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
“一个人睡觉的时候啊……”真弓在床上一边翻身一边嘀咕着。
“啊,好寂寞。”
丈夫淳一已经三天没有回来。他出门前说过,这次可能要花上一星期的时间,所以才过了三天就牢骚满腹也是没什么用,只是愈益强烈的寂寞不知如何排解。
“这种工作上的不一致很有可能导致离婚的。”
她对着不在家的丈夫,语带胁迫地又接着说:“放着年轻的太太不管,不在家的时候发生事情,我可不负责。”
她任性地抱怨。譬如欲求未获满足的妻子把推销员拉进来享受,或是让闯进来的强盗为所欲为“像我这种美女是很容易被盯上的……”
既然她自己都这么说了,必定是个美女无疑。可是,如果是行事前会预做调查的强盗,应该就不会闯进这里来。
因为今野真弓是隶属于警视厅搜查一课的刑警。
“那个人,是在哪里做什么呢?怎么不早点回来……”
丈夫淳一出差时,地点、目的、期间等等一概都不确定。也许是因为他是自营业者,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更何况淳一是从事所谓的小偷这种稍属特殊的行业。
“回来时,如果我和别的男人上了床,可别怪我。”
正在抱怨时,突然听到门厅那边有咚隆的声响。真弓吃惊地站起来说:”怎么回事?”
是小偷的话未免吵了一点。如果是淳一回来,他应该会按门铃。但是,应该也没有朋友会在半夜二点前来啊。
无论如何,小心总是没错的。真弓在睡衣外面披上睡袍,握着手枪走出卧房。
当然屋里是寂静无声的。
“希望不是小偷……”
以小偷的太太来说,这话听来似乎有点不像样,不过这与其说是为了自己,不如说是为了小偷才这么说的。因为真弓有动不动就扣板机的毛病。
来到了门厅,她倾耳聆听,断断续续地听到轰轰的声音。真弓轻轻套上拖鞋,窥探门孔,没看到人影。
可能是躲起来了,不可以太大意。于是真弓再度握紧手枪,不出声音地慢慢移开锁扣,打开锁。缓缓扭开门把,一下子堆开门……门却只开了二、三公分,好像撞到了什么。
“怎么回事?”
真弓一窥探,看到男人的脚,不是站着的,而是倒在地上。就是那副躯体挡住了,门才推不开。
淳一吗?是不是受伤了……
真弓用力推门,男人的身体蠕动着,好不容易排除障碍,门开了。她走出门外,就着门厅的灯光俯视男人的脸……
“道田!”
那是真弓的部属道田警察。邋遢的领带歪歪斜斜的,还发出轰轰轰的鼾声。真弓一蹲下来,就闻到强烈的酒精气味。
“讨厌,喝醉了!”她放下心后,便生起气来说。
“道田!起来!”
她用脚踢他的侧腹,却仍无醒来的迹象。“真受不了!到底在哪里灌的酒?”
总之不能让他在这里睡。倒不是因为道田喝醉了怎么样,那根本无所谓,只是因为他挡住门了。
“喂,起来!”真弓吼道。“不起来就枪毙你喔!”
说着,她瞄准了道田的头,没有一点想扣板机的意思,枪枝却突然砰地走火,吓得真弓跳了起来。
“唔……”道田呻吟。
“道、道田!你振作一点!”
真弓连忙抱起道田说:“我没有想要对你开枪!你只要换个头就没事了,振作一点!”
真弓胡乱说了一大堆,道田终于睁开了眼睛。
“晤……这、这里是?”
“太好了!没有打中!”
“咦?是真弓小姐。”他以蒙胧的眼神仰视真弓。
“我是在做梦吧?竟然被真弓小姐抱着……这是不可能的……”他自言自语着。
“你醒一醒啊!你喝醉了啦。”
“咦?嗯,我喝了一点点……不过这是在做梦吧。我真想说,不要吵醒我。”
“你在说什么。快站起来,进到我家去。”
“真对不起,赖在这里这么久。”
道田被真弓撑扶着,摇摇晃晃地站起,蹒跚地进到门厅,“晚安了。”
道田说着低下头,穿着鞋子就要进来。
“等一下,鞋子!”真弓叫道。
“啊,我忘了脱鞋子。嘻嘻……真不好意思。”说着脱了鞋子。“再见。”
道田一进来,挣开真弓的手,就跌跌撞撞地顺着走廊往客厅走去。真弓瞪眼看着,不知他要做什么,没想到他竟然在客厅的入口拿出月票,出示给幻梦中的站员看,然后进到里面去。
“末班车已经开走了吗?”他嘟囔着,“那就在椅凳上过夜吧。”
于是道田就坐上沙发,伸长身子,打了个大呵欠。
“希望永远不要天亮……”道田彷佛在祈祷似的嘀咕,然后立即发出比刚才更吓人的鼾声。
“太令人惊讶了。”真弓哑口无言,摇了摇头。“还真精明。”
“你说什么?”突然背后有声音说。
“啊!”真弓叫着跳了起来。
“先生回来了,也不用这么吃惊吧。”
“亲爱的……我心脏都快停了。”
“这一点事你的心脏就会停呀?”
