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彭丝,”汤米说,“我们应该换一间更宽敞的办公室了。”
“胡说,”塔彭丝说,“我看你是头脑膨胀了吧!就因为你碰到天上掉馅饼的好运气,破了两三桩只值两个半便士的案子,你就以为成了百万富翁了。”
“有人会说是凭运气,而其他人则会说那是侦破技巧。”
“如果你真以为你已经集侦探大师歇洛克·福尔摩斯、桑代克、麦卡蒂,以及奥基伍德兄弟为一身的话,那我当然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但就我而言,我宁愿要运气总是光顾我,也不要世间所有的所谓侦破技巧。”
“或许你的话有几分道理。”汤米表示让步,“总而言之,塔彭丝,我们确实需要一间宽敞些的办公室。”
“原因呢?”
“就为那些侦探故事的经典著作,”汤米说,“如果我们再把埃德加·华莱士的著作陈列在专柜里的话,我们就需要另外几百码长的书架才够。”
“我们确实没有陈列埃德加·华莱士著作的书柜。”
“倘若你只留心他从未给业余侦探们提供过任何运气的话,恐怕我们就永远不会有他的专门书柜了。他的书写的全是伦敦警察厅那类严谨的侦破过程——全是真实的案例,根本没有捏造的故事。”
这时,办公室接待员艾伯特出现在门口。
“马里奥特誓督要见你们。”他郑重其事地说。
“伦敦警察厅的神秘人物。”汤米低声说道。
“他是侦探里最忙的。”塔彭丝说,“喂,是侦探还是暗探?我总是把侦探和暗探混为一谈。”
警督神采奕奕地向他们走来。
“哈啰!你们最近好吗?”他轻松活泼地问候道,“我们那天的小小冒险行动没出任何差错吧?”
“啊,一切顺利。”塔彭丝兴高采烈地说,“简直是好得不能再好了,难道不是吗?”
“那就好。我自己还真不知道怎样才能准确地描述那次行动呢!”马里奥特谨慎地说。
“马里奥特,今天是什么风把您给吹到这儿来了?”汤米问道,“该不会是又挂念我们的神经系统是否正常吧?”
“当然不是,”警督说,“我是来找卓越超群的布伦特先生谈公事的。”
“哈哈!”场米笑道,“那我就应该摆出卓越超群的架势来。”
“贝雷斯福德先生,我专程赶来向你提一个建议。如果让你去追捕一个真正的大犯罪团伙,你意下如何?”
“真会有这等好事?”汤米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真会有这等好事?你是什么意思?”
“我一向认为大的犯罪团伙只会出现在小说里——比如盗窃高手和超级罪犯之类的人物。”
“盗窃高手确实很少见,”警督赞同道,“但是,先生,上帝现在赐福于你了。最近确实有几个犯罪团伙在猖狂地活动。”
“对付犯罪团伙,我还真没把握如何发挥我的聪明才智,”汤米说,“至于对付业余水平的犯罪——比方平静的家庭生活中偶然出现的犯罪行为——那倒是我的拿手好戏,也是我引以为荣的。处理带有强烈家庭色彩的戏剧性犯罪活动,我是绝对的得心应手。因为有塔彭丝在身旁伺候着,她随时可以提供妇道人家的那些琐碎的见解。您还别说,她的那些见解有时竟然如此重要,如此聪明,那反倒是愚钝的男人们往往掉以轻心的地方。”
塔彭丝将——个座垫向他猛地扔去,这才打断了他那口若悬河的演讲。她叫他少在那儿油嘴滑舌。
“先生,你俩是在自我乐趣吧?”马里奥特警督说道。他以父辈慈样的目光看着他俩,“倘若你们不介意的话,我是否可以这样说:看到像你们这样的年轻夫妇如此尽情地享受生活,真是人生一大快事。”
“您是在说我们享受人生吗?”塔彭丝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大概是吧,但我过去从未意识到这一点。”
“还是回到您刚才谈到的犯罪团伙吧:“汤米说,“尽管我的大量个人实践主要是涉及公爵夫人,百万富翁,还有最忠实的女仆,但是,我也不妨屈尊来帮您处理这件事。我真不忍心眼看着伦敦警察厅束手无策,而自己却袖手旁观。当您进退两难时,不妨请教一下我们这些小人物。”
“我刚才还在说,你一定又在自寻乐趣了吧?好了,事情;
是这样的,”警督再次把他的椅子向前挪动了一下,“我们最:
近发现不少的假钞——有成百上千张呢!大量的假钞在市面上流通肯定会引起金融混乱。这些假钞造得十分精致,完全可以以假乱真。我这儿就有其中的一张。”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一英镑票面的钞票递给了汤米。
“看起来像真的一样,对吧?”
