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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危机四伏

     “我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向你提起寻找吉米的事了。”玛丽·安若有所思地说。

  此刻,我们两个人正坐在帕布斯特酒吧户外花园的一张小圆桌旁,这里紧挨着好莱坞阁楼的后部,从这里可以俯瞰世界博览会的南泻湖。

  “是这样的。”我一边答应着,一边为自己倒了一杯合法的帕布斯特酒,“你已经有两周没有提到你的弟弟了,在我看来这是一个很好的兆头。”

  本·伯尼和他的伙伴们已经绕着露天平台玩了半天,估计他们很快就会下来了。那个露天的平台紧挨着伸向花园的舞蹈篷。

  现在时间还早,大约是下午三点半左右,还没有到吃晚饭的时候,可是我和玛丽·安在桌旁等了足足有半个小时,我们的食物才姗姗地被摆上了桌面。

  今天是世界博览会开幕的第一天,帕布斯特酒吧又是本届世界博览会中规模最大、布置最为讲究的一家酒吧,所以这里的顾客往来不绝。帕布斯特酒吧的布置十分独特,三间相连的餐室分别以红、白、蓝三色为主要基调进行设计,其中的那间红色餐室的面积比另外的两间要大上两倍。在那里面,你总能看到经常在媒体上露面的明星级人物,难怪在门口的广告牌上写着“与名流共餐同舞”,看来这并非完全自我吹嘘。

  玛丽·安拨弄着盘中的夏威夷色拉,提醒着我:“你还记得吗,内森?你曾经告诉过我,‘终于有了线索’,可是现在又过去一个多月了。你有了什么新的进展吗?”

  我问道:“我在告诉你有线索的同时,还对你说了另外一句话,记得吗?宝贝儿?”

  玛丽·安不情愿地回答:“是的,你说,‘不要催促我。’”

  “是的。”

  她又开始无聊地拨弄着色拉,然后抬起头来看着我。突然,她的眼睛一下子瞪得滚圆,轻轻用手碰了一下我放在桌上的右手,小声说道:“回头看一眼,内特。”

  我转头看了一眼。

  “怎么了?”

  玛丽·安吃惊地问:“难道你没有认出那个正向我们这边走过来的人吗?”

  我平静地答道:“噢,我认出他了。那是沃尔特·温切尔,在他身边的那个人是丹蒙·鲁尼思,这些纽约的大牌记者们当然不会错过世界博览会这样的盛会。那又怎么样呢?”

  “你不是说过你曾经在佛罗里达见过沃尔特·温切尔吗?”

  “是的。”

  玛丽·安压低了声音:“他正向我这边走来!为我介绍一下,内森!如果他能在他的专栏上提到我的名字,那就意味着……”玛丽·安突然停了下来,因为温切尔已经走近了我们。

  在他经过我们身边的时候,我向他打了个招呼,“你好!”

  他停下脚步,看了我一眼,随便地说了一声:“你好!”他的脸上挂着职业性的微笑,很显然他并没有认出我,因为他又继续向前走去。

  玛丽·安挖苦地撇嘴一笑,说道:“我以为你是说你认识沃尔特·温切尔呢?”

  我坦然一笑,回答道:“我只是说我遇见了他,并没有说我认识他呀。”

  玛丽·安又把话题转回到她弟弟的身上,她继续问着:“你认识那个和吉米一起离开三城的那个扒手,是不是?”

  “是的。”

  “可是,过了这么长时间,你还没有找到他?”

  我明知故问道:“你是指谁,是吉米,还是那个扒手?”

  玛丽·安的脸涨红了,她猛地提高了声音:“内特!”

  邻桌的人都好奇地向我们这边望过来,玛丽·安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她降低了声音说:“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我点点头,回答说:“玛丽·安,那个扒手曾经被我们抓住过很多次,他偷盗的本领相当不错,不过他总是在几个固定的地方巡回作案,比如火车站、大学生的自助餐馆这样人多拥挤的地方。后来,由于被抓住的次数太多了,他就离开了这里。”

  玛丽·安不依不饶地追问着:“可是他和吉米又回到了这里呀。”

  我耐心地解释着,“是的,可这并不能说明他就留在了这里。实际上,我以前的那些同事告诉我,在他们来芝加哥不久,他又被抓住了。”

  玛丽·安瞪大了眼睛,“这些你以前怎么没对我说过?”