淳一笑着说。“门厅大开着,很危险呢。万一小偷进来了怎么办?”
“不是已经进来了吗?”
真弓把枪丢到旁边去,“我寂寞死了!”说着就前去抱住淳一。
热情的吻持续不歇……
“喂,让我休息一下,我才刚工作回来呢。”
“不行。”
真弓一边脱下睡袍一边说,“另一件工作不先做完,就不让你休息。”
“好吧。”淳一叹息道,“在这里?”
“那边的沙发。”
真弓话没说完,又惊呼道:“啊,对了,有客人。”
“这不是道田吗?”
淳一也很熟悉真弓的忠实部属的脸。“他怎么啦?”
“喝醉酒了,刚刚好不容易才把他扛进来。我去叫他让开。”
真弓宛如在处置货物,一推沙发上的道田,他就咚地跌到地板上,却仍沈睡不醒,照旧轰轰打着鼾。
“好了,空下来了。”真弓一边脱下睡衣一边说。
※※※
“那不是白忙一场了吗?”真弓说着,把第二碗饭递给淳一。
“就是啊,辛辛苦苦溜了进去,东西却已移到别的地方去了。”
“这对你来讲,可是栽了跟斗。”
“这种结果是可以料到的。”
淳一泰然自若地说。“这鱼还真好吃。”
“你就是不认输!”真弓噗哧笑道。
“真的,我早料到了。”
真弓觉得很惊讶地问道:“那么为什么还要溜进去?”
“因为对方在等着。”
“什么意思?”
“如果你要藏东西,最适当的地方在哪里?”
“这点事我当然知道罗!”
“哪里?”
“口袋里。”
淳一睁大眼睛。真弓仍神情自若地接口:“然后一直用手押住那个口袋,这样就绝不会被偷了。”
“这也是有道理。可是如果是价值好几亿圆的旧邮票,就必须用小心收藏的方式了。”
“然后呢?”
“当然对方也想到了小偷会来偷,所以就降低了警戒。”
“你没说反了?”
“没有,对方也在期待小偷来。等小偷进到里面打开保险箱一看,是空的,小偷就会想,可恶!难道移到别的地方去了吗?”
“我明白了!然后对方再把东西放回保险箱。”
“对,曾经被人找过的地方,怎么说都是最好藏东西的地方。”
“所以你还要再进去一次?”
“就是这样。”
真弓在餐桌上以手托腮,仔细盯着淳一说:“这是犯规呢。”
“什么?”
“我们约定过,在工作上互不干涉。”
“那又怎样?”
“你到目前为止帮了我很多忙,而且如果你去坐牢,我可会变得欲求不能满足……”
“什么意思?”
“告诉你,对方早知道会这样。”
“怎样?”
“今天他向警察要求戒护了。”
“你说大木吗?那个邮票所有人?”淳一难以置信地问道。
“对,他要求从明天开始邮票拍卖的三天期间请警方特别的保护。”
“这么说……”
“他早就知道了你的想法,所以打算先谦你轻松地进去一次,再趁你第二次大意时逮捕你……”
“慢点,那很奇怪呢。”
“什么很奇怪?”
“如果要抓我,何必等到第二次?今晚抓我就衍了,不是吗?”
“大概他喜欢这样吧。”真弓说。她通常不太擅长动脑筋。
“唔……这家伙好像另有目的。”淳一沈思道。
“好啦,这次就放弃了,否则的话……”
“我可不会笨到被抓。”
“哦?你不会想要和我硬碰硬吧?”
“你?这么说的话……”
“我和道田接到特别命令去担任护卫工作。”
“你怎么不早说啊!”
“我又不知道你想去偷那些邮票。”
“说的也是。”
“明白了吧?再怎么样我也不会帮忙你偷东西。”
“我知道,这次就死心了。”
“好极了!我可不喜欢对你开枪。”
“你是怕欲求不能满足吧?”
淳一笑着说。“可是你那个重要的工作夥伴,醉成那样子没问题吗?”
“就是嘛。”
真弓皱着眉继续说:“真是给人添麻烦。”
“就这样让他睡着好吗?”
“有什么关系,到了早上他一定会大吃一惊。我来泡咖啡吧?”
“嗯,好。”
然后淳一忽然又低喃道:“到了早上会大吃一惊吗?”
