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彭丝穿着得体按时出门,这是她的“下午外出”。艾伯特暂时不在,塔彭丝自己去文具店查个明白,她真的没有信件。她查清楚了此事,然后前往里茨饭店。经查询,她了解到场米仍未回来。虽然这样的答复在她预料之中,但是这种答复使她希望破灭。
她决定向卡特先生求援,告诉他何时何地汤米开始他的跟踪,请卡特先生设法查找汤米的踪迹。请卡特先生帮助的想法使塔彭丝活泼的精神又振作起来,然后她询问朱利叶斯?赫谢默。她得到的答复大意是,朱利叶斯大约半小时以前已经回来,不过马上又出去了。
塔彭丝的情绪越发高涨。见到朱利叶斯算是幸运的事,或许他能拿出个办法来查明汤米的情况怎样。她在朱利叶斯的客厅里给卡特先生写了封短信。刚要在信封上写地址时,门突然给打开了。
朱利叶斯开口就说:“到底是什么——”但他骤然控制住自己,“对不起,塔彭丝小姐。下面办公室里的笨蛋是这么说的,贝雷斯福德先生不再在这儿——从星期三起,他就不在这儿,是这样吗?”
塔彭丝点头。
“你不知道他在哪儿?”他轻声问道。
“我?我怎么知道?虽然昨天上午我打电报给他,但是我根本没有收到他的一点回音。”
“我想,你的电报在办公室里没有拆开。”
“那么,他在哪儿?”
“我不知道。我指望你可能知道。”
“我告诉你,自从星期三我与他在火车站分手以来,我根本没有收到他的一点回音。”
“哪个火车站?”
“滑铁卢。你们的伦敦索思韦斯顿路。”
“滑铁卢车站?”塔彭丝皱了一下眉头。
“呢,对的。他没告诉你吗?”
塔彭丝不耐烦地回答:“我也没见着他。从滑铁卢开始讲。你在那里做了什么?”
“他给我打了个电话。在电话上他告诉我开始行动,动作要快。说他正在跟踪两个坏蛋。”
“啊:“塔彭丝说,两眼都睁大了,“我明白了。往下说。”
“我马上赶了过去。贝雷斯福德在那里。他指出两个坏蛋。大个子由我负责,就是你吓住的那个家伙。汤米把一张火车票塞进我的手里,告诉我快上车。他跟踪另一个坏蛋。”
朱利叶斯暂停了一下。“我完全有把握地认为,他想了解所有的情况。”
塔彭丝坚定地说:“朱利叶斯,不要来回走动。这使我头晕。坐在那张安乐椅上,尽量不要卖关于,告诉我全部情况。”
赫谢默先生顺从了她。
他说:“当然啦,我从哪儿开始呢?”
“你刚才中断的地方,在滑铁卢。”
朱利叶斯开始叙述:“嗯,我刚走进一节你们英国那可爱的老式的头等车厢,火车就开了。我知道的第一件事是,一位列车员走过来,非常有礼貌地告诉我,车厢内不准吸烟。我递给他半美元,这件事就样解决了。沿着过道,我查看了一下隔壁的旅客车厢。惠廷顿就在那里。
我看见那个可恶的家伙,那张保养得很好的大肥脸,想到可怜的小简在他的魔爪之中,我真要发狂了,可惜我没随身带枝枪。不然我要整治他一下。
“我们顺利抵达伯恩茅斯。惠廷顿要了辆出租车,讲了旅馆的名字。我也这样做,三分钟内我们的车就赶上去了。
他租了个房间,我也租了个房间。到这时事情一帆风顺。他想都没想到,会有人跟踪他。嗯,他坐在旅馆里的休息室里看看报纸诸如此类直到吃晚饭时间,他也没有匆匆去吃晚饭。
“我开始想,无事可做了,他只是为了健康原因出来旅行。不过我记得,尽管那可算是个高级旅馆,他居然没有换衣服去吃晚饭,很可能饭后他会为了他要干的事出去。