  “我不想让你抱有太大的希望。他们还告诉我,在那次以后他们就再也没有见过迪波尔·库内。有人说他仍然呆在中西部,不过在许多城之间往来作案。”

  玛丽·安点点头,“那你怎么知道他一定会在这里出现呢?”

  我指了指泻湖对面,在那里耸立着博览会的宏伟建筑,远远地望去,它们就像弗兰克·劳德的珍宝玩具那样四处散布着。

  “看看那里,宝贝儿。这是博览会,扒手们千载难逢的发财良机。我敢打赌,库内一定抵抗不住这样的诱惑。”

  玛丽·安还是有些不太相信,“你认为你一定能在这里找到他吗?”

  我充满信心地回答道:“当然,我有二百个人帮忙,不是吗?”

  那二百个人都是本届博览会雇用的私人警察,从三城回来后的这一个半月里我一直忙于培训这批人。将军可是要为这付给我一大笔丰厚的酬劳款,我也绝不会让他花费冤枉钱。这两百名私人警察的大多数是退休的警察和失业的保安人员,可是他们中间没有一个人是经验丰富的缉窃高手。

  在联邦大楼一间布置得极为漂亮的理事办公室里,我把他们分成了十二个班。为了对付一些手段高明的扒手,在工作的时候,我让他们三人一组集体协作。

  在培训开始的第一天,我就开门见山地告诉他们:“缉窃小组有一条百试百灵的缉窃原则,那就是寻找那些看起来和周围环境不协调的人。”

  其实这很容易掌握。在百货商店里,你要找到那些四处闲逛,眼睛不看架上琳琅满目的商品,却去盯着其他顾客的人;在比赛场的看台上,你要寻找那些不观看激动人心的赛事,却对其他观众感兴趣的人;在火车站里,你要寻找那些不看火车开车的方向,却专门盯住旁边旅客的人。

  那么,在世界博览会上,那些对未来之城和其他展品不屑一顾,对福特——德尔伯恩大屠杀油画和卡特神秘的庙宇一眼都不看,只专心盯着周围来往的人群的人,他们往往就是警察们缉窃的对象。

  我按三人一组的方式进行着训练,这正好与扒手们的行动规则相一致,因为他们往往都是三人一组地进行行窃。比如说,惠慈扒窃小组会远远地瞄上一位打扮华贵的贵妇人,她就像是田野中的一棵树,而她手中那个昂贵的皮包就是丰硕的果实。想一想,怎么才能收获到这诱人的果实呢?惠慈三人组一般会采用“撞人”这一基本战术。其中的两个人会走到目标的前面,然后突然停住脚步或是向后退上一步,做出一副马上就要和她撞在一起的架式。她肯定不想和这样的两个人撞在一起,在她一迟疑的瞬间,第三个人就会从后面打开她的包,于是他们就采到了“果实”。

  考虑到世界博览会这样热闹非凡的场面,一定会有许多技术过硬的扒窃“专家”出现,我把自己的浑身本领都尽我所能地传授给了那二百名学员。最常见的就是一个“莽撞”的人粗心大意地经过目标,在经过目标身边的一瞬间,从后面窃取钱财,这样的例子可谓屡见不鲜。

  当然也有像迪波尔·库内一样的神愉,他们根本不用这样的小花招来转移目标的注意力,他们能够在接近警惕性很高的目标时不费吹灰之力就钓到钱包。

  库内有着一头红发,脸上长满了雀斑,大约有四十多岁了,可是猛一看上去就像二十岁出头。

  像库内这样的神偷肯定不会放弃世界博览会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的,在他看来,这是天赐良机。正常来说,他的推测是完全正确的。

  当然,他根本不可能知道二百名缉窃人员都已经看过了他的档案照片,无论其中的哪一个人抓住了迪波尔,都会立刻把他送到我的面前。

  我也只能做到这样了,我让他们知道我在寻找库内。在缉窃小组的这些成员中没有一个是芝加哥警察局的人,他们对我在法庭上与兰格、米勒针锋相对地作证没有任何偏激的见解。尽管如此,我还是不能完全信任他们,我不能让他们觉察到我是多么急切地想要找到库内。我告诉他们,我只是想和库内谈谈,如果有人抓住了他,并且马上通知我的话,我会付给他五美元的。如果我出的价钱超过五美元,他们中肯定会有人把这一消息通报给库内,因为他们很清楚库内远比我这样的一个私家侦探有钱。而且,库内和贝利·斯基德摩肯定愿意为这样的一个消息出更高的价钱。

