嵩山虽为五岳之首,却并无泰山的伟岸雄奇,也无华山的险峻孤高,论幽静典雅不及衡山,说到婉约多姿却又不及恒山。它在五岳之中最为普通,却以它那古朴和端庄的风姿,成为五岳中最平凡、却又最庄严的中岳。
嵩山之巅也一扫其它名山重岳的险峻,呈一片起伏平缓的开阔地,似乎它天生就为啸傲山林的江湖中人聚会而生,魔门的圣火节,也正好就选在了这里。
六月上旬,得到魔门邀请和听闻消息的江湖中人陆续赶来,他们大多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想看看拜火教如何在少林的家门口立威,也有人完全出于好奇,想看看魔门传说中天降神火的神迹,只有少数急公好义之辈,想在这次大会之上,揭穿魔门欲祸乱天下的阴谋,为天下的安宁尽一份绵薄之力。就在这样一个看似平和、实则暗流涌动的武林聚会中,各路江湖人物陆续赶来,让一向古朴清静的嵩山,渐渐喧嚣热闹起来。
六月十三,拜火教圣火节。这个时节已是盛夏,不过嵩山之上却依旧凉爽宜人。这日天色微明,嵩山之巅会集的江湖人物就已有数千之众,待到天色大亮时,会集到山巅的江湖人物,加上闻讯赶来的砍人的闲汉和做买卖的小贩,足有万人之众,将平坦开阔的嵩山之巅,也挤得满满当当。
在众多江湖人物和闲汉小贩中,近千名身披黑袍、纪律严谨的拜火教教徒,显得最为惹眼。他们不像寻常江湖中人那样自由散漫,吆五喝六地大声喧哗。他们各依位置肃穆而立,静静护卫着山顶中央立着的那个圆木搭成的高台,高台分为两层,第一层是个宽有四丈,长有两丈的平台,铺着厚厚的红地毯,让人不由自主就联想到擂台,平台第二层是个一丈见方的小高台,上面有个一人多高的塔形物事,外面罩着纤尘不染的雪白绸缎,显得十分神秘。
卯时刚过,天色已大亮,就见一个白衣男子在几个黑衣教徒的簇拥下,缓缓登上了高台。他缓步来到台前,用冷峻凝定的目光往台下一扫,乱哄哄的人群不由静了下来,跟着响起一阵窃窃私语:“这人是谁?”
知道的人立刻小声回答:“好像是近年在江湖上声名鹊起的魔门少主寇元杰!”
五年多过去,寇元杰比之少年时少了些阴鸷和张狂,多了几分从容和冷静,也多了几分淡定和成熟。只见他俯瞰着台下群雄,缓缓拱手团团一拜,朗声道:“欢迎各位不远千里,前来参加本教的圣火节,并观礼我教天降圣火的大典。不过家父目前正在西藏游历,暂时赶不过来,所以只好由我寇元杰代表家父,谢谢大家!”说着躬身一拜,十分诚恳。
人群中再次响起一声窃窃私语,许多年轻人是冲着魔门门主寇焱的大名而来,都想来见识一下这位二十多年前就纵横天下、几乎未逢敌手的绝世高人。年轻人都崇拜英雄,寇焱在二十多年前,就隐然有武林第一人的气势和名望,无论是正是邪,他在现在的年轻人心目中,都是值得膜拜的英雄。听到他不来,人们纷纷起哄:“寇门主不来,这次聚会还有什么意思,不如散了吧!”
寇元杰待大家起哄声稍弱,这才淡淡道:“这次大典,原本就是来去自由,诸位随时可以走。不过若是选择留下观礼,就请尊重本教习俗。本教的拜火仪式,原本是不让外人参与,不过考虑到江湖上对本教总有诸多误解,对咱们一些秘密仪式总是充满了无端的揣测和恐惧,所以家父决定将今年的拜火仪式向大家开放,以显本教的光明和磊落。”说到这他顿了顿,目光一寒,缓缓从场中扫过,“有人若是与本教有隙,或是对本教不满,尽可在观礼前后,上台向咱们挑战。本教避处西疆多年,与中原武林的交往也中断多年,也想通过这次圣典,与中原武林互相切磋印证。使本教这次圣典,同时也能成为武林的圣典。”
寇元杰虽说得轻描淡写,但话音却清清楚楚传遍全场,显然修为比以前又高出许多。他的话音刚落,场中顿时就像炸开了锅,众人毫无顾忌大声议论,显然在为魔门向中原武林挑战的嚣张感到气愤,不过一想到魔门过去的种种手段,众人虽然议论得多,却没有一个人上台。武功低的不敢上台,武功高的自重身份,自然不愿第一个出头。
寇元杰待大家议论稍平,这才环顾全场道:“今日凡是来观礼的夹饼,都是本教的贵客,我们会礼数有加。不过如果有人不尊重本教的习俗,妄自嘲笑起哄,就休怪本教将你视为敌人。”说到这他顿了顿,陡然提高了声音,“众护法听着,若发现有人捣乱,立刻给我拿下!”