汤米兴趣盎然地看着那张钞票。
“啊!我还真看不出假在哪儿呢?”
“绝大多数人都如同你一样。这儿有一张真的。我来告诉你它们之间的差别——这种差别是非常细微的,但你马上就可以学会鉴别真伪。拿着这个放大镜。”
在警督的指导下,五分钟之后,汤米和塔彭丝两人都成.了鉴别假钞的行家。
“马里奥特警督,那您要我们做什么?”塔彭丝问道,“难道只是让我们睁大双眼无可奈何地看着它们吗?”
“贝雷斯福德太太,别着急,要办的事情多着呢:我寄厚望于你俩去把这事查个水落石出。告诉你们,我们已调查清楚,这些假钞是从伦敦西区流通到市面的。某位社会地位极高的人正源源不断地把假钞抛出来。他们还把假钞也传送到英吉利海峡的对岸去了。现在,最使我们感兴趣的是那个名叫梅杰·莱德劳的人,你们也许曾听说过这个名字吧?”
“听起来很耳熟。”汤米说,“您指的是与赛马赌博有联系的那位吗?”
“正是他。众所周知,梅杰·莱德劳与赛马场关系甚密。
目前我们尚无确切的证据去指控他。但是,我们总的印象是他极其狡滑、极其隐蔽地进行过一两桩假钞交易。当人们提到知名人士时总是很神秘。没人知道他的过去,也没人知道他从哪儿来。他的妻子是一位非常迷人的法国女郎。她所到之处,身后总跟着成群结队的崇拜者。莱德劳夫妇花钱如流水,我要了解他们的钱来自何处。”
“可能是来自那成群结队的崇拜者。”汤米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一般人都这样认为,而我的看法却不一样。事实上,仍有很多假钞在不断地从——家伪装得极好的小赌场里流出来,而这家赌场正是莱德劳夫妇及其同党经常出入的地方。
这也许仅是——个巧合。那些赌马的、赌牌的同党可以成批地脱手这些假钞,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方法使假钞流通于市面了。”
“那么,我们应该从何人手呢?”
“你们可以从这儿开始。年轻的圣文森特和他的太大是你们的朋友,我没说错吧?他们与莱德劳那伙人交往甚密,当然,他们不会像莱德劳那样坏。但通过他们,你们便可以非常方便地接近那伙人。这是我们当中的任何其他人都无法做到的。他们丝毫也不会怀疑你们。你们具备最理想的条件。”“那么,准确点说,我们必须查清楚什么呢?”
“如果他们只是起传递作用的话,就查清楚他们是从何处得到那些假钞的。”
“就这些吗?”汤米说,“梅杰·莱德劳出门时总带着一个空箱子,回来时箱子都快胀破了,里面塞满了假钞。您看这样如何?我是暗地跟踪查出来的。这就是您要我们去干的?”
“大致差不多吧。但是,请别小看那位女士以及她的父亲赫鲁拉德先生。你们还应该记牢,假钞正在英吉利海峡两岸不断出现。”
“我尊敬的马里奥特警督,”汤米略带几分责备的口气说,“布伦特的卓越侦探大师们从不知道‘小看’这个词的含义是什么。”
警督站起身来。
“但愿如此:祝你俩交好运。”说完话,他便起身走了。
“真是害人精!”塔彭丝激动地说。
“什么?”场米感到困惑不解。
“假钞总被人们叫做害人精。”塔彭丝解释道,“我的话永远是正确的。啊!汤米,我们总算正式接手一桩埃德加.华莱士所描述的案件了。我们终于可以正式地做一回侦探了。”
“的确如此,”汤米也兴奋起来,“我们就要出发去捉拿‘劈劈啪啪的发声者’,我们要给他个好看。”
“你说的是‘嘀嘀咕咕的说话者’还是‘劈劈啪啪的发声者’?”