  所以我一直避免同斯基德摩本人谈这件事,他是一个神通广大的人物,同许多扒手、赌徒和盗贼打交道,身兼废品收购商、小政客、保释人数职。

  如果我想钓到库内这条鱼的话,我就一定得保持低凋。凭借私人的交情,我请一位警察帮我调出了库内的档案照片。这就是我所采取的最大胆的行动了。我把这张照片洗了几张,不过不是很多,而且我绝不会把它们散发出去,因为一旦走露了风声,库内肯定会望风而逃的。

  我也曾经想过去找奈蒂帮忙,他说过他欠我一份人情。可是如果那么做的话,有时也会为奈蒂、卡朋效命的斯基德摩听到风声,库内这条鱼也极有可能在上钩之前溜走。

  而且我也不能冒险,奈蒂同样是一个危险人物,他会认为我这么急切地想找到库内一定是别有用心。再说他现在不在佛罗里达的别墅里休养,他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

  我去过库内最可能光顾的两个地方:一个是北部的艾雷根舞厅,威恩·金和沃尔兹·金在这里演出,他们在柔情而伤感的维也纳曲调中掺入了清雅的芝加哥爵士乐,因而这里顾客盈门了;另一个地方是大学自助餐馆,老本·伯尼和他的同伴们在舞台上跳着热情奔放的舞蹈,里面彩灯闪烁,使整个餐馆看起来像一个水族馆,可是我要寻找的那条鱼却不在里面。我给那里的侍者看了库内的照片,向他许诺如果在库内出现以后,他能够及时通知我的话,我就会毫不犹豫地付给他五美元作为酬劳。

  然而,几个星期过去了,我的一切努力都还没有得到回报。今天,世界博览会正式开幕了,我对自己说道,库内一定会出现的,一定会的。

  转眼已经进入了温暖和煦的六月,我每周都会抽出几天时间到世界博览会的场地来扮演一下缉窃督察员的角色。我训练的那些学员们在我经过的时候大多向我点头问候,这样也能时刻提醒他们我要寻找一名重要的扒手。有时候他们也会主动问我:“我能再看一看那张照片吗?”

  同时,我和玛丽·安之间的关系也变得有些紧张。有时候,我真想让她另请高明算了,可是我还是舍不得让她离开我,也许是出于身体上的需要,也许是我真的渴望和她组成一个幸福的小家庭,所以我一直没敢对她说出这句绝情的话。

  玛丽·安根本就没有去看邦尼在六月二十三日的那一场决定性的比赛。虽然我非常希望她能和我一起去,可是该死的!她根本就不关心邦尼,却装作一副不想看到我的好朋友邦尼在比赛中受伤的模样。

  在一个月以前,我介绍她和邦尼认识的。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邦尼就被玛丽·安给迷住了。他后来对我说:“内特,你真幸运,能找到这样一个迷人的女孩子。”至于玛丽·安呢,我想她是有些嫉妒邦尼,并不是因为我和邦尼之间的亲密关系,而是因为邦尼比她要出名得多,玛丽·安不能容忍我认识一个比她还有名气的人。

  于是,我只能和艾略特两个去看那场对邦尼至关重要的比赛了。我们坐在邦尼为我们准备的第三排座位上。正是在这座体育馆内,罗斯福获得总统提名,舍迈克被大加颂扬,而今天晚上在这里进行的是轻量级的第二轮淘汰赛。对于邦尼来说,这是他职业拳击生涯中一个最关键的夜晚,他能否夺得冠军的头衔就在此一举了。我的心像脱了缓的野马似的,不停地快速搏动着。

  这是一个美丽的夏日夜晚,宁静幽远的夜空中繁星点点。正如体育杂志上所说的,邦尼是今年最为亮丽的体育明星之一,可是,体育馆中的观众席位却有一半的座位空着,我猜想可能是世界博览会的举行对这场比赛造成了冲击,也可能是入场券太过昂贵的缘故。毕竟,人们舒舒服服地坐在家里,收听比赛的的实况转播是不用花上一分钱的。

  反正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绝对不会是因为邦尼本人的魁力不足。我认为恰恰相反,邦尼与上届冠军坎佐内拉之间的决战可说是一场龙争虎斗,坎佐内拉实力不亚于邦尼,他也会殊死保住他的冠军头衔的。

  今天晚上的观众大多是一些男性,因而在馆里充斥着呛人的烟草味。不知怎么搞的,我觉得非常紧张,坐在我身边的艾略特觉察出了我的紧张情绪。

  艾略特笑着问道:“内特,你为这场比赛押了多少钱?”

