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的,希望开始转得淡薄,最后就完全消失了。
因为我们开了整整一夜的车,也没有发现任何迹象表明这附近有过人类活动。我们满以为的人烟和部落完全没有出现。而那条河流也只是水流量稍微大了一点而已。
大金牙说什么也不肯再开车了。
任凭罗六指怎么引诱他说部落里有诸多好处他也无动于衷了,也不管我举着拳头的威胁,直接倒在座位上就呼呼大睡起来。
想想我们这两个“地主”还得继续压榨这个劳工给我们开车,要是他彻底倒了我们就只好靠两条腿,所以尽管车上的食物和水已经只有三天的分量,而汽油更是只能支持一天了,我们也只能让这家伙睡了整整八个小时,终于把他拖了起来。
“什么时候……”他揉着眼睛心不甘情不愿的爬起来。
“不管什么时候,开车!”罗六指的耐心显然也很有限。
“睡眠不足开车出事谁负责啊?”大金牙嚷嚷。
“大草原上出个鬼车祸啊?”
“撞上牛马什么的也是有可能!”大金牙明显是睡糊涂了,脑子还没清醒呢。
“要是看见牛马还要你再开车吗?有牛马的地方就有人了,我们就能脱离险境了,还管你想睡多久?”我也忍不住吼道,“早知道我就去学学开车了!今天哪里还要指望你?”
没想到大金牙下一句话就把我和罗六指说得当场哑然了。
“我就知道当初你们俩逃命还记得要把我抓着绝对就不会是什么好意!要是你们中哪一个会开车估计都不会想起来救我。”
我脑子里刹时乱了起来。
扪心自问,真的是那回事吗?
罗六指一拍我肩,说道:“你不要再钻牛角尖了!”说完很是冷森森的威胁大金牙:
“不管怎么样,开车!!”
大金牙直在嘴里嘀咕着遇上了土匪强盗,嘀咕罗六指已经从线上的变成那林子里的(林子里的是黑话,意思就是从林子跳出来拦路抢劫的那种),这样危险的人物居然在北京城里天天就摸上个一块两块钱的装猪准备吃老虎,以前的确是走了眼居然没看出来他真面目。或者就是跟着东方端华这个家伙时间长了,两人彻底臭味相投把罗六指藏的本性引发出来了。
诸如此类,念叨个不停,我听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但是给大金牙说得如此不堪的罗六指却浑不当回事,闭上眼睛睡着了,不一会儿,还轻轻的打起了呼噜。
一开始大金牙还以为罗六指是在故意装睡好让自己闭嘴,念叨得更大声更带劲了。唠唠叨叨半个小时以后发现后面全无反应,而且呼噜声越来越大,好奇起来从反光镜里一看,当场没气得吐血,不但罗六指睡得安稳极了,连东方端华这家伙都歪靠在车壁上睡得贼死,那呼噜声此起彼伏,打得就跟二重奏似的。
“这两个混蛋!!”大金牙愤愤不平。
这时夜幕已经降临,把车停下来也没有什么,但是两个人都睡着了,大金牙可不敢保证自己这一停下来会不会睡着。要是出了什么危险,三个睡着的人还不稀里糊涂丢了小命啊?所以只好继续开。
汽油已经明显熬不到明天晚上了。
再这样下去,真的得弃车步行了。
一想起那铺天盖地的狼群,大金牙就在心里颤了一下,万一步行的时候再遇上,那可真就没得救了。
看看车后面睡得死猪一样的两个人,心里倒是有点佩服。
居然和胡八一他们一起挡住了整个狼群,保了一条命,实在是不容易。
开了整整一个晚上,仍然没有任何迹象表明附近有人。
黎明的时候,车子终于开到了河流的源头,一个不算太大的草原湖泊。大金牙四处看了看,居然没有发现一个人,下了车跑到湖边上喝了口水。
还真的就是个淡水湖!
旁边还有几条河流与它相连。
真是奇怪了!真是见鬼了!
大金牙在心里狠狠的骂着,回到车上,往座椅上一靠,从怀里摸出烟来抽。
心里一想不妙,这样的一个湖,既然附近没有人烟,怕是等到清晨的时候,草原上的狼群就得到这里来饮水,这可能性是很大的,赶忙重新发动车子往前开。
过了这个淡水湖,还是沿着一条不算太大的河流开。一直到清晨太阳升起都没有狼群的迹象。精神一松,眼皮立刻打起架来,于是立刻把后面那两个家伙拼命要醒了,还没等那两个人彻底清醒过来,就草草的把情况说了一遍,立刻倒下睡死过去了。
我打了一个呵欠,半睡半醒的想着大金牙刚才的话。
一个淡水湖?
