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小家伙。是老格兰妮。”
地上的小球没有展开。
格兰妮咬住嘴唇。她一直没弄明白小孩到底是怎么回事,偶尔想到他们(这个“偶尔”其实相当罕见),总把他们当成介于动物和人类之间的某种东西。她知道怎么对付婴儿:你把牛奶塞进一头,再尽可能把另一头收拾干净就得了。成年人更简单,因为他们自己就会吃喝拉撒。可两者之间的那一段却是她从没探索过的未知世界。她对此唯一的心得就是要防止他们染上什么要命的东西,同时祈祷一切都会好起来。
事实上,格兰妮茫然不知所措,不过她知道自己必须干点什么。
“坏坏的臭狼狼把咱们吓怕怕了,啊?”她胡诌了一句。
这似乎起了作用,不是因为这话让人安心,而是因为它实在过于弱智。球心里一个声音闷闷地说:“你知道,我已经八岁了。”
“八岁的人才不在雪地里蜷成一团呢。”成人与儿童的交流的确错综复杂,必须小心试探,步步为营。
小圆球没吱声。
“家里好像还有些牛奶和饼干。”格兰妮大胆推进。
还是看不出什么效果。
“艾斯卡丽娜·史密斯,你要再不听话,我就狠狠揍你一顿!”
艾斯卡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
“怎么那么凶啊。”她说。
铁匠来到小屋时,格兰妮正好领着艾斯卡回到家里。男孩子们躲在爸爸背后往外瞅。
“呃,”眼前的人据说已经死掉了,铁匠不太清楚跟这种人谈话该怎么开头才好,“他们,呃,告诉我说你——病了。”他转身瞪了儿子们一眼。
“我刚才在休息,多半是打瞌睡了。我总是睡得很沉。”
“是啊。”铁匠有些发懵,“唔,这么说一切都好。艾斯卡怎么了?”
“她被影子之类的东西吓了一跳。”格兰妮捏捏女孩的手,“还有点迷迷糊糊的,得好好暖和暖和。我准备让她在我这儿睡一觉,要是你不介意的话。”
当爸的不清楚自己到底介不介意,但有一件事他确信无疑,他老婆和村里的所有女人都对格兰妮·维若蜡佩服得五体投地,甚至敬若神明,要是他敢说半个不字,以后就别想再有舒心日子过了。
“好的,好的,”他说,“只要你不嫌麻烦。我明早让人来接她,行吗?”
“很好,”格兰妮说,“我本来该请你进来坐坐,可我这儿还没升火——”
“不用不用,没关系。”铁匠赶紧拒绝,“我的晚饭还在炉子上坐着呢,都快熬干了。”他低头瞥了古尔塔一眼,小家伙刚张开嘴准备说点什么,马上明智地改变了主意。
他们道过别,只听到两个男孩的抗议声源源不断地从树丛中传来,格兰妮开门把艾斯卡推进屋里,再把门插好。她打开碗柜上的储物柜,拿出几支蜡烛点上,然后从一个老旧的箱子里翻出几床德高望重但还能凑合着用的羊毛毯,毯子上带着一股子驱虫草药的味儿。格兰妮用这些毛毯把艾斯卡裹起来,让她坐在摇椅上。
她跪下来开始生火,浑身的关节都咔咔咔地直抱怨。生火可不是什么美差,不但需要干蘑菇渣子、刨花、折断的小树枝,还得使劲地噗噗吹,不停地低声咒骂。
艾斯卡说,“没必要那样生火,格兰妮。”
格兰妮浑身一僵,眼睛盯着炉板。这是好多年前铁匠为她打的,样子挺漂亮,有猫头鹰和蝙蝠图案做装饰。不过这会儿她没心思欣赏设计。
“喔,是吗?”她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你知道更好的办法,呃?”
