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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困守碉栅

  只短暂的瞬息间,三个番人全被制住了。

  端木长风带着其余的人,一拥而人。

  白永安去帮助古灵,摘下那两个倒地番人的弓箭和番刀革囊等物,抓小鸡似的将人擒住向外推。

  杜珍娘上前助柴哲,拿下那人的弓箭、刀鞘革囊。一手拉掉那人的头毡,露出了本来面目。

  “你果然是汉人。”柴哲收剑说。

  这人生得豹头坏眼,完全不像番人,乘柴哲收剑的机会,猛地向破窗跃去。

  杜珍娘手急脚快,伸脚一勾,“蓬”一声大震,这家伙趴下了。

  文天霸恰好到达,俯身左手一把扣住对方的后颈。他的手掌大指长,像一个大铁钩。指尖深陷、扣在要害上,那家伙浑身都软了,完全失去了反抗。

  黑大个儿一不做二不休,抓小鸡似的将人向上猛提,猛地一拳横飞,“噗”一声击在对方的小腹上,左手疾松。

  “嗯……”那家伙闷声叫,飞退丈余,“蓬”一声仆倒在墙角下,像一条死狗般抽搐喘息。

  柴哲突然奔向破窗,抓起一张弓一袋箭,叫道:“有人乘马跑掉了,我去追。”

  说追便追,穿窗而出,一闪不见。从外面传入逐渐去远的马蹄踏雪声,清晰人耳。

  杜珍娘接着纵出破窗,跟着柴哲追人去了。

  端木长风将一个人抵在木造的墙壁上,沉喝道:“阁下姓什么叫什么?是什么人?”

  这人生得尖嘴缩腮,双耳招风,相貌相当偎琐,鼓着一双老鼠眼。不肯出声回答。

  端木长风右手急闪,“劈啪劈啪”四记阴阳耳光,打得那人脑袋像是搏浪鼓般扭动,口中血出。

  “说!”端木长风厉喝。

  那人用双手拼命扳扭端木长风抓住他衣领的手,端木长风用上了八成劲,几乎压扁对方的胸颈,那人方停止了绝望的挣扎。

  古灵走近叫道:“先搜他们,再加以拷问。他们就无法胡说,也不能装登作哑了。”

  另两人一个的腿弯仍钉着铁翎箭,听古灵说要搜身,不约而同奔向后门,仍想逃命。

  白永安与天文霸双双出手阻拦,文天霸大喝道:“谁要想逃走,太爷先挖出他的眼珠子来。”

  两个家伙站住了,脸色大变。

  古灵冷哼一声,阴恻恻地说:“他们现出原形了,都听得懂汉语。”

  端木长风将俘虏掷倒在地,一脚踏住对方的小腹,嘿嘿怪笑道:“不见棺材不掉泪,这些家伙不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不会服贴的。我先拿这家伙开刀,先废了他的五官,再折了他的四肢,便会有人吐实了。”

  说完,阴阴一笑,俯下身伸手一挑。

  “哎……”脚下的人狂叫,浑身一震,手脚乱蹬。

  端木长风的手中,多了一只耳朵,鲜血沁出,不片刻便凝结了。他嘿嘿笑,丢掉耳朵再次伸手。

  “我……我吐实,住……住手!”脚下的人没命地狂叫。

  端木长风的手指,停在那人的左眼,冷冷地问:“阁下贵姓?”

  “我……我姓裴,名福。”

  “不是汉人?”

  “是……是汉人”

  “你是六合门的弟子?”

  “不……不是的。在下有一位朋友,是六合门的人,传授在下飞刀术。”

  “你到西番来有何贯干?”

  “我……”

  “我看,不挖出你的眼珠子,你不会吐实……”

  “请……请不要,我……我吐实,我们是从巴罕岭来的人。”

  端木长风向古灵打眼色,然后神色一变,变得相当友好,收回手脚退了两步,笑道:

  “哦!原来你们是周寨主的弟兄,失敬了。你们同行的不是有五个人么?”

  “原来是五个人,到达此地后,不该抢番人的食物,冲突中死了两个,我们也把番人赶走了。这几天,番人在西面埋伏,派游骑堵住寨东面,把我们困在此地,进退两难。诸位来时,咱们以为是番人来袭,因此误会了。”

  “听到咱们的汉语,你还以为是番人?”

  “此地的番人有些通晓汉语,怪不得咱们误会。”

  “哦!原来如此。你们不是奉命西行,寻找谢龙韬和金宏达么?是否已有头绪?”

  裴福挣扎着站起,讶然问:“咦!阁下怎知道咱们的事?”

  “在下与周寨主小有交情,这次经过他那儿,他提起此事,说你们共来了三拨人,要在下照顾你们呢。”

  “阁下贵姓……”

  “先别问我。谢、金两人有下落么?”

  “在下已查出线索,他们一行六人,并未在索克图逗留,在此地遇上流落索克图的两位朋友,因此与番人起了冲突,杀伤了十余名番人,在半月前往西走了。”

  “他们走了两三个月。怎么会在半月前往西走了?”

  “他们沿途逗留,听说姓沈的有病,在索克图医治甚久,因此认识流落此地的两位朋友。那两位朋友已在此成了家,娶了番女为妻,番人自然不肯让他们离开,因此翻脸成仇,索克图大大有名的十八勇士,皆前往追杀他们去了,所以咱们在此倒还挺得住,只苦于无法突围。他们的弓箭太可怕,咱们只能据险死守。”

  “那两位朋友是谁?”

  “番人所说的番名,咱们记不牢,所以不知底细。”

  “怪,咱们从东面来,怎么不见番人拦截?”

  “东面是飘忽不定的游骑,也许你们刚好没碰上。”

  “刚才有人马离开,不是你们的同伴?”

  “恐怕是番人,他们经常派人前来窥探虚实,但从不进来。大概他们发觉你们到来,急急撤走。”

  “怪事,周寨主为何不知谢、金两人的确实消息。”

  “谢龙韬兄只说向西走入藏,可能沿途走不快,风雪太大,必须逐段西行,所以不知他们在何处逗留。”

  端木长风套出了所要知道的消息,再问也向不出头绪了,立时脸色一变,变得阴森可怖,说:“老兄,你很合作,在下不杀你。”

  裴福吃了一惊,情不自禁打一冷战,惊然后退变色问谊:“你……你是……是……”

  “咱们是帮助梭家家的人。”

  “你……你是柴……柴哲……”

  “少废话。”

  “你……”

  “咱们要借你一用。”

  “借我们?”