高台四周那数百名教众立刻齐声答应,声势如虹。虽然这几百个教徒在上万人中就如沧海一粟,但他们那严肃、凝定的气势,比起乱哄哄的武林群雄来,自然要威武得多。
众人在魔门众教徒的气势压力下,同时也是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渐渐停止了喧嚣起哄,静等着一睹传说中拜火教接引天火的神秘仪式。
一个白袍祭司登上高台,对高台上那座锥形物事拜了几拜,然后对随行的两个白衣少年摆摆手。两个少年立刻跃上高台第二层,将蒙在那物事上的绸缎解开。众人只感到眼前一亮,终于看到了那件神秘的法器——魔门接引天火的五彩琉璃塔!
琉璃塔高有九重,在阳光下发出五彩绚烂的光芒,令人目醉神迷,心志为之夺。只看那琉璃的纯度和大小,就算是寻常一件物事,也看成是稀世之宝!何况它还是用来接引光明神洒向人间的圣火,是魔门一件至高无上的法器!
众教徒纷纷朝琉璃塔方向跪倒,齐齐匍匐在地。这时那个祭司开始朗诵经文,众教徒齐声附和,人人表情肃穆,让旁观的群雄也不由收敛了许多。少时经文朗诵完毕,那祭司将经文投入琉璃塔中,两个白衣少年揭开琉璃塔最上方的顶盖,众教徒在祭司带领下,小声吟诵着经文,静等天火的降临。
除了魔门教众,旁人对光明神天降圣火的传说好奇的多,相信的少。不过见教众如此认真庄严,众人也就耐着性子,静观奇迹的发生,场中一时间便静了下来,只听得魔门教众小声颂经的声音,给乱哄哄的聚会平添了几分神秘和诡异。
迎接天火的仪式一直持续到正午,这时日头渐渐移到头顶,阳光也渐渐从琉璃塔顶部,笔直地投射到琉璃塔底部,通过半透明的琉璃塔,可以看到阳光是一条明亮的光柱,炽烈刺眼,令人惊讶。
这时白袍祭司突然匍匐在地,高声叫道:“至尊无上的光明神啊,请赐我光明之火,荡尽人世间的一切黑暗和罪恶吧!”
话音刚落,就见方才投到塔中的祭文,渐渐冒起了白烟,最后“轰”一声燃起,点燃了琉璃塔内部的油料,熊熊的火焰在琉璃塔中燃烧,那摇曳的火焰经琉璃塔的折射,焕发出一种变幻莫测的七彩光芒,令人目醉神迷。
众教徒在白袍祭司的带领下,齐声欢呼,人人声嘶力竭,许多人眼里饱含着点点泪花,他们在为自己有幸亲眼目睹光明神传播圣火的经过而激动,也有不少教徒不由自主地跳起了欢快的舞蹈,庆祝光明圣火降临人间。圣火节的狂热气氛,在此时也达到了顶点!
群雄虽然并不相信什么天降圣火的神话,但亲眼目睹这神奇过程后,也都有些震惊和恐惧。难道魔门真有神灵的庇佑?难道光明神真的驾临过拜火大典?不然琉璃塔内的油料,何以会无火自燃?众人此刻脸上的表情,再没有半分轻视和嘲笑,只有说不出的凝重。
寇元杰在教徒们的欢呼声中缓缓登上高台,对着燃烧的琉璃塔拜了两拜,这才转向台下众人。在他缓缓抬手示意下,众教徒停止了欢呼,静等着他的训示。
寇元杰的目光缓缓掠过全场,待众人的目光皆集中到自己脸上,他才朗声道:“多谢诸位不远千里赶来参加本教仪式,并亲眼见证光明神亲授本教圣火的整个过程。本教多年来未履足中原,致使天下人对本教总有不少误解,希望通过这次公开的仪式,本教能与中原武林各派消除误解,共襄大事!”
