赏女大夫的幽默,真诚地说道:
“您简直想象不到我多么感激您,现在我所有的害怕都过去了。”
苍蝇随着一阵嗡嗡细声出了房间。
由于柯知道了这套婚纱是为不幸的克拉伦斯制作的,而且染上了她的血迹,柯就穿着早餐时穿的那条连衣裙去赴自己的第一次婚礼。显然,在“圣苏西”号上,符合她的身材的裙子很有限。不错,舔得溜光的克拉娃和两个散发着肉豆浆和香子兰香味的摄影模特,不知从什么地方给自己弄来了真正考究的服饰,但是柯并不嫉妒她们,因为,尽管自己年纪很轻,却拥有敏锐而清醒的限光,而且这眼光让她确信,她的美貌、优雅、气质、教养,以及其他一些女性优点都超过飞船上的其他姑娘。姑娘们装出对此不理解的样子,而大公本人曾当场表达了自己对柯的喜爱,他说:
“真可惜,你不是甜妞。不过不要紧,婚礼之后我们互相熟悉。”
“圣苏西”号的全体居民都集合到大厅的水晶吊架下,当然,不包括乘务员和警卫人员。在来宾当中,柯看见了勃拉斯大尉,朝他挥了挥手。他向她敬了个军礼,对她咧开嘴笑了。
“你比前些时候漂亮多了。”他说。
桌子被搬走了。大公平日的坐椅腿下,垫上了几本厚厚的领航书。因此,大公在成群的下属簇拥中就显得高高在上。
柯与“未婚夫”并肩而立,他穿着燕尾服,脖子上扎着蝴蝶结,身上散发着浓浓的甜味。
“你要当心点,”他挽起她的手走向大公的宝座时,柯说道,“别让大公一口把你吞掉。”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未婚夫”小声答道。
“你身上的甜味儿太重了,有可能得宠。”
“我对此正求之不得。”年轻人恬不知耻地说。
“他不是你的亲叔叔吗?”
“他是我的叔叔,就像我是你的自行车一样,”“未婚夫”神秘莫测地说,“我是为他打工的。”
“那他们是怎么把你改造成儿童岛的阿尔焦姆的呢?他们给你做了整形手术吗?”
“什么呀!你说些什么?干吗要做手术呀?”
柯猛然醒悟过来,她过于大意,不小心说漏了嘴,太危险了。
“我是开玩笑的,你别往心里去。”她马上说。但是“未婚夫”的眼光变得冷酷凶狠。
大公拍了一下肥胖松软的手掌。
“我亲爱的甜点、蜜糖、樱桃们!让我们尽快举行完婚礼,好举行宴会。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能比打破所有的清规戒律更令人愉快呢。光荣属于通奸者!光荣属于馋嘴人!”
柯迎着他那老谋深算,一瞬间变得模糊不清的目光。这目光很会缠人,仿佛大公已经在心里用热乎乎的糖稀浇遍她的全身,把她做成了又一个冰糖人儿。
“纸,拿纸来!”他喊道,“你们怎么这么磨蹭!”
侍卫长递给他一个文件夹。他在驼鹿皮裤子上摊开文件夹,裤于紧裹着滚圆的大腿。
“这两个年轻人是我从万恶的地球监狱中拯救出来的,根据他们的意愿,我决定以上天和人间赋予我的权力赐给他们幸福。所以,我允许你们在我的‘圣苏西’号飞船上结婚。同时请注意,婚礼上有我的许多侍从和本船的军官光临,所以这次婚礼将被宇宙间任何一家公证事务所承认,年轻人,如果你们中有谁失望反侮放弃在这里许下的诺言,那么他最好是可耻地死去,把自己的全部财产留给配偶,听清楚了吗?”