“可以用魔法啊。”
格兰妮专心致志地把几根小树枝排放在微弱的火苗上。
“那请你说说看,我该怎么做呢?”格兰妮的话似乎是冲着炉板去的。
“呃,”艾斯卡道,“我……我不记得了。反正你肯定知道的,对吧?大家都知道你会魔法。”
“魔法是有的。”格兰妮道,“有这种魔法,还有别的魔法。但是,最重要的一点,我的孩子,就是要明白魔法该派什么用场、不该派什么用场。我跟你讲,魔法根本就不该用来生火。你就相信我的话好了。要是造物主想让人用魔法生火,那他就不会赐予我们——那个,火柴了。”
格兰妮把一个熏得漆黑的旧水壶挂在吊钩上,艾斯卡又问:“那你能用魔法生火吗?我是说,如果你想那么干的话,如果准你那么干的话。”
“也许。”格兰妮回答道。当然,事实上她干不了:火没有心,不是活物,这是三个原因之中的两个。
“那样容易多了。”
“如果一件事值得干,那它才值得干。”成年人被逼得无路可退的时候,总把格言警句当成救命稻草。
“是的,可——”
“没什么好‘可’的。”
格兰妮从碗橱上拿下一个深色的木头盒子。说起锤顶山脉的草药,格兰妮可谓所向无敌,谁都不如她了解耳朵草、少女的祈祷以及爱心草的各种用途,她自己也觉得挺得意。但有的时候,她也不得不使用那些来自“大老远”(对格兰妮而言,这代表任何在一天之内赶不到的地方)的成药,数量不多,交易的时候她满心猜疑,储藏也分外仔细。
她切了些干燥的红色树叶放进杯子里,又加上蜂蜜和壶里的热水,然后把杯子塞给艾斯卡。她用半张毯子裹起一大块圆形的石头,把它们放到壁炉下面备用,待会儿可以暖床。最后,她严厉地指示小女孩不准乱动,这才去了洗碗间。
艾斯卡一口一口地啜着饮料,脚后跟在椅子腿上敲来敲去。这东西有股子奇怪的辣味儿,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做的。当然,她早就尝过格兰妮熬的草药,里头总有蜂蜜,数量多少要看她觉得你的反应是不是过于夸张。艾斯卡知道,格兰妮还制作了不少在整个山区都很有名的特制药水,提到那些病症的时候,她妈妈——间或还有些年轻女人——总是很隐晦地扬起眉毛,压低声音……
巫女回来时她已经睡着了。格兰妮把她抱到床上,接着闩上窗户,但这些她都一无所知。
格兰妮·维若蜡回到楼下,把摇椅移近壁炉.
有些什么东西,她告诉自己,就潜伏在那孩子的心里。她真不愿意去刨根问底追究它们的来历,但她想到了狼群的下场。还有那些用魔法生火的傻话,只有巫师才那么干,那是他们最早学会的把戏之一。
格兰妮叹了口气。要想把事情弄明白只有一个法子,而她干这种事儿实在是嫌老了。
她拿起一根蜡烛,穿过洗碗间,来到养山羊的小屋子里。山羊自顾自地坐在围栏里望着她,半点不害怕。三个月每天按时加料,现在它们一个个都吃饱喝足,像毛球似的。空气挺暖和,还有些胃胀气的味儿。
房椽上有只小猫头鹰,和不少其他动物一样,它也觉得同格兰妮一起生活的好处胜过偶尔的不便。格兰妮一张口,它便乖乖地飞到她手上。巫女抚摸着它锥形的脑袋,四下寻找一个舒服的地方——看来只好在草堆上将就躺躺了。
格兰妮吹灭蜡烛,仰面躺下,猫头鹰立在她的一根手指上。
山羊一边咀嚼一边打饱嗝,在安逸的夜晚吞咽不止。除了它们,整座房子里一片寂静。
格兰妮的身体不再动弹。猫头鹰感到她进入自己心里,干是客客气气地为她腾出一块地方。格兰妮知道自己肯定得后悔,一天之中借体两次,第二天清早她准会精疲力竭,而且还抑制不住地想吃老鼠。当然,她年轻的时候,这些事根本不在话下。那时她总是与牡鹿一起奔跑,同狐狸一道狩猎,探索鼹鼠古怪阴暗的生活,几乎没有一个夜晚是在自己的身体里度过的。但现在这么做已经越来越难了,特别是回归的时候。或许有一天她会再也回不来,或许留在家里的身体会变成一堆死肉。这种死法说不定倒也不算太糟,没错。