  “是的,借你们的命。你们与番人结怨,番人封锁了西行道路,咱们将你们交给番人,他们便不会和咱们为敌,不会留难我们了。”

  裴福一声厉叫,猛地一拳疾攻。

  端木长风左手反勾,勾住攻来的大拳头向侧后方带,右掌疾如电闪劈出,“噗噗”两声劈在对方的颈根。

  “啊……”裴福狂叫,砰然倒地。

  “把他们捆上。”端木长风叫。

  三人仍图作困兽之斗,但不消片刻便被制服,被打得半死,捆住了手脚。

  “咱们上楼去看看,柴哥儿和杜姑娘追人不知追到何处去了。”古灵说。

  众人带了俘虏,奔上碉楼上层。

  柴哲循蹄声追出概西三十余丈外,两匹健马向西狂奔,马上的两名番人,不住鞭策着坐骑。健马的速度有限,蹄踏下去直陷尺余,蹦蹦跳跳十分吃力,险象横生,不鞭策倒还好,鞭下去马儿便全力一蹦,番人骑士的靴根不住登挟马腹,马儿不得不全力跳跃而进。

  柴哲奋力狂追,逐渐拉近,后面的杜珍娘也展开了轻功,全力跟随。

  奔了里余,已拉近至五七丈了。番人骑士的骑术十分高明,居然仍能支持。

  “下马!”柴哲用汉语叫。

  “射马。”十丈后的杜珍娘叫,她已有点支持不住了……

  弦声震鸣中,前一匹健马一声长嘶,前蹄踣倒。

  后一匹健马从侧方冲出,马上的骑士飞离马背。

  两名骑土皆跌倒在浮雪中,滚出丈外,踉跄爬起。

  柴哲丢掉弓箭,急冲而上。

  一名骑士发出吓人的怪叫,“猛虎扑羊”凶猛扑上。

  柴哲向侧一闪,伸腿一勾。

  “蓬!”骑士跌了个大马趴,浮雪四溅。

  另一名骑士到了,怪叫着一刀劈来,急冲而至,势如疯虎。

  柴哲向侧一闪,骑士旋身又是一刀。

  柴哲等刀拂过,立即一闪而人,右手架住骑士持刀的手肘,令对方无法收招,左手“噗”一声劈在骑士的右胁下,顺势抓住腰带,大喝一声,扭身便摔。

  “蓬”一声大震,骑士被掀翻摔倒,翻出两丈外再向前滑,番刀抛出丈外。

  柴哲向前欺进,骑士猛地翻转身躯飞脚取敌。

  柴哲身形一顿,骑士一脚落空。他向前一仆,骑士伸手急抓他的咽喉。他抓住了伸出的手,顺势用擒拿术一扣一扭,左手一掌拍在骑士的耳门上,将骑士压在下面。

  骑士四肢徐松,昏厥了。

  他一跃而起,大叫道:“不可伤人。”

  杜珍娘刚用剑刺向已爬起的另一名骑士的心坎,闻声撇剑,侧身欺上,一掌劈中对方的右颈根,骑士应掌挫倒。

  “将人带走。”柴哲说。

  两人各带了一名骑士,半挟半拖往回走。

  西面蹄声震耳,平原的侧方沿山林地带,二十五匹健马成两路急急驰来。

  两人发足狂奔,奔近碉栅,后面的人马已看得真切,追至半里以内了。

  古灵将他俩接入,关上了栅门。

  上到碉楼,不等柴哲将俘虏弄醒,端木长风已将裴福所供出的消息,迫不及待地说了,最后说出用人交换过路的妙法,颇为自负。

  柴哲将两名俘虏弄醒,拉掉他们的裹头毡巾。搜出他们藏在怀中的佛像、念珠、木碗等等杂物,证实两人是番人,便用番语问:“你俩人是苏鲁克族的人么?”

  两名番人咬牙切齿,怒目而视,但看到被捆在一旁的一个汉人,眼中泛起莫名其妙的神色。

  柴哲向梭宗僧格略加解释,说道:“你去问问他们,看少庄主问出来的口供是不是真的?”

  梭宗僧格便上前先表明身份,说明来意,并详细问一切。两番人倒相信梭宗僧格的话,证实了裴福所说不虚。

  柴哲将番人的话一转告,端木长风说道:“你告诉那两个番人咱们用人交换买路的条件吧!”

  这时,二十五骑番人已在一箭之外列阵,茄声长鸣,警讯已陆续传出,但他们并不进攻,远远地监视着碉栅,他们深知进攻将无好处。

  柴皙瞥了远处的番骑一眼,目光回到裴福的身上,沉吟片刻,摇头道:“少庄主,咱们不能这样做。”

  端木长风先是不胜惊讶,最后勃然大怒,沉声道:“什么?你反对?”

  “小弟认为,咱们不能这样做,血总比水浓,咱们不能将自己的同胞,交给番人屠杀。”柴暂沉静地说。

  “见你的鬼!血比水浓?难道他们不该死?”端木长风怪叫,神色狰狞可怕。

  “如果咱们也缺粮,同样会出此下策的。”他毫不动容地答。

  “他们向咱们动手袭击,本就该死。”

  “那是另一回事,出于自卫情有可原。”

  “胡说!你想破坏咱们西番之行的大计?”

  “小弟天胆也不敢破坏西番之行的大计。”

  “那你为何反对用人买路?”:

  “咱们用同胞的血肉,换自己的安全,不合道义。”

  “小畜生!你说过不多嘴的。”

  柴哲冷冷地退在一旁说:“好,我不管,少庄主自己处理好了。”

  “你给我告诉那两个番人,说出咱们的条件。”

  “遵命。”柴哲木然地说,立即用番语转告两名番人。

  两名番人满口答应,提出了条件,要求将裴福立即交给他们带走。

  柴哲将番人的条件说出,端木长风说:“不行,咱们将一名番人送回,取得他们番目的承诺,方可交换。”

  柴哲将端木长风的意见向番人说了,两番人不再坚持,但要派两个人伴同前往会见他们的头人,面谈条件。

  端木长风自然同意,便命柴哲和梭宗僧格为代表前往商谈。柴哲淡淡一笑道:“小弟如果带梭宗僧格前往,那么,少庄主西番之行即将于此打道东回,是否能生还中原,就不敢逆料了。”

  “什么?你……”

  “最好是少庄主偕小弟前往,少庄主艺臻化境,自可平安脱身。”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端木长风厉声问。

  柴哲紧了紧腰带,淡淡一笑道:“没什么意思,少庄主既然要小弟与梭宗僧格前往,小弟立即启程,诸位珍重。”

  他向梭宗僧格抬手,推着一名番人动身下楼。

  古灵已听出不吉之兆,赶忙拦住说:“哥儿慢走。”

  柴哲笑笑说:“早走晚走并无不同。当变生不测时,灵老幸自为计,西行凶险,东返须备有充分的粮食,好自为之。”

  “哥儿,你……”

  “不必多说了,小侄告辞。”

  “他在威胁在下,可恶。”端木长风怒叫。

  柴哲头也不回,举步下楼。

  杜珍娘一把拉住他,急声叫:“柴兄弟,你的话很可怕,说说道理,求求你。”

  柴哲摇头苦笑说道:“说也无益,不说也罢。你们都小看了番人,苏鲁克族膘悍勇敢,视死如归,心胸狭窄,睚毗必报。你们以为他们肯轻易放过你们么?别说往西行,往东逃也不可能了。留下他们一个人质,他们根本不在乎。他们已和汉人结下深仇,不杀光我们,他们决不会罢手的。我这一去八成回不来了,在箭雨攒射下,想侥幸不啻痴人说梦。我走了,你们好自为之。”

  “哥儿,你是否另有高见”古灵用恳求的声调问。

  “没有。”柴哲简单地说,下楼而去。

  两人押着番人,出了栅门,一步步向番骑走去。

  众人站在碉楼上,提心吊胆目送。

  古灵突然奔向裴福,一把将他提起,厉声问道:“阁下,番人是否真如柴哥儿所说的可怕?”

  裴福哈哈狂笑,声如枭啼。

  “说!”古灵怒叱。

  “还有什么可说的?即使你们将咱们三人交出,跪在地下求他们放你们一两个人活命,他们同样会一个不留,用五马分你们的尸。姓柴的此次前往,只消将人质放回,便会变成刺猬,不信可拭目以待,番人决不会令你们失望的。”裴福得意地说,神色冷然。

  “真的?”古灵吃惊地问。

  “谁还骗你?咱们的一个同伴,就是这样死的。”

  “怎么回事?”