“劈劈啪啪的发声者。”
“我怎么没听过这种说法。”
“这是我杜撰的一个新词,”汤米说,“用于形象地描绘把假钞传人市面的人。点钞票时,它们会发出劈啪声,因此我把这种人叫做‘劈劈啪啪的发声者’,再没有任何词汇可以如此形象生动地描绘这种人。”
“那倒是一个蛮不错的创意,”塔彭丝说,“这种说法可以维妙维肖地形容这种人。而我自己却喜欢把他们称为盗马贼,这可以把他们的丑恶嘴脸暴露无遗。”
“不行,”汤米说,“我说‘劈劈啪啪的发声者’在先,因此我坚持用这种说法。”
“总之,我对这个案子非常感兴趣。”塔彭丝也不与他论高低,“我们可以去各种各样的夜总会,可以喝许许多多的鸡尾酒。明天我必须去买点黑色睫毛膏。”
“你的眼睫毛已经够黑的了。”她丈夫反对道。
“我可以使它们变得更黑一点。”塔彭丝说,“樱桃色的口红也很有用处,最好是特别鲜艳的那种。”
“塔彭丝,”汤米说,“看来,你的内心深处是真正放荡不羁的。你嫁给我这样一个因循守旧、严肃有余的中年男人,真是太亏了。”
“你等着瞧,”塔彭丝反唇相讥,“当你在‘巨蟒夜总会’多待上几次,我看你就不会再这么因循守旧了。”
汤米从壁橱里拿出几瓶酒、两个玻璃杯和一个鸡尾酒摇杯。
“让我们从现在就开始吧!”他说,“我们要紧紧追踪你—‘劈劈啪啪的发声者’,我们发誓要将你们逮捕归案。”
事实证明,与莱德劳夫妇结识使一切都变得很容易。这时的汤米和塔彭丝,年轻,穿着时髦,渴望生活,口袋中有的是钱来挥霍。他们很快便可以自由涉足于莱德劳夫妇及其同伙那特别排外的小圈子。
梅杰·莱德劳是个高大、漂亮的男子,一副典型的英国绅士派头,举手投足就好像一个精神饱满的运动员。可遗憾的是,他的眼睛里微微流露出几分运气不佳的神色。他还不时斜眼向两侧警惕地瞟来瞟去,这种表情竟也奇怪地与他那做作的性格相吻合。
他是一个非常精明沉着的赌牌高手。汤米注意到,当对方下了大赌注时,他是很少认输而离开牌桌的。
玛格丽特。莱德劳的性格却完全两样。她是个非常迷人的妖精。她那苗条柔软的腰身宛若水蛇,那美丽娇艳的脸蛋正如格罗兹①画笔下的美人图。她那一口不纯正的英语竞说得十分优雅,这反而给她添加了消魂夺魄的魅力。在场米看来,很多男人甘愿做她的奴隶,也就不足为怪了。从初次见面起,她似乎对汤米就特别感兴趣。为了逼真地演好他的角色,汤米也让自己加入了她的崇拜者的队伍。
①枯罗兹(1725一1805).法国画家。—译注。
“我亲爱的汤米,”她常常嗲声嗲气地说,“非常明显,我已完全离不开我的汤米了。他的头发就像日落前的晚霞,太漂亮了!”
她的父亲是个十分阴险狡猾的家伙。而从表面上看,他却是非常正直和诚实的。他蓄着黑色的短胡须,一双眼睛像鹰那般犀利。
塔彭丝首战告捷,她拿着十张一英镑票面的钞票向汤米走来。
“你仔细看着这些钞票,都是假的,我没辨认错吧?”
汤米非常细心地检查了那些钞票,最后认定塔彭丝的判断是正确的。
“你从哪儿弄到手的?”