“果然,大约九点,他出去了。乘一辆车穿过城镇——顺便说一句,那是个非常漂亮的地方,我想等我找到简以后,我会带她到那里去住一段时间——随后他付了钱把车子打发走了。沿着峭壁顶部的松林向前走去,你知道我也在那儿。我们步行,大约定了半小时。一路上有许多别墅,它们渐渐地在我们身后消失,最后我们来到一幢房前,它好像是别墅群中的最后一座。这是幢大房子,四周松林覆盖的地方也很大。
“这是个相当黑的夜晚,通向房子的行车道也和夜色一样漆黑。我能听见他在前面走,尽管我看不见他。我得小心翼翼地走,以防万一他察觉到有人跟踪他。我拐了弯,正好看到他在按门铃,走进房子。我就留在原地。天开始下雨了,很快我差不多被雨水淋透,天气冷得够呛。
“惠廷顿没有再出来,过了一会,我有点不安,开始在四周悄悄徘徊。所有底楼的窗子都关得严严实实的,但是在楼上(这是幢两层楼的房子),我注意到有扇窗子里有灯,窗帘没有拉上。
“嗨,正好窗子对面长有一棵树。树离房子大约有三十英尺,我有那么一种想法,要是我爬到那树上,很可能我能看见房子里发生的事。当然,我知道没有理由说明为什么惠廷顿就一定在这间房间里而不在另外一问房里——事实上,也没有多少理由断定他会在楼下某一间接待室里。不过我想,我费了这么大的劲在雨中站了这么久,不管做点什么事总比什么事也不做要强。所以我开始爬树。
“事情并非那么容易。雨水使树枝变得非常滑,爬树时我只有一个立脚之处,但一点一点地我设法往上爬,最后我爬到与窗子相等的高度。
“然而我感到失望。我的位置太偏左面了。我只能看见室内的过道。我所看得见的只是一点窗帘,一码宽的墙纸。
呢,对我来说没有什么用处,就在我打算放弃,屈辱地爬下树的时候,里面有人走动,身影投在我看得见的那么一丁点墙纸上——老天哪,那正是惠廷顿!
“此时,我热血沸腾。我一定得向房间里看上一眼。这下得由我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我注意到大树上有一根很长的树枝向右面伸出去。如果只要能沿着它挪动一半的距离,问题就可以解决了。但是树枝能否承受住我的重量则毫无把握。我下定决心要冒一冒险,于是我开始行动。我十分谨慎地一英寸一英寸地往前爬。树枝发出嘎嘎响,左右摇摆个不停,这时根本不可能去想会不会掉下去,终于我安全地爬到了理想的位置。
“这个房间中等大小,完全技卫生要求的方式布置的。
房间中央有张方桌,上面有一盏台灯,坐在桌旁面对着我的正是惠廷顿。他正对一个穿着像医院护士的女人讲话。她坐着背对着我,所以我无法看见她的脸。虽然遮帘是拉起来的,但窗子本身是关上的,所以他们的讲话我一个单词也无法听到。似乎惠廷顿一直在讲,护士只是在听。时而她点点头,时而摇摇头,好像她在回答问题似的。看起来惠廷顿说话时语气非常有力——有一两次他用拳头敲打桌子。这时雨已停了,天空突然问晴朗起来,天气就是这个样子。
“不久,他的话好像快讲完了。他站起来,护士也站起来。他朝窗子看了看,问了些什么——我猜他问雨是否停了。不管怎样,她径直穿过房间往外看。就在这时,月亮从云层后面露了出来。我害怕被这女人看见,因为我完全处在月亮之下。我设法往后退一点。我的身子突然挪动使老朽的树枝承受不了。哗啦一声响,树枝被折断,我随之被摔下来!”
塔彭丝低声细气地说:“啊,朱利叶斯,太激动人心了!