真是奇怪了……而且清早的时候没有任何狼或者野马过来喝水?除非这附近特别危险,否则怎么会有这种情况?
“不好!”罗六指忽然睁开眼,“开车!”
“啊?”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罗六指拖了起来。
然后就是已经睡着的大金牙。
“你干什么啊?”我一下没坐稳,直接摔倒在地上。
大金牙也模模糊糊的说:“别拉我了,汽油也快没了!”
“起来!快开车!!”
大金牙迷糊的睁开眼睛,看着凶神恶煞的罗六指,彻底冒火了:
“好啊,你们两个人睡了一个晚上,现在还来不让我睡觉,开车!开个鬼啊!!”
“你不开!好,反正在车上也是死,我们走!!”罗六指急得不行,一见大金牙这德行,立刻狠狠道,他推开车门,一把将我拖了出去。
“慢着,等等,究竟怎么回事?”我一把挣脱开他的手。
“快走,迟了就得完蛋!!”罗六指急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但是——”我回头看了一眼好象又睡着的大金牙,他开了一晚上的车,现在给吵起来自然是一肚子火,这罗六指话又说不清楚,总不能真叫我把大金牙丢下吧,真有危险怎么办?
东方端华虽然心眼小,但是绝对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啊。
罗六指也意识到了我的迟疑,他可比我果断的多,直接冲过去把大金牙往肩膀上一抗,拔脚就狂奔,我要拿车里的给养和水,也被他的厉声呼喝所摄,什么都没拿就跟着他疯了也似的狂奔。
大金牙给他这么一折腾,哪里还有不醒的?
他挣扎起来,惊骇莫名的叫起来:
“怎么回事?究竟出了什么事?”
罗六指估计也是觉得抗着他影响速度,立刻把他放了下来,不等大金牙站稳,左手拉住虽然在跑犹自在东张西望看出了什么事的我,右手一把拽住晕头转向的大金牙,就往前狂奔。
这罗六指当真不愧是北京城里顶尖的线上人物,那腿上工夫是没得说的,被他这一拉,我跑得速度起码增加了一倍,让我都在心里直嘀咕,运动会怎么不叫这小子上呢,省得给人家说中国人都糟糕得惨不忍睹,当现在连块那个叫啥金牌的东西都没有,简直让人嘲笑。
(这个年代大约是80年代初,而84年中国才在奥运会上由许海峰拿到第一块金牌,现在想来真是让人感慨万分啊)
大金牙被拉得,不,简直是被拖着在跑,一边跑一边还不住回头看那车,拼命的狂喊:
“姓罗的,你疯了?”
“是啊,你说清楚了,大金牙不就开车了吗?你有车不开,用跑的,还不是疯了?”
“笨蛋!”罗六指气得话都说不清楚了,“你们——懂什么?再不走都得喂鱼虾了!”
“啊?”我完全不明白他在讲什么。
“我们虽然跑得慢,但是至少还有一线生机……”
大金牙被拉得,不,简直是被拖着在跑,一边跑一边还不住回头看那车,拼命的狂喊:
“姓罗的,你疯了?”
“是啊,你说清楚了,大金牙不就开车了吗?你有车不开,用跑的,还不是疯了?”
“笨蛋!”罗六指气得话都说不清楚了,“你们——懂什么?再不走都得喂鱼虾了!”
“啊?”我完全不明白他在讲什么。
“我们虽然跑得慢,但是至少还有一线生机……”
我稀里糊涂的听着,忽然正在跑动的双脚感到一股寒意,这寒冷来得如此突兀,以至于一时之间,我以为是一条蛇爬上我的脚了。可是想想不对,我这是在狂奔啊,怎么会有蛇跑上我的脚?忍不住低头一看,顿时傻了。
“啊——”大金牙也叫了起来,“水,怎么可能有水?”
放眼看去,草地全部不见了,而是一片雾蒙蒙的水,好象刚刚一瞬间我们就穿越了草地跑进了一个巨大无比的湖里一样。极目而望,居然看不见这个湖的边际。
可是脚下明明还有踩上柔软青草的感觉。
怎么回事,究竟出了什么事?