“是那个叫吉米·福克纳的年轻人。玛格丽特·莱德劳叫他用这些钱给她在一匹马上押注。我对他说我需要一点零钱,就用一张十英镑票面的钞票换过来了。”
“全都是崭新的,”汤米沉思道,“它们不可能经过了很多人的手。我想——年轻的福克纳不会有问题吧?”
“你说吉米?啊,他简直太好了。他和我快成了形影不离的朋友了。”
“这我已经注意到了。”汤米冷冰冰地说,“你真的认为这确有必要吗?”
“噢,这只是游戏而已。”塔彭丝兴高采烈地说,“这是一种乐趣。他是个多棒的小伙子呀!我真高兴让他摆脱那女人的控制。你无法想象他在她身上花了多少冤枉钱。”
“塔彭丝,在我看来他好像愈来愈热恋上你啦。”
“有时,我自个儿也这样认为。知道自己仍然年轻迷人是多么让人高兴的事,难道不是吗?”
“塔彭丝,你一向的道德高调现在可悲地一落千丈。你以错误的观点来看待眼前的事情。”
“这么多年来,我都没有这样快活过了。”塔彭丝毫无顾忌地说,“你在指责我的不是,那你自己呢?这几天你以为我什么也没看见吗?难道你离开过玛格丽特·莱德劳的裙子边半步吗?”
“那是办公事。”汤米的口气很严厉。
“但是,她非常迷人,你不会否认吧!”
“她与我不般配,”汤米说,“我不会崇拜她的。”
“撒谎!”塔彭丝笑了起来,“但我总是认为嫁给一个说谎的人要比嫁给一个白痴强。”
“依我之见,”扬米说,“绝无必要强求做丈夫的两者都兼而有之,对吧?”
塔彭丝只给他投去爱怜的目光,然后便走了。
在莱德劳太大那成群结队的崇拜者之中,有一个名叫汉克·赖德的绅士。他性格质朴,但却非常富有。
赖德先生来自亚拉巴马。在初次见面之后,他就有意要结交汤米,并争取得到场米的信任。
“先生,那是一个妙不可言的女人。”赖德先生赞叹道。
他以虔诚的目光盯着那美丽的玛格丽特,“她绝对是文明的象征。有谁能不拜倒在快活的法国女神的石榴裙下,你能做到吗?当我靠近她身边时,我就感到自己似乎成了万能的上帝的最虔诚的信徒之一。我猜想,万能的上帝在尝试创造像她这样十全十美的美人之前,就肯定对她了如指掌了。”
汤米彬彬有礼地同意了对方的观点。赖德先生则更感到无拘无束了。
“像她这样花容月貌的佳人居然会为钱发愁,这简直是一种耻辱。”
“真有这事?”汤米问道。
“你不会相信她的日子有多难。莱德劳简直是个怪人。
她曾对我谈过,她伯他伯得要命,根本不敢对他提起她要花点小钱。”
“是小钱吗?”汤米马上问了一句。
“是的——我是说小钱:女人嘛,总是要讲究穿戴的。时髦的服装越是少就越是值钱,这一点,我是再清楚不过的了。像她这样美貌的女人是不会到处奔跑去买廉价的换季服装的。玩牌也是一样,这可怜的小东西玩起牌来赌运特别不佳。不知怎么搞的,昨天晚上她输给了我五十英镑。”
“但她前天晚上赢了吉米·福克纳二英镑。”汤米毫无表情地说。
“真的?那就让我感到宽慰点了。顺便问一下,听说最近有不少假钞在你们国家泛滥成灾。今天上午我去银行存了一大笔钱,但是其中的百分之二十五被退了出来。银行的那位先生很有礼貌地把这事告诉了我。”
“啊!那是一个很大的比例。那些假钞看上去很新吗?”