  “咱们捉了他们六个活俘,由姓陈的会说番语弟兄押着一名俘虏前往谈条件,岂知三十二张强弓齐发,陈兄弟和俘虏同被射死。那天的惨象如在目前,咱们也是在此眼看陈兄弟活活被射死,想不到今天又能看到相同的惨象发生,真是妙极了。哈哈哈……”

  “老夫要活剥了你。”古灵厉吼。

  “哈哈!活剥了我,并不比五马分尸或乱箭射死更痛苦些,死在你手与死在番人手中并无不同,反正你们也迟早会随在下到鬼门关见面,你动手好了。”

  古灵心中焦躁,奔回栏口大叫道:“柴哥儿,转回来,转……”

  可是,风太大,声音传不到,同时,也叫晚了。

  二十五名番骑同时跳跃,弓弦狂鸣,箭如飞蝗,向柴哲三人集中。

  人声呐喊,二十五名番人形如疯狂,分两拨左右分驰,第二丛箭雨已发。

  古灵跌脚狂叫道:“完了!咱们完了。”

  杜珍娘狂叫一声,向楼下狂奔。

  柴哲三人伏倒在浮雪中,附近三丈外狼牙散乱,三人深埋在雪中,像是死了。

  番骑往复奔驰,叫啸声如雷,但已不再发箭,逐渐返回原处列阵。

  端木长风站在楼上发愣,颊肉不住抽搐……

  古灵急追杜珍娘,追至楼下大喝道:“杜姑娘,冷静些。”

  喝声中,他一把扣住了杜珍娘右手的曲地穴。杜珍妮半身发麻,厉叫道:“古老,放手,不放手我可要骂你了。”

  古灵擒住她向楼上走,一面说:“你骂吧,老朽该骂。但事已发生,咱们必须集思广益,齐心协力解救危局。”

  楼上,文天霸与白永安死死地瞪视着端木长风,眼中似要爆出火花来。

  杜珍娘被拖上楼,刚恢复自由,她便脸色铁青地问端木长风毫无顾忌地尖叫道:“把柴哲害死,这下子你痛快了吧?满意了吧?端木少会主。”

  “住口!”端木长风恼羞成怒地叫。

  白永安阴森森地一笑,挺起胸膛说:“那么,你说吧,咱们今后如何打算?拔去了眼中钉,连向导也一同葬送了,怎么办?”

  “还轮不到你操心。”端木长风悻悻地说。

  文天霸一向甚少说话,这时却黑脸阴沉,恨声说:“任何事皆不需咱们操心,关系自己的生死大事,又当别论。少会主今后的打算,最好说出来大家听听。”

  “你也跟着起哄?闭上你的具嘴,简直是岂有此理?”端木长风大怒地叫,踏进一步。

  文天霸不由自主退后两步,被对方的疾言厉色所慑,但仍硬着头皮说:“少会主是从不关心别人死活的,算咱们倒了霉。”

  “大家不必多嘴多舌,大错已铸,多说无益,咱们必须和衷共济,好好商量死中求活之计。”古灵接口说。

  他优柔寡断的和事老态度,证明他对端木长风一味顺从,也显得他老了,无法再统率属下处理重要大事啦!

  端木长风是不会认错的,大声说道:“咱们由于太过倚赖柴哲,所以没有他,咱们便像没有头的苍蝇,成了又聋又瞎的木头人,毫无主见,日后成得甚事?没有了他,咱们同样可以办事。”

  “少会主的打算……”古灵迟疑地接口。

  “咱们挟裴福三个人,不顾一切西行追踪。”

  “从大批番人的箭雨下冲过去么?”白永安冷冷地问。

  “咱们晚上走,化整为零,悄然通过。”

  裴福桀桀笑着说:“晚上走。像是自投虎口。所有的番人皆在晚上出动,在四周布下梅花箭阵,飞也飞不过,有一个办法也许可以脱身。”

  “有何办法?”

  “变一头穿山甲,打个一二十里长的地洞逃走。”“啪啪!”端木长风给了他两耳光。

  裴福格格厉笑说:“打我有屁用?你这人听不得老实话,拿我出气,并不能证明你阁下的妙计行得通。咱们只剩下三个人,番人随时皆可能置咱们干死地,任何时候皆可轻而易举地攻人,要咱们的命,但他们却不愿这样做,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白水安问。

  “他们过了数十年平安日子,族人都耽于逸乐,警觉心全无,斗志渐消;因此要利用机会,训练他们的子弟,利用咱们未死的人,考验子弟们的勇气与斗技,也藉以取乐。刚才第一丛箭已将你们的人射倒,仍然发动阵势往复冲驰,其故在此,晚间乘夜突围,难道咱们没试过?地面没有积雪或可侥幸,这时休想如意,不信可以试试。”

  “你们又有何打算?”古灵问。

  “这里食物不缺,咱们过一天算一天,这就是打算。”

  “我可不信番人能拦得住咱们。”端木长风傲然地说。

  “你当然不信,雪山三君擒住你,你也不信?落在黑蝴蝶之手,你也不信?”杜珍娘愤怒地说。

  她这些话,等于是揭端木长风的疮疤,也等于是掴他的耳光,狂傲的端木长风怎受得了?一声断喝,踏进两步便待一掌掴出。

  文天霸猛地跨出一步,怒吼道:“住手!你还想欺负人?”

  端木长风一怔,万没料到毫无机心的文天霸会恶语相向。古灵急喝道:“天霸,你好大的胆子,怎敢对少会主无礼?”

  文天霸像是换了一个人,挺起胸膛说:“不是无礼,是不平则鸣。逼死了一个多次救了我们的柴哲,还想逼我们么?反正咱们都得死在这儿,干脆把话说个明白。”

  “你想说什么?”端木长风声色俱厉地问。

  “说咱们西行以来的事。你说吧,柴兄弟有哪一点对不起你?你为何处处要和他为难?

  他死了,咱们也活不成,你自己嫉才反常,却迁怒于他,身为少会主,你曾考虑过后果么?

  你要找死尽可去死,拉上我们做伴,未免欺人太甚。”

  “你说什么?”端木长风阴森森地问。

  文天霸吟了一声,大声说:“你又没聋,我说的又不是番语,你绝不致听不懂?想当年,本会创业期人才济济,无往而不利,万众一心,欣欣向荣。自从你兄弟两人与令妹出头管事后,光景如何?你兄弟两人刚愎自用,狂傲任性,行事只问金银,不顾道义。这几年来,本会的底细逐渐外泄,弟兄们经常失手,虽未至众叛亲离的地步,已是死伤日增,弟兄叛逃的风雨飘摇境地了。上次如果不是令兄接了那笔不义之财,高、夏、云三位兄弟也不至于冒死叛离,咱们也不至于在隆冬季候到西番来受括罪,更不会陪伴你死在番人围攻下.进入枉死城,事实俱在,我不说不快。你爱听就听,不听可以塞上耳朵。”

  端木长风满目杀机,徐徐拔剑。

  文天霸的手,也徐徐移向鞭把。

  古灵移步插在两人中间,沉声道:“都不许多说,住口!”

  端木长风冷冷一笑,阴森森地说:“古堂主,他的话你都听清了?”

  古灵点了点头,沉静地说:“不错,本堂主都听清了。”

  “你身为内堂堂主,职司戒律及执法。文天霸隶属贵堂,说出这些挑拨离间,具有反叛口气的话来,知法犯法,十大会规中,他犯了哪一条?”

  “第三条。”

  “如何?”