不知起了什么念头,淳一瞥了一下客厅说:“喂。”
“什么?”
“你还没满足吗?”
回过头来的真弓的双眼炯炯发亮——
2——
凌晨四点。
淳一悄悄从床上起来。真弓心满意足似的裸着身体沈睡着。
淳一溜下床,穿上衣服走出卧室。来到客厅时,道田照样鼾声雷动地熟睡着。
“真厉害的警察呀。”淳一苦笑着。“请你稍微帮个忙吧。”
他抓住道田的双臂,用力拉起。道田沿着地毯一路被拖过去,都还是没有醒来。
拖到了卧室时,淳一在床边放下手,先吁了一口气。
“还真重啊!抱歉了。”
淳一先报备了一下,才开始脱下道田的衣服。
道田觉得好像有什么冰冷的东西碰到他的脸而醒了过来。
“好痛……”
头痛如刀割,而且觉得恶心,手脚沈重如铅。这是典型的宿醉症状。
“昨晚是怎么了……”
在车站前喝酒,跑了三家,他只记得这样。那以后呢……简宜都没有印象。在哪里做了什么了呢?
可是,看看自己是躺在柔软的床上,终究是回到家里了,还是在旅馆过夜了呢?
他动了一下,悚然一惊。自己竟赤裸着!而且还全身赤裸!
“这怎么一回事?”
道田的视线终于清楚起来了。好像天还没有完全亮,自己的衣服散置在地板上。好差劲啊,就算是喝醉了,也不必脱光衣服……
再说,这里又是哪里呢?
自己的公寓没有这么雅致。不,根本是不一样的房间。是旅馆吧?好像又不是……
“无论如何先穿好衣服。”
他撑起身体,手碰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
“咦?”
好像是……人。不像是尸体。特别平滑,滴溜溜的……他往旁边一瞥,睁大了眼睛。是***的女人,俯睡着。她的脸……
“真弓小姐!”
道田搔着头叫道。“糟了,这里是真弓小姐的家……”
唉唉,他摇着头,正要从床上起身,突然有一个念头闪过脑海。自己没穿衣服,真弓也是赤身***着,躺在同一张床上。这到底是什么回事?
人会脱光衣服也只有在洗澡的时候,而这里再怎么想也不会是浴室。
“这、这么说……我和……真弓小姐……”
下了床的道田,当场一丝不挂地坐倒在地。“啊!……怎么办?”
将近五分钟,他都一直赤裸地抱着头。
“唔……”
当床上的真弓发出声音翻身时,道田吓得慌忙四处捡起衣服,双手攫住,就冲出卧室。一进到客厅,就急急忙忙穿上衣服。当然领带是塞到口袋里,接着他犹如被人持着机关枪追着一般,从门厅跑出去。
淳一从厨房的窗户望着道田好像被狗狂吠着的惶然模样,极力忍住笑意。
“唉,在真弓旁边总是这样磨磨蹭蹭的,真叫人担心……”他嘟嚷着。
“不过还真是个纯情的小夥子。”又满钦佩地说。
淳一知道道田一向对真弓很着迷。他头脑单纯,加上又很率真,可以看出他受到很大的惊吓。
“正合我意。”
淳一回到卧室时,真弓正好大伸懒腰,睁开了眼睛说:“你起来啦?”
“我刚才出去散步了一会。”
“哦,还早不是吗?”
“嗯,你再睡一下吧,我是随时都可以睡的。”
“好啊!我还很困……”
她睡眼惺忪地说着,然后又忽然想起,说:“啊,道田怎么样了?”
“不知道,我起来时他已经不在了。”淳一神情自若地说。
“噢,他已经回去了吗?”
“他醒来时应该会觉得很不好意思吧。”
“是啊。”
“你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吧,毕竟男人都好面子。”
“好吧。那我再睡一下……”真弓闭上眼睛,立刻就睡着了。
※※※
“早,道田。”
真弓边坐上椅子边说。可是道田却摆着严肃的表情,一直看着前面,没有听进真弓的话。
“道田。你怎么了?”
真弓再说了一句,道田才恍然回复神智似的望着真弓结结巴巴地说:“那、那个……早安。”
他的声音发着抖。真弓觉得很好笑,喝醉酒出现了丑态有那么严重吗?
“睡得好吗?”
她故意这么问,道田便铁青着脸说:“是、是、是的……托你的福。”
酒醉还没有醒吗?真弓在心中狐疑着。
“今天晚上很辛苦哟。”真弓喝着茶说,“我们俩得好好加油。”
说完,她对着道田一微笑,道田立即涨红了脸说:“我……绝对……那个……不再……所以……忘了……”
眼看道田满口不知所云,真弓不禁怀疑,酒醉真的还没有退呀。
“你没事吧,道田?”