这一瞬间我脑子里一片空白。而脚下的水忽然之间没有任何过程的就从脚脖子那里上升到了膝盖,水的阻力让我们几乎无法快速奔跑了。
“不好了,快!”罗六指惊慌莫名的说,“大家紧紧拉住,千万不能松手!!”
刚刚从狂奔里猛然停下的我们,几乎还没有来得及喘气,就被罗六指手上的力气握得手几乎都要断掉了,本能的反握回去。
“东方!快抓着大金牙!!”
我刚刚伸出空着的左手去抓住大金牙的右手,还没有使上力,就忽然发现水已经漫上了胸部,我们都不由自主的被水波轻轻一漾,就站立不稳的浮动起来。
“快,抓紧手,然后深呼吸!”
一口气刚刚吸进去,耳边的水声就越来越大,抬头一看,这朦胧的水雾里面,忽然无风平地翻涌,而且越来越汹涌,瞬间一个大浪就卷了起来,当头朝我们砸下来。
几乎不用罗六指再说什么,我们立刻往水里一蹲,脚蹬着水,拼命的要游出这片区域。
然后水浪一阵剧烈颤动,想来是刚刚的浪砸了进来,这强大的水压原先是可以让我们吐血的,但是不知道怎么,我们只感觉到了水里一阵摇晃而已。
奇怪。
仔细一看,原来只有一米多高的水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有五六米了。
我的眼睛,异常的痛。
这不是淡水,是盐水!!
真他娘的该死的见鬼,这究竟是出了什么事?好象在一瞬间,这片草原居然就变成了一个巨大无比的盐水湖泊。简直跟东方朔坟墓里的流沙没有两样。那是石板通过机关悬浮在流沙上,一旦人走上去流沙就会迅速蔓延上来。可是这是大草原大草原啊!
就像是一层草皮,其实下面覆盖着的是一个巨大无比的湖泊一样。这是多么离奇的一件事,要知道以现在水域的面积来看,起码笼罩了方圆几亩地,而先前什么还在开车,在厚实而平坦无比的大地上开车。
难道你能相信这一层草皮下是水?
那不是大草原,那是沼泽吧!!
有谁听说过能开车在沼泽上走的?
我给盐水刺痛得干涩无比的眼睛隐约就看见了离我们不远处的水底,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正在快速沉下去。那不正是我们的汽车?
怪不得刚才罗六指说,我们虽然跑得慢,但还是有一线生机——这水势来得如此之快,又是一转眼,我感觉自己好象已经身处十几米深的水下了,要是我们还在汽车里,强大的水压会让我们连车门都打不开,窗户也没有足够一个人爬出去的空隙。等到打破窗户,那还不已经是几十米深的水底了啊,那个时候就算有空隙爬出车子也没有用了,巨大的水压已经足以叫人命丧黄泉了。
这简直就像是一场不可思议的噩梦!
这湖水冰冷的刺骨!
只是短短的十几秒,我们已经彻底身处于一个巨大无比,深估计至少有几十米那么恐怖的盐水湖里了。
水面可能依旧波涛汹涌,但是我们身处的水中已经将近平和下来,罗六指的正确确定让我们三个没有在刚才那一阵阵巨大无比的波浪里失散。
现在我们在水下已经待了超过半分钟了,如果不赶快想办法换气,恐怕就真的得喂王八了。
虽然我对这么奇怪变化的湖水里究竟有没有王八持怀疑态度。
就在我们准备冒险浮上水面去换一口气好继续苟延残喘下去时,忽然整个水面都迅速黑了下来。
这黑色直接从水面上方笼罩下来,如果不是我们确定现在是太阳刚刚升起的黎明,还以为是因为天黑所以从水底看才发生的自然现象呢。
或者是我们因为严重缺氧所造成的后遗症?
拼命的上浮至少也要花上个几秒钟,这还只是粗略估计,建立在那湖水没有继续上涨的基础上。
我们的视线越发模糊起来,加上水底变成的彻底黑暗,让我们都无法确认自己是否已经死亡,进入了幽冥鬼蜮。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小,头顶上还是水,似乎距离水面是多么遥远和可怕的一个数字,不知道究竟有没有可能再呼吸到一口空气了。
这个时候心里涌上的绝望感语言无法形容。仿佛有一个声音一直在耳边说,放弃吧不要紧,你已经尽力了,水面很遥远,是你断绝呼吸前也没有办法够到的。
意识模糊起来,手脚的力气越来越小,终于没了劲,连冰冷刺骨的湖水都感觉不到了。
仰头,什么也看不见,看不见水面,水还在摇晃着,四周漆黑一片,也没有任何声音。连大金牙和罗六指在哪里我都看不到了。
或许我已经死了?
