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肖锋考上大学，小芋还没从高兴中回过神来，就深深地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
首先是学费问题就让小芋头疼了。申肖锋上高中，小芋每个月给他寄三百元左右还能承受得了。上大学就不一样了，光学费就是四五千。申肖锋家里咬着牙给他凑了两千，再也凑不出来了，按申肖锋父亲的话说，再拿钱就该卖房子了。房子怎么能卖，卖了怎么生活。
申肖锋给小芋打电话时，声音里带着哭腔，问她怎么办。小芋不忍心再听到申肖锋的那种近似于哀求的声音，她咬咬牙说，你不用担心，我给你想办法。
小芋现在手里存了一点钱，可以都给申肖锋。但是申肖锋的生活费还没着落，总要给他一点钱先勉强生活，等过去这一阵再想办法。
小芋早就想到了张梅，从她那里借点钱，她应该不会拒绝。小芋不想麻烦她，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找她借钱。小芋觉得已经欠了张梅很多了，若再欠她，实在过意不去。其实小芋心里有个更隐秘的想法，只是她不愿承认罢了，她担心想张梅借钱，会让张梅轻看她，小芋觉得自己应该比张梅更强。
这次是真的走投无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小芋只好横下心来，放下自尊，向张梅开一次口，又不是不还她，怕什么？
小芋主动去找了张梅，让张梅很意外。张梅知道小芋内向又自尊好强，一般不轻易和别人交往，即便是和那几个一块儿来的女孩子也很少联系。张梅和那几个女孩子联系密切，她们常去张梅那儿聊天玩。
张梅知道了小芋来的原因后，一点也没犹豫，从她鼓鼓的钱包里数了两千块钱给了小芋，说：“先应应急，不够再来拿。”
小芋感动地不知说什么好，只一个劲儿的说：“我很快会还你的。”张梅大度的说：“没事的，什么时候有了，什么时候还。”张梅借给别人钱有两大优点，一是爽快，只要数额不是很大，从不含含糊糊；二是不问借钱原因。这两点让张梅很得人缘，那些老家来的小姐妹们都爱围着她转，都喜欢和她玩，主要是冲着张梅的性格来的。
张梅不问小芋借钱的原因，让小芋心里很踏实，踏实之余，又再次心生感动。小芋刚才心里还惴惴不安，担心张梅问她为什么借钱，小芋不想撒谎，那会让她更愧疚，但她又不想让她们知道她是为申肖锋借钱。
张梅要留小芋吃饭，小芋坚决不肯，张梅就没再强留。小芋临走时，回头对张梅笑了一下，目光里尽是感激，感激中有点自怜自艾。
申肖锋的大学，就是小芋的苦难，小芋甚至想自己能不能坚持下来。给申肖锋凑齐了学费，接着又给他筹集每月的生活费，生活费也比高中增加了很多，当然这里边也有物价上涨的原因。
让小芋略略心安的是家里最近没再像催帐似地给她要钱，她便抓住这段时间狠命地攒钱，尽快还上张梅，她不想欠别人的人情，尤其是张梅的。
四个月过去，小芋终于攒够两千元。她把这厚厚的一沓钱取出来，放在贴身的衣服口袋里，钱紧紧贴在身上，几乎变成了她身上的一块肉，真有点舍不得拿去还张梅。小芋想着张梅给她这两千块钱的时候那种漫不经心和随意的样子，心里有点隐隐的痛，这钱对她来说好像来的太容易了，真像老家人说的那样，就像在地上搂树叶子，一搂一大把。而自己攒这些钱，却费了那么大的劲。
小芋去的时候，恰好那帮小姐妹也在张梅那儿。张梅见小芋过来，先是有点惊讶，接着马上就搂着小芋说：“你来的正巧，这次可不要急着走了，一块吃了饭再走，这么长时间没见你了。”
小芋想着上次找张梅借完钱就匆匆走了，觉得有点过意不去，好像对不起张梅似的，于是冲张梅点点头笑笑说：“嗯，这次不走了，我也好久没见你们了，很想你们，咱们一块好好叙叙。”