“完全是崭新的,就像刚造出来的—一样。我想,那些钱都是莱德劳太太付给我的。真弄不清楚她是从哪儿弄来的。很可能是从赛马场上的一个恶棍手中得到的。”
“有道理,”汤米说,“这很可能。”
“您知道吗,贝雷斯福德先生,我对这类奢侈的生活完全陌生。周围全是漂亮的女人和豪华的娱乐设施。这只会使我两手空空地回去。我来欧洲是想长长见识的。”
汤米点了点头,尽量从精神上去安慰对方。他简要地说,只要有了玛格丽特·莱德劳的帮助,肯定可以长见识,只不过要花大价钱。
与此同时,这应该算是第二次,他已获得的证据表明,那批假钞就近在咫尺,并且被有可能是玛格丽特·莱德劳亲手抛出来的。
第二天晚上,他又亲自得到了证实。
事情发生在马里奥特警督提及的那个隐蔽的小赌场。
那儿正举行舞会,而真正使人感兴趣的地方是在那两扇堂皇的折门里面。那是两个暗室,里面分别摆着几张用绿色台面呢罩着的桌子。在这些桌面上,每夜都有巨额的钱钞被转玛格丽特·莱德劳终于站起身来准备走了,她把一大把小面值的钞票塞进汤米的手中。
“它们太占地方了,汤眯——是否可以跟您换一下?只要大的钞票就行。您看我这手提包小得多可爱,这些钱会把它胀破的。”
汤米按照她的要求给了她一张面值一百英镑的钞票。
然后,他找到了一个僻静的角落,仔细地检查着她所给的钞票。啊,至少有四分之一是假钞。
然而,究竟是谁给她提供这些假钞的呢?对此,他仍然找不到答案。根据艾伯特所提供的情报,他几乎可以肯定莱德劳不是提供假钞的人。莱德劳的一举一动都被严密地监视着,但却毫无结果。
汤米怀疑的对象是玛格丽特的父亲,那位沉默寡言的赫鲁拉德先生。他频繁地来往于英格兰和法国之间。还有什么会比他带着这些假钞渡过海峡更简单的事呢?他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反正就是这类坏家伙。
汤米漫不经心地走出夜总会,脑袋里装满了问题,就是理不出个头绪来。他突然回想起存在于这些问题中的某些必然联系来。这时,他看见汉克·赖德先生也走出夜总会来到街上。非常明显,赖德先生并没有完全醉。赖德先生这时正在把手中的帽子往汽车引擎的冷却器上挂,但是他好几次都挂不上去,就差那么几英寸。
“这讨厌的帽架,这讨厌的帽架,”赖德先生抱怨着说,“这不像我们美国的那种,男人们在晚上都很容易把帽子挂上——每次都很容易。先生,您戴两顶帽子,我以前从未见过哪个男人戴过两顶帽子。一定是出于气候的缘故吧。”
“也许我就长着两个脑袋。”汤米正儿八经地说。
“是吗?”赖德先生说,“那肯定是个怪物。那张脸肯定很吓人。我们一块儿喝杯鸡尾酒吧!禁酒——我才不管他禁不禁酒呢。我想我是有点醉了——但还没有完全醉。鸡尾酒——混合——天使的吻——就是玛格丽特——那迷人的妖精。她对我很多情。马脖子,两杯马丁尼——三杯‘通向毁灭之路’——不,是通向房间之路——把它们统统倒进——一个大啤酒罐里——混起来。我敢打赌——我说——
我不会下地狱的一一我说——”
汤米打断了他。
“很好,”他安慰道,“现在是否可以回家了?”
“无家可回了。”赖德先生凄凉地说道,竞哭泣起来。
“那你住在哪家旅馆?”汤米问。
“回不了家了。”赖德先生抽泣着,“吞食财宝的狼。胃口膨胀。都是她干的。白教堂①——白色的心肝,白色的头。
①白教堂为伦敦市东部一区的俗称,该区多为犹太人居住。——译注。
太悲伤了,我要下地狱——”
赖德先生突然变得庄严起来,他挺直了身子,说话也奇迹般地流畅起来。
“年轻人,我告诉你。是玛格丽特带我去的,坐的是她的车。对财富贪得无厌,英国的贵族都一个样。在大块的鹅卵石下,五百英镑。简直不可思议,我从未想到过。我告诉你,年轻人。你一直对我很好。先生,我出自内心地感谢你,真的,是出自内心的。我们美国人——”
汤米又打断了他,这次可不再那么讲究礼节了。
“你说什么?是莱德劳太太开车带你去的?”