“不知魔门与咱们中原武林,有何大事要共襄?”有人高声喝问。
寇元杰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朗声道:“中原武林向来一盘散沙,群龙无首。少林、武当虽执武林牛耳,但皆是出家人,一向不理世间俗务,致使中原武林总是争斗不休,各门各派为一己之私利,置天下公义于不顾,想尽一切办法为自己谋私,这是所有江湖争斗的根本原因!”说到这他将声音提高了几分,“本教忝为中原武林一分子,欲改变中原武林这种状况,所以想将所有帮会、门派联合起来,组成一个大的联盟,大家在联盟内亲如一家,以和平的手段解决彼此的纷争。这样一来,中原武林将不再有流血冲突,不再有仇杀纷争,结束中原武林千百年来的无序状态,使天下得以太平!”
寇元杰话音刚落,立刻引来众人的质询。有人高声喝问:“贵教此举,是要将中原武林全部收归麾下吗?”
也有人在小声议论:“这话听起来好象不错,就不知如何才能让散沙一盘的武林各帮各派,心甘情愿地结成联盟?”
寇元杰似乎猜到了众人的疑问,朗声道:“请诸位不必多心,本门虽为中原屈指可数的大教派,却又不敢妄自尊大,自认是中原武林当然的领袖。少林、武当素来执武林牛耳,这等大事,自然是要以他们为首。”
“少林、武当皆出家人,要他们执掌武林,恐怕有些不妥。”有人嚷嚷道。
寇元杰淡淡一笑:“方才诸位已亲眼见证了天降圣火的神迹,本教有光明神亲授圣火,自然要以天下为己任,勇担重担。本教愿意与少林、武当这佛、道两派的最高代表一起,为维护武林的和平和安宁,贡献自己的一份绵薄之力。”
群雄一听,这才明白魔门的真正目的。想少林、武当两派名宿,皆是方外之人,自然不便过多参与俗家事务,若中原武林由少林、武当与魔门共掌,实际上也就成了魔门一方大权独揽的局面,魔门欲控制中原武林的野心,至此昭然若揭!
群雄中不少人深谙其中关键,立刻出言喝道:“少林、武当都是些不管事的老家伙,这不成了魔门统领中原武林了吗?”
也有人在高声鼓噪:“咱们一向自由自在惯了,凭啥要让别人来管束?江湖原本就是自由自在的地方,若都像朝廷那样,大家按武功高低、能力大小分成三六九等,让魔门来做咱们的皇帝,这江湖还有啥意思?若是那样,老子第一个退出江湖!”
那人话音刚落,立刻引来无数人齐声附和。寇元杰待众人声音稍停,这才朗声道:“咱们并不想勉强旁人,这武林联盟乃是自愿加入,凡加入此联盟者,本教会视之为朋友和兄弟。”言下之意,若不加入,魔门就会视之为敌人!
众人突然想起这次聚会的两个重要角色——少林和武当的代表!既然魔门口口声声尊少林、武当为中原武林领袖,只要少林、武当两派能坚持自己的原则,那魔门妄想控制中原武林的野心,也就无法达成。众人不由纷纷打听:“少林有没有派人前来观礼?武当呢?”
在众人的嘈杂声中,突听寇元杰一声高喊:“请少林掌门圆通大师,武当掌教风阳真人!”
话音刚落,就听礼炮、号角齐鸣,山巅四周传来二十一声礼炮,以及阵阵牛角号浑厚悠扬的声音,将众人吓了一跳。礼炮、号角声中,就见一个满面红光、身披大红袈裟的和尚,与一个身材矮小瘦弱、道袍破旧肮脏的老道士并肩从山下拾级而上,二人身后紧随着两列灰衣僧侣和青衫道人,人人肃穆庄严,步履沉稳。
人们对走在前面的圆通大师倒是不陌生,却不知他身边那位相貌猥琐,睡眼惺忪的老道士是何等人物。若说是他就是武当掌教风阳真人,那也实在太令人失望了,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居然边走边剔着牙,皱纹纵横的脸上还带着酒后的红潮,那模样就像是刚酒饱饭足走出饭馆的酒鬼,哪有半分名门正派掌教的威仪?
