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斜倚在右侧的船舷栏杆上,伊莎贝尔靠在我的身边,林赛悠闲地站在我的另一边,林赛夫人和达伦夫妇依次站在他的身旁。我们大家都默默凝视着碧波万顷的海面。海风轻轻地吹过,将男士们的领带悄悄地吹起,把女士们的裙裾调皮地吹开。我偷偷地看了一眼伊莎贝尔,天空就像她那双明眸一样湛蓝,云彩就如她的皓齿那样洁白。她可能是个笨丫头,可是我也许会永远地爱她,最起码在“玛鲁鲁”号靠岸以前会是这样的。
“快看呀!”伊莎贝尔兴奋地叫着,这声叫喊要是放在一百五十年以前还说得过去,因为那个时候,船上的人们在经历了数周以至数月的海上漂泊之后,远方模糊的地平线就意味着新鲜的水、丰厚的补给和坚实的大地。
可现在,我们不过是经历了短短四天半的现代海上旅行,这样的一声呼喊未免有些不合时宜。不过,说来也怪,为什么我一见到远方那若隐若现的地平线,心也随之“怦怦”地震荡起来呢?一点一点地,远方的地平线越来越近了,在欧洼鲁的上游,我们可以看见灰色的火山山脉了。
“那是克克顶。”林赛恰到好处地提醒着我们。
也许他说得对,山顶望过去就像秃头老汉的头顶——令人失望地,时断时续地护卫着美丽的岛屿。克克顶的灰色随着山势的降低而消失了,山谷里是一片葱笼的绿意,棕榈树叶在风中摇曳着,五颜六色的鲜花点缀其间。
“这是钻石顶!”伊莎贝尔失声叫着,不啻于哥伦布发现新大陆时的兴奋。
“我猜你也一定看过《国家地理杂志》。”我打趣说。可是,她却理也不理我,一双湛蓝色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脸上挂着欣喜若狂的笑容,那副模样就像一个小孩子,手里握着大把的零钱,进到了糖果店里一样。她甚至还轻轻地跳了起来。
钻石顶的景致的确叫人心旷神怡,不过像我这样一个见多识广的城市人才不会像伊莎贝尔那个小家伙一样兴奋不已。毕竟,在我居住的那座城市——芝加哥中,摩天大楼随处可见,就这样区区七、八百英尺高的自然风光是不会让我这样一个硬心肠的男子汉动心的。
可为什么我还是忍不住像他们一样,如痴如醉地望着眼前的山川美景呢?那狭长的火山口似乎有着磁石般的魔力,它那奇怪的形状不禁让人浮想联翩。钻石顶呢,就像一只蹲踞着的野兽,布满着灰色的皮毛纹络,斯芬克司般憨重的头微微抬着,爪子伸到了脚下的碧波里,远远地望过去,就像一位帝王威严地守护着这个原始的岛屿。
“看到在火山口一侧的那个小小的凹陷地了吗?”林赛边说,边指给我们看着。
“在山顶那里的?”我回答道。的确,在火山口绿色斜坡的一侧,有几处分外青翠的树丛。
“没错,就是那儿。本地人都说那里曾放过一块巨大的钻石,可是,后来一位愤怒的天神把那块钻石抢去了。”
“也许是由于他们找不到处女献祭,所以天神才生气了。”我随口接道,“唉,贫乏的社会,那时候就是这样的……”
伊莎贝尔碰了我一下,不知道她是否听见了我的话。
火山链渐渐地在我们的视野里消失了,瓦奇蒂海滩,一片柔曲的白色沙滩又展现在我们面前了。
“那是摩阿纳旅馆,”林赛又开了口,“岛上最古老的旅店。”
那是一幢白色的艺术建筑,主建筑分又横伸出两个侧翼,它的前面就是白色的海滩,路上有棵巨大的榕树和一座草亭。就在这幢殖民地风格的建筑物旁边耸立着另一幢高大的建筑,是西班牙一摩尔风格的,通体被漆成了耀眼的粉红色,城堡与教堂风格的奇妙混合,在鲜绿的蕨类植物丛中,圆形的穹顶和旋形的塔尖依稀可见。
“‘皇家夏威夷’酒店,”林赛说,“也被叫做‘粉宫’。”
“看上去棒极了。”我赞叹道。
“你怎么这么高兴?”伊莎贝尔好奇地问我。
“我就住在这里呀,皇家夏威夷。”
“我得和泰诺呆在一起,在莫诺阿山谷的一间小房。”伊莎贝尔微蹙着眉头,“她说那还没有港湾花匠的小屋大呢。”
“看起来最时髦的人物都住在‘粉宫’里。欢迎你随时来访,只要你有空儿。”
林赛不解地皱着眉,那双本来就不大的眼睛更眯成了一条缝。他盯着我,小声说着:“你说住在皇家夏威夷?”