“没、没事……还活着。还厚着脸皮活着,对不起。”
这回说完,道田已是眼泪汪汪的了。
“怎么了?你这个样子今天晚上能干活吗?”
“干活?”
“对呀,昨天接到命令,要我们去大木百藏这个人的地方保护他的邮票。”
“原、原来如此……没有问题。”他点了好几次头说。
“我们过了中午才要出发,你不如先去喝杯咖啡?没关系的。”
“不,不用了……这是上班时间。”
“没关系啦,调养今晚的精神也是工作之一,去吧。”
“是,对不起……”
目送着道田蹒跚走远的背影,真弓摇着头嘀咕道:“他会不会是被女朋友给甩了呢?”
道田虽然进了咖啡馆,咖啡却一口也没喝,只是呆呆地坐着。
我到底做了什么好事?即使是趁着酒意,也不能把真弓小姐……我一定是因为她先生出差了,就发酒疯强迫她就范。
“真弓小姐为了不让我感到难过,故意显得很开朗……”
真是个忠厚老实的男人。
“竟然在这里遇到你。”
有个声音在头上响起。道田一抬头,便看见淳一站在那里。
“今野先生!”
“怎么了?你的脸色不好看呢。”
淳一坐上与道田相对的位置,向服务生点了杯咖啡。
“是宿醉喔?”他问道田。
“是、是的……喝得太猛了。”
“酒最好还是适量就好。不要喝得连自己做了什么都不知道。”
“唔。”道田一惊。“你不是出差了吗?”
“工作提早结束,今天早上回来的。”
“今天……早上?”
“大概天快亮的时候。”
“天快亮时?”
“嗯。我一来到离家不远的地方,就看到有人从我家跑出来。”
道日脸色发青。淳一继续说:“那人好像很慌乱的样子,跑掉了。”
“可能是在慢跑吧。”道田迫不得已地说笑道。
“不知道呢,也许之前才有过充分的运动。”
淳一以故弄玄虚的口吻说着,“进到家里,我发现真弓光着身体在睡觉。床上有男人的气味。”
道田垂头不语。
咖啡送来了。淳一故意慢慢地添上牛奶和砂糖,然后才平静地说:“那是你,道田。”
“对不起……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喝醉了!真的!”
“话是这么说,可是事实摆在眼前。”
道田哑口无言,又垂下了头。淳一摆起严肃的表情,好像对于妻子的出轨正在努力忍受。
“我不打算责备你和真弓,因为是我自己不应该常常不在家。真弓既年轻又美丽,你一定也这么想吧!”
“那是当然的!”道田顺口热切地说着,连忙又闭上嘴。
“你也很年轻。你和真弓日久生情,变成这样的关系,也是可以理解的。”
“不是真弓小姐的错。是我……勉强她……”
“是吗?可是你刚才不是说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道田一时语塞。
“那、那是……”
“我觉得你包庇真弓的心胸很伟大,可是也要面对现实呀。”
“你的意思是说?”
“事情过去了也就算了。”
淳一宽大地说。“可以把它当成没这回事。”
“非常谢谢你!”
“可是问题还在后面。纵使我相信你是醉得不省人事,真弓的感情又如何呢?那是一时的心血来潮,还是她爱上你了呢……”
“真弓小姐怎么可能会爱上我。”
那倒是事实,淳一暗想。
“可是对于这一点,我不确定一下,心里就不舒坦。”
“那要怎么……”
“听说今天晚上你要和真弓去一个地方。”
“是的,是大木百藏的家。他是靠买卖邮票赚钱的人,据说拥有一张价值几亿圆的邮票。”
“好厉害。你们是去担任守卫?”
“是的。为那些小小的纸张当守卫,好蠢喔。”
“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吧?”
“是、是的。大概……”
“那么就你们俩一整晚单独在一起?”
“是……大概是这样的吧。”
“如果真弓对你动了心,在那里时候应该不会忍着不说。她一定会对你表白。”
“你是说真弓小姐?”
“对。如果真弓在今天晚上没有向你表白,昨晚的事情就只是一时的失控而已。”
“我明白了。”道田咽下一口唾沫,点点头说。
“明天早上我会向今野先生报告。”
“那可不行。”
“不行?”
“当然罗。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
“这个嘛……”道田的表情极为困惑。“那要怎么办?”他只好问道。
淳一沈思了一会,直截了当地说:“你们去当守卫时,我也要去。”
“咦?”
“我要当场看到你和真弓的情形。当然我会躲起来。”
“可是那就要进到大木家里面了。”
“我就是有这个打算。”
“你怎么进去呢?”
“你让我进去。”
“我?”道田瞪圆了眼问。
“对,你就说要去上厕所,然后来帮我开后门。”
“如果没有后门呢?”