  “一百美元。”

  “押邦尼赢?”

  “那还用说。你怎么看?”

  艾略特拍了拍我的肩膀,安慰着我,“你一定会带更多的钱回到家里的,放松一些吧,内特。”

  “我看起来很紧张吗?”

  “哦,是的,你几乎都要抖成一团了,孩子,放松一些。”

  我一字一顿地说:“我只是希望邦尼能赢得这场比赛,他应该夺得冠军。”

  艾略特笑了笑,说道:“别这么咬牙切齿的,内特。再过几分钟,邦尼就要上场了……我也相信他能够赢得这场比赛。”

  我在旁边的看台上发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我指给艾略特看,“你看那是谁?”

  艾略特转身看了一眼,“噢,那不是你的老朋友奈蒂吗?是的,就是他,要知道坎佐内拉在意大利裔同胞里有一大批支持者。”

  “可是奈蒂是西西里人。”我反驳着艾略特的话。

  “别这么较真,内特,他们这些黑社会的成员全都是坎佐内拉的重要支持者。”

  “他是他们中的一员吗?”

  艾略特耸了耸肩,回答道:“这我倒从来没有听说过。我猜想他们这么做,只是出于民族骄傲吧!”

  “我还以为奈蒂仍然呆在佛罗里达的海滩上晒太阳呢。”

  “没错,他在那里呆了很长一段时间,可是最近他得出席一个听证审判会,所以只能离开明媚的佛罗里达州了。”

  我向艾略特介绍道:“坐在他身旁的就是他的岳父,朗格医生。”

  艾略特点点头,“我听说他一直和朗格呆在一起。在他枪伤还没有完全愈合之前,有这样一个医生一直陪在他的身边真是件不错的事。”艾略特有些惊讶地改变了声音,“你看见坐在他另一侧座位上的人了吗?”

  我摇了摇头,在我这角度无法看清那一侧的观众席。我问艾略特:“是谁?”

  艾略特讥讽地说道:“是凯利市长和他的后台老板纳什以及一群无耻的政客幕僚。”

  “这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我想他们是来为邦尼助阵加油的,前天凯利还在公开场合中称邦尼为‘芝加哥的快乐和骄傲’。”

  “是的,他们很可能是为此而来的。”

  正在这时,终局的铃声响了,场上正在进行的这一轮淘汰赛结束了。其中的一名选手被他的对手痛击了一番,结果流了很多血。看见这样一种情景,我的心跳得更加剧烈了,好像即将上场的不是邦尼,而是我。

  过了几分钟,麦克风中传出了现场解说员宏亮的声音:“各位女士们,先生们,这边穿着红色短裤的就是托尼·坎佐内拉,上一届的世界轻量级拳王。”

  坎佐内拉的皮肤黝黑发亮,不过他的脸却涂抹得雪白,浑身上下的肌肉异常地强健有力。他向前几步,很有分量地挥动了几拳,然后举起双手向观众们充满自信地笑着,这些举动展示出他卫冕的充足信心。而且,他还有着强大的后盾,坐在观众席上的奈蒂、朗格和奈蒂的一群保镖都在为他呐喊、助威。

  解说员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站在他对面的就是邦尼,坎佐内拉强有力的挑战者……”这时,体育馆里响起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我也拼命地大声喊叫着。虽然体育馆里只坐了一半的人,可是从欢呼声听起来似乎整个观众席都座无虚席。邦尼向前迈了一步,向他的热情支持者们挥了挥手,他的脸上挂着羞涩的笑容,看上去似乎有些不安。当我们两个人的目光相遇的时候,邦尼的笑容变得自然了一些,他向我点了一下头,我也笑着向他点了一下头。

  艾略特评论道:“邦尼要比坎佐内拉的动作灵敏得多,他一定会赢得最后的胜利的。”