巫师是永远不会理解的。要是他们想进入谁的心里,准会像蟊贼一样偷偷摸摸,倒不是真有什么坏心眼,而是他们根本想象不出还能有什么别的方式。这些蠢货。想想看,夺走猫头鹰的身体有什么用呢?你飞不起来,那需要用整整一生来学习。只能用温和的方法,在它心里同它一起飞,像微风拂动树叶般温柔地引导它。
猫头鹰动了动,它张开双翼飞到小窗台上,随后悄无声息地滑入夜色。
云已散去,淡淡的月色使群山隐约闪烁。格兰妮一边透过猫头鹰的眼睛往外看,一边在树林中疾飞。一旦身体适应,谁都会对飞行之外的旅行方式不屑一顾!她最喜欢借用鸟类的身体,用它们去四处探索。高处有无人涉足的河谷,黑色绝壁间隐藏着湖泊,岩石表面上有被墙围起的小块平地(属于那些最隐秘、谨慎的生物)。有一次她同每年春秋路过山区的野鹅一道飞行,结果飞得太远,差点回不来。那是她这辈子最吓人的经历。
猫头鹰飞出森林,掠过村里的屋顶,降落在史密斯家果园里最大的苹果树上,抖落了好些雪花。树上覆盖着厚厚的槲寄生。
爪子刚一碰到树皮,她就知道自己猜对了。这棵树讨厌她,她能感到它想把自己赶走。
我不会走的,她想。
在夜晚的静谧中,苹果树说,好啊,尽管吓唬我吧,就因为我是棵树。典型的女人。
至少你总算能派上点用场了。格兰妮想,宁肯当一棵树,也不愿当巫师,对吗?
这种日子倒也不坏。苹果树想,阳光,新鲜空气。有时间思考。当然还有蜜蜂,春天的时候。
格兰妮自己也养了几巢蜜蜂,可这棵树提到“蜜蜂”的时候让人觉得恶心兮兮的,格兰妮马上对蜂蜜倒尽了胃口。这就好像有人提醒你鸡蛋本来是没出生的小鸡一样。
我是为那孩子来的,艾斯卡。她嘶撕地说。
很有前途的孩子,苹果树想,我一直在关注她。她挺喜欢苹果。
你这个混蛋。格兰妮惊呆了。
我说什么了?我没有倒吸一口冷气,你一定要原谅我。
格兰妮靠近树干。
你必须放她走,她想,魔法已经开始显现出来了。
这么早?真了不起。
那不是她该有的魔法!格兰妮尖叫道,那是巫师的魔法,不是女人的魔法!她还不知道那是什么玩意儿,但它今晚已经杀死了一打野狼!
太棒了!苹果树说。格兰妮愤怒地鸣叫起来。
太棒了?想想看,要是她跟哥哥们吵架,然后大发脾气,会怎么样?
苹果树耸耸肩。雪花像瀑布般纷纷下落。
那你只好训练她。它说。
训练?我哪儿知道该怎么训练巫师!
那就送她去大学。
她是女的!格兰妮在树枝上蹦来蹦去,不停地叫唤。
那又怎么样?谁规定女人就不能当巫师的?
格兰妮有些犹豫。它怎么不干脆问她鱼干吗不能变成鸟呢。她深吸一口气,准备说话,然而又停了下来。她很清楚,对这个问题有一个尖锐的、深刻的、毁灭性的,并且最重要的是不证自明的答案。唯一的麻烦在于,她就是想它不起来。这让她恼火到了极点。
从没有女人当巫师的。这违反天性。你还不如说巫女可以是男人好了。
假如你把巫女定义成崇拜泛创造冲动的人,也就是说崇敬基本要素的人——苹果树开始滔滔不绝。接下来的几分钟里,格兰妮·维若蜡火冒三丈、极不耐烦地听对方大谈特谈什么母亲女神,还有什么原始月亮崇拜,她告诉自己,她格兰妮很清楚巫女是怎么一回事。巫女就是草药、诅咒、在夜里飞翔,还有大致遵循传统。巫女这一行里肯定不包括任何诡计多端的女神之类的东西,无论她是不是什么母亲。等对方说到光着身子跳舞的部分,她只能努力不去听它。在格兰妮一层层错综复杂的内衣和衬裙下头的确存在着些皮肤,这她知道,但知道并不意味着她对光着身子跳舞之类活动表示赞同。
苹果树结束了长篇独白。格兰妮等了一会儿,确定对方不准备再添油加醋了,这才开口道,你觉得巫女就是这么一回事,对吗?