饭桌上，小芋惊讶地注意到，这一桌人当中变化最大的就是同村的王迎春。王迎春和小芋一块跟着张梅来的X城，几个月前那丫头还是老样子，头发乱蓬蓬的，瘦削暗黄的脸上，一粒粒雀斑浮隐浮现，加上穿的太过朴素，典型的一个傻乎乎的乡下丫头。现在截然不同，头发油油的，又软又黑，像绸巾一样披在双肩，一看就知道是花了大价钱精心做的，脸上不知涂了什么化妆品，白皙明净，雀斑被巧妙地掩盖起来，穿着自然也不一般了。
王迎春已经由一个乡下丫头变成了城里的公主。
小芋看着她和张梅，一时间觉得自己那么的土，仿佛晃一晃身子，就会掉下一堆土渣来，自卑的情绪如雾霭一般从心里徐徐升起。
让小芋略微有些欣慰的是，其她几个小姐妹和她差不多，变化不大，否则这顿饭吃的就会太难受了。
王迎春紧挨着张梅坐，身体微微倾向张梅，小鸟依人的样子，穿着打扮能彻底改变一个人，王迎春的气质都优雅起来。小芋的心情在一点一点的低落。
饭桌上一聊，小芋才知道，原来王迎春跟着张梅干了，怪不得她那么有钱打扮自己。
“你们到底做什么呀？这么能挣钱。”小芋奇怪地问。
“呵，很简单，比在工厂里做工简单多了。”王迎春抢在张梅的前头说，生怕张梅把话抢去了，“就是陪男人喝喝酒唱唱歌，那些男人很有钱啊，高兴了几百几百的给你。”
“啊？喝喝酒唱唱歌就能挣钱，而且还挣那么多？”小芋和饭桌上的其她几个小姐妹伸长了脖子，瞪着眼睛，惊讶地看着王迎春。王迎春则是一副得意自满的样子。
小芋心里突然想笑，就你王迎春那破锣嗓子也能唱歌，而且唱歌还能挣到钱？小芋不信，其她几个小姐妹也不信。小芋自信要比唱歌，在座的她们谁也比不过她，小芋不仅长相秀气，嗓子也好，声音清脆润朗。上学的时候，她常常身兼学习委员和文娱委员两职。
“是真的，我一点也不骗你们，不信你们问问张梅姐。”
不用问张梅，小芋她们知道王迎春没骗她们，王迎春的变化就是最好的证明。
“我几个晚上就比在工厂里辛辛苦苦做一个月都挣得多。”
“那？我们能去吗？”其她几个小姐妹问。
“可以啊，只要你们想做。”张梅慢悠悠地说，“只是怕你们刚开始不适应那种场合，男人们喝多了酒比较乱。”
“那有啥？只要挣钱多就行，再说比在工厂做工轻松多了，我一天到晚在工厂累的腰都直不起来，还挣不了几个钱。”其中一个叫王来燕的问的最积极，兴趣也最强烈，看来她是铁了心的要去了。
小芋好像有点明白了，那种地方钱虽然容易挣，但不是什么好地方。小芋的意识里，只有结了婚的女人才可以和陌生男人胡侃乱说，像小芋她们没结婚的女孩，只能和自己喜欢的男孩说话，而且还要避着他人。不要说和陌生男人一块唱歌喝酒了，就是说句话也不行的，何况小芋心里已经有人了。剩下的几个小姐妹和小芋一样，心里迟疑着犹豫着，拿不准去还是不去，不像王来燕那样急着表态。
张梅没有直接答王来燕的话，她慢慢扫了她们一眼，然后缓缓地说道：“要是想去，你们在座的都可以去，但是，如果小芋去了，她挣得钱肯定是最多的，我也比不上她。”张梅的目光定格在小芋的脸上，“小芋长得好看，又文静清纯，男人最喜欢她这样的。”
桌上的所有目光随着张梅，一齐射向了小芋，目光里尽是羡慕和嫉妒。
小芋脸微微有点发烫，她把头轻轻低了下去，她清楚张梅是在表扬她，但语气的背后听上去却又像在贬低她。
回去的路上，小芋一直咀嚼着张梅的话，如果她跟着张梅去做，挣得钱一定比现在多得多，而且也不用那么辛苦。
小芋是个有主见的人，关键问题上，能够清楚地分析出利弊，明确自己应该走哪条路，不会人云亦云随大流。
坚决不去，小芋心里对自己说，在工厂里做工，虽然辛苦，虽然钱少，但那钱是清白的，更重要的是名声也是清白的。相对于钱，小芋还是更在乎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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