  “法当断去四肢。”

  “堂主为何不立即执法。”

  古灵脸色沉重,一字一吐地说:“内堂的人如有违犯十大会规之事发生;例由会主判行。本堂主职司戒律,不敢知法犯法擅自执法。”

  “你不尊重本少会主么?”端木长风厉声问。

  古灵摇摇头说:“本堂主怎敢不尊重少会主?此次西番之行,会主责成本堂主负责主持。文天霸犯了会规,本堂主负责将他押回总会香堂,如果有失问放纵情事,惟本堂主是问,却不能擅自执法。”

  “你别忘了,会主临行,亲口告诉你,本少会主是代表会主的身份同行的。”

  古灵深深吸入一口气,垂下头默默无言。

  “身份既明。堂主为何抗命?”端木长风迫上两句。

  杜珍娘忍无可忍,大踏步站对文天霸身旁,大叫道:“我是见证人,证明文天霸所说的话,皆是为了本会好而进言,并未违犯会规。”

  白永安嘿嘿冷笑。也举步迫近说道:“我也是证人之一,证明少会主不听忠言,贻误大事,逼死柴哲。是非曲直,咱们回总会开香堂。谁要行使私刑假公济私公报私仇,白某第一个不依。”

  端木长风不想大出意料,不由怒火焚心,顿忘利害,一声怒叱,迅速拔剑出鞘,劈面点向白永安的胸口。

  文天霸的霸王鞭同时出鞘。“铮”一声崩开剑,奋身抢人,大吼道:“反正是死,拼了!”

  古灵举杖一挥,“当”一声震开鞭,大喝道:“不许动手!”

  杜珍妮抽剑出鞘,叫道:“人怕伤心,树怕剥皮;少会主任性妄为,不但令人伤心,而且令人心冷心死。古堂主,你就别管啦!”

  白永安也拔剑在手,怒极反笑道:“想当年,白某为本会出尽死力,立下了不少汗马功劳,即使是会主亲在,也不至于拔剑向白某下手。好啊!早死晚死都是一样,亡命之徒轻生重义,不图功名富贵,只希望快意恩仇,这时该是还我公道的时候了。”

  端木长风看出危机,不得不打退堂鼓,向古灵说:“古堂主,今天的事,你都看到了,咱们返回总会开香堂,你是见证。”

  古灵淡淡一笑说:“开香堂的事,本堂主自有计较。目前正在危难中,必须同舟共济谋求生路。再说,咱们总不能让外人在旁看笑话,大家不提这些事算了。”

  端木长风退向裴福身侧,突然一剑刺人裴福的胸膛,冷笑道:“没有外人可在旁看笑话。”

  古灵急叫道:“少会主,咱们目下缺人手。”

  “三个小辈也派不上用场,只有这样才能永除后患。”端木长风冷笑着说,信手挥剑,将另两人的心坎刺穿,心肠之狠之辣之冷,无与伦比。他似乎不是在杀人,而是在用脚踏死三只蝼蚁。

  他杀人灭口,等于是让步,缓和紧张的局面。

  被捆在一旁的番人,是个通晓汉语的人,却假装听不懂,躺在一旁发怔。

  端木长风聪明一世,却糊涂一时,未注意番人的反应,未加理会。他收剑人鞘说:“咱们准备晚间突围脱身。”

  “向东还是向西?”杜珍妮问。

  “向西。”他用坚定的语气答。

  “我不往西去了。”杜珍娘冷冷地说。

  端木长风冷笑一声说:“咱们要追的人只走了半月,而且姓沈的有病在身,更有大群番人在他们后面追杀,最易追寻,我可不能功败垂成东返。同时,万一家父也走上这条路,回程中碰上,诸位考虑后果。我答应回去后不提今天的事,咱们此行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古灵吃了一惊,急问道:“会主也来了?”

  端木长风淡淡一笑说:“徐副会主赴苏州。家父带着人由陕赴西宁,预定向西搜西海附近。咱们为了那几个人,分别出动了全会的得力弟兄,秘密启程各搜一方,假使家父到了西宁,得到他们向南逃的确实消息,必定不再赴西海,极可能南下,也许已到了梭宗地境了。”

  杜珍娘突然向外一指,叫道:“瞧,他们要取柴哥儿的尸体了。”

  八匹健马向柴哲倒下处驰来,八名骑士的怪叫声震耳。

  “用箭制止他们。”白永安叫。

  五人急取裴福和番人留下的弓箭,各据地势发射。可借风自西北吹来,逆风发箭,根本够不上。

  八匹马驰向柴哲倒下处,渐来渐近。

  柴哲靠着梭宗僧格躺在一处,番人俘虏则在前面丈余,三人的身躯寂然不动,像是死了。其实,他们并未死。

  柴哲在发觉番人不顾族人的死活,发箭攒射的刹那间,由于心理上早有准备,因此毫不慌张。在箭雨行将及身的刹那间,一掌将番人俘虏击昏,肩膀猛撞梭宗僧格,将梭宗僧格撞倒,自己也伏下了,低叫道:“伏在雪中不动,装死!”

  他在倒下时,胁下挟了一支箭,乍看上去,他像是被射倒了。

  积雪甚厚,仆下时用了劲,身躯便埋入雪中,只露背部在外。箭从背脊上空飞过,破空厉啸声惊心动魄。

  箭不可能射中贴地的人,降弧并不大,因此远出两三丈后,方有箭落下,假使背部多露出雪面半尺,难逃一死,危极险极。

  两人装死不动,番人俘虏被击昏,也没中箭。柴哲伏下不动,一面向梭宗僧格说:“千万忍耐,不可稍动。我们等机会脱身,不可慌张!”

  两人足足躺了大半个时辰,手脚几乎冻僵了,但为了活命,不敢稍动。

  马蹄声渐近,呐喊声震耳,他心中暗叫:“老天爷,保佑他们不先用箭试咱们是死是活。保佑他们大意地奔来取尸。”

  八匹马奔到,骑士狂叫着排成两路,向两人冲来。

  “他们要用马蹄。”梭宗僧格低叫。

  “夺第二匹马。”柴哲叫。

  第一匹马驰到,两人猛地向侧一滚。第二匹马街尾冲到,铁蹄落空。

  第二匹马上的骑上,刚看清两人从前一匹马蹄下滚开,还以为尸体被马踢得向外滚,来不及驱马折向,两人已飞跃而起,出其不意地将骑士的腿拉住向下带。

  番人的马没有鞍错,只在马背上捆上毛毡,腿被拉住人便向下栽,两人却抓住背毡翻上了马背。八匹马都是良驹,在深雪中纵跃相当灵活。等后面两骑发觉有异,已冲前五六丈了。柴哲跨上马背,大喝一声,铁翎箭发如连珠,向后面连发四箭。

  “啊……”后面四匹马的骑士狂叫着飞堕马下。

  “你先走。”柴哲叫。

  前面两匹马的骑士刚掉头,梭宗僧格已赶上了前面的人,番刀一闪,前面的骑士一声未出,便翻落马下。柴哲的铁翎箭更快,射倒了后面四骑士,第五支箭已射出,贯人他前面那位骑士的背心……

  八匹马大乱,前面两匹仍向前奔,后面四匹从两侧奔出五六步,方行止蹄。

  两人策马狂奔,冲过前面两匹坐骑侧方,顺手抓过缰绳,牵着向碉栅驰去。四匹马两个人,不顾马匹的死活,全力急逃。

  大队番骑还弄不清是怎么一回事,等辨清逃走的人是已死的仇人,马儿已驰出二十余丈了。前奔的有四匹马,还以为有两人衔尾追赶呢。

  领队的番目终于发觉上当,大吼道:“放箭!”