一行人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登上中央的高台,寇元杰立刻迎上前,对二人拜道:“两位掌教能在百忙中亲自参与盛会,实乃中原武林之举,令晚辈深感荣幸。”
“寇公子不必客气。”圆通连忙扶起寇元杰,“这等盛事,又在咱们少林家门口举行,少林岂有不来之理?”
老道士则含糊点头道:“该来!该来!”
寇元杰与二人见礼后,转向台下群雄道:“请允许我向大家介绍当今中原武林的两大名宿,也是佛、道两门的最高掌教,少林的圆通大师和武当的风阳真人!”说着转身将二人让到台前,示意他们对群雄讲话。
在台下群雄的窃窃私语中,圆通与风阳子谦让了一回,这才合十对台下群雄宣了声佛号,朗声道:“今日之聚会,不仅是魔门拜火节,也是中原武林佛、道、魔三方之盛会,少林作为地主,当谢诸位前来观礼。”
圆通的话音刚落,立刻又引来武林群雄更大的骚动,有人立刻高声喝问:“圆通方丈,少林不是一向自诩佛门正统,以除魔卫道为佛家之本分吗?啥时候少林已与魔门沆瀣一气了?”
圆通淡淡一笑,沉声反问:“何谓魔?何又谓佛?”
有人立刻答道:“为善是佛,为恶是魔!”
圆通再问:“何又为善?何又为恶?”
更多人高呼:“救人是善,杀人是恶!”
“说得好!”圆通这一声呼喝用上了佛门狮子吼,将场中乱哄哄的声音尽皆压了下去,他双目炯炯虎视全场,沉声道,“几年前河南大旱,魔门放赈救民,请问此举是善是恶?”
众人尽皆哑然。几年前魔门重入中原,就在河南放赈救民,确实让天下人感到有些意外。不过也有人立刻呼道:“魔门那是要收买人心,吸引灾民入教,它救人是假,吸收愚民入教是真!”
圆通一声叹息:“如此说来,天下人行善积德,皆有收买人心,为自己积累功德的私心了?既然如此,我们又有何权力指责魔门的私心呢?”
“圆通大师,从来佛、魔不两立,你怎么在帮着魔门说话?”有人在高声质问。
圆通朗声道:“佛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魔门就算过去做下过无数人神共愤的暴行,但经过十八年的反思悔过,五年前重入中原后,其行为气象与以前已大不相同。尤其这次主动与我佛、道两门修好,以维护中原武林的和平,这等胸襟和气度,难道不知道我辈效法?都说佛、魔不两立,如果佛、道、魔都能化解千百年来的恩恩怨怨,那天下还有什么恩怨不能化解呢?难道我佛的胸襟,尚不及魔门教众吗?”
圆通的话虽然句句在理,但听在群雄耳中却是十分的别扭。佛魔不两立,这是江湖千百年来的惯例,如今这惯例居然在圆通这里被打破,众人皆有些迷茫。有人便高声质问风阳子:“风掌教,你老怎么不说话?”
风阳子被圆通让到前方,他略显紧张地清了清嗓子,讷讷道:“这个、这个化解恩怨,结盟维护江湖和平,总是、总是好事。咳咳,贫道、贫道当然是完全支持的。”
圆通接口道:“这世上何谓魔?人们对不了解的东西、不合常理的东西,都斥之为魔。比如拜火教的拜火大典,人们一向对那‘天降圣火’的传说充满了种种揣测和恐惧,总认为那是邪魔外道的罪恶仪式,如今咱们有幸亲眼见证这天降圣火的神迹后,还会认为那是邪魔外道用来愚弄教徒的把戏和手段吗?”
众人尽皆哑然。以前听说魔门拜火节天降圣火,是难得一见的奇观,群雄还多以为那是魔门用来愚弄教众的障眼法,如今亲眼见过它的神奇后,群雄心中不由生出一种对未知事物的莫名恐惧,今见少林、武当竟也支持与魔门结盟,群雄虽觉不妥,却也不知如何去反对,有人高声问道:“不知结盟之后,由谁来领导中原武林?”
圆通笑道:“自然是由咱们佛、道、魔三方共同来维护中原武林秩序。”
有人高呼:“少林、武当素来为中原武林泰山北斗,中原武功大多与之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由你们来领导中原武林,咱们自然没意见。不过魔门何德何能?凭啥领导中原武林?”