往下说。”
“哦,我够幸运的,我掉在一块松软的土地上——不过我一时动弹不了,确实如此。
我知道的下一件事便是躺在床上,床的一侧有一位护士(不过不是惠廷顿的那位护士),另一侧是一位戴着金边眼镜、长有黑胡子的小个子男人,是个典型的医生。他搓着两手,我望着他时他扬起了眉毛。他说:‘啊:瞧我们的年轻朋友又恢复知觉了。顶好。顶好。’“我玩了一点惯用的花招,问:‘发生了什么事?’和‘我在哪儿?’不过我相当了解答案是什么。我的脑子并不老朽过时。‘我想目前这样也差不多了,护士小姐,’小个子男人说。护士以一种受过良好训练的轻快步子走出房间。不过在她走出门时,我捕捉住她看我时那种十分好奇的眼神。
“她那种眼神使我顿时有了个主意。‘喂,大夫,’我说,试着在床上坐起来,但是在我这么做的时候,我的右脚使我感到一阵剧痛。‘轻微扭伤,’医生解释着。‘问题不严重,两三天后你就能活动了。’”这时,塔彭丝插嘴说:“我注意到你走路脚有点跛。”
朱利叶斯点头,又继续说下去。
“‘怎么搞的?’我又问。他干巴巴地回答,‘你摔下来,弄掉树上的许多树枝,掉在我新培育的一块花圃里。’“我喜欢这个人,他显得有幽默感。我有把握,他至少直截了当。我说:‘当然啦,大夫,对损坏树木的事我十分抱歉,我想新种的花全都由我赔偿。不过,也许你想知道,我在你的花园里做什么?’他回答道:‘我想,这件事确实需要解释。
嗯,首先,我不曾跟在傻瓜后面。’“他微笑着,‘我的第一种看法。不过我很快改变了我的想法。顺便问一下,你是美国人,对吧?’我把我的名字告诉他,‘你呢?’‘我是霍尔大夫。这儿,你不会不知道,是我的私人疗养院。’“我不知道,也不想让他了解。我只感谢所给的信息。我喜欢这个人,我觉得他直率,不过我不打算告诉他全部情况。首先,他可能不会相信。
“刹那间我下了决心,说:‘啊,大夫,我想我是个大傻瓜,但是我感谢你让我知道,我的所作所为不是比尔?赛克斯①所干的勾当。’接着我继续咕咕哝哝地讲了有关一位姑娘的事。我故弄玄虚提出什么严格的监护人的事情啦,精神崩溃啦,最后我解释我好像在疗养院的病人中认出了她,所以我在夜间出来冒这趟风险。
①比尔?赛克斯:狄更斯小说《奥利弗?特威斯特》中下层社会一个凶残的盗贼——译注。
“我想这是他所想听到的这类事情。我讲完以后,他和蔼地说:‘真是个浪漫的故事。’我接着说:‘好了,大夫,你对我坦诚相见吗?你这儿现在,或你这儿以往任何时候有个一位名叫简?芬恩的年轻姑娘吗?’他一边回想一边重复这个名字。他说:‘简?芬恩?没有此人。’“我显得非常使恼,我猜我脸上也表现出懊恼的神色。
‘你肯定吗?’‘非常肯定,赫谢默先生。这是个不同寻常的名字,我不可能忘记的。’“呃,那绝对如此。但这使我有了余地。我倒有点希望我的搜寻该结束了。我最后说:‘事情就是这样。现在,有另外一件事。我抱紧那该死的树枝时,我以为我认出我的一个老朋友,他在向你的一名护土谈话。’我有意不提名字,因为惠廷顿当然可能会在那儿用不同的称呼,但是医生立即回答:‘惠廷顿先生,也许是吧?’我说:‘正是此人。他在这儿做什么?不会告诉我他的神经有毛病吧?’“霍尔大夫笑了起来。
‘没有,他来这儿是看一位护士,伊迪丝护士小姐,是他的侄女。’我大声说:‘啊,那真想不到!他还在这儿吗?”不,他差不多马上就回城里去了。’我突然喊出来:‘太可惜了!不过也许我能和他的侄女——伊迪丝护士小姐说说话,刚才你是这么说她的名字,对吧?’“但是医生摇摇头。‘恐怕这也不可能,今晚伊迪丝小姐也和一个病人离开了。’我说,‘看起来我运气不好。你有他在城里的地址吗?我想我回去时要去拜访他。”我不知道他的地址。如果你想要的话,我可以写信给伊迪丝小姐要他的地址。’我谢谢他,‘别说谁想要他的地址,我想给他一个小小的惊喜。’“那就是我到目前为止所做的一切。当然,如果那姑娘的确是惠廷顿的侄女,她是非常机敏的不会掉进圈套,不过这值得试试。我要做的下一件事情是给贝雷斯福德先生起个电文,告诉他我在哪儿,我因为脚扭伤而躺在床上,如果他不忙的话,要他过来一下。我对要说的话必须谨慎。然而,我没有收到他的信,我的脚也快好了。只是稍微有点扭伤,不是真正的扭伤。所以今天我向小个子医生告别,告诉他如果他收到伊迪丝护士小姐的信并回到城里,请给我捎个话。
哎呀:塔彭丝小姐,你脸色怎么如此苍白?”
塔彭丝说:“是因为汤米的缘故。他可能出了什么事呢?”
“振作起来,我想他肯定没事。为什么他会有事?听我说,他跟踪的是一个长得像外国人样子的家伙。也许他们已经出国——到波兰或诸如此类的地方?”
塔彭丝摇头。
“没有护照和有关的东西他是不能出国的。除此而外,我见过那个男人,叫鲍里斯什么的。他昨晚和范德迈耶太大一块吃饭。”
“哪位太大?”