  匆忙中,箭不能同时发出,零零星星呼啸而至,但柴哲已远出二十余丈外,箭破空飞到,更远出四十丈外,几乎脱离威力范围了。

  “聿聿聿……”柴哲牵着的坐骑中箭长嘶,他丢了缰,一面策马狂奔,一面扭头察看,拔剑在手。“得得”两声脆响,他拨落了两支箭。

  再奔前五六丈,他大喝道:“右闪!”

  前面的梭宗僧格向右侧闪,“唰”一声厉啸,一支箭贯穿他的左臂,闪慢了些。

  “哎……”他惊叫,向右一栽。

  柴哲驱马冲到,一手抓住他向上提。

  “嗤!”柴哲马臀插上了一支箭,马凶猛地跳跃。

  柴哲抓住梭宗僧格,向侧飞跃。“蓬!”中箭的马冲倒在雪中。

  柴哲带着梭宗僧格跃落在一旁,撒腿狂奔,叫道。

  “你先走,快!”

  十七名番人呐喊着驱马冲来,一面冲一面发箭。

  柴哲关心梭宗僧格,却忽略了自己的安全,刚将梭宗僧格推走,只觉右大腿一震。他伸手一拉,一支箭入肉半寸,一拉便堕。不能以背部向敌,他转身倒退,挺剑戒备,退纵丈余,两支箭跟踪射到。他伸剑一振,拍落了两支箭。

  碉楼上的五个人,以古灵为首,也呐喊助威,用箭掩护柴哲退却。

  距栅门还有十丈左右,番骑-一兜转了马头,不敢再追,呼啸着退去。

  柴哲奔人栅门,吁出一口长气,向迎来的古灵叫道:“他们将大举来袭,关好栅门。”

  杜珍娘喜极欲狂地扶住他。喜悦地叫:“谢谢天,你……你平安无恙。”

  他向楼上走,说:“右股挨了一箭,伤了些皮肉。伤倒不打紧,皮裤破了一个孔,麻烦得紧。”

  皮袄皮裤破了孔,确是麻烦,番人的皮衣裤密不透风,可防严寒,破了一孔或一缝,便是致命之处,寒气由此人侵,除了刚破时或可发觉外,片刻后该处的肌肉便会冻僵失去感觉,等发觉冷得难受时,可能无法挽救了,寒气攻心,必定僵死。

  “楼上有可换的,我扶你上去。”杜珍娘说。

  “有换的?谁带了行囊?”他讶然问。

  “少任主杀了姓裴的三个人……”

  “哎呀!那位番人呢?”

  “还活着。”

  众人奔上楼,端木长风居然挑得起放得下,陪笑道:“柴兄弟,在下抱歉,抱歉。”

  柴哲摇头苦笑说:“没什么,不用抱歉。不经一事,不长一智,小弟侥幸,在箭雨中活着回来了,少庄主不知有何打算?”

  “一切仗贤弟了,愚兄知错。”

  “少任主杀了裴福三个人,咱们已无所倚靠了。”

  “这……”

  “目下只有一法可行,不知少庄主……”

  “贤弟请说,愚兄唯命是从。”

  “将番人放走,要他向头人说明经过,希望彼此能和平相处,互不侵犯。”

  “贤弟说得是,杀了这个番人于我无益,放了也不足为害,贤弟可自行作主。”

  柴哲解了番人的绑,说出己见。番人唯唯诺诺,答应将误会的情形向头人解释,下楼走了。杜珍娘主管医药,逼着柴哲裹伤换裤。两人到后面小室上药,她将刚才与端木长风冲突的事说了,最后苦笑道:“返回总会之后,咱们几个人凶多吉少。兄弟,必须及早为计。”

  柴哲大惊,变色道:“真糟,你们为了我的事,担上了无限风波,这……”

  “糟什么?哼!看样子,咱们活着离开索克图的希望,微乎其微。”

  “咱们非离开不可……哎呀!你说冲突时那番人也在场?”

  “在,怎么啦?你……”

  “糟了!那番人听得懂汉语。”柴哲焦急地大叫。

  柴哲在擒住裴福后,从裴福的口中,知道苏鲁克族的番人,有些通晓汉语。因此杜珍娘述说他离开以后,碉楼上所发生的冲突时,不由心中吃惊,急急换上裴福身上剥来的皮裤,奔出楼前。

  杜珍娘莫名其妙,柴哲惊煌而严重的神色,却令她心中依然,知道将有严重变故发生,也急忙跟出。

  柴哲奔近楼栏向外眺望,雪地茫茫,番人已经去远,踪迹不见。

  “糟了!太迟啦!”他跌脚叫。

  众人已到了他左右,古灵讶然问:“柴哥儿,什么事?”

  “那……那番人坏事,放糟了。”他苦笑着答。

  “怎会放糟了?”

  “那番人听得懂汉语,岂不糟了?”

  “那……那也不要紧哪!”

  “不要紧?小侄不在时,诸位在此所说的话,他都听去了,还不要紧?”

  “这……”

  “至少,他知道咱们必须西行。即使咱们能突围而走,他们势必倾巢追来,挑拨沿途的番人和咱们为难,这……这麻烦得紧。”

  “他……他真听得懂汉语?”端木长风惊问。

  他最为焦急,因为冲突期间,众人说出不少不能向人泄漏的秘密,如经番人传出,那还了得?

  柴哲弄不清端木长风何以如此焦急,杜珍妮在叙说冲突经过时,对涉及秘密的事皆加以隐瞒,称端木长风为少庄主而不称少会主,更未提及白永安指谪端木长风的话,所以事实上柴哲仍对众人的真正身份茫然无知。

  因此他认为泄漏行踪的事,端木长风用不着看得如此严重。

  但他不敢多问,点点头用肯定的语气说:“他们既然知道闹事抢食物的是汉人,派来监视的番人,岂会不通晓汉语?”

  “哥儿的打算是……”古灵紧张地接口问。

  “咱们赶快离开,也许还来得及。”柴暂沉重地说。

  “大白天,走得了么?”杜珍妮问。

  “在他们大队人马倾巢而至之前,还有机会,先退出索克图牧地,日后再绕道或乘大雪来临时偷渡,没有大雪掩没足迹,向西突围毫无机会。”

  “你是说,向东退?”

  “正是此意,除此之外。别无他途。”

  端木长风向楼下急奔,叫道:“天霸兄,我两人去追番人,快!”

  “少庄主,不可!”古灵急叫。

  “不,非宰了那狗番人不可。”端木长风高声答,奔下楼去了。

  文天霸略一迟疑,也奔向楼下。

  柴哲心中大急,大叫道:“不能追,咱们必须及早脱离险地要紧。”

  端木长风怎肯听他的话?番人不死,必定走漏许多不能让外人知道的秘密,日后麻烦大了。两人奔出栅门,循番人留下的足迹,展开轻功绝学飞赶。

  柴哲心中暗暗叫苦,但无可奈何,只好眼巴巴地等候两人返回,再作打算。

  足足等了一个时辰,等得心中焦躁,远处茫茫的冰雪荒原中,仍然看不见两人的身影。

  柴哲等得心中发慌,忧虑地说:“咱们快收集散在各处的粮食,弓箭,准备死守。”

  白永安悻悻地说道:“每次都是这畜生坏事,岂有此理!柴兄弟,死守,如何守法?等死么?”