“这可是大律师亲口说的。”
“真有意思,”他的声音还是十分低沉,“可他却告诉我们是住在亚历山大·扬格旅馆。安对此不太满意。”
“扬格旅馆有什么不好吗?”
“没有什么。选得不错,它位于市中心,离法庭很近,价格也很便宜。”
“我敢肯定达伦说的是皇家夏威夷,”我耸了耸肩,“不然,我再去问问他?”
“不!不……”
瓦奇蒂海滩不过只是狭长的一条罢了,并非我所设想的一望无垠,除此之外,倒符合所有海滩的要求——到处都有五颜六色的泳装,花花绿绿的太阳伞,游泳者们在水里任意嬉戏着。在几百英尺外的海面上,有几个古铜色的身影在雪白的海浪中穿梭着,就像海里的精灵。这些冲浪者倏然闪过,激起层层白色的水沫。偶尔地,他们也会伏下身子调整一下速度,不过,大部分时候他们都闲散地站在滑板上,一副神闲气定的样子,就好像他们不过是在等公共汽车一般。
“这玩艺像看上去那么容易吗?”我向林赛打听着。
“不,”他看了看我,“那些人称之为‘王者运动’,能被冠以这样的称号,你可以想想……”
除了那几名冲浪者,还有几艘狭长的小船在海浪中搏击着,不过它们远离那些冲浪者。船体是勇武的黄色,里面是黑色的,在船身的一侧有着蜘蛛足形状的桨,(林赛说那是‘支桨船’)四名桨手紧握着短柄的宽叶桨,动作整体划一,在海面上破浪而行。
粉宫的左侧,是拥挤的海滩别墅和海边人家,而低矮的军事建筑却藏身在绿色的棕榈林中。它的前面,是与军事氛围不太协调的跳台、跳板等水上设施,现在倒成了日光浴者和游泳者们的乐园。
“德·罗西要塞,”林赛指点着,“军方曾在这里采集过珊瑚,并把这里建成了岛上最好的浴场之一。老百姓在这里很受欢迎。”
“不总是如此吧?”
“你这是指什么呢?”
“就是在这附近,泰拉·迈西被绑架了吧?”
林赛的导游热情立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他郑重其事地点点头,然后说道:“最好记得我们为什么来这儿。”
“嘿,别让我一句话就毁了这愉快的场面,我对这明媚的阳光和碧澈的海浪也十分动心。”我朝着眩目的海岸线点着头,“不过,夏威夷不会像某些姑娘吧,只可远观,不可近瞧,离近一看,天呐,满脸麻子,一口烂牙。”
尖锐的号笛声划过海面,猛地听上去,就像工厂里的换班汽笛或是空袭警报。
“这该死的……”
林赛冲着海岸点着头,“我们会受到隆重的欢迎。这是阿罗哈塔传来的号笛声,让本地人知道有航渡进港了。”
向港口方向望去,灯塔似的钟楼隐约可见。在大约有十层楼那么高的塔尖上,美国的国旗高高飘扬着。不过,并不是船上的每一名乘客都清楚自己还是在美利坚的土地上,我就听见一个有钱的笨佬想向船上的事务长兑换什么“夏威夷币”。
号笛声停了下来,林赛问我:“你能看见钟面上的字吗?”