“一定有的。”
他当然知道有,昨晚才刚进去过。
“可是……”
道田犹豫不决,淳一便狠狠瞪着他说:“为我做这么一点小事有什么关系?”
道田无言以对。
“我知道了。”他可怜兮兮地点点头说道。
“那就约在今晚上十二点。”
“好,我会等着你。”道田露出生意人的客套笑脸说着——
3——
大木百藏是个不折不扣的暴发户、今人反感的男人。
“辛苦你们了。”
他一边抚摸着光秃的头,一边说道:“毕竟东西太贵重了,拜托你们了。”
“请放心吧。”真弓说是这么说,却打从心底不想对他露出笑脸。
这是日式的房子,空间非常广阔。虽然是木造的两层楼建筑,外表也很气派,却今人觉得意外。没想到屋主对金光闪烁的喜好竟能达到这种程度,完全不顾是否和房子搭配,到处都是昴贵的陈设品,就连金色的时钟、绘画、挂轴、雕刻……也都凌乱地摆在一起。
“喂,利子。”
大木高声叫唤,“我太太会带你们去有保险箱的房间。”
“是。”真弓点头说。
“什么事情?”
这时进来的是一个怎么看都像是大木的女儿……不,甚至像是孙女的年轻女孩。也许是因为对方穿着毛衣和牛仔裤的关系,看起来约仅二十岁。
“这是我太太利子。”
大木笑嘻嘻地伸手触摸年轻妻子的臀部。“很年轻吧?才十九岁而已。”
“唔……”真弓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由利子带领,真弓和道田来到了最里面的房间。这是有十张榻榻米大的和室,壁龛上有挂轴,字迹怪得不像是书法家的手笔。
“那上面写的是什么?”真弓问利子。
“啊,那个?那是电影明星的签名。”
真弓呆住了,利子便格格笑着说:“品味坏到极点了。那个人要是没有钱,我才不会和他在一起。那个壁橱里面就是保险箱。”
真弓打开拉门,便现出了沈重的保险箱门。
“知道了,以后的事就交给我们吧。”
“那就拜托罗。因为那个卖掉的话,他要买游艇给我。”
说着利子就吹着口哨离开房间。真弓一边叹气一边说:“怎么会这样?我真为与她同是女人而觉得可耻!道田你觉得呢?”
“唔……我又不是女人……”道田明白地表示,“我去一下厕所。”
“去吧。”
可是道田看了手表,便又改口说:“啊,才九点,我待会再去。”
“没关系啦,有我在。”
“不,我十二点的时候去就可以了。”
“连上厕所都要订好时间吗?”
“我有预感那时候会想去。”
真弓思量着。莫非他还在醉?
过了十一点,屋里难免就变得一片寂静。这屋子虽然很大,却只住着大木和妻子利子,以及帮内三个人。
“好安静喔……”真弓说着,道田愣了一下。
“可、可是小偷随时都会来。”他毛躁地张望四周。
“也不见得一定会来。”真弓露出微笑,“我们稍微休息一下吧。”
“你说我们要做什么?”道田睁大了眼看着真弓说。
“我说休息一下。”
道田把休息想成宾馆的休憩了,才会心中一惊。
“那好,好……”
真弓担心地望着不停点头的道田,看样子道田可能有点过于劳累了……
道田不停地看表。才十一点半,离和淳一约好的时间还有三十分钟,却好想上厕所。
想去的话赶快去不就得了,可是现在一去,回来之后就必须再去一次,真弓会不会怀疑呢?道田担心得站不起来。
可是到了十一点四十五分的时候,他的忍耐终于达到了极限。
“真弓小姐……”
“怎么了?”
“对、对不起,我去上一下厕所……”
“好,你去吧。”
“这个,时间可能会很久……”
“没关系,你慢慢来。是便秘吗?我也是。”
真弓话说得一点情趣都没有。
道田到了走廊,才发觉他忘记厕所在哪里了。他不仅是健忘,方向感也很差,何况是第一次进到这么大的房子,更是分不清楚东西南北。
他不敢去问真弓,心想走一走总是会发现的,便开始瞎找。
他顺着走廊,走到了门厅。通常厕所是在门厅的附近……他在四周徘徊的时候,听到了有人说话的声音。
日式房子实在不适合讲悄悄话,纸门的隔音效果形同于无。
“真的没有关系吗?”
正在询问的女人似乎就是刚才的大木妻子,利子。
“别担心,会很顺利的。”大木的声音回答。“没有人会怀疑。”
“可是不小心一点的话,是要坐牢的。我可不要在铁栏杆里变老。”
“我不是说了吗,包在我身上。”
“如果那个小偷不进来呢?”