  我点了点头,“是的。不过拳击仍是一项以力量对抗力量的强者运动,坎佐内拉出拳准确有力,我希望邦尼能够挺得住坎佐内拉凶猛的进攻。”

  艾略特沉思着点了点头。我们两个都很了解邦尼,尽管在以前的几场比赛中,他一路过关斩将,轻轻松松赢得了挑战者的资格,可是毕竟他从未和世界冠军同台对垒过。

  就在这个时候,开场的铃声响了。坎佐内拉求胜心切,猛地扑向了邦尼。邦尼沉着应战,虚晃了几下,轻松地躲过了坎佐内拉的两记重拳,看上去就好像坎佐内拉故意要证实一下邦尼是否具有挑战者的资格一样。

  然后,邦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开始了一系列猛攻,就好像他根本不在乎坎佐内拉享有的“铁拳”美名。场上的形势看起来有些微妙,邦尼就像是一位卫冕的选手,想尽快地把觊觎他地位的挑战者打倒在拳击台上。

  到了第三轮结束的时候,邦尼处于优势地位,尽管坎佐内拉频频使出了又狠又准的左勾拳和右勾拳。可是邦尼每一次都能准确无误地避开,然后抓住机会回敬坎佐内拉一记狠狠的直拳。观众席上不时发出紧张的唏嘘声,我也不由自主地攥紧了双手,手心里全是汗水。

  我在艾略特的耳边大声喊道:“今天晚上,邦尼的出拳太过谨慎了一些,他错过了好几次一拳打倒那个家伙的大好时机。”

  运动场里的呐喊助威声几乎要把屋顶掀翻,艾略特也只能尽量靠近我,对着我的耳朵大声喊话。

  艾略特喊道:“是的,邦尼遇到了一个真正的对手。不过,邦尼并不畏惧他,他的表现十分出色。”

  的确,坎佐内拉是一名名副其实的冠军选手,在第四轮开始的时候,他开始向邦尼的面部发起了新的攻击。等到了第五轮的时候,邦尼受了一些轻伤,他的嘴角渗出了鲜血,他反击的速度也明显减慢了下来。

  坎佐内拉的体力消耗也很大,出击的速度也慢慢地降了下来。两个人都想使自己的比分超过对方,所以总是扭打在一起。他们两个人都是出色的拳击手,既有着轻量级选手的出拳速度,也有着重量级选手的挥拳力度。在接下来的几轮鏖战中,两个人都累得气喘吁吁,只剩最关键的两轮了。

  到了第九轮时,邦尼又重新振作了精神,气势如虹,不断挥出漂亮的左手勾拳。坎佐内拉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只知道一味闪避,却从不抓住机会反攻,我怀疑他在保存体力,以应付最后一轮的决战。到了第九轮尾声的时候,邦尼已经把坎佐内拉逼到了拳击台上的一个角落里,正要给他沉重的一击时,结束的铃声响了。

  第十轮开始的铃声响了起来,观众席上的观众全都站了起来,声嘶力竭地为自己喜爱的选手呐喊加油着。

  刚一开始的时候,邦尼就向坎佐内拉的脸上虚晃了一拳,然后右拳猛地一下击中了他的下颔,紧接着又接连挥动左拳向坎佐内拉的面部发动猛攻。坎佐内拉一边闪避着,一边抓住空档猛地一拳击中了邦尼微带喜色的面部。两个人扭抱在一起,又一同扑倒在地上。在他们重新站起来之后,又继续展开了殊死的搏斗。坎佐内拉面部的伤痕十分明显,而邦尼只受了一些轻伤,很明显这使得那位前世界冠军感到相当不自在。不过邦尼却越战越勇,坎佐内拉的自尊心受到了严重的伤害,所以他强撑着疲惫不堪的身体,不断地反击着邦尼。猛地,坎佐内拉的铁拳正中邦尼的左脸,邦尼双拳护住头部,一边躲闪着坎佐内拉的攻击,一边伺机反攻。忽然坎佐内拉意识到自己已经被邦尼逼到了围栏的边缘,形势对自己很不利,于是他更加猛烈而凶狠地挥拳直击邦尼的头部。

  在坎佐内拉发疯般的猛攻中,邦尼不得不后退,幸好他并没有被对手的气势压倒,只是略微向后退了一步。不料在这时,哦!上帝,坎佐内拉的一记重拳狠狠地砸在了邦尼的脸上,终场结束的铃声响了。