它的理论基础正是如此,是的。
你们这些巫师的想法还真是怪有意思的。
苹果树说,我已经不是巫师了,一棵树而已。
格兰妮抖了抖羽毛。
好吧,现在听我说,“理论基础树”先生。要是女人可以成为巫师的话,她们就该可以长出长长的白胡子来。所以,她绝对不会变成巫师的明白?像巫师那样捣腾魔法是错的听见了?胡乱摆弄力量,整些光啊火啊的,她才不会跟那扯上关系,祝你晚安!
猫头鹰噗地从树枝上飞走了。要不是怕影响飞行,格兰妮一定会气得发抖。巫师!老是夸夸其谈,把咒语像蝴蝶一样钉在书里。最糟糕的是,他们以为自己的魔法才是唯一有价值的魔法。
格兰妮对一件事坚信不移:从来没有哪个女人成为巫师,现在也不会。
夜晚接近尾声,天空开始泛白,她回到了小屋。至少她的身体有机会瘫在草堆里打个盹,好好休息了一番。格兰妮盼着能在摇椅里摇上几个钟头,整理整理思绪。现在正是好时候,黑夜尚未完全离去,白昼也没有真正开始,思维毫无掩饰地呈现出来,明白又清晰。她……
她发现法杖靠在碗柜边的墙上。
格兰妮纹丝不动地立在原地。
“明白了。”最后她说,“原来是这么回事,对吗?在我自己的房子里,呃?”
她慢慢吞吞地走到火炉边,往余烬上扔了几根柴火,接着鼓动风箱。火焰朝着烟囱熊熊燃烧起来。
火势让人满意。格兰妮转过身,为保险起见还低声念了几句防护咒语,然后一把抓住法杖。它没抵抗;害她差点摔个跟头。不过她到底把它抓在手里了。法杖摸上去麻麻的,里头有魔法特有的力量,像潜伏的雷暴。她哈哈大笑。
原来如此简单。它现在不会反抗了。
格兰妮一面诅咒巫师和他们的所作所为,一面把法杖举过头顶,狠狠往下一扔。法杖越过炉架,落到火焰最烫的地方。
艾斯卡尖叫起来。声音从卧房的地板弹下来,割开了整个小屋。
格兰妮是个疲乏的老人,又度过了漫长的一天,此刻她的头脑绝对算不上太清醒,可她是巫女,要想生存下去,必须有当机立断的本事。她的眼睛还盯着火焰中的法杖,耳朵里还充斥着艾斯卡的尖叫声,双手却已经伸向了那个黑色的大水壶。她把水壶倒在火上,从蒸汽里拽出法杖,然后忧心忡忡地跑上楼梯,生怕自己会看到什么可怕的景象。
艾斯卡坐在狭窄的小床上,毫发无损却哇哇直叫。格兰妮搂住小女孩,想要安慰她。她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对,只好胡乱拍拍孩子的后背,再加上些令人安心的嘟囔。效果似乎还行。尖叫变成嚎啕,终于转成抽泣。格兰妮断断续续地听出些诸如“火”、“烫”之类的字眼,她的嘴唇抿成了薄薄的一条线。
最后,她让孩子睡下,为她盖好被子,蹑手蹑脚地走下楼去。
法杖又回到了墙边,身上没有一点被烧过的痕迹。意料之中。
格兰妮转动摇椅,面朝它坐下。她用手托住下巴,脸上显现出不屈不挠的决心。
椅子自娱自乐地摇起来,除此之外,寂静像恐怖的黑色烟雾般变厚、伸展,充满了整个房间。
第二天早上,格兰妮赶在艾斯卡起床之前把法杖藏在屋顶的茅草里,免得它再惹出什么乱子来。
艾斯卡吃下早餐,喝光了一品脱山羊奶,一点也看不出过去二十四个钟头的痕迹。以前她从没在格兰妮的小屋里待过这么长时间,这次自以为得到了许可,于是利用老太婆洗碗挤羊奶的工夫一探究竟。
她发现小屋里的生活并不如想象中的井然有序。山羊的名字就是一例。
“可它们肯定得有名字啊!”她说,“每样东西都有名字。”
格兰妮正在给领头的山羊挤奶,羊奶很快流进小桶里,她绕过山羊梨形的肚子看了艾斯卡一眼。
“我敢说它们在山羊语里是有名字的。”她含含糊糊地说,“它们拿人的名字来干吗?”