“我忘记了,当然啦,你不了解所有情况。”
“我在注意听。”朱利叶斯说,突然用了他最喜爱的说法。“让我知道。”
于是,塔彭丝叙述了过去两天里所发生的情况。朱利叶斯听了惊讶不已,钦佩得五体投地。
“干得好啊:想不到你会去当仆人,真让我开心得要死!”随后他严肃地说:“不过请听我说,我不喜欢这样,塔彭丝小姐,我的确不喜欢。你和别人一样有胆有识,但我希望你立刻退出来。我们与之较量的这帮坏蛋,他们在任何一天都会残暴地杀死一个姑娘,就像杀死一个男人那样。”
“你以为我害怕吗?”塔彭丝气愤地说,勇敢地不去想范德迈耶太大冷酷无情的眼光。
“我以前说过,你非常有胆量,但是那改变不了事实。”
“啊,真烦死我了!”塔彭丝不耐烦地说,“让我们考虑一下,汤米可能出了什么事。我就此事已写信给卡特先生。”她补充说并向朱利叶斯介绍了信的主要内容。
朱利叶斯心情沉重地点点头。
“我想,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还能像现在这样就算不错了。不过,我们得行动起来才对。”
“我们能做什么?”塔彭丝问。她的情绪又高涨起来。
“我想我们最好追踪鲍里斯。你说,他曾到过你干活的地方。他可能再去吗?”
“他可能再去,不过我不能确定。”
“我明白了。嗯,我想,我最好买辆轿车,一辆一流的轿车,穿着像个车夫在外面等着。如果鲍里斯来了,你发个信号,我就跟踪他。这个主意如何?”
“好极了,但是他也可能几周不来。”
“我们就得碰碰运气。我很高兴,你喜欢这个计划。”他站起来。
“你到哪儿去?”
“去买车,当然啦,”朱利叶斯回答,神态十分吃惊,“你喜欢什么型号的车?我想,在我们结束以前,你会喜欢乘车兜兜风。”
“啊,”塔彭丝轻轻地说,“我真喜欢罗尔斯一罗伊斯,不过——”
朱利叶斯同意。他说,“当然啦,你说了算。我这就去买一辆。”
塔彭丝叫起来:“但是你不能立即买到。人们有时要等上很长时间。”
“小朱利叶斯不用等,”赫谢默先生肯定地说,“你不要有任何担心,我半小时后开车回来。”
塔彭丝站起来。
“你太棒了,朱利叶斯。但是,我不能不感到这是一个孤注一掷的计划。我确实是把希望系在卡特先生身上。”
“而我不该这样。”
“为什么?”
“只是我的一个想法。”
“啊,但是他得尽点力。没有其他人了。顺便说,我忘记告诉你一件今天上午发生的奇怪的事。”
她叙述她意外遇见詹姆斯?皮尔?埃杰顿爵土的情况。朱利叶斯很感兴趣。
“你认为那个人的意思是什么?”他问。
“我不十分明白,”塔彭丝沉思地说,“但是我认为,他以律师那种模棱两可的、合法的、没有成见的方式设法向我发出警告。”
“为什么他要那样做?”
“我不知道,”塔彭丝承认,“但是他看起来既和蔼可亲又十分聪明。我不会介意去找他并把一切情况向他全盘托出。”
使她感到吃惊的是,朱利叶斯非常强烈地否定了这种想法。
他说:“听我说,我们不想任何律师参与此事。那个家伙’帮不了我们任何忙。”
“嗯,我相信他能。”塔彭丝固执地重复。
“别这么想了,再见。我半小时后回来。”
过了三十五分钟,朱利叶斯回来了。他拉着塔彭丝的手臂,和她一块走到窗子旁边。
“车就在那儿。”
“啊!”塔彭丝往下看见一辆很大的车,她说话的声音里带有一种尊敬的语调。
“她是汽车比赛中的带头车,我可以告诉你。”朱利叶斯自鸣得意地说。
“你怎么搞到这部车的?”塔彭丝气喘吁吁地问。
“她正被送往某位要人的家。”
“是吗?”
朱利叶斯说:“我到他家去,我说我估计像这样的一辆车价值两万美元。接着我又说,如果他退出的话,这辆车对我值大约五万美元。”
“是吗?”塔彭丝说,她欣喜欲狂。
“是的,”朱利叶斯回答,“他让出车来,事情经过就是这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