“不来的话,就设计成好像来过的样子也不困难呀。”
“你雇用的人能够信任吗?以后他如果拿这件事来跟你勒索,不也很麻烦吗?”
“没问题,他是我从老早以前就很照顾的人,不会背叛我的。”
“但是对方是警察呢。”
“一个是女的,另一个怎么看都是蹩脚货,很容易收拾的。”
道田推想那个“蹩脚货”就是自己,很不高兴。这对夫妻似乎有什么阴谋,看来其中另有隐情。道田只能推测到这种程度。
这件事一定要回去向真弓报告。他蹑着脚走开,却顺利找到厕所了。
怎么办?现在不是上厕所的时候,可是处在这种不稳定的状态下,遇到紧急的情况可就糟了。
好吧,道田下定决心。先去上厕所!
不可以被大木他们发现。道田轻轻打开厕所的门进去。顺利办好事情,松了一口气。还好决定先上了。
道田压下冲水钮。
水哗啦地流了出来。道田脸色发青。
等他慌忙走出厕所,大木和利子已经站在那里了。
“你、们好……我借了一下厕所。”
道田挤出僵硬的笑容,“晚安。”
敬了个礼就要走开,可是走不到五步,就有个很重的陶制花瓶打在他的后脑部上,然后他就昏迷了过去。
淳一在十一点四十五分来到大木宅邸的后门近处。
太早抵达目的地并不妙。因为在那边踱步打发时间时,可能会遇上巡逻的警察,也会增加引人注目的危险。
不过,迟到更是严重。十五分钟前是最恰当不过的。
后门是低矮的小门。他把耳朵附在门上聆听,似乎道田还没有来。
“要等到十二点吗……”
他嘟哝着,暂时退到远一点的阴暗处,这时却有一辆车驶来。
可不能被车灯给照到了。淳一迅速往反方向跑去。他穿着黑衬衫、黑长裤,所以不会引人注意。
他一口气跑了二、三十公尺,发觉车声停下来了。停下脚步,回头一看,车子是停在大木宅邸的后门前面。车灯熄掉了,从车上走下一个男人。
淳一在黑暗中探索,一边蹑着脚步,一边走回门的那边。那个男人左右迅速一瞥,彷佛在确认四周动静,然后在矮门上轻敌了三下。门立刻从里面打开。
“等你好久了。”传来女人的声音。男人的踪影在矮门内消失。
“这家伙有意思罗。”
淳一咧嘴低喃。刚刚进去的男人看起来绝非善类。如果是同行的小偷,他一看就知道。那个人应该是从事更粗暴的工作。
至于那个女的,他猜是这家的夫人。
这里没有人会有那么年轻的声音。淳一事先做过周密的调查。
他悄悄靠近矮门聆听,有阵低沈、受抑的声音传来。
“好像听见了什么?”
“嘘,没事。是一个蹩脚的警察,已经被我们捆绑起来了。”
“那家伙是一个人吗?”
“还有一个,是女的。”
“女的?那就省事了。”
“可是看来比男的还难缠喔。小心一点。”
“别小看我,我可不会迷糊到被女的给耍了。”
“不过她人长得不错。”
“哦。那就有趣了。”
“不可以起不良的念头。”
“可是先xx后xx不是会显得更真实吗?”
“不行!你总是这样。”
“哈哈,开玩笑的。”男人安抚似的说着……沈默了一会,似乎是在接吻。
“小心一点……”
“我知道。你先生没有起疑心吧?”
“他百分之百相信你。”
“好可怜,”男人嘻嘻笑着,“迎头撞见强盗,一切就此结束了。”
“邮票怎么办?”
“那种东西要处理掉很难呢。”
“不过再怎么便宜,值价也不低于一亿呢。”
“一亿呀……”
“不能就放弃了。”
“反正你先生死掉以后,就是你的啦。”
“还有保险金,傻瓜,你忘了吗?”
“对了,还有那个。”
“你偷去卖了,我则领取失窃险的保险金,两方面都可以赚到手。”
男人笑了一下,说:“女人真贪心呀。”
“我贪心的可不只是钱。”
“我知道。”
“走了,那个贪婪的老爷子在等着呢!”
“好,走。”
两人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淳一大吁了一口气。
“把事情搞得这么复杂……”
本以为他们故意让小偷进来,其中一定有什么内幕,没想到内幕里面还有蹊跷。
被捆绑起来的“蹩脚警察”应该是道田吧。这么一来,不管等多久,他都不会来开门了。
没办法,自己设法进去吧。
这里的围墙有点麻烦……
他抬头望着,忽然心生一念,虽想着不可能,却还是把矮门往旁边拉看看。竟然轻松地开了。
他们好像忘了插上门闩。淳一不禁忍住笑意,低喃道:“不小心门户怎么行哪……”——
4——
道田在做什么呀?