那美国人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
“去了白教堂。”他又严肃地点了点头。
“你在那儿发现了五百英镑?”
赖德先生急忙更正道:“是她发现的。她让我留在外面,就待在门外。她说是让我待在外面。这太残忍了。就待在外面——总是待在外面。”
“你还能认得去那儿的路吗?”“我想没问题。汉克·赖德从不迷失方向——”
汤米二话没说,拉着赖德先生朝他自己停车的地方走去。不一会儿,他俩便驾车向东疾驰而去。凉爽的空气使赖德先生感到舒服多了,他靠着汤米的肩膀昏昏沉沉地睡着了,当他苏醒时,头脑清醒多了,精神也振作起来。
“喂!年轻人,我们到哪儿啦?”他问道。
“白教堂。”汤米简洁地说,“这就是你和莱德劳太大今晚一起来过的地方吗?”
“看起来很像。”赖德先生说着,向四周看了看,“我想起来了,我们就是从这儿朗左转弯的。你瞧:就是那儿——就是那条街。”
汤米按照赖德先生指引的方向把车开了过去。
“对的,我敢肯定。再朝右转!这儿的气味有多难闻。一点没错,过了那家在拐角处的酒吧—一—注意:是个急弯。把车停在那条小巷口。你应该表扬我了。那么我们打算怎么办?也藏上一点钱?我们是不是也让他们惊喜一下?”
“一点没错,”汤米说,“我们是要让他们大吃一惊。只是开个玩笑,你说呢?”
“行!到时候,我会郑重宣布的。”赖德先生赞同道,“尽管我也只是被人稍微地捉弄了——下。”他急不可待地说着。
汤米先下了车,然后把赖德先生也扶了下来。他们走进了那条小巷。街的左边是一排破旧的房子的后部,大部分房子都有一扇门通向小巷。赖德先生走到一扇门前停住了脚步,“她就是从这儿进去的,”他很认真地说,“就是这扇门——我敢肯定不会看错。”
“这些门看起来太相像。”汤米说,“这倒使我想起士兵和公主的故事来。你还记得吗?他们在一扇门上划了一个十字以免认错。我们也照他们那样做,可以吗?”
他微笑着从口袋里拿出一支白色的粉笔在门的下方划了个大大的十字。然后,他抬起头来看着小巷两侧高高的墙顶,那上面有许多不同形态的模糊影子在移动着。那些影子不时还发出几声令人毛骨依然的嚎叫。
“这周围还有不少的猫呢!”他快活地说。
“下一步该怎么办?”赖德先生问道,“我们要不要走进去?”
“只要采取必要的防范措施,我们不妨进去看看。”汤米说。
他警惕地看了看巷子的两头,然后试着轻轻地推了推那扇门。门动了!他把门推开,探头朝黑糊糊的院子里望了望。
他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赖德先生也一步不拉。
“不好!有人走进巷子里来了。”赖德先生害怕地低声说道。
他匆忙退出门外。汤米一动不动地站在院子里,仔细一听,什么声音也没有。他随即从衣袋里掏出一把手电筒,迅速地往院内照了一下。他借助那一刹那问的闪亮看清了前面的路。他快步向前走去,试推了一下他面前的门。这扇门;
竞也动了2他小心地推开门走了进去。
他敏捷地停住脚步,仔细地听了听四周,并再次拧亮了电筒。随着电筒光的闪烁,这似乎是一个特定的信号,他突然发现自己处于重重的包围之中。他面前站着两个人,身后也有两个人。他们一步步向他逼近,粗暴地将他按倒在地。
“快点灯:“只听得一声吼叫。
一个煤气白炽灯点亮了。汤米这时才看清四周全是凶神恶煞的面孔。他不慌不忙地打量了一下屋内,发现里面摆着一些物品。
“啊!”他兴奋地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儿就是假钞制造业的总部了。”
“闭上你的臭嘴!”其中一人大喝道。
汤米身后的门开了,随即又被关上。这时,他听到一个极为和蔼、极其熟悉的说话声。
“这下,他可跑不掉了。小伙子们,太捧了!侦探先生,现在让我告诉你,你正面临极大的危险。”
“这是老掉牙的训词,”汤米说,“这难道会让我发抖吗?