“不能。”
“四个方向的钟面上都刻着‘ALOHA’的字样,这是‘你好’和‘再见’的意思。”
“这是谁的主意?克鲁索·马科斯吗?”
船速减了下来,几艘小船靠了过来。
“这是怎么回事?”我问林赛。
他耸了耸肩,“领航员、卫生官员、海关人员、还有各家旅馆的外务人员,他们是为旅店兜揽生意的。我们至少还得四十五分钟才能进港。”
从美国大陆一路跟随我们的记者团,除了对达伦的那些反禁酒言论还有些兴趣外,早已放弃了对达他的盯稍。不过,一群本地的记者又上了船,追踪我们到了舷杆这里。
他们的外表大同小异:头戴草编礼帽,身穿白色衬衫,没穿外套,手里拿着铅笔和记事本,黝黑的脸上满是期待的笑容。乍一见到他们,我还以为是些本地人呢,可离近一看,才发现他们都是晒黑了的白种人。
他们七嘴八舌地提着各种各样的问题。在一片嘈杂声中,“达伦先生”、“迈西”、“福斯特克”是少数能听清的词,再有就是“强xx”和“谋杀”也勉强听得出。除此之外,就是一团乱糟糟的噪音了。我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着这场“巴比伦塔下的记者招待会”。
“先生们,”带着整肃法庭纪律的气势,达伦开口了,他缓慢地从我们中间踱了出来,背对着白色的阿罗哈塔,“我将发表一项简短的声明,之后。希望大家可以让我的夫人和我进行下船的准备。”
记者们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诸位先生请替我向夏威夷的市民们致意。我来到这里,是应邀为我的委托人进行辩护的,这与白色人种至上论毫无任何关系。我会正确对待迈西一案的,绝对不会戴着有色眼镜来评说这桩案子,这就是说,我决不会在种族问题上大做文章的。我对种族偏见和种族主义分子都没有任何好感。”
“那么,达伦先生,您的辩护词又打算以什么为基准呢?”一名记者脱口而出,“莫非您打算以‘不成文法’为基准,认为丈夫应该为妻子的名誉讨还公道?”
达伦狡黠地笑着,“哦,我一直不能很好地掌握那些已公布的法律条文,先生们,难道你们不觉得它们实在是多如牛毛吗?既然有那么多繁杂的法规条令,谁又能每一条款都奉行无误呢?不过,话说回来,听说有一条法案——我记得好像是叫什么‘瓦尔斯代德法’来着,很快就要被废止了。我个人认为,这才是明智的举动。”
另一名记者紧追不放,“您是说,禁酒法案有可能被取消?”
达伦不慌不忙地答道:“我想,以后要想喝上一杯,可能是件更容易的事了。”
达伦这一招“偷梁换柱”的手法并不十分成功,有一名记者又把话题转了回来,径直问道:“您认为福斯特克夫人等人会被免以处罚,无罪释放吗?”
达伦轻声地笑了,“请问,你上一次见过一位美丽机智的女士在离婚时拒绝索要生活费是什么时候呢?那你想想看,面对谋杀指控,她又会怎样呢?好了,诸位先生,今天就先到这里吧。”
随即,他就背转了身子,走回到达伦夫人身边。
可是,还有一名记者不死心,锲而不舍地追问道:“您知道您的自传在火奴鲁鲁销量平平吗?那些本地人都很想知道您是否名副其实?达伦先生,您对这些有什么评价呢?”
达伦微转过身,讥讽地抬起一只眼睛盯着他,“怎么,我的自传这里还有卖的?我以为它早已脱销了呢?”