“问得好!”圆通尚未回答,寇元杰已越众而出,对众人朗声道,“魔门僻处西疆多年,与中原武林多年未作交流,难免让人们对咱们这天下第一大教门,多少有些猜疑,不知是否还名副其实?正好本教光明四使在此,他们的武功皆由家父所传,可以与中原武林做一切磋印证,看看咱们魔门有没有资格与少林、武当一道,领袖中原武林。”
面对寇元杰的挑战,台下群雄如同炸开了锅。有人已按捺不住跳上台来,对寇元杰和圆通、风阳子拱手道:“在下青城派张松,愿抛砖引玉领教魔门绝学。请两位大师做个见证!”
“原来是青城掌教的大弟子!”圆通点点头,笑道:“大家中原武林一脉,相互切磋印证是提高武功的正途,不过还望大家要点到为止,切记切记!”说着便与寇元杰和风阳子向后退开,将擂台让了出来。
张松不置可否地冷哼了一声,眼里满是杀气。青城派上一代掌门,二十多年前曾被寇焱选作拳靶,三招毙于掌下,这一直被青城派上下视为奇耻大辱,如今难得由此扳回颜面的机会,张松自然不会放过。他冷眼望向太后盘膝而坐的魔门教众,沉声问:“魔门上下,难道就没有人敢于应战了吗?”
话音刚落,就听身后传来幽幽一声叹息。张松一惊,急忙回头望去,就见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个白衣飘飘的年轻人,看起来只有二十七八年纪,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沉稳凝定,尤其他那白如美玉、俊朗如仙的面容,令张松油然而生的一丝自惭,他盯着对方飘飘缈缈的眼光喝道:“来者何人?”
“拜火教光明使明月。”年轻人款款道,凛冽山风吹拂着他的衣袂,使他看起来有了一种飘飘欲仙的气质。面对张松仇恨的目光,他无奈叹了口气:“当年贵派掌门败于咱们门主之手,难怪你会对本教身怀仇恨,为了化解那二十年前的仇恨,明月愿替门主受你三掌。”
当年青城派掌门,被寇焱三掌击成重伤,不久后就不治而亡。张松听对方愿代寇焱受自己三掌,不由点头道:“好!只有你受我三掌,咱们二十年前的恩怨,便一笔勾销!”
明月面带微笑,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张松也不客气,一个箭步冲到对方面前,一掌便拍向对方胸腹要害,这一掌用上了十成的功力,足以开碑裂石。就见明月的身子被击得凭空飞了出去,飘飘然落在数丈开外,面色不变地继续向张松示意。
群雄轰然叫好,为张松加油。却见张松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胸膛起伏不定。原来就在他方才那一掌尚未击实的瞬间,明月的身子突然顺着它的掌势飘了出去,使他这全力一掌像击在了空处,令他心中一阵难受。由于明月退得恰到好处,在旁人看来,却如被他这一掌击飞出去的一般。
张松不敢说自己的掌势竟然追不上对方的身影,只得硬着头皮再上。这次他用了点心思,先以右手虚招虚击明月胸膛,跟着左掌后发先至,倏然击上对方小腹。不过这一掌依旧击在了空处,只见明月顺着掌势退开三步,面带微笑说道:“还有最后一掌,阁下可要用上全部力量了。”
张松一声大吼,双掌连环击出,先后击中明月胸腹。只见明月身形再退数尺,若无其事地对张松笑道:“多谢阁下手下留情,三掌俱没有用全力,明月才能侥幸在你掌下逃生。看来阁下也是有心化解与本教的恩怨,这才大度留手。明月替寇门主多谢你的宽宏大量。”说着恭敬一拜,态度颇为诚恳。
张松明知武功与对方差得太远,见对方如此给自己留面子,他也不好再说什么,满脸羞惭地拱手一拜,匆匆跳下高台夺路而去。
明月手捋鬓发环顾全场,悠然笑道:“本门二十多年与武林各派的恩怨,希望在今日做一个了断。在下愿替门主身受诸位的拳脚,以化解往日的恩怨。过了今日,中原武林便亲如一家,再不该有这等冲突和仇杀,请少林和武当两派的掌教,为咱们做一个见证。”
群雄面面相觑,一时无语。不少人已看出明月方才所受三掌,俱是靠着极快的身形在掌力落实的瞬间倏然后退,如此迅捷的身形步法,以及进退瞬间机会的把握,足以令人瞠目结舌,而他不过是魔门四位光明使之一,魔门之实力可见一斑。
不过很快又有人登台,要向明月挑战。谁知明月却根据拜火教往日与他们的恩怨,以身试群雄的拳掌,以化解过去的恩怨。群雄先后上去了四五人,却都像青城派张松一般,拼尽全力也未能真正击中明月一掌,尽皆羞愧下台。
众人在惊诧明月武功之际,不禁暗自心惊,场中顿时静默下来。就在这时,突听一个清冷如仙的声音款款问道:“贵教寇门主当年曾伤我师妹,使我师妹沉疴病榻十八载。不知光明使可否受我一掌,以化解我与贵教多年恩怨?”