他是说过会晚回,可是有那么严重的便宜吗?
真弓为了除去睡意,大大伸了个懒腰,在房里来回踱步。
“这么有钱,却小气八拉的,连咖啡也不端一杯来。”
正在抱怨时,走廊传来脚步声,纸门刷地打开。
“好慢啊。”一回头却大吃一惊。“亲爱的!你来干什么?”
“嘘!会被听到。”
淳一低声说着进入房里,关上纸门。真弓愤慨地说:“好差劲!我明明警告过你……”
“我死不了心。”
“你这样……万一道田回来了怎么办?”
“他回不来了。”
“什么意思?”
“他在那边被一圈圈绑起来了。”
“你怎么……”
“不是我干的。”
“那是谁干的?”真弓惊讶地问道。
“可能是大木和他太太吧。”
“你说什么?”
淳一很快地对茫然的真弓说明状况。
“好可怕!真像是狗咬狗!”
“我调查过了。大木那家伙把大量的钱花在年轻妻子的身上,做投机生意又失败。现在缺钱缺得很厉害。”
“那怎么还能有这么大的房子?”
“这栋房子也已经用来抵押借钱了。所以那家伙希望假装邮票被偷,就有保险金可以领。然后再偷偷把邮票卖掉,这笔钱还不需要缴税呢!”
“可是那么有名的邮票,卖掉的话马上就会被发觉,不是吗?”
“你不懂得收藏迷的心理。管它是不是赃物,有很多人会不计代价要买到手。”
“是这样的吗?”
“是啊。所以我才会想得到它。否则偷了卖不掉的东西也没有用。”
“说的也是。”真弓竟感佩起来。
“而且那个年轻妻子,当先生倾家荡产时,一定会逃走的。所以大木才要拚命地弄钱。”
“那种女人到底有什么好?”
“谁知道。不过她另外有男人,而且和他联手要偷出邮票,顺便也把自己的先生给做掉。”
“大木真可怜,被瞒在鼓里。”
“还有人更可怜呢!”
“谁?”
“会被强盗杀死的两位警察。”
“你是说我和道田?”真弓变了脸色。
“对。起初他们当然没有要杀你们的意思,之所以叫你们来就是要证明真的有强盗进来,而不是在撒谎,可是道田似乎偷听到大木和妻子的谈话。既然被人知道了,就不能留活口。”
“那糟了!道田可能现在已经没命了。”
“哎,镇定一点,让我来处理。”
“怎么做?”
淳一没有回答,反而问道:“你能保护自己吗?”
“别小看我,我可是警视厅搜查一课的刑警呢!”
“我知道,我知道。那你小心点哦!”
说着,淳一轻轻拉开纸门,张望了一下走廊便走了出去。
留下来的真弓做了个深呼吸,让心情平静下来,环顾了四周。角落里有一份叠好的报纸。真弓拾起那份报纸,坐在房间角落里,把报纸摊开。
※※※
道田在黑暗的房间里,手脚被紧紧捆绑,嘴巴也被塞住,倒卧在地。他早就恢复了意识,可是再怎么挣扎,绳子依然松脱不了,一直呜、呜叫着,也终究没有人听见。
现在真弓小姐在做什么呢?道田想着。大木那家伙一定有什么不良的企图。自己都吃到了这种苦头了,真弓小姐应该也不会平安无事。
现在她恐怕也遭到殴打,昏厥过去,手脚还被绑了起来……
道田的脑海中浮现恐怖的画面。那个好色的大木正要对受缚而无法抵抗的真弓……
混蛋!不能让他胡做非为!他如此一想,便胡乱动起手脚。可是反而使绳结缠得更紧,手脚凭添痛楚而已。
先是和真弓小姐有了那件事,现在自己又出了差错,导致真弓小姐受到凌辱……要如何面对淳一呢?如果能够获救,也只好以死来赔罪了。
突然房间的隔扇打开,光线射了进来。要来杀我了吗?可不会让你轻易了事。道田想着,便瞪视着逆光而来的男人。
“你是道田吗?”
这男的是淳一。“怎么了?等一下,我帮你解开。”
“我有救了……事情不好了!”
“怎么了?我在后门等了很久,你都不来,我就自己进来了。”
“真弓小姐有危险!”
道田赶紧要站起,脚却还麻着,没办法好好走路。
“你没事吧?”
“没事。我们赶快去到真弓小姐那里!”
“好,她在哪里?”
“有保险箱的地方。总之大木好像要对真弓小姐……”
“我知道了,我们赶快去看看。”
其实这样的说明根本不可能听得懂,可是惊慌失措的道田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请快点过去!我也会……拖着脚……尽快过去!”