“唔,”艾斯卡停下来想了想,“那你怎么能让它们按你说的做呢?”
“它们会照做的,需要我的时候它们就叫唤。”
艾斯卡递给头羊一把干草,面色严峻。格兰妮若有所思地望着她。格兰妮很清楚,山羊的确有它们自己的名字:比如“那只是我孩子的山羊”、“那只是我妈妈的山羊”、“那只领头的山羊”,外加其他半打名字,甚至包括“这只山羊的山羊”。它们有一个复杂的种群体系,还有四个胃、一个在安静的夜晚忙忙碌碌的消化系统。人老喜欢管它们叫“黄油盅”之类,在格兰妮看来,这名字对这种高贵的动物简直就是大不敬。
“艾斯卡?”她下定了决心。
“嗯?”
“你长大了想当个什么?”
艾斯卡一脸茫然,“晓不得。”
“哦,”格兰妮的手仍在挤奶,“你觉得自己长大以后会干些什么?”
“晓不得。结婚吧,我猜。”
“你想结婚吗?”
看艾斯卡的口形,又一个“晓”字正准备脱口而出,不过她瞄到了格兰妮的眼睛,赶紧停下来想了想。
“我认识的所有大人都结婚了,”她又想了想,谨慎地加上一句,“除了你。”
“没错。”格兰妮说。
“你不想结婚吗?”
轮到格兰妮伤脑筋了。
“抽不出时间。”最后她说,“要干的事儿太多了,你知道。”
“爸爸说你是个巫女。”艾斯卡试探着说。
“我是。”
艾斯卡点点头。在锤顶山区,巫女的地位同其他文化里的修女、税吏还有清洁工之类很相似。也就是说,她们受人尊敬,有时甚至是崇拜。她们完成了从逻辑上讲必须有人去做的工作,大家通常对此表示赞赏,可要是与她们同处一室又老觉得不舒服。
格兰妮问:“你想学做巫女吗?”
“你是说魔法?”艾斯卡眼睛一亮。
“是的,魔法。但不是点火的魔法。真正的魔法。”
“你能飞吗?”
“还有比飞更好的东西。”
“我也能学?”
“如果你父母同意的话。”
艾斯卡叹了口气,“爸爸不会同意的。”
“那么我会跟他谈谈。”
“现在你给我好好听着,葛尔多·史密斯!”
铁匠从煅炉旁退开,双手半举着,想挡住老太婆的怒火。她朝他逼近,一根手指义愤填膺地戳着空气。
“你是我接生的,你这个傻瓜,直到今天你也没比那时多长半点见识——”
“可是——”铁匠一面绕着铁砧躲,一面试着开口。
“魔法已经找到她了!巫师的魔法!错误的魔法,明白?不是她该有的魔法!”
“是的,可是——”
“你到底知不知道它能干些什么?”
铁匠垮了:“不。”
格兰妮停下来,气稍稍平了些。
“不,”她重复道,语气平缓下来,“不,你怎么会知道呢。”
她在铁砧上坐下,极力想些让人平静的事。
“你看,魔法有一种——属于自己的生命。那没关系,因为——反正,你知道,巫师的魔法——”她抬头看见他脸上大大的问号,只好重头再来,“嗯,你知道苹果汁吧?”
铁匠点点头。这个话题让他终于可以找回一点自信,但他仍然不清楚谈话在朝哪个方向发展。
“现在再说烈酒,苹果白兰地。”巫女说。铁匠又点点头。“臭屁”的每个居民都会在冬天酿苹果白兰地,把装苹果酒的盆子放到屋外,第二天早上把冰去掉,剩下中间的一小点酒精就成了。
“那,你可以喝上很多苹果汁,它让你觉得舒服,仅此而已,对吧?” |