柯耸了耸肩膀。这番言语同此时此景完全不相称,但是她也不去听。在银色的小手提包里,有瓦涅萨给的一个小药瓶。女大夫自己从隔壁的大厅爬上了天花板,停在门框上,白大褂像门帘似地垂着。
“我亲爱的子民,我的干侄子,在地球上曾经一度化名阿尔焦姆·杰尔一阿科皮扬,可是根据我们的文件,他事实上名叫阿尔杜尔·久·格罗西,你同意娶薇罗尼卡·久·库夫里耶为妻吗?”
“我同意。”“未婚夫”像在阅兵式上一样响亮地回答。他扣住柯的手指,把她拉到自己跟前。照相机一阵闪光。
你们照吧,照吧,柯心里想,留下的纪念照片越多,越容易证明我不是薇罗尼卡·久·库夫里耶,因此我的婚姻无效。虽然在某种程度上,我匆匆忙忙地结婚比我们班的其他姑娘都早。诚然,这在事实上预兆着什么,我并不想尝试……但是许多人都会羡慕死了。可不是吗——我逃出了令人诅咒的库西岛,摆脱了阿尔托宁太太和她的那群教员,乘上了真正的豪华宇宙飞船,见识了一个真正的暴君,而你的第一个丈夫是你不仅在岛上,而且在杂志插页上见过的最帅的小伙子之一。
“你倒是说话呀!”大公叫道。
“说什么?”柯惊讶地问。
“我问的是:你同意把自己今后的生活同阿尔杜尔·久·格罗西联系在一起吗?”
“您问谁呀?”柯尽量装傻。
“我在问你,白痴,问你,薇罗尼卡·久·库夫里耶。”
“我,薇罗尼卡·久·库夫里耶,”柯尽量清晰响亮地说,“同意把自己的手和心都交给阿尔焦姆·杰尔一阿科皮扬。只是我尚未成年,因此我没有把握,我们的程序是否合法。”
柯非常清楚,这些话对于强盗们不起作用。但是她想戏弄他们一下。
“我的甜心,”沃尔夫冈大公激动地叫道,“你多走运哪!我的法律学家们为你们准备好了想要的文件。”
他向旁边伸出一只手,侍从长把一卷黄纸放到元首肥胖的手中。大公展开纸,不掩微笑地念道:
“证明书
兹证明薇罗尼卡·久·库夫里耶,女,生于2170年10月30日,即17年零3个月之前。从现在开始,已经成年。完全有权同心爱的男人同床共寝,生儿育女,做流产或者堕胎,如果她愿意的话。
签字:沃尔夫冈·久·沃尔夫大公,斯雷布斯元首。
医务证明:瓦涅萨·久·因赛克李达大夫。”
大公转过身说:“我们敬爱的大夫在哪里呢?”
“我在这里。”女大夫在天花板上细声细气地答道。
“你确认一下,我的小虫,文件合法吗?”
“我确认。”女大夫说着从天花板爬到出口。
“那么,薇罗尼卡,今天夜里,你就同我的侄子做你想做的事情吧。只是别把他折磨死,他对我们还有用处。”
说罢,大公哈哈大笑起来,接着,大厅里的人都顺着他的腔调大笑起来。近臣们放声开怀地笑着,努力让大会发现,他们被他说的笑话逗得多么高兴,而摄影模特和那些甜妞们只是强装笑脸,因为她们怕得要命,不是今天就是明天,大公又多了一个甜蜜的情妇——薇罗尼卡·久·库夫里耶。
柯接过成年证明书,礼貌地向大公鞠了一躬。
“现在,宴会开始,甜蜜愉快的宴会,先生们!”沃尔夫冈·久·沃尔夫大公叫道,“要不然,我会因为怜悯自己而绷裂,或者饿得干瘪。”
厅门敞开,仆人们推进带滑轮的长条桌。桌子上都摆上了盘子、煎锅、平底锅和汤盘——这是庆祝薇罗尼卡·久·库夫里耶不知同什么人结婚的宴会。要知道如果这个阿尔焦姆不是阿尔焦姆,那么不能排除阿尔杜尔·久·格罗西这个名字也是假冒的。
在婚宴高xdx潮中,沃尔夫冈大公一个人吃掉的一只蛋糕,足有汽车轮子一般大。他俯在坐在他右边的柯的耳朵上小声说着,嘴中的奶渣喷溅到她的左肩上:
“你看我现在做什么,不过你别吭声。”
红脸大公不停地吃着蛋糕,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瓶子,趁坐在他左边的阿尔杜尔·久·格罗西被摄影模特勾魂夺魄的微笑所吸引转过身去的时候,他从瓶子里往年轻新郎的高脚酒杯里倒进了几个小粒。
“现在,”他说道,“你的丈夫一沾枕头,就会呼呼大睡。所以你可以放心睡觉,不用尖叫,不必打破我们这艘飞船的平静了。”
“谢谢。”柯说着,在小包里摸到大夫给她的药片。
阿尔杜尔·久·格罗西举起高脚杯,望着摄影模特紫罗兰色的眼睛,而那位模特则隔着桌子朝他叫道:
“干杯,我的小心肝!”