  柴哲叹口气说:“不死守又能怎样?如果我所料不差,番人该已布置停当,咱们即使有三头六臂,也难平安突围了。”

  “那……咱们岂不是绝望了吗?”杜珍娘双眉深锁地问。

  “不然,咱们尚有希望。”柴哲用坚定的声音说。

  “真有希望?”古灵愁眉略展地问。

  “风雪已停了几天,不久大风雪必定光临,那时,便是咱们乘夜突围的时候了。同时,别忘了,也许咱们仍有外援可以寄望。”

  “有外援?”古灵讶然问。

  柴哲点点头,极有把握地说道:“中原朋友前来抢劫活佛,恐怕不止黑蝴蝶一拨人。大凡走这条路的好汉,都是熟悉番性的人,要利用大雪封山的机会,潜抵预定下手处落脚,以免引起番人与朝廷官兵的注意,便于从容周详准备。从卫藏到中原,目下有两条路,一是贡路,一是宣教路,一南一北,咱们所走的是贡路,番人数量少,更少朝廷派来的谍探,因此黑蝴蝶从南面贡路潜出国境,反而绕道走上这条路。(乌斯藏是汉人沿用的古称,番人却称为卫藏,乌斯两字连读切音,读卫。藏境分四部,卫、藏、阳木、阿里。卫即中藏,首府拉萨。藏即后藏,首府日喀则。喀木在东南,首府为巴塘,东部南部与四川云南接壤,北部为朵甘,即玛楚河以南一带,索克图原为朵甘之一部辖地。阿里在最西,首府布拉木达克拉。

  巴塘至打箭炉,为贡路,打箭炉是汉番互市之地,由天全卫负责监督。三年一贡,入贡其实就是向朝廷敲竹杠。宣教路则从拉萨至柴达木南部、出西宁,喇嘛活佛沿途传教,往来不绝。(法王们进京,几乎都是走这条路。)要劫法王,在最凶险的阿克达木山口(唐古拉山二峰之一)希望甚大。法王活佛动身,必在初夏或仲夏之间,虽为期尚早,至少还得等三个月至四个月之久。但从此地到阿克达木山口,还有一个月的脚程。因此,这期间正是动身前往的好时光,有两至三个月的潜伏期,正好从容准备。所以只要咱们能守得住一些时日,将有不少英雄好汉经过此地,自然会成为外援。”

  “咦!你似乎极为熟悉呢。”杜珍娘说。

  柴哲叹口气,苦笑道:“小弟在故乡时,曾与归化的蒙人为邻,所以知道这些少皮毛。

  想当年,蒙人进据中原,拓地数万里,朵甘、乌斯藏,皆为皇土,四夷宾服。想不到我大汉子民重整河山之后,只知抱着中原一块大肥肉大啃特啃,中原成了公候将相的鱼肉,谁也不想向外发展,文官要钱,武官怕死,只知抢夺中原这块肥肉,谁还想重整边疆开拓疆土?以这一带来说,大元帝国将一位附马章古,封为宁健郡王,管辖西番请地,坐镇吐番,管辖河、洮、岷、黎、雅诸州。再看看咱们朝廷的龙子龙孙,分封的地方,全是中原的通都大邑,有几位皇亲国戚封到边疆?没有。敢出国境图谋发展的人,说句不好听的话,全是些土匪强盗亡命之徒,这些人志不在开拓边疆,而是想发财,只会引起麻烦。有志开拓的人,朝廷不但不予支持,反而抓来杀头。朝廷居然将这一带视为外国,咱们汉人到此,岂能不遭殃?苏鲁克族本与汉人相处不坏,坏就坏在咱们汉人不争气。看样子,和平无望,咱们除了生死一决,拼个生死存亡之外,已无他途可循了。”

  蓦地,他突然住日,眺望片刻,跳起来叫“灵老,我们两人去接应他们,带弓箭。”

  “我也去。”白永安叫。

  “不能全出动,此地需人把守。老天!我们人手太少。”柴哲抓起弓扣上弦,一面说,一面向楼下急奔。

  西面平原远处,端木长风与文天霸全力奔逃。后面约两里左右,大批番骑衔尾狂追不舍。

  两人迎出三里地,到了一座矮林前。端木长风两人已接近至一里左右,番骑则在后面里余。

  “咱们徐徐后退,不必往前迎了。”柴哲向古灵叫。

  两人向后徐退,古灵发出一声长啸,知会端木长风。

  深雪中驰马,不但速度甚慢,而且不能持久。追来的番骑人数上百,漫山遍野而来,大概已追了许久,马儿已难支持,逐渐缓慢。

  但端木长风两人,也到了山穷水尽,真力虚脱的地步了,自然比马要慢些,快接近柴哲和古灵两人时,番骑已追至百丈以内了。

  蹄声沉重,雪花纷飞,马蹄掀起的雪花,像是白雾,骑士在白雾中忽隐忽现,来势如潮。

  柴哲见端木长风脚下已经大乱,急向古灵叱:“灵老,帮助他们两人,小侄断后。”

  古灵应声挂上弓,一手揽了一个,喝声“走!”往回路奋力狂奔。

  柴哲落后二十余丈,保持安全距离。他必需将番人阻在百步外,阻止番骑冲上发箭。

  退了半里地,番骑已接近至一百五十步内。

  呐喊声突然传到,声如雷鸣,惊心动魄,番骑开始发箭。番骑横列三四十丈,同时发射,柴哲等于是三面受箭,处境十分危险。

  他大喝一声,连发三箭,再加上一箭背射,方掉头发足狂奔。奔出十丈外,箭雨方到达,但能跟上他的箭为数甚少,已不足为害了。

  他回身再发三箭,再向后急退。

  “砰蓬!嘭!”人马倒地声与呐喊声同时轰响,先前的四支箭,射倒了四人四骑。

  番骑大乱,但仍潮水似的冲来,箭如飞蝗。

  端木长风两人得古灵相助,速度已加快,与番骑冲来的速度相等了。因此柴哲的退势,也与番骑相同;始终保持在一百五十步左右。他每次回身,必发三箭,且发长啸助威。番骑数量多,排山倒海似的追来,每一箭皆不可能落空,因此发第四次箭时,番骑的呐喊声,已显得有气无力。人马愈来愈少,逐渐慢下来了。

  距碉栅还有半里地,柴哲更落后半里,与番骑保持一箭之遥,他不再发箭,举步徐徐后撤。

  古灵拖着两人奔人栅门,几乎同时力竭倒地。

  柴哲已达成掩护重任,方开始展轻功回头狂奔。

  番骑在距碉栅里余处,分为两拨,不再追逐柴哲。一面回头救护被箭射落马下的同伴,一面绕过碉栅的北面,发出令人心脏俱寒的呐喊声,消失在东面的雪地尽头。

  端木长风和文天霸被送上楼,已经说不出话来,脸色灰败,猛烈地喘息。由杜珍娘照顾他们好好休息。古灵到底上了年纪,扶着两个人狂奔了三里左右,疲乏不下于端木长风。

  梭宗僧格把守东栅口,白永安和柴哲在西栅候敌。但番骑往东走后,四周重归沉寂,番人踪迹不见。

  “他们要困死我们。”柴哲向白永安说。

  白永安突然阴沉沉地说:“老弟,我两人走。”

  “走?”柴哲讶然问。

  “是的,走。”

  “你的意思是……”

  “杜姑娘已将冲突的事告诉你了?”

  “是的。”

  “返回湖广开香堂,咱们凶多吉少。”

  “开香堂到底是怎么回事?”柴哲大胆地追问。

  “那是会中出了重大事故,请出祖师爷设下的法堂,但在会中不称法堂而称香堂,规矩甚大。”

  “是什么会?”