  坎佐内拉和邦尼谁都没有意识到比赛已经结束了,他们两个仍旧扭打在一起,难分难解。裁判员不得不走过去,强行把他们分开了。

  邦尼步履瞒珊地走到自己的西南角休息处。那里一直是邦尼的“幸运之角”,在他获得今晚的挑战资格之前,他曾经在这里打败了巴特里诺和皮特利。

  场内的观众仍站在原处,一动未动,不过欢呼声、呐喊助威声已经平息了下来,所有的人都屏住呼吸,静静地等待着裁判员宣布比赛的最后结果,刚才还像沸腾的火山口一样热烈的体育馆陷入了死一样的沉寂之中。

  艾略特轻声地问道:“究竟是谁赢了?”

  “不知道。”连我自己都感觉出自己的声音有一丝颤抖。

  “我想是邦尼赢了。”

  “我也弄不清楚,他们也许打成了平手。”这不是我所希望看见的结果。

  艾略特担忧地说道:“也许是坎住内拉保住了冠军的宝座。”

  “也许吧。”

  艾略特兴奋地提高了声音,“哦,内特,他成绩领先。”

  “谁?”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邦尼。等一等,”艾略特踮脚张望着,“是的,是邦尼领先。”

  场内所有的观众都在屏息等待着,场上的两名选手也在焦灼地等待着,这短短的几分钟似乎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体育播音员走到麦克风的前面,可是他并没有宣布谁是最终的获胜者,而是要求场内的观众再耐心地等待一下,毕竟这是一场争夺冠军的比赛……

  我们没有听到这家伙下面那些滔滔不绝的废话,因为群情激奋的观众把这个让人厌烦的家伙哄下了台。

  过了一会儿,他又回到了麦克风前,这一次他终于是来宣布结果的。

  他拉长了声音说道:“新的轻量级冠军诞生了——”

  所有的人都只听到了这些,不过这也已经足够了,因为这句话已经明白地显示出邦尼赢了。

  整座体育馆又一次沸腾了起来。这一次是为新的冠军——邦尼喝采。所有的人,当然奈蒂和他的手下已经离开了,齐声高呼着:“邦——尼——,邦——尼——”场外的闪光灯也起伏闪烁着。邦尼由衷地向着观众们笑着,他的泪水和汗水混在了一起。我从来没见过邦尼像今天这样高兴过,是的,我也为邦尼感到自豪。

  更何况,我还赢了二十美元。

  结果公布以后,艾略特就先行离开了,因为第二天一早还得去上班,所以只能提前赶回去。于是,我一个人去了邦尼的休息室。

  邦尼坐在一把椅子上,回答着记者们提出的各种各样的问题。他看起来真的是累坏了,不过他还是耐心地逐一回答着记者们的提问:是的,他打败了坎佐内拉;当然,他很高兴;不,他还不知道自己的下一个对手是谁……邦尼的教练站在一旁给他的眼睛周围上着药,邦尼连勉强笑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了,尽管如此,那些记者仍然紧追不舍。

  邦尼的两位经纪人温茨和皮安是一对矮胖子,他们两个大嚷大叫着才把那些记者赶了出去,温茨也跟在记者的后面出去了。温茨是一个意大利人,看起来却像犹太人;而皮安是一名犹太人,大家却都以为他是一名意大利人。他们两个人都是头脑精明的商人,尤其是皮安。

  邦尼今天晚上的胜利使皮安兴奋不已,这使得他看起来更像是魔鬼撒旦。他走过去,拍着邦尼的后背说:“好样的,伙计。好样的,你干得太棒了!”

  大约有六、七个邦尼的西部老朋友被允许进来看望邦尼,他们一进来,就兴奋地说个不停。从他们的对话中我听出,他们计划在摩尔森为邦尼举行一场晚会。邦尼欣然同意了。我也很熟悉这些人,希望也能去参加他们今晚的欢庆会。

  一个三十岁左右、长着青春痘的家伙向我说:“参加?难道你不觉得自己也是一名冠军吗?”