这几句话说得轻描淡写,却清清楚楚传遍了全场。众人循声望去,就见一个白衣飘飘的女子,在人丛中大步行来,在众目睽睽之下身形微起,飘飘冉冉地落在了高台之上。
明月连忙后退半步,紧张地盯着来人,沉声问:“这是天心居的武功,你是天心居的人?”
“不是。”白衣女子淡淡道,“不过我师妹当年被寇焱伤得十八年卧床不起,光明使若是要化解这场恩怨,可否受我一掌?”
明月脸上的紧张一闪而没,他很快就恢复了那种从容不迫的气度。对来人淡淡一笑,他款款道:“若能化解本教与你的恩怨,明月就算受你一掌也没什么。不过前辈乃是与咱们门主齐名的神话般人物,若是以此来欺负小辈,只怕会对前辈声誉有损,所以晚辈不敢陷前辈于不义,还请前辈见谅。”
不要说,这白衣女子就是反出了天心居的孙妙玉。她原本只是带着两个弟子来看看热闹,见明月如此嚣张,这才忍不住登台。谁知明月一眼就从身形步法上看出来自己的武功渊源,倒也不好再逼,便淡淡道:“我今日前来,原本是打算向寇门主请教,如今寇门主不在此地,不知贵教谁可以让我不虚此行?”
明月浅浅一笑:“前辈的武功,恐怕除了寇门主,本教无人有资格做前辈的对手。不过若前辈实在想要印证咱们佛、魔两派的武功,明夜及另外三位光明使,倒是勉强可以奉陪。”
孙妙玉眉头一皱:“你是说贵教四位光明使齐上?”
明月谦卑地笑道:“咱们四人的武功皆是出自门主亲授,寇门主也常常以一抵敌四与咱们切磋。咱们四人齐上,就如寇门主出手一般。前辈乃世外高人,当不会介意咱们倚多为胜吧?”
孙妙玉嘿嘿冷笑道:“早听说寇焱在关外隐忍这十八年,特意从一批天赋异禀的少年中,精心挑选和培养了四个武学天才,年纪轻轻就已达到绝高境界,比之魔门长老尚胜一筹,这就是你们光明四使吧?”见明月坦然点头,孙妙玉哈哈一笑,“好!我倒是有心见识一下寇焱精心培养的四朵魔门奇葩!”
明月微微颔首,然后轻轻拍了拍手。三个同样白衣如雪的年轻男女先后跃上高台,隐隐将孙妙玉围在了中央。
台下群雄一见孙妙玉风采,纷纷相互打听:“这女子是谁啊?竟敢孤身一人挑战魔门光明四使!”
有人隐隐猜到孙妙玉的身份,不由激动地道:“如果我没猜错,这是当年与素妙仙齐名的天心居大师姐,后来反出天心居门墙的孙妙玉!”
天心居弟子一向少有在江湖上走动,素妙仙也是因为二十年前与寇焱那一战,才名传天下,所以并没有多少人识得孙妙玉。不少人都有些为她担心,想要上前英雄救美,却又自觉力有不逮,只得大声鼓噪:“魔门以四対一,好不要脸!”