实说了吧,我是伦敦警察厅的神秘人物。啊:这位就是汉克·赖德先生喽!这真让我大吃一惊呀。”
“我想你必然如此。这整个晚上我都一直忍不住要捧腹大笑——把你像个小孩似地带到这儿来。而你却自以为聪明,为自己的傻气沾沾自喜。你明白吗,小家伙?从一开始,我就怀疑上你了。你来到那伙人中不是寻求身心健康的,但我还是让你开开心心地玩了一阵子。当你真正怀疑上那可爱的玛格丽特时,我就对自己说‘应该是开导开导他的时候了。’从现在起,恐伯你的朋友们在一段时间之内不会听到你的任何消息了。”
“想杀害我吗?你这样措词才更为恰当一点。我相信,你非得杀害我不可了。”
“你的神经看来还很正常。但是,我是不会使用暴力的。
鉴于目前情况,你只会被监禁一段时间。”
“我恐怕你这次又像在赛马场上下错了赌注。”汤米调侃道,“我是没打算‘被监禁一段时间的’,尽管你作了如此的安排。”
赖德先生和蔼可亲地微笑起来。这时,屋外一只野猫昂头向着月亮凄厉地叫了一声。
“你是在指望你划在门上的那个十字吧。小伙子,别做梦了。”赖德先生说,“我要是你的话,就再也不会去指望它了,因为我也听说过你提到的那个故事。我还是小孩时就听说过了。我退出门外到了小巷的路上时,就扮演了那眼睛像车轮般大的狗。倘若你现在还有机会再去小巷的路上走一趟的话,你肯定会发现所有的门上都划上了一模一样的十字。”
汤米沮丧地垂下了头。
“你曾以为你是绝顶的聪明,对吧?”赖德先生嘲讽道。
他话音刚落,只听屋后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怎么搞的?”他大声吼叫起来。他被这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吓了一跳。
几乎与此同时,房子前门也响起了猛烈的撞击声。屋后那震耳欲聋的响声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只听得哗啦一声!
前门被撞开了,马里奥特警督随即出现在门口。
“干得漂亮;马里奥特,您来得正是时候。”汤米说道,“您对这个地区了如指掌。我非常高兴向您推荐汉克.赖德先生,他对所有最引人人胜的童话故事也都了如指掌呢!”
“你知道吧,赖德先生,”他很有礼貌地补充道,“我早就怀疑上你了。艾伯特,就是那个盛气凌人、长着两个大耳朵的小伙子,他执行命令非常准确。无论任何时候,只要你和我开车出去兜风,他就会骑上摩托车跟随在后。我有意夸张地用粉笔在门上划上十字来引起你的注意,而与此同时,我还把一小瓶额草汁全都泼在地上。气味很难闻,是吧?但猫却喜欢闻。这周围附近的猫都集中到这所房子的外面来了,这无疑就是标志。艾伯特和警察赶到这儿来就不会认错地方。”
他微笑着看了看哑口无言的赖德先生,然后从地上站了起来。
“我曾说过,我要将你这个‘劈劈啪啪的发声者’逮捕归案。你看,我可没有食言。”他郑重其事地说。
“你他妈到底在讲什么?”赖德先生气急败坏地问道,“劈劈啪啪的发声者——你讲的是什么意思?”
“你会在下一部犯罪词典的条目中查到的。”汤米说,“而其词源却无从考证。”
他开心地笑着,向四周看了看。
“我们可不是侥幸取胜的。”他喜气洋洋地说,“晚安!马里奥特警督。我得告辞了,有人还在期待着这故事的圆满结局呢!还有什么奖赏会比一个忠实的女人的爱更有价值呢?
一个忠实的女人在家正等着我去接受她的爱。是的,应该是这样的。但是,今天又有多少人能体会到这种幸福呢?马里奥特,这项任务可非常危险。你认识吉米·福克纳上尉吗?
他的舞跳得棒极了,正像他品尝鸡尾酒那样无人可比——
马里奥特警督,说句实话,这项任务可真危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