“好,那拜托你了。”
淳一冲到走廊上时,听到了枪响。
※※※
咯嗤,纸门打开,一个陌生男子站在那里。
“是谁?”真弓从摊开的报纸抬起头来问道。
“你是刑警?”男人吃惊地望着真弓。
“对,怎样?”
“唔,好惊讶!竟然是个美女。”
“谢了。你是?”
“要看一下保险箱。”
“这家的人吗?”
“不是呢。”
“那到底……”
真弓话未说完,男人就取出手枪,摆好射击姿势。
真弓直视他说:“你要杀警察?”
“杀美女不是我的兴趣,可是没办法。”
“哦。”
“可怜你了。”
“可怜的是你。”
说完,真弓就发射了拿在报纸后面的手枪。子弹穿透报纸打进男人的腹部。男人双手做万岁状高举,仰面而倒。
真弓大吁了一口气,扔开报纸,站了起来。
走廊啪嗒啪嗒地传来奔跑的脚步声,是大木和利子。两个人看到倒在走廊上的男人,突然显出惊异的表情。
“这、这是小偷?”大木还想掩饰地说。
“是的。”
真弓冷冷地说,“你们两人的计画落空了。”
两人面面相觑。
“什、什么意思?”大木脸色苍白地问。
“你别再装了。我知道你叫这个男的来偷邮票,想要骗取保险金。”
“什么话!好没礼貌呀你!”
大木还要说下去时,有声音叫道:“真弓小姐!”
道田跛着脚来了。
“道田,你没事吧?”
“我没事。他们有不良的企图。”
“我知道,已经结束了。”
这时利子骂道:“可恶!”
说着,利子就从倒下的男人手中夺下手枪,将枪口对准真弓。
“危险!”就在道田挡在真弓面前时,利子手上的枪开火了。
“啊!”
道田高声一叫,随即抱着肚子蹲下。真弓的枪也击中了利子的手臂。利子丢下枪,一边呻吟,一边抓着手臂坐倒。
“道田!”真弓扶起道田。“振作一点……”
“已经……不行了……”道田虚弱地说。
“你在说什么!我马上去叫救护车!”
“能够为保护真弓小姐而死……是我的夙愿……”
这时大木慢慢从走廊退往门厅……正察觉前面有人阻挡,就飞来一个拳头打碎了他的下颚,大木当场瘫倒在地。
“喂,真弓,你没事吧?”
“亲爱的!道田被击中了。”
“那惨了。”
“他是为了要保护我,才中了那个女人射来的子弹。”真弓泪盈满眶地说。
“赶快叫一一九,需要救护车呀。”
“啊,对。”
真弓急忙跑到门厅,用走廊上的电话打一一九,并且连络了总部。
回来时,淳一正用手帕压住道田的侧腹并对他说:“要一直押住,知道吧?”
道田孱弱地点头,然后问淳一说:“这样……你能原谅我吗?”
“嗯,当然。”
淳一微笑说。真弓觉得很纳闷,双手抱胸地问道:“什么事情呀?”
※※※
“真受不了他!”
一回到家,真弓就板着脸说着。在沙发上看着杂志的淳一抬起头来问道:“怎么了?”
“道田啊,子弹又没有打中他。他只是以为被打中了,就吓成那样。事实上,他的伤只有最先被打到的头部的伤而已。真是不中用!”
“那不是很好吗?”淳一笑着说。
“还有件事很奇怪。”
“什么事?”
“邮票啊。那两个人坚持说放在保险箱里,怎么会这样?”
“那倒奇怪了。”
“对呀,你也不可能带出去呀。”
“是吗?”
“是啊,因为当场就知道被偷了,你也接受了搜身检查,不可能拿得出去嘛。”
淳一嘻嘻笑着。真弓摆出难以置信的表情问道:“是你吗?藏在哪里?”
“口袋呀。”淳一说。
“少骗我!”
“不是我的,是道田的口袋。你在打一一九的时候,我打开了保险箱,放在那家伙外衣的口袋里。”
“你又胡来了。”
“不是你说的吗?最适合藏东西的地方就是放在口袋里,然后压住。所以我放到道田的口袋里,叫他要压住哪里。”
“那么东西还在那件衣服的口袋里罗?”
“应该是。我现在已经订做了一件跟那件一样的外衣,等去探病时就可以换过来了。”
“真是搞不过你。”真弓苦笑道。
“道田也真可怜,帮了小偷的忙。”
“不错啊,衣服可以换成新的。”
真弓坐在沙发上,把头倚在淳一的肩上。
“我实在为如何向上司解释你在那里而伤透了脑筋。”
“后来你怎么说?”
“我说因为刚好那天是预定要怀孕的受精日。”
“他很惊讶吧。”淳一笑着说。
“不知道呢。他好像头痛,就提早下班了。”真弓耸耸肩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