冲着达伦的凝然不动的后背,这群记者又连珠炮似的问了一大堆问题,可老家伙连理都不理他们。过了一会儿,他们只得悻悻然地离开了。
没多久,船又启航了,开始缓慢地驶向港口。站在右舷旁,我们可以仔细端详夏威夷的全貌。整座城市,比我预想的更大,也更摩登——不是四处分布着低矮的草屋。在远处雄伟山峦的映衬下,白色的现代建筑掩映在丛丛绿荫之中,这情景不禁让我想到,没准儿是飞机将一座二十世纪的现代城市投降在这个富有异域情调的小岛之上了呢。
在我们的不远处,一些旅客正围着舷杆,尖叫着,大笑着,间或传来掌声。还有什么比眼前的美景更能吸引他们的东西吗?伊莎贝尔也注意到了,于是她悄悄地朝我使了个眼色,我会意地点点头。我们两个就一前一后地走了过去,想看个究竟。
我们好不容易才在舷杆边上找到了空当儿。原来,几个棕色皮肤的男孩子正在水浪四溅的海水中翻腾着;还有一些男孩站在码头上,正准备向下跳。
原来是我们身旁的旅客不断地向空中抛着银币,在耀眼的阳光映射下,银币散发出眩目的光辉,翻转着,然后就落入碧澈的海水里。随着银币在空中划过的优美弧线,码头上就会立刻有一个男孩跳到水里去捞取那枚银币,作为自己的猎物。
正在这时,有人从后面轻轻地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我回头一看,是一名英俊的小伙子,我们是前一天在“玛鲁鲁”号的室内泳馆中相识的。“玛鲁鲁”号上的室内泳馆布置得极为富丽堂皇,通体是罗马式的狂欢风格,庞贝式的巨形圆柱,摩罗样的五彩瓦饰使整个泳馆充溢着奢华的情调。就是这个小伙子,他那副俊朗的外形,敏捷的身手在众多的游泳者中一下就吸引住我——还有伊莎贝尔——的注意力。
这个男孩注意到我们在看他,于是就走过来与我们攀谈起来。他原来是想借机和达伦聊一聊,当时,达伦正衣着齐整地坐在我们旁边的大理石椅子上,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些身材迷人的女士们在水中嬉戏(达伦夫人和林赛夫妇刚巧在别的地方)。这个殷切的小伙子,边用浴巾擦拭着身上的水珠,边和达伦闲聊着,他那古铜色的健美身躯相当出众。他自我介绍说,他也叫卡莱斯,是加利福尼亚大学的法律预科生,是在夏威夷岛上的俄阿鲁菠萝种植园中长大的,这次呢,是回家休假的。
“有了卡莱斯这样一个名字,你就再也不需要其他的外号了。”达伦兴致勃勃地和他打趣道。
“哦,可是我还有外号,听上去比卡莱斯这绰号还愚蠢。”这个男孩回答着,一副好脾气的样子。
随后,他告诉了我们那个另外的绰号,的确是一个更傻的名字,为此,我们几个大笑了一通。在那以后,我们就再也没见过面——很显然,他不是头等舱的乘客。不过,他为什么现在走过来,打断我看那些本地男孩的精彩身手呢。
“可以帮个忙吗?”他彬彬有礼地问道,“我不太想求那些自命不凡的阔佬们帮忙,你看上去很随和。”
“当然可以。”如果我说“不”的话,就等于承认自己是个不随和的家伙了。
接着,这个男孩开始莫名其妙地脱自己的衣服。
伊莎贝尔就站在我的身边,饶有兴致地看着他。这个该死的“阿多尼斯”一直脱到身上只剩下红色的泳裤为止。
“请帮我拿一会儿。”他说着,“我到岸上再来找你。”
话音未落,他就一股脑地把衬衫、长裤、鞋子,还有短袜塞进我的怀里,然后,走到了那些抛银币的旅客身后。
“哪位有一美元的银币?”他大声地向他们喊着。
所有的人都转过身来,好奇地上下打量着他。
“如果有人肯扔出一美元的银币的话,”他接着说,“我将从甲板这里跳到海里,把它捞到。”
“我这儿有!”一个蓄着胡子的年轻男子应声答道。说着,他从兜里翻出一枚银币,银色的光辉熠熠发光。