  我还没有来得及答话,就在这时,房门开了,一位中年妇女走了进来。她穿着一条蓝色的长裙,脸上带着天使般圣洁的笑容,她眼镜后面的那双眼睛和邦尼简直一模一样。

  “妈妈?”邦尼兴奋地喊道。

  然后,邦尼冲上前去,紧紧地拥抱着他的母亲,母子二人全都热泪盈眶。

  过了好一会儿,他们才分开。邦尼仍然紧紧握着母亲的手,激动地问道:“妈妈,我真是不感相信自己的眼睛!你怎么会来呢?”

  邦尼的母亲慈爱地看着自己的儿子,笑着说:“孩子,你能赢得这场比赛,真让我高兴。”说到这儿,她不自在地耸耸肩,又接着说,“我当然是走着来的。”

  邦尼惊讶地说:“可足足有五英里的路呀!”

  “可是我必须得来,因为我知道如果我来看你比赛,你就一定会赢的。”

  “可是你一向讨厌拳击呀,妈妈。”

  “可是我更加讨厌在家里等待,而且我想如果你能够经受得住这一次考验,那么我也会改变对拳击运动的看法的。”

  邦尼的脸上绽开了灿烂的笑容,“听到你这么说,真是太好了。”说到这儿,他回头招呼着我,“内特,过来。”

  我走了过去,向着邦尼的母亲说:“晚上好,罗斯夫人。我一会儿开车送你回家吧,那样你就不用再走着回去了,否则走那么远你会累病的。”

  罗斯夫人笑了,“孩子,我还没有那么老。怎么我看上去像很容易生病的样子吗?”

  邦尼也劝道:“内特说得对,妈妈,你可不能过于劳累了,那样你会真的生病的,要不然我开车送你回去。”

  “不!”罗斯夫人摇头拒绝了。

  邦尼无可奈何地说:“那么,好吧,妈妈,我陪你走回去。”

  一听到这话,邦尼的那些西部朋友立刻提出了抗议:“那么庆祝晚会怎么办呢?”

  邦尼想都未想地答道:“我只能晚一点儿去了,因为我必须先把我的老妈送回到温暖的家中。”

  于是,邦尼就这么做了,他果真拥着他的妈妈走了足足五英里。

  我没有陪着他们,说老实话,我还没有发疯到那种地步,也许从这一点上看来,我并不是一名真正的犹太人。

  当我回到观众席上的时候,观众们已经开始纷纷退场了,所有的人都还沉浸在比赛给他们带来的巨大兴奋之中,一些人评论着比赛的技术水平,不过大多数人都议论说这是他们所看过的最为精彩的一场比赛。

  在走进灰白色的水泥长廊时,我一眼看见了他。

  迪波尔·库内。

  他打扮得就像一名大学生:一件休闲毛衣,一条宽松的长裤,这是他一惯使用的伎俩。经过这样一番打扮之后,他使年近四十的自己看起来只有二十多岁。

  库内满头红发,又长着一脸雀斑,看起来面容和善,一点儿也不像一名扒手。

  不过他却是一名真正的扒窃高手。

  我一边飞快地穿过拥挤的人群,一边小心地不让他发现我。库内正一心一意地盯着他眼前的目标,伺机下手,这就使我有时间接近他。

  可是就在离他不到十英尺的地方,我实在是有一些等不及了,就推开前面的人走了过去。被我推开的人不满地瞪了我一眼,大声地说:“喂,看着点儿!”

  听到声音,库内转过了头,于是这回儿他看见了我。

  而且,还认出了我。

  我想他可能还以为我是缉窃组的一名警察,当他看见我正迅速而急切地朝他追去的时候,他开始仓皇地推开前面的路人,匆匆跑出了大门,溜进了星光灿烂的夜色之中。

  我紧追不舍。可是在三三两两拥挤着的观众中我们谁也不能快跑,只有在离开了体育馆进入居民区之后,我们两个才真正地跑了起来。

  奔跑是扒手的看家本领之一。

  库内跑得十分轻快,而且他的耐力也相当不错,我们之间大约相距半个街区那么远。

  我太需要和他谈谈了。

  于是,我只能拼尽全力地追赶着他,感觉自己跑得像一名田径明星那样飞快。我一边追赶着库内,一边大声喊道:“库内,我不再是一名警察了!”