  白水安瞪了他一眼,沉声说:“你如果带我走,我就告诉你。”

  “我……”

  白永安的手,落在剑把上,冷笑道:“我已经泄漏了不该说的机密,你如果……”

  柴哲悚然后退,急急地说:“请相信在下的为人,我保证,我没听到你说的话,我将守口如瓶,只字不提。”

  “你不想走?”

  “走不了的,两个人走枉送性命,千万不可做这种笨事。”

  白永安长叹一声,苦笑道:“看来,咱们只好认命了。”

  “别灰心,咱们希望未绝。不出三天,大风雪将会光临,脱险有望。”柴哲安慰他说。

  胡笳声远远地传来,此起彼落,发自四周。声源远在三四里外。

  “他们为何不来攻?”白永安惑然问,稍顿又道:“他们明知咱们只有七个人。”

  “裴福说的话,确是可靠的消息。他们要乘机磨炼战技,困死我们,希望我们逃走,好在荒野搏杀我们。攻调栅他们虽有能力办到,但又不愿增加自己的伤亡,反正我们无路可走,以为我们必无生路,何必冒险来攻?”

  直至夜幕将临,柴哲方松了一口气,回到楼中。

  古灵等三人已恢复元气,据端木长风说,追出近十里。不但没追上放走的番人,却看到大批番骑迎来。两人寡不敌众,有自知之明,只好逃回来了。

  文天霸再次向柴哲道谢,不住摇头叹息。

  夜来了,众人开始紧张,整夜不敢合眼,把守在两栅口严防番人偷袭。

  整夜时光,胡笳声不时从四面八方传来,午夜听来,倍觉凄厉刺耳,震人心弦。不时更可听到一阵阵令人毛骨悚然惊天动地的呐喊,似乎番人正发起进攻。

  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就这样闹了一夜。

  天亮了,首先是北面两里地的冰雪平原,二十名番骑快速地驰过,从西面消失了。

  柴哲再次成为众人的主脑,他断然下令休息,只留一个人守望,七个人轮番戒备,每人守望一个时辰。他认为番人并不急于进攻,志在不断骚扰,要将栅内的人累得失去战斗力。

  午后,番人又开始改变骚扰方式。以二十骑向碉栅冲锋,冲近至两百步内,呐喊着发箭攒射,每人发射两三箭,又呐喊着退去。

  这一来,他们哪有心情休息?除了柴哲能定下心置之不理,获得充分休息外,其他的人只累得眼圈发黑,疲惫不堪,莫不叫苦连天。

  柴哲一再告诉他们,不必理会番人的骚扰,安心休息,养精蓄锐,等候番人不耐烦而大举进攻时全力对付。但众人包括古灵在内,每听到呐喊声,皆不由自主惊慌而起,奔出楼外戒备,疲于奔命。

  碉栅内原本留有番人的食物,足以支持二十人十天半月,如果番人不大举进袭。七个人足可支持一月以上,食物倒不用耽心。

  三天三夜过去了,天气开始恶劣,罡风怒号,天宇中彤云愈来愈厚,奇寒无比。暴风雪将至,柴哲心中也随天气的变化而不安。番人不喜在暴风雪中逗留,很可能向碉栅进攻,早早结束。以便返回冬窝子躲躲风雪。

  果然不错,第四天近午时分,雪花开始飘落。

  正午,东西南北各出现了四群番骑,每群的人数约有八十骑,每名骑士皆带了皮盾、番刀、弓箭,一部分人还带了斩马长刀。每队人马的先头,各有五面金红色的大旗,迎风招展。

  旗门左右,八名吹笛人挟着垂系红缨的胡须。风雪交加,番骑像是从风雪中幻化出来的幽灵。

  四队人马各以五路纵队向碉栅前进,渐来渐近。

  碉栅占地并不广。两座碉栅一南一北,中间宽约十丈,设有拴牲口驼马的栅栏。东西是巨木排成的木栅,各设有一座栅门。门两侧是空地,是旅客设帐篷的地方。

  因此,他们可分据两座碉楼,用箭封锁栅门而不必下来。也不易爬上,即使能爬上,也难逃左右碉楼居高临下的弓箭攒射。这就是番人为何不愿硬攻的原因,但风雪一起,番人不愿再等,终于发动攻击了。

  南北两路人马,在接近至一里左右时开始分为二十人一组的游骑,负责策应东西两路人马,与拦截突围逃生的人。

  柴哲、梭宗僧格、杜珍妮,三人负责北面的碉楼。他早已交代众人各就本位,每人在楼壁两侧开了一个窗口,以便向外发箭。

  胡笳长鸣中,东西两路人马开始进攻了。每队分为两拨,前一拨是以盾障身,挟斩马刀的骑士。后一拨是箭手,挂上盾拉弓前冲。

  胡笳长鸣,旗旗招展,呐喊声如雷,向栅门冲来。

  等番骑潮水般涌近栅门,柴哲发出一声长啸,大吼道:“先射马!”

  骑士有皮盾障身,不射马也不行。射人先射马,射马不至落空。

  弦声震耳中,他射出了第一支箭。

  一声马嘶,有一匹坐骑中箭,将骑士扔下马背,马亦砰然倒地。

  第二拨人马开始用箭回敬,但所开的射口不大,番人的箭无所施展,全钉在射口附近,声如暴雨。

  番骑大乱,冲进百十步,先后已倒了近三十匹坐骑。柴哲发无不中,箭到人落马,连珠快射,当者披靡。

  对方毕竟人多,西面四十骑终于有人骑冲近栅门。负责西南的是杜珍娘和梭宗僧格。南楼负责西面的是端木长风和文天霸。四人只射倒三十二骑,八骑冲到栅门了。

  柴哲负责东西,南楼负责东南的是古灵和白永安。三个人的箭都可怕,又快又准,冲来的四十骑,没有一骑可以冲抵栅门,坐骑纷纷倒毙,骑士一落马,藉盾掩身,三三两两向后退走。

  冲近栅门的八名番人飞身下马,用拴马索做的爬城钩向上抛,抓住了棚顶向上爬。

  人到了棚下,楼上的箭射不到了。

  看到有绳钩向上抛,端木长风心中大急,向文天霸叫:“下去,宰他们。”

  文天霸不假思索,放下弓箭拔出霸王鞭向楼下抢。楼上分三间,西面的古灵和白永安,根本不知他两人下了楼。

  北楼的杜珍娘看到栅顶有物挺起,猛地射出一箭。

  “噗”一声响,射中了。

  人影一惊,一名番人已越顶向下跳。原来她射中的是皮盾,毫无用处。

  她来不及发箭,第二名番人已经向下跳了,藉盾掩身奔向栅口,要打开栅门。

  “噗!”梭宗僧格也发了一箭,射中皮盾,同样失效。

  杜珍娘心中大急,狂叫道:“柴兄弟,番人进来了。”

  柴哲阻过了东西番骑的进攻,正自庆幸,闻声大吃一惊,赶忙奔到栏旁向下一看,叫道:“不可心慌,射他们的腿。”

  楼上楼下,相距不足六丈,如果能沉着应战,箭射得准的人,射腿该无困难,百步可以穿杨,这么粗的腿哪会射不中?弦响箭到,躲都躲不掉。

  声落,恰好一名番人一跃而下,在番人双脚刚着地的刹那间,他的箭已到了。

  积雪深厚,人向下跳,势必下陷,而且身体亦必俯下,整个人便会被盾挡住。居高临下发前,射的部位更少,只消差之毫厘,必将劳而无功。

  “哎……”番人狂叫一声,向下挫倒。一支狼牙分厘不差地钉在小腿上了。

  一声暴喝,出现了端木长风和文天霸。

  柴哲大吃一惊,向杜珍娘叫:“不必理会进来的人,射后一批番骑。”