接着,这个也叫卡莱斯的男孩就爬上了舷杆,摆好了优美的姿势,大叫了一声:“好了!”那个蓄胡子的男人手腕一抖,银币在空中划过一道眩目的光彩,紧接着落入深蓝色的海水中。卡莱斯也随之跳了进去,舒展大方的腾空起跃化成入水无痕,恰如上帝之手分开红海一般准确无误。
片刻之后,他就从水里露出头来。湿漉漉的黑发下是一张欢快悦人的年轻面孔,他手里高高擎着那枚银币,在阳光的折射下,那枚银币似乎更加耀眼夺目了。甲板上的人都被这一精采的一幕打动了,他脸上的灿烂笑容和手里银币的光芒组成了一道绚烂的景致。所有的人都禁不住为他齐声喝采,伊莎贝尔更是激动异常,把两个手指放在唇边,打了一声清脆悦耳的口哨,这声音连阿罗哈塔钟楼都会嫉妒的。
然后,卡莱斯开始往码头那边游过去。
“哈,真是不可思议。”我由衷地赞叹道。
“哇,真棒!”伊莎贝尔感慨地说着。
“多谢夸奖!”我适时地收下了这句恭维话,虽然它不是送给我的。接着,我俩亲昵地相视一笑,手挽着手跟在我们那一小帮人后面离开了甲板。
当游轮缓缓驶入九号港口时,欢迎的人群早已守候在那里了。身着白色制服的乐队奏起了夏威夷民谣,曲调委婉而多情。缤纷的彩色纸条和斑斓的纸屑被抛洒得到处都是,一群本地女孩带着沉甸甸的鲜花彩环,欢快地扭动腰肢,以传统的夏威夷草裙舞迎接我们这些远道而来的客人。在欢迎的人群里,你可以看到各种肤色的笑脸,这就是那些种族主义分子们所形容的“熔炉”了。日本人、中国人、葡萄牙人、波利尼西亚人、高加索人……一起欢迎着我们这些游客,因为我们是他们经济上的“赞助者”。
当我们一行人走下踏板,渐渐接近这些欢迎的人群时,我禁不住暗自猜想在这样盛大的、甚至有些歇斯底里的狂欢氛围之中,难道真的存在着巨大的危机吗?而这危机足以一举毁掉这“世外桃源”?
达伦刚刚踏上码头,一位迷人的当地妇女就急急地赶了过来。她穿着夏威夷式的艳丽长裙,项上挂着一串硕大鲜艳的花环。她低下头,摘下了项上的花环,双手捧到达伦面前,似乎想为达伦亲自戴上。记者们站在一旁,静观事态的发展——他们手中的照相机早已做好了准备,只要达伦一低头,周围的镁银灯一定会闪成一片的。
不过,达伦压根就没上当。
“拿开!”他边说,边一把接过花环。然后,转向他的妻子,将花环挂在她的脖子上。“你们别想拍到这照片,我才不会让你们得逞。挂着这个花里胡哨的玩艺让你们照下来——使我看上去像一只该死的装饰帽架一样。”
“Lei?先生。”一位当地妇女兴高采烈地向我问道。
“不,谢谢。”我转身看着伊莎贝尔,“在这里,她们倒是很会抓紧一切时间,你该向她们学学。”
“笨蛋,Lei是花环的名字。”
“哦,是吗?”我故意装出一副天真的表情,她这才明白我刚才不过是在和她开个色情的玩笑。其实,每个来到夏威夷的美国男人,都会用这样的双关语开个玩笑的。
达伦率领我们一行六人,径直穿过欢喧的人群。看起来,他似乎很清楚我们该去什么地方,该做些什么。
不过,我的胳膊下还夹着那个叫卡莱斯的男孩的衣服呢,于是,我在人群中搜寻着他的身影。突然,他那古铜色的身影扎眼地出现在人群中,我停了下来,等着他向我这边挤过来。他身上的泳裤已经干了,夏威夷宜人的气温恰好起到了烘干的效果。
“谢谢!”他一边朝我笑着,一边接过衣物。
“你为什么要那么做?多危险,只为了一美元。”
他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我小的时候,也常常呆在这里。一有机会,就和其他男孩下水去捞硬币。既然现在我长大了,身价也该提高一些。对了,你住在哪家旅店?我打算用这一美元去请你吃一顿便饭,你同意吗?”