  库内继续跑着。

  我也只能紧随其后。

  “库内?”我继续大声喊着,“该死的!你停下来,我只是想和你谈谈。”这时候,我跑岔气了,要知道我以前从未跑得这么远,又这么快。

  这附近大多是一些二层的公寓楼和一排排的平房。现在已经是午夜时分了,空荡荡的街道上只有我们两个人像疯子一样跑着。我抄小路冲到了他的前面,猛地扑了过去,一把抱住他,结果我们两个扭打成一团。

  我没有带枪,幸好扒手也很少带枪。我要比库内这个四十岁的“大学生”强壮一些,所以最后我制服了他。我像一名强xx犯似的趴在他的身上,死死地抓住他的毛衣。库内气愤地盯着我,那眼神就像小流氓一样凶狠。

  “你究竟想干什么,黑勒?”他盯着我问道。

  我们两个人都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我是多希望自己能比他呼吸得更顺畅一些啊!

  库内又接着说:“你已经不是什么该死的警察了。”

  “你知道?”

  “我认字的,又看过报纸。”

  “那你为什么还跑?”

  他想了想说:“可能这是我的职业习惯吧。让我起来。”

  “这可不行。”

  “好了,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不再跑了。让我起来。”

  我谨慎地站起身来,不过仍旧用一只手紧紧地抓住他的衣领。

  “我只是想从你那知道一些情况。”我开口说道。

  “你说话的口气还是像个警察。”

  “我现在是一名私家侦探。”

  他转了转眼珠,想了起来,“噢,是的,我记得好像在报纸上读过这样的消息,你现在是一名私家侦探。”

  “所以,你不用那么害怕我。”

  我们两个站到了路边。就在这时,一辆小汽车从我们身边开了过去,可能是刚离开体育馆的某个观众。我放下了紧抓住库内衣领的手,所以没有引起司机的注意。

  库内的眼珠滴溜溜地转着,看起来他想随时逃走,不过他也只能想想而已。

  “实际上你能为此挣上二十美元。”我提醒着他。

  库内的态度一下子变了,这回他一定不会逃跑了。

  “你不是在开玩笑吧,黑勒?什么事能值得你出这么高的价钱呢?”

  “是我最近接手的一个案子,有关一个离家出走的年轻人。”

  “是吗?”

  “那个年轻人叫吉米·比姆,他的姐姐和父亲很想找到他。”

  库内摸了摸脸,说:“我认识这个叫吉米·比姆的年轻人。”

  “说吧。”

  “你得先付钱,刚才你说好了要给我二十美元的。”

  我取出了十美元,递给他。

  “如果我对你说的情况满意的话,你就能拿到另一半了。”

  “这很公平。”库内耸耸肩,“大约在两年到一年半以前呢,我呆在三城一带,吉米和当地的一些黑帮分子交往甚密,不过都是些小角色……可是他们同芝加哥的一些匪徒有着密切的联系。”

  “继续说下去。”

  “这个年轻人想加入。”

  “加入什么?”

  “他和我说过,他急需一笔钱。在三城的时候,他就帮当地的那些家伙贩卖私酒,其中的一些交易是在芝加哥进行的,可是他还想干更大的事。”

  “更大的事,这是指什么?”

  “他想为卡朋帮卖命。”

  “什么,就凭他?一个乡巴佬?”

  “是的,他不过是个乡下孩子,可是他已经和卡朋帮的一些家伙打过交道了。在我和他一起旅行的时候,他的身上还带着枪,我帮了他个小忙,他为此付了我一笔钱。”

  “你帮他做了什么?”

  库内摆出一副无赖的嘴脸,“给我另外的十美元。”

  我又伸手抓住了他的衣领,正在这时,又有一辆车从我们身边驶过,我只好松开了手。

  “别急嘛!”库内一边说着,一边整理了一下被我弄皱的衣领。

  “你到底为他做了什么?”

  “我打电话给奈蒂。你知道的,我有时候也为他做一些事。我告诉奈蒂这个年轻人很不错。他说,那就送来吧。于是我就给了这个小伙子奈蒂的地址。就这些。”

  “就这些?”

  库内耸了耸肩,“是的,就这些。”

  正在这时,又有一辆车缓缓地开了过来,在它经过我们身边的时候,司机伸出了一只胳膊,手里握着枪。我纵身一跃,滚进了路旁的草丛,三颗无声的子弹射入了库内的胸膛。

  然后,汽车箭一般地离开了。

  库内也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