  他同时用番语向梭宗僧格打招呼,丢下弓箭向楼下抢。

  进来的八名番人只倒了一个,仅是左腿受箭伤,并未完全失去战斗力。

  七名番人都是膘悍的勇士,五人迎着端木长风和文天霸,皮盾掩身,番刀炫目,怒吼着一拥而上,两名去开栅门,要迎接后续的人马冲入。

  端木长风自命不凡,十来个番人算得了什么?毫无顾忌地一声暴叱,一剑向奔到的番人点去。

  轻灵的剑,很难对付用盾牌的人,不宜硬攻,须用游斗术诱盾后的人现身。

  番人皮盾一推一拨,剑点在盾上深入近寸,虽穿透却无法再深入。

  “吠!”番人怪叫一声,拧身就是一刀。

  第一名番人到了,急冲而上,从侧方抢到。

  端木长风迅速拔剑,向后急退。

  第二名番人恰好抢近,刀攻下盘,盾向上抬护身。

  他百忙中沉剑下拨,“铮”一声刀剑相交。

  番人的盾向前一推,用盾进迫。

  先前的番人一刀落空,乘势急进,刀光一闪,奇快地扶肩便劈。

  端木长风前后受敌,剑又无法对付皮盾,大喝一声,向侧急退。

  “蓬”一声响,背部被围攻文天霸的一名番人用皮盾击中,打得他反向前撞。

  糟了,追袭的两名番人同时到达,他的剑被一具皮盾挡住,“唰”一声响,一把番刀已刺破胁衣,冷冰冰地,凶猛地攻入。

  如果他未运功护身,这一刀足以要他的命,虽将刀尖反震而出,却已惊出一身冷汗,凶猛的推力仍将他推得踉跄后退。

  运功护身不能长期支持,气功火候愈纯,支持得愈久,如果不动手相搏,自然可支持得久些,但要动手相搏,不可能长期运功护体,极耗真力,不消多久,自会力尽气消。

  在三名力大刀沉的剽悍番人围攻下,他不可能支持多久,剑奈何不了皮盾,他心中已经发慌。

  文天霸鞭沉力猛,先前三名番人围攻,近不了他的身,一鞭下去,“蓬”一声大震,番人必连人带盾被震返三五尺,但想将番人放倒,却力不从心,这时只有两人夹攻,压力大减。可是,也无法支援端木长风。

  端木长风这才知道厉害,心中发虚,刚站稳,被柴哲射伤的番人已乘虚跪地发箭,弦声传到,箭亦及身。“噗”一声轻响,射中他的背心。

  箭射透皮袄,仍被护体神功挡住,但箭链有倒钩,箭挂在他的背上十分抢眼。

  “铮铮”两声暴响,他仍能架开两刀。

  第三名番人从后补上,兜头便劈。

  危急间,柴哲到了,从番人的侧方射到,伸剑“铮”一声架住刀,伸脚一勾。番人惊叫一声,仰面便倒。

  柴哲手急眼快,一脚桃开番人护身的皮盾,”手起剑落,尖锋刺人番人的小腹,大叫道:“少庄主,游斗用暗器,袭击攻文叔的人,避免正面接斗。”

  叫声中,他反手扔出一枝铁翎箭,急射正打开栅门的一名番人,正中背心。

  “啊……”番人狂叫一声,倒在栅门上,栅门又闭上了。

  他的话提醒了端木长风,一言惊醒梦中人。两人此应彼合,一面与正面扑来的番人周旋,一面用暗器袭击在侧方向同伴进攻的番人侧背,只片刻间,八名番人便被-一击倒,毫不费劲。

  柴哲闭上沉重的栅门,叫道:“快回原位,用箭阻止第二批人马,下面我负责,快!”

  依原来的计划,进来的人由古灵负责,蛇纹杖沉重,对付皮盾妙用无穷。假使端木长风早通知古灵,岂会如此狼狈?几乎误了大事。

  端木长风脸色泛灰,停手后,他开始感到奇冷彻骨,三不管剥了一名番人的皮套袄,一言不发疾奔上楼。

  攻势顿挫,番人开始退走。雪地上死伤的马散处半里地,总数将近八十匹,丢了八名番人,不得不退。

  柴哲收集了一大抱箭,回到楼上,向对面楼上的人叫道:“灵老,派人下去收集箭支。

  这次他们损失了不少马,人却死伤有限,一些小挫折吓不倒他们的,他们不久将卷土重来,小心了。”

  番人退出三里外,但风雪甚紧,看不见三里外的景物,谁也不知道他们是否已经退走了。

  除了风声,沉寂得可怕。七个人全神向风雪中凝望,等候番骑从风雪中出现。料定番骑这次进攻,将比上一次猛烈,危机来了,死亡的恐怖令他们心惊肉跳。

  只听到两次胡笳声,久久不见人马到来。

  柴哲仍然一个人把守在楼的东面,他闭上眼养神。

  后面传来了脚步声,他睁开眼睛扭头一看,看到脸色被冻得苍白的杜珍娘,正向他走来。

  他离开箭口,放下弓转身笑道:“杜姑娘,冷么?到楼下生个火暖一暖吧。”

  杜珍娘幽幽一叹,倚在他身旁的木壁上,叹道:“依我看,我们没有多大希望了。”

  他倚壁坐下,平静地说:“不到绝望关头,决不放弃希望,杜姑娘,宽心些。”

  杜珍娘突然偎近他并肩坐下,低声说道:“我认为希望握在你手中,就看你肯不肯让一些给我。”

  “姑娘此话怎讲?”

  “番情你熟,如果你不再照顾那几个人,带我和梭宗僧格乘夜突围,人少易隐行藏,必能出困。”

  “不可能的,姑娘,人少反而难以脱身。”他正色说。

  “别骗我,我知道你能。”

  “姑娘……”

  “论机智,无人能及你万一。论真才实学,你比所有的人都高明。”

  “姑娘别抬举我了,七个人中,只有梭宗僧格比我差。”

  社珍娘淡淡一笑说:“除非是瞎了眼的人,才会作如此想,我料想端木长风并不糊涂,至少今天他该明白了。”

  “明白什么?”

  “他一向自命不凡,认为他比你强,连古老也走了眼,我想起五星池的笑话。”

  “五星池咱们几乎被困死,还有笑话?”

  杜姑娘将五星池古灵与端木长风打赌的事说了,最后冷然一笑道:“古老也走了眼,不然就不会说出百招败不了你的话来,真要翻脸动手,端木长风必难在三十招内幸免。他被三个番人逼得毫无还手之力,你一下去八名番人像是泥人见水,他还能不明白?这小畜生为人阴险毒辣,你如不及早打算,将死无葬身之地。”

  他淡淡一笑,平静地说:“我知道,但我不怕。”

  “你既然知道,怎能不怕?”

  “我有我的打算。”

  杜珍娘突然握着他的手说:“突围远走中原,找一处隐僻处藏身,我知道他们找不到我们的,怎样?”

  她眼中有希冀,有兴奋,有喜悦等等表情。但柴哲坚决地摇头,拍拍她的掌背,笑道:

  “杜姑娘,如果我能走,一个人走岂不更安全,更有希望?事实这是妄想,人少力量单薄,不啻枉送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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