“我想我可能住在‘皇家夏威夷’。”
“哦,那一美元可不太够。不过,没关系,我在那儿有熟人,没准可以打折呢。黑勒,哦,不,内特,我们到时还会再见面的。”
我俩友好地握手告别。紧接着,他甩下句“那我们回头见”,就又消失在人群中了。
林赛走到我的身边,“你知道他是谁吗?”那口气听上去有几分神秘。
“一个疯狂的大学生吧。他说过别人叫他‘小疯牛’。”
“他是卡莱斯·克莱伯,夏威夷的游泳选手,被选拔参加今年的奥运会,他可是夺标的热门人物啊!在一九二八年的阿姆斯特丹奥运会上,曾获得两枚铜牌。”
“跳水?”
“游泳。”
“哦,”我嘟哝着,“难怪呢……”
一名海军司机正站在路旁等候着我们,旁边是辆七人座的黑色大林肯车,刚好够我们用的。不过,达伦却执意让露比和林赛夫人步行去旅馆,说这样可以看看四周的环境;而且,旅馆的距离很近。这样的话,空下来的位置又可以将我们的行李一起运走,可谓一举两得。伊莎贝尔还戴着我在码头上买给她的花环,看上去娇俏可笑,她刚打算和林赛夫人她们一起走到旅馆去,达伦伸出手来,轻轻地拦住了她。
“亲爱的,你跟我们一起坐车走吧,可以吗?”
“没问题。”
于是,我们几个人上了林肯车。我和伊莎贝尔并排坐着,对面是林赛和达伦。除了达伦一副心中有数的样子以外,我们三个人都有些迷惑不解。
“我本以为我们是住在‘皇家夏威夷’呢。”我首先开了口。
“不是我们,是你,孩子。”达伦从容地答道。
这时,轿车平稳地汇入了车流中。这里真的……是一座城市,公共汽车、私家汽车、路中央的交通警,和美国大陆上的任何一座城市都没什么两样。不过,街上的黄色、棕色的脸孔又时刻使人记起这不是迈阿密或圣地亚哥,而是——夏威夷。
“那为什么内特自己住在‘皇家夏威夷’呢?”林赛不解地问着,他的口气里有几分不满。
“有两个原因,”达伦耐心地解释说,“首先,我希望我们的调查员能够远离记者们的盯梢,他们只会拿林德波夫案紧紧地缠住他,让他无法专心工作。此外,住在那里,他可以与证人,还有其他和案子有关联的人会面,又不用担心记者的跟踪。”
林赛点了点头,这的确是个很有说服力的理由。
达伦继续说着:“更何况,在那样一个具有豪奢气派的环境中,可以让对方更容易与我们合作。而且,我也能有一个舒适的去处,在那儿能不受拘束地请人吃顿便饭,而不用避开记者的耳目。”
“那么,除了这些振振有词的律师事务技巧外,还有其他的原因吧?”我接着问,“你说过的,有两个原因。”
“哦,另一个原因是,‘皇家夏威夷’为我提供了一个免费的房间,我总该好好地利用一下吧!”
说到这儿,他冲我一笑,那表情很是自豪。
“那么,就是说,芝加哥的纳税人为我提供薪水;‘皇家夏威夷’为我提供住处。你呢,我的大律师,却一点儿也不需要掏自己的腰包,是这样吗?”
“差不多吧。亲爱的,我能吸一支烟吗?”后半句话他是冲伊莎贝尔说的。
“请便。”伊莎贝尔问道,“那现在我们这是去哪呢?”
“我也正想这么问呢?”林赛从旁补充了一句,他显然还不适应达伦这种毫无规律的行事作风。
“送你去你的住处,孩子。”达伦朝伊莎贝尔愉快地说着,手里却忙着卷着香烟。
“可是,我得和泰拉表姐住在一起呀。”伊莎贝尔有些吃惊地说。
“是的,没错,她正等着我们去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