沃尔夫冈一心一意地吃蛋糕。这时,柯看见女医生在天花板上面爬动,坐在下面的人几乎看不出来,况且也没有谁想起来要看看天花板。当她爬到对着阿尔杜尔头顶的位置时,她对准他的高脚杯抛下三粒药片。杯中的葡萄酒冒起一串泡。
未婚夫端起高脚杯,为女演员克拉娃的健康干了一杯。克拉娃的脸颊上残留着她不敢洗去的蜂蜜。
“我决定亲自保护你,”苍蝇顺着天花板爬到柯的头顶上方,嗡嗡地说,“你的贞操有保障了。”
喝干杯中酒,未婚夫皱了皱眉头(可能药片有苦味),看了柯一眼。
“请你今天不要尖叫,”他亲昵地请求道,他的眼神浑浊朦胧,“我早就梦想着占有你了。”
“办不到,坏蛋,”一个低沉浑厚的声音说,“你还在去年就答应过娶我的。”
柯惊奇地转过身来,看见一位体态丰满匀称穿着朴素的服务员装的姑娘。这位女子拿过阿尔杜尔的空酒杯,在他的背后又给他倒满了一杯,却没有放到桌子上,而是往杯子里倒了一些粉末。
“你将在我的舱里错过整个新婚之夜。”女服务员咬牙切齿地小声说。
柯装出没有听见也没有看见任何可疑之处的样子。但是,在吃最后一道甜点时,未婚夫舌头麻本结结巴巴,他,看来,有点过量了,她自己到卧舱去。
“我们走——吧。”“未婚夫”同意了。
他想亲吻自己年轻的妻子,但是身不由己一个闪失,吻到了沃尔夫冈大公的肩膀上。
“开始行动吧,”大公满意地说道,“你可以睡个好觉。你需要帮助吗?”
“如果有事情,”柯答道,“我会叫您的。”
大公开心地笑起来,继续吃他的蛋糕。
柯扶着“未婚夫”从桌子边站起来。
两个年轻人在轻薄的玩笑起哄和醉醺醺的大呼小叫中离开了大厅。
他们走过女服务员的身边时,服务员用憎恨的眼神盯着柯。
“您别担心,”柯对着醋意大发的服务员说,“他快睡觉了。”
“谁,对不起,会睡着啊?”阿尔杜尔·久·格罗西问道,“我现在立即就夺走你的贞操——我们睡觉——觉,好吗?”
他们走上走廊。一个仆人在前面带路,指引他们进入洞房,他开开门,帮着柯把“未婚夫”扶到床边。
“您可以走了。”柯勇敢地说。
门刚在仆人身后关上,年轻的丈夫便沉沉地倒在床上,鼾声大作,柯没有办法,只好在梳洗之后把他拖进浴室。
真的,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她将沉重的沙发椅堵到浴室门口,连衣服都不脱就躺下睡觉……
直到天亮,并没有人来骚扰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