光明四使只是稳稳将孙妙玉困在中央,并不为众人的鼓噪所动。孙妙玉从明月右侧依次看过去,只见明月右侧是个身高体健的年轻人,看起来只有二十五六模样,生得浓眉大眼,双目炯炯有如虎眸,即便身着白袍,似乎依旧能看到他衣袍下虬结的肌肉。见孙妙玉在打量着自己,他微一颔首:“晚辈力宏,见过孙前辈。”
孙妙玉点点头,目光转向明月的左方,只见他左边是个笑语嫣然的白衣少女,看起来年仅二十岁,生得娇俏迷人,尤其天生那一双媚眼扑闪闪似有电光四射。孙妙玉虽为女子,却也感觉到了对方的媚惑之力。忙收束心神冷眼一瞪,那女子忙避开孙妙玉的目光盈盈拜倒,口里笑吟吟地道:“晚辈慧心,见过前辈。”
孙妙玉轻哼了一声,缓缓将目光转向自己身后那人。此人一直静静地立在身后,以孙妙玉之能,也得专心致志地用心感受,才能察觉到她的存在,可见她的修为和耐心,又比另外三个同伴要高。孙妙玉待看到那人模样,也不禁在心中暗喝了一声彩。只见对方年纪不到三旬,却有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空灵,这种空灵又与天心居修为深厚的女弟子有所不同,那是一种带有一丝邪气的超然脱俗,也只有修为如孙妙玉,才能勉强分清其中的差别。她深盯了对方片刻,淡然问:“净风使?”
“晚辈净风,见过前辈。”那女子微微一拜,清冷平和的目光,竟与当年的素妙仙有几分神似。孙妙玉心中暗惊,看来寇焱选这四大光明使,可是下了一番苦心。只这净风使一人,就是罕有的劲敌!
在台下一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云襄也在留意着台上发生的一切。孙妙玉的突然出现,另他不由留上了心。筱伯见状,在一旁小声解说道:“看着女子的身形步伐,莫不是传说中的天心居高手?”
“天心居?那是一个什么门派?”云襄皱眉问。上次得天心居弟子柳青梅相助,才得以逃过柳公权的缉拿,不过对天心居,他却依旧一无所知。
筱伯叹道:“世间万物,离不开阴阳两性,所以这世上也就少不了佛、魔两道。如果说拜火教是魔的化身,那天心居就是佛的代表,天生就为钳制魔的力量而生。天心居一向超然世外,很少履族红尘,若天心居弟子放弃清修大举入世,那说明这世上魔的力量,已经到了不得部遏制的地步。”
云襄皱起眉头:“少林、峨眉等派,不也是佛门弟子吗?怎么会与魔门结盟?”
筱伯呵呵笑道:“佛陀曾经说过,千百年后,魔会借他的法衣,冒他的名号,乱他的正法,我看他说的正是今日之少林。至于峨眉、白马寺等释教门派,或者是法力不够,或者是独善其身,忘了我佛普度天下人的慈悲,已经不能算是真正的佛陀正统了。”
云襄用异样的目光打量着筱伯,惊讶道:“没想到筱伯对佛道的研究,竟有如此之精深!”
筱伯一怔,忙笑道:“老奴也是以前杀孽甚重,想以佛门慈悲化解心中血债,所以对佛教经典,倒是有所涉猎,让公子见笑了。”
说话间就听群雄哄然叫好,原来台上五人已经动起手来。云襄凝目望去,就见台上五道人影飘飘忽忽,快得分不清彼此。五人俱是白衣如雪,衣袂飘飘,在台上倐进倐退,俱有飘然如仙之风采。云襄虽不会武功,却也看得心旷神怡,不由击掌赞叹:“如此武技,简直比仙人舞姿还要精彩夺目,真令人大开眼界!”
筱伯却是满脸凝重之色,双目一眨不眨。片刻后台上五人身形骤停,依旧站在各自的位置,仿若舞毕归位一般。云襄看不出所以,忙问筱伯:“谁赢了?”
筱伯一声轻叹:“寇焱真是一代武学天才,竟教出完全不露一丝魔性的四个弟子。这光明四使的武功,竟然与天心居武功有几分神似,想必这是寇焱当年败在素妙仙之手后,从对手那里新领悟到的武功,所以才与魔门的武功大不相同。老奴看不出他们谁高水低,只是隐约觉得,这光明四使的武功,是专门为克制天心居而创,而四人联手又暗合一种阵法。如此看来,再都下去那天心居高手恐怕要吃亏。”
话音刚落,五人的身形再动,翩翩然宛若凌空飞舞,令人眼花缭乱。台下群雄哄然叫好,他们虽然天天离不开武技,却从来没见过如此绚烂夺目、翩然若仙的武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