身体慢慢沉了下去,但是感觉上好象是身体在往上浮的错觉。
彻底失去了求生欲望的我,意识也开始慢慢变成了黑暗,就在此时,一直憋住的那口气终于在失去意识的状况下吐了出来,我无意识的呼吸,顿时呛了一大口水进了喉咙。
这湖水一直都是冰冷刺骨,这下呛了进去,立刻让我神智一清,立刻拼起最后一道力往湖面上划去——
“哗啦!”
破开水面的声音是如此悦耳,死寂一片终于被打破了,仿佛又回到了人间一样。
深深呼吸,五秒钟以后,脑子里终于又恢复了清醒。
顾不上看为什么周围全部黑了,而是张望着自己的同伴!
“罗六指,大金牙!!”我拼命喊着。
远远传来了应答的声音。
可是只有罗六指的声音,我赶忙划了过去,却看见罗六指浮在水面上,一手紧紧拽着正在拼命吐水的大金牙。两个人都是狼狈不堪。
想起刚刚差点丢了命的事情,就在心里后怕不止。
其实那个时候距离水面明明已经没有多远了,但是感觉到的偏偏是遥不可及的绝望。
要不是那口水带来的最后一线理智,只怕现在罗六指喊遍了嗓子也找不到我了吧!
“真是该死,如果小蔡在这里,恐怕还有个水性好点的!”我嘀咕着抱怨,我们这些长在北方的汉子,不是旱鸭子就已经很了不起了,尽管是有的时候盗墓需要所以才会的一点水性(罗六指会水是为了逃命学的,旧时代要做一个像他那样的顶尖字号人物可不是一件容易事,所以学全了各种旧时代的逃命本领,偏偏就是不会开车),但是能在水里憋上个一分钟那就已经是极限了。
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北方的摸金校尉都很少到南方去倒斗。
没想到我们在这大草原上居然还遇上了被洪水卷走的倒霉事。
这还真是人要倒霉,还真是往哪里躲都没用啊!
“这什么地方?”大金牙吐完水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四处张望,看他那茫然的表情,似乎从头到尾都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
抬头,头顶上是漆黑一片的。
如果不是我们三个人挨得近,我都无法看见他们脸上的表情。
“东方,托我一把!我去看看!”
我会意的伸出手,双手平摊,拼命稳住,向罗六指点了点头。
他松开了抓住大金牙的手,然后艰难无比爬到了我肩膀上,颤巍巍的站了起来,可我整个人都给他压到了水里。这还是因为是盐水,浮力很大,否则别说现在,刚才我们就全部挺尸了。
罗六指拼命往上跳了一下。
我整个人往下一沉,灌了好几口苦涩异常的盐水,慌忙划开手脚,拼命的浮了起来。这时我看见身边出现了一个大水花,是从上面掉下来的罗六指,他快速的沉了下去,这一下够他受的,没有半分钟他绝对游不上来。
露出水面拼命喘气。
半分钟以后,罗六指果然一边吐水一边浮了上来。
“完了!”他大叫着,“是特别厚实的岩石和土。”
说着给我们看他的手掌,那手被水浸泡以后还有泥巴和小沙石。难道我们现在是在地下湖里了?中国境内的地下河和地下湖很多,内蒙古高原和云南高原就不少。其余地方更是以江南为最多,在中国一般不管南方北方,人们往往只要在地上挖上个几米或者十几米,就能挖到地下河,然后水流上涌,这就是所谓的井。根据季节,地下河流水位有变化,井水的水位也会有变化。
难怪这湖水这么刺骨冰冷,原来是地下湖。
但是怎么可能,想想大约十分钟以前我们还坐在车子上,然后就是不明所以的惊惶奔跑,整个眼睛所能看到草原忽然变成了一个湖,大水把我们全部卷了进去,等我们浮出水面的时候却发现头顶不是天空,居然是地底岩石和土,好象我们一开始就在这地下湖里一样。
说着给我们看他的手掌,那手被水浸泡以后还有泥巴和小沙石。
我心里冒出了一个相当可怕的念头——
“难道是——”我忍不住脱口叫喊出来,“幽灵湖?”
大金牙狠狠的打了个哆嗦,而罗六指面无表情的点头:
“所以,我在车上的时候